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杜纳和巴迪被强普吵醒时,太阳已经升出地平线。强普对着一群燕子在大吼大叫,它们在阳光中,不停地穿过阁楼高处的百叶窗飞进飞出。
两个男孩睁开眼睛,互相望了一眼,迷迷瞪瞪地愣了一会儿,才记起前一晚的事情。杜纳急忙说:“天哪!现在几点了?”
“我没戴手表。不过出去看看太阳,我能说出大概的时间。”他们站起来,拍干净身上的稻草,穿过马厩来到车棚前。
“我奶奶以前把马车放在这里。”巴迪说着,努力把挡在眼睛前的头发往后拨,“我记得很小的时候经常来这里,看车夫擦马具和其他东西。”
“我猜她以前也把这里当车库吧。我看到那边地板上有些油。”杜纳说。
“没有,那可能是上在车轴上的油。我爸爸跟我说她从来没有坐过汽车,她也没有汽车,只有马和马车。”
“哎呀,真有趣。这肯定是很多年前的事,现在几乎看不到马和马车了。”
“是的,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我都快记不清了。我六七岁的时候,经常来这里。不过我记得我老爸说,奶奶死后,他们把所有东西,包括马和马车都拍卖了。所有东西都卖了,从那以后这个老房子就一直空着。”
他们走出车棚,来到明亮的阳光中。巴迪把一只手挡在额上,仔细地观察太阳的位置。杜纳则在一旁看着他。巴迪说:“七点半。”杜纳点点头,没有出声,因为他从来没有试过用这种方法来确定时间。
两个男孩从车棚沿着杂草丛生的车道往前走时,都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几乎没怎么看旁边阴暗的老房子。强普小跑着跟着他们,也反常地保持沉默。
突然,巴迪说:“你知道吗?我现在饿得简直能吃掉一匹马。”杜纳听了暗自偷笑。
“我也很饿,也在想着早饭呢。我们快点下山吧,也许还能从农户家买些早餐呢。我都要饿死了,看强普的样子,肯定也是的。”
他们从大门上生锈的锁链下钻出来,在那里站了一会儿,山下赫林河依然轻快地流淌着,河边是那条土路,笼罩在低地上的薄雾在太阳的照射下慢慢升腾散开。
“你看,河对面的人家烟囱里冒着烟,他们应该在烧好吃的吧?”巴迪舔着嘴巴说。
杜纳没有听到巴迪的话,正专注地盯着地面看。没得到杜纳的回答,巴迪好奇地转头看他,只见他弯下腰,想仔细看什么东西。
“怎么啦?你丢东西了吗?”
“没有,”杜纳沉思着说,“我在看这些车辙。之前有车子上来过,你看它在这里掉头了。”
“这不奇怪啊。也许他们认为这条路是通向某个地方的,上来后发现走错了,然后就掉头走了呀。走吧,我好饿。”
“也是,路到这里就没有了。但是也许有人在上来之前,就知道这里没路了呢。”
他们顺着蜿蜒的路向下走,巴迪说:“唉!别人不跟你说,你怎么知道他们怎么想的呢?”
“你确实不知道,”杜纳慢慢地说,“不过我喜欢琢磨这些,因为很多时候人们不会说真话。”
“你真的是异想天开。”巴迪说着,然后哼唧了一声,“啊,我好饿!”
他们沿着山谷的路往西走,太阳晒在他们的背上,他们想着走不了多久,应该就能找到一个地方,能好好吃顿饭。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那些农舍都在河对岸,而且河上没有桥。
他们默默地拖着步子慢慢往前走,一直走了有两英里,才隐约看到一所房子。巴迪长着雀斑的脸上一下子绽开了灿烂的笑容:“哎呀!好久都没吃东西了,饿得一点劲都没有,我都怀疑自己能不能吃得动东西了。”
“如果有人在你面前放一大碗拌着桃片、奶和糖的麦片,你肯定能吃掉。”杜纳说道。这样的早餐实在太诱人了,任谁听了,都忍不住想着到了农家后,就要来这么一碗。
“呃,我肯定抗拒不了。接下来还要来些什么?”
“嘿!我们还没吃上呢。不过我想再来点炒蛋、熏肉,还有抹了果酱的面包……”
“还有一大杯凉牛奶。”巴迪补充道,“在吃其他东西前,我只想喝一点水。到农家之后,你觉得我们该怎么说?”
