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个小时后,格列佛和理查德回到了家中。格列佛仔细地把所有自己听到或观察到的细节都写在了笔记本中。确定全部的细节都被记录下后,格列佛合上了笔记本,把铅笔放在了封面内侧的笔袋中。之后,他再次坐到了伯父的皮椅上。然而,格列佛并没有开始做白日梦,他还在思考着这个案件。他觉得自己虽然写下了两页的记录,但没有一条信息是对破案有帮助的。
格列佛知道理查德会小心检查每一个线索。回程的路上,格列佛在警车中听到理查德用无线电向威莱警官下达命令,让他去确认一个关于看到戴着头巾的锡克人在华尔街附近出没的消息是否属实。每条线索都是有价值的,每条线索都可能是真的。格列佛感到自己很无用。就在思考怎么才能帮忙时,门铃打断了他的思路。
“我去开门,巴特利夫人!”格列佛迅速地喊道。
打开门后,格列佛不禁因为吃惊而张大了嘴。
“喂,”蒲丽娜把头甩了一下,“你不让我们进去吗?”
“不,当然不是!快进来。我只不过是……只不过是没想到这么快就能见到你们。”
蒲丽娜很自然地走到了奎因家的起居室里。她还穿着刚才蓝色和银色相间的莎丽服。紧跟在她身后的是巴尔比尔。
“不好意思,”巴尔比尔道歉道,“我们应该先打电话的。”
“这是我的主意。”蒲丽娜打断了他的话,然后用乌黑的眼睛打量了下四周,“巴尔比尔不知道,美国人并不介意对方不请自来。”
“美国人就是这样的。”格列佛附和道,“但我本来希望能够带来一些进展的,巴尔比尔。”
格列佛带着他的两位客人走进了书房。听到陌生声音的巴特利夫人把头探了出来。看到戴着头巾的男孩和穿着莎丽服的女孩后,她的眼睛不禁睁大了。
“巴特利夫人,这是蒲丽娜·金德和巴尔比尔·辛格,他们都是我的朋友。家里有冷饮吗?”
巴特利夫人回到厨房后,巴尔比尔敬畏地摸了下书桌。
“这是埃勒里·奎因写作时使用的书桌吗?”
“是的,巴尔比尔。”格列佛答道。
“巴尔比尔真正想说的是,格列佛,”蒲丽娜解释道,“是他希望得到你伯父的帮助。”
“我知道你祖父已经尽力而为了。”巴尔比尔的话脱口而出,“但是,这个案件十分特别,因此我们可能还需要特别的外援。”
“对不起,巴尔比尔,埃勒里伯父现在去了别的地方,他正在写一本书。我甚至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
格列佛把巴特利夫人放在盘子上的冷饮递给了他的客人。他努力不让自己去看巴尔比尔失望的表情。
“可怜的巴尔比尔,”蒲丽娜轻声说,“他一直不敢开口问你,格列佛。现在他问了,你还是不能帮到他。”
“我能做的只是把案件的所有细节都记下来,等埃勒里伯父回来之后给他看。”格列佛的心情很糟糕。
“如果你的任务是记录细节,格列佛,那么你到底是在这里被动地等着收集这些信息,还是主动去收集它们呢?”蒲丽娜问道,她的眼睛闪闪发光。
格列佛一下子就上钩了。“你说得对!我能够收集的细节越多,埃勒里伯父就越有可能找到辛格先生——我的意思是,”他赶紧补充道,“如果届时警察还没有找到辛格先生的话。”
“所以你会帮我们?”巴尔比尔兴奋地问道。
“当然!好吧……我们该怎么开始?”
蒲丽娜和巴尔比尔一边喝着冷饮,一边看着格列佛在书房里走来走去。突然,格列佛停下了脚步,打了个响指。
“辛格先生失踪时正在休息!我们应该试着找到知道辛格先生离开使馆后去了哪里的证人。巴尔比尔,你爸爸在休息的时候一般会去些什么地方?”
“他会去朋友家。”巴尔比尔立刻答道。
“他都有哪些朋友?你知道他们住在什么地方吗?”
