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马双太郎和津田良平二人,把在图书馆复印的厚厚一摞资料,都一股脑地装进了包里,向约好碰头的荞麦面馆走去。跟金子一问路,原来只消几步路,这种距离还叫出租车,准被别人笑话。
二人比预定时间早到了很多,结果杉原允和真苍已经在店里。正值午休时间,店里人满为患,他俩并肩坐在大长桌前,杉原看到塔马双太郎和津田良平走了进来,松口气似的笑着招招手,在他身旁有两个空位。
“这种时候不点菜,光坐着可痛苦了,还要保住你俩的位置,店员都瞪我好几眼了。”
“拍照片了?”
“被介绍了四户,我们只去了一家。”杉原允一边做着说明,一边叫来店员,“板荞麦很厉害哟,据我观察,份量是普通荞麦面的四、五倍呢。我就要它了。”杉原打开菜单向二人展示。
“真苍姑娘呢?”
“我要山菜荞麦。”
塔马双太郎点了点头,要了相同的饭食,津田良平则毫不犹豫地选了天笊荞麦面。
“只点荞麦面就够了?别客气啊。”杉原允催促道。
“都是一家人或者好多朋友一起,才会点板荞麦呢。”真苍呵呵笑着说道。
“别担心,杉原的胃袋绝对没有问题,传说跟牛一样有四个呢。”
“真过分啊,所以我才一直讨不到老婆,就因为旁边有说坏话的家伙。”
“说正事,怎么只去了一家?”
“陌生人的一通电话,很难说让看就让看吧……”真苍皱着眉头说,“也有主人不在家的情况。还有说放在仓库不好拿出来,给拒绝了。”
“报上《美术现代》的名字也不管用?”
“感觉那些人家大都不关心美术。而且,那原本也是袓上得的赏赐,并不是因为喜欢画才购买,应该也有这层关系。”
“这样一说确实在理,不如说能保存十多幅,已经算幸运了。”塔马双太郎心想。又因为都是能交得起御用金的富裕家庭,不会拮据到必须卖画换钱。
“你们又有什么收获?”杉原允好奇地问。塔马双太郎摇了摇头。
“专程来了天童,结果还是一无所获吗。还好认识了真苍姑娘,也是不虚此行。”杉原允回答得甚是机灵。
“接下来有什么打算?”塔马双太郎问还在吃板荞麦的杉原允,“听说有两处广重的纪念碑……不过都是战后才建成,看来是跟解谜无缘吧。然后……要说乡土资料馆,有个旧东村山郡政府,据说是明治时期的洋式建筑,很有名。里面搜集有史料,不过照津田老弟的说法,天童广重的相关文献是零。难得都到了天童,不看划不来,也就只是这种程度而已。”
“广重的纪念碑绝对不能少,资料馆的话,恐怕没有办法拍照,去不去都无所谓。真苍姑娘还介绍了民艺馆。”
“佐藤千夜子的老家吗?”塔马双太郎轻轻地笑了起来,“看来老天爷,是非让我去不可啊。好吧,那我就奉陪吧。”
“那么,我就再去一趟图书馆。”津田良平稍事考虑后说道,“纪念碑和民艺馆,我都看过不知多少次了,我还是回图书馆检查一下,还有没有漏掉的史料。”
“也对,这样就更保险了。”塔马双太郎也点头赞成。
“那就晚饭前在旅馆碰头。真苍,接下来有劳了。”津田良平喝干茶水离席而去。
“总感觉他好像很焦躁啊。”杉原允看着津田良平的背影,不禁担心。
“还不是都怪你嘛,说什么专程来了天童还一无所获。在电车里不也是吗!……”塔马双太郎埋怨起来,“津田这人太认真了,现在知道日记不能用,拍照也只去了一家……明明都不是他的责任。”
听塔马双太郎这么一说,杉原允也顿时自我反省起来。
“别担心了,良平哥其实很耐得住性子呢。”真苍重新为二人端来茶水。
“听市史编纂室的人说,津田的家系在天童很不得了,代代都是家老高官。再往上追溯,还有织田家的血缘呢。是哪一代老爷的弟弟来着,就自称津田位列家臣。津田身体里流着跟信长一样的血。”
“嗬,要是在古时候,我岂不是跟家老的千金同席了。如果织田信长没有被杀掉,而是由他夺了天下,人家哪会搭理我们这种小民。”
“那是说本家。天童有好几户都姓津田,我袓父热衷查家谱,很久之前让我看过咱家的,虽然都姓津田,但起码要往上数八代,才能跟继承家老的津田家搭上关系……”真苍连连摇头说,“不如说我们只是留了一个姓氏,要真正算起来,跟吉田或者重野家的血缘关系还更浓。”
“那就是天童版的罗密欧与朱丽叶了。”塔马双太郎笑着说,真苍对塔马双太郎的形容报以微笑。
“为什么?怎么是罗密欧与朱丽叶了?”杉原允摸不着头脑地问。
“津田家和吉田家代代都有相当激烈的对峙,吉田家总是站在改革前沿,津田家则是主张保守。”
“这么说,跟歌川广重很熟的吉田专左卫门,也是改革派咯?”
“对,一族的代表吉田大八,也很依赖专左卫门。”真苍点头笑着说,“我的袓父总是唠叨,如果专左卫门能多活些年,天童的历史会怎样还不好说,都快成他的口头禅了。”
“那会怎样?”塔马双太郎反问道。
“天童肯定会成为坚决的勤皇派,在明治维新之前,就被奥羽越列藩同盟化为焦土吧。按照袓父的主张,专左卫门长年担任江户的留守居役,对各地形势也了如指掌,失掉这么个强大的后盾,大八一个人就完全没有了依靠。说到当时的江户家老,果然还要属吉田专左卫门,虽然他认可大八,但从教养考虑,还是专左卫门更适合领导者的角色吧。”
“坚决的勤皇派……”
塔马双太郎脑中一记闪念。虽然他还说不清楚,但总感觉解开广重之链的钥匙,就藏在这些信息当中。胸中的悸动证明了他的想法,每当遇到重大发现,他总是会这样子。
“我是一头雾水啊,这吉田大八是什么人?”从来没有听过的名字,让杉原允困惑不已。
“你问真苍姑娘吧,我去一趟图书馆。”
“怎么了,你又……?”杉原允错愕地瞪着塔马双太郎。
“以为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我就没有在意,看来幕末时期,天童藩的动向,似乎还有更复杂的背景。”塔马双太郎认真地说,“而且还有跟歌川广重息息相关的人物登场。有必要从绘画以外的角度,重新分析。”
“那么,我们两个也去。”真苍慌忙起身。
“没必要,反正津田也在图书馆,有我们两人足够了。”塔马双太郎摆了摆手,“你就去拍摄纪念碑吧,明天早上就要回去东京了。”
杉原允只得点头从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