研究所传来新的电子邮件,向柚木报告除了F型排列外,绯田智代与风美在运动基因上还有许多共通点。柚木大略浏览后,直接跳过中间的内容。即使如此,也不一定全与运动能力有关。毕竟是母女,基因有共通之处是理所当然的。
柚木返抵北一饭店。昨天,他曾去札幌的健身俱乐部拜访绯田宏昌。
虽然在绯田面前逞强,柚木其实非常失望。绯田风美的F型基因并非遗传父亲,而是来自母亲,完全出乎他的预料。尽管不觉得退回原点,但好不容易找到的突破口再度被堵起,也是不争的事实。
好吧,下一步该怎么走?
柚木俯视窗外。从他的房间看得到饭店停车场,旁边有平坦的林道,用来当做越野滑雪的训练路线。现下,鸟越伸吾应该也在练习。
柚木很满意贝塚呈交的数据资料。只要顺利提升才能,几年后伸吾便会成为顶尖选手,达到国内无人能敌的水准也不是梦想。
不过,光是这样,企业是不会满意的。不管在比赛中拿下多少奖牌,宣传效果不佳,企业就不肯出钱。提到广告效果,还是电视最好。可是,电视恐怕不会转播越野滑雪的赛事,除非引起电视台的兴趣。捷径不必说,当然是奥运。一旦选手在奥运夺牌,媒体便会投来关注的视线,进而对竞赛项目本身产生兴趣。
伸吾拥有摘下奥运奖牌的潜能,但需要时间来达成目标,也得花钱。由于长期不景气,新世开发拚命减少无益的开销。不知何时才能交出成果的运动部门,成为删减经费的目标。简单地讲,公司不一定肯等伸吾拿到金牌。
为了确保运动科学研究所的预算,无论如何都得交出成绩。从基因形式挖掘具有才能的运动新星,柚木提出的点子受到公司高层的支持,然而,若一直是纸上谈兵,迟早会遭舍弃。
如果能以绯田父女为样本,证明F型基因的效用,就能写出极具说服力的论文——即使明白无济于事,柚木仍忍不住执着起来。
桌上的手机响起。出乎意料,是绯田风美打来的。她几乎不会主动联系柚木。
“刑警交代我,外出时一定要通知谁,我才打给你。高仓教练不在。”风美一副逼不得已的语气。
“你要去哪里?”柚木问。
“医院。”
“医院?你哪里不舒服?”柚木不由得握紧电话。
“不,我是去探病。你知道上条先生吗?”
“上条先生?哦,那个人。”是卷入巴士事故的乘客。“他不是还没恢复意识?”
“不清楚,所以我想去问问情况。”
“院方会告诉你吗?”
“我请上条夫人要到医院前,告诉我一声。”
“我明白你的心情,可是你没必要自责。”
“我不是自责,只是单纯想去探望。那么,我知会过柚木先生了。”
“等等,你打算独自前往吗?”
“不行吗?”
柚木看看手表。待解决的工作堆积如山,但得优先保护绯田风美的安全。
“我也一起去。即使你不愿意,我还是要跟。万一你出事,要负责的是我。”
风美沉默片刻,柚木彷佛能看到她不高兴的表情。
“我在大厅等。”风美不悦地应道。
柚木决定开滑雪队目前空着的箱形车去医院,风美默默坐进后座。
“昨天,我到札幌的健身俱乐部找过绯田先生。”柚木操纵着方向盘开口。
“又是谈基因研究?”
“对,毕竟是我的本业。”
“爸爸愿意配合吗?”
“唔,很难讲。我们可能会转换方向。”
“转换方向?怎么转换?”
“一言难尽。”柚木灵光一闪,难得和风美单独谈话,必须把握机会。“方便问一些事吗?”
“甚么?”风美的语气充满警戒。
“别那么提防,是关于令堂的事。”
“我妈怎么了?”
“令堂在你小时候过世,你记得她是怎样的人吗?像是体型或身高。”
“哪可能记得。当时我不满两岁,几乎毫无印象。”
“不满两岁……那也没办法。可是,你看过照片吧?”
“嗯,但从照片也看不出究竟,而且根本没几张。”
“令堂的照片很少吗?”
“嗯,爸爸说,他们不喜欢拍照,从结婚前就没甚么照片。”
“这样啊。”柚木的希望落空。假如留下大量的照片,还能从体型、身高、手脚比例等推估是否为适合运动的人才。“那么,绯田先生有没有提过?”
“提过?”
“令堂的事啊。不限于绯田先生,亲戚或令堂朋友谈及的也行。像是她的嗜好、从事过何种运动之类的。”
风美顿时沉默。透过后照镜,柚木发现风美一脸狐疑。
“怎么?”
“干嘛突然打听我妈的事?之前你不都在调查爸爸?”
“我转换方向了,你的基因又不全是绯田先生提供的。”
后座传来重重的叹息声,当然是故意的吧。
“无论如何,你都要把我至今的成绩归功于基因,而不是我的努力吧。”
“之前也提过,要是努力一定有回报,百米赛跑的决赛就不会全是黑人选手。”
“百米赛跑和滑雪不一样。”
“在竞争肉体能力这一点上是相同的。我不是瞧不起努力,而是聚焦于所有人都尽全力的前提下,最后分出胜负的关键。总不会是心态或毅力吧?”柚木透过后照镜看着风美。四目相接,风美撇过头。
“不好意思,我不记得妈妈的事。爸爸也只告诉我,妈妈性情很温和。我不清楚她从事过甚么运动,请直接问爸爸吧。”
看来惹她生气了,柚木耸耸肩。
抵达医院后,风美自然地走进大门,柚木跟着她。不久,一名穿灰套装、年约五十的妇人微笑走近。风美双手摆在身前,深深行一礼。柚木也慌忙低下头。
“不好意思,你还专程前来。明明跟你没关系……”妇人对风美说着,视线移向柚木。
柚木递出名片,自我介绍。
“这样啊。外子单方面支持这位小姐,却害这么多人担心。”上条夫人沉痛道。
“上条阿姨一直待在北海道吗?”风美问。
夫人微微摇头,“很多事得处理,我回过长冈一趟。可是,又放心不下这边……”
“上条叔叔的伤势如何?还是……”
“嗯,”夫人点点头,“伤势已稳定,意识却没恢复……医生也没把握今后会怎样。”
“是吗……”风美神情益发暗淡。“上条阿姨真辛苦。”
“虽然希望能陪在外子身边,但我还得照顾儿子。”
“上条阿姨的儿子怎么了吗?”
“咦,我没提过吗?我儿子生病长期住院。”
上条夫人简短说明独子的病情。那似乎是相当棘手的病,可是她的语气十分平淡。是因为已接受现实吗?想像到达这样的心境前历经的种种折磨,连局外人的柚木都感觉心情沉重。
“阿姨的儿子重病,叔叔也变成这样……真不晓得该怎么安慰才好……”风美呻吟般地说。
上条夫人面露微笑,轻挥双手。
“不用在意。你来探病,我就非常感激了。多想早点告诉外子,他真的很幸福。”
夫人温柔的话语,反倒加深风美的痛苦,她不禁以左手按着胸口。想必是那里隐隐作痛吧,柚木暗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