蒲丽娜和巴尔比尔用印地语快速地交谈了几句。
“对不起,”蒲丽娜转头对格列佛说,“巴尔比尔说英语的速度太慢了。我们刚才就在讨论他爸爸的朋友都住在哪里。他说他爸爸经常去全印餐厅。你吃过印度菜吗?”
“没有。”格列佛很困惑,“斋浦尔菜是印度菜的一支吗?”
“是的。巴尔比尔,格列佛跟着我们会第一次吃到印度菜!”
“但他可能会觉得印度菜太辣。这就像一开始我觉得美国的食物毫无味道一样。”
“但你逐渐喜欢上了美国的饮食,对吧?”蒲丽娜反驳道,“格列佛也会适应印度菜的!快走吧,我们正好能够赶上午饭。”
还没等格列佛提出抗议,蒲丽娜已经冲出了门,她的莎丽服像船帆一样被吹了起来。巴尔比尔的头巾也仿佛被莎丽服吸引了一样,紧跟在蒲丽娜的身后。格列佛把笔记本放到自己裤子后面的口袋里后,也追了上去。
当巴士停在西45大街与百老汇交叉的路口时,格列佛第一个下了车。他伸出了手想扶蒲丽娜一把,但蒲丽娜轻巧地跳下了车。最后下车的是巴尔比尔。
“往这边走。”蒲丽娜说。看到人行道上的灯是绿色的之后,他们开始横穿车水马龙的大街向另一侧走去。在这个美国最大的城市的中心,巴尔比尔终于看到了著名的时代广场,他不禁惊呼了一声。蒲丽娜则看上去对四周毫无兴趣,她仿佛在说:我对这里已经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但格列佛看到,当有人回头看她漂亮的衣服时,蒲丽娜的眼里露出了高兴的神采。
蒲丽娜带着格列佛和巴尔比尔来到了全印餐厅。格列佛抢先一步替她拉开了门。这一次,轮到格列佛惊呼了。在入口处,他第一眼看到的是一个巨大的大理石水池。蒲丽娜拧开了水池中闪亮的铜质开关,自来水从蛇口般的水管中流了出来。蒲丽娜先洗了手,接下来巴尔比尔也洗了手。看到格列佛十分困惑时,蒲丽娜笑着对他解释:“公共洗手池是印度餐厅的特色,因为印度教的信徒在饭前和饭后都会洗手。”巴尔比尔告诉格列佛,自己信仰的锡克教也有这个规矩。根本不知道锡克教存在的格列佛只能点了点头,然后和他的朋友们一样洗手。
一名友善的印度服务生带着菜单走了过来,但蒲丽娜挥了挥手,让他把菜单又收了回去。
“我来点菜。我希望格列佛能够利用这次机会吃到所有好吃的印度菜。”
在格列佛坐立不安地玩弄餐巾的过程中,蒲丽娜和服务生一直用印地语交谈着。偶尔巴尔比尔会打断他们并提出建议。服务生离开时,格列佛咽了口唾沫,他敢肯定,这一次的体验将十分不同寻常。
巴尔比尔看了看四周。突然,他的眼神被吸引了。巴尔比尔看到的是一个戴着黄色头巾的身材魁梧的男人。男人像操练中的军士一样,笔直地坐在餐厅另一端的一张桌子上。
“那是撒库尔·百德卡尔!他是我爸爸的朋友。说不定他能帮到我们。”
在格列佛站起身来前,巴尔比尔已经走了过去。他尊敬地对撒库尔鞠了一躬,然后说了一句话。听到巴尔比尔的声音后,撒库尔先生把头转了过来。虽然他还坐在椅子上,但他已经几乎可以直视巴尔比尔的眼睛了。
交谈结束后,巴尔比尔走了回来。他叹了口气后说:“撒库尔说他本来约好昨天一点半要和我爸爸在这里进餐的,但我爸爸并没有过来。”
“你爸爸一般会遵守约定的时间吗?”格列佛问道。
“会。”
“那这就是一条很重要的线索!”格列佛喊道,“辛格先生一定是在十一点到一点半之间失踪的。”他把这个线索写在了笔记本上。“百德卡尔先生还有什么其他线索吗,巴尔比尔?”
“他说他们还有一个朋友应该见到了我爸爸。”巴尔比尔答道,“他们几个人会在一起下国际象棋。撒库尔说那个人很快也会来到这里。”
“在等待的过程中,我们可以让格列佛学会欣赏印度菜。”蒲丽娜道。就在此时,服务生把一个堆满食物的盘子放在了他们桌子旁边的架子上。“这是第一道菜,格列佛。烤虾和普里饼。”
格列佛发现,这个菜比他想象的好吃得多。和膨胀的面包相似的普里饼是棕色的,它暖暖的,吃起来非常可口。第二道菜是咖喱浓汤——蒲丽娜给格列佛介绍道。格列佛发现这种汤的味道和蔬菜汤很相似,但略有奇特的味道。格列佛更喜欢的是第三道菜:有很多汤水的咖喱素菜。这道菜中的蔬菜看上去像深色的小球。巴尔比尔告诉格列佛,这道菜相当于美国的油炸素馅儿饼。格列佛还发现,烩素咖喱丸子虽然看上去和肉丸形状很像,但咬了一口就让他的嘴里仿佛着火了一般。看到格列佛迅速拿起水杯,蒲丽娜不禁笑了。和丸子相比,格列佛更喜欢印度咖喱鸡和咖喱羊肉配豆汁——在他的两个朋友教会他把白色的薄脆烙饼泡在豆汁中后,格列佛更是发现这应该是自己喜欢的菜。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格列佛一边吃饭还一边喝了大量的水。
突然,鼓声响了。两个印度音乐家走到了餐厅中心地带空出的空间中。他们都穿着红色的传统样式的裤子,裸露的胸膛上则挂着银色项链。一名音乐家拍着手中的小鼓,另一名光脚的音乐家则拉着一把其他的乐器。
“我们很走运!”蒲丽娜喊道,“今天会有舞蹈表演。”
餐厅里的灯光暗了下来,所有的光都集中在了餐厅中间。穿着同样色彩鲜艳的裤子的两个印度女人走了上去,她们的上身都穿着短袖的黄色衫子。每走一步,她们的脚环都会有节奏地震荡。但在她们翩翩起舞后,格列佛的眼光被她们的手所吸引了。两名舞者的手指时而合起,时而分开,总是在巧妙地变化着。
“她们用手指来表达自己的情感,格列佛。”蒲丽娜解释道,“这相当于一种手语——印度人将它称作手印。”
蒲丽娜接着解释,舞者的双手在讲故事,她们脸上的表情和身体的动作都是为了强调故事的跌宕起伏的。在灯光再次亮起时,格列佛发现自己完全被刚刚看到的表演震撼了。
蒲丽娜笑了。“你想跟我学一些手印吗,格列佛?”
没等格列佛回答,蒲丽娜就握住了格列佛的手,并开始摆弄格列佛长长的手指。蒲丽娜一共教了格列佛十几种手印。蒲丽娜要求格列佛必须自己把这些手印重复一遍,以便证明他的确记住了自己刚才所教的内容。
“你只有自己学会了手印才能理解它们的含义。这样一来,下次你在看舞蹈时才会更懂得欣赏它的内容。”
看到格列佛不断练习着手印,巴尔比尔同情地笑了。很快,服务生上了甜点。在格列佛刚刚把杧果塞入自己的口中时,巴尔比尔大喊了一声,然后跳起来冲向了刚刚进入餐厅的一个年长的锡克族男人。在巴尔比尔回来后,他为格列佛和蒲丽娜带来了大量信息。
“他的确见过我爸爸!他们一起在中央公园下国际象棋来着。他大概是在刚刚过了十二点后离去的,当时我爸爸还留在公园里看其他人继续下棋。”
“我们终于有了一些线索。”蒲丽娜满意地说。
“对,”格列佛说,“我们可以把你爸爸失踪的时间范围再缩短一个小时!”
看到格列佛记下了这一信息,巴尔比尔的脸上露出了高兴的表情。就在格列佛即将写完时,他听到了蒲丽娜的惊呼。
格列佛抬头看到,一名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的东印度人就站在蒲丽娜身旁。他不但用眼睛狠狠地盯着蒲丽娜,还一把抓住了蒲丽娜的肩膀。
“我一直在找你。”这个陌生人用浑厚的声音粗鲁地说,“跟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