“就问我们能不能买些早餐。只要是吃的,不管什么都好。”
“我也不在乎,只要是能吃的就行。”
屋子离马路还有些距离,所以又走了几分钟,他们才走到那栋方方的灰色屋子前。为了挡阳光,屋子东边和正面所有的窗帘都拉上了。他们正准备沿着车道走向后门,一条黑色的大牧羊犬从屋子后面冲出来,露出尖尖的牙齿,对着他们大声地吼着。幸好,就在它快要冲到他们面前时,它被脖上系着的大狗链拉了回去。
“我的妈呀!”巴迪吓了一大跳。杜纳急忙拉住强普的项圈,它挑衅般地大叫着,急吼吼地想要往前冲。
“打住,强普。”杜纳边把狗链挂到它的项圈上边说。然后拽着它,赶紧退到马路上。
巴迪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说:“我觉得咱们得从前门走。”
“嗯,我们又不是流浪汉。我们是拿钱买东西吃。”杜纳很赞同巴迪的主意。
他们走上前门的台阶,敲了敲门,屏气凝神地等着主人来开门。听到有脚步声慢慢靠近,他们咧嘴对视笑了一下,都很高兴。
“谁?”门没有开,里面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这声音很刺耳,一点也不动听。男孩们的脸一下僵住了,强普叫了一声,表示自己也不喜欢这个声音。
“两……两个男孩和一条狗。”杜纳顿了一下,才想起要说什么,“我们想找点早餐。”
“早餐!”女人吼道,“我两个小时前就把早餐盘子洗好了。我家男人六点钟就去地里干活了,你们这些流浪汉……”她停了一下,扬起声音说,“还早餐!”
“但是,夫人,我们不是流浪汉。”杜纳认真地说,“我们俩要去里弗顿,你给我们一些吃的,我们会付钱的。”
“早餐!”女人哼了一声,好像要一直记住这个词一样。
“我刚刚说早餐,是因为……因为……”
“因为这是你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巴迪悄悄地说。
“因为这是我脑子里蹦出来的第一个词,”杜纳重复道,“我们非常饿。不管你卖我们什么吃的,我们都会要的。”
“我不能卖给你们任何东西。”女人高声说,“我丈夫说他在地里干活的时候,不准我开门。还有,你们刚刚在小声说什么?这可不是什么好的举动。好了,赶紧走,不然我要……”
“但是夫人……”杜纳恳求道,希望女人能够耐心听他解释完。
“马上给我离开。不然我就放狗咬你们了。”女人打断了他的话。强普叫了三声,像是在说:“让它过来啊!”
男孩对望了一眼,巴迪耸耸肩膀,无奈地往回走下阶梯。他们回到马路上,又开始默默地向西走。强普则走几步,就回头向牧羊犬没精打采地叫两声。
“我敢肯定她家的食物不新鲜。”巴迪出声打破了沉默。然后他们都咯咯地傻笑了一会儿,似乎感觉没有那么饿了。
他们又往前走了大概一英里,突然杜纳莫名地想回头,想看看强普是不是好好地跟在后面。所以他猛地停下脚步,一转头,就发现强普坐在离他们一百英尺远的马路中间,筋疲力尽地伸着红色的舌头,舌头都快碰到地上的土了。
“怎么啦?”巴迪边问边转过头,看到杜纳撒腿往后面的强普跑去。
“它渴了。”杜纳大声地说。他这时才想起一个早上都没给强普水喝,感觉很内疚。他抱起强普,准备带着它翻过一道篱笆,巴迪也追了过来。“我要带它去河边,让它喝点水。”杜纳解释道,“它的腿太短了,走不快。”
“它的腿是短,但它是我见过的这么小的狗里面,最勇敢的一只。要不是你拉住了它,我觉得它就要冲上去跟那条大黑狗干一架。”
“它当然会了。”杜纳骄傲地说,“如果大象惹了它,它也会跟大象打架的。它经常装着对人很凶,因为它知道大部分人理解它,不过它其实很温和。”强普抬起头,舔了舔杜纳的脸颊,像是在证明他的话是对的。“不过在另一条狗面前,无论对方体形有多庞大,它绝对不会让步。”
“真希望我也有这么一条狗。”巴迪羡慕地说。
他们爬过另一道篱笆,来到赫林河边,杜纳把强普放下来,让它喝水。强普向杜纳快速点了几下头,表示感谢,然后开始喝水。杜纳和巴迪找了一个方便喝水的地方,也低下头喝水。喝完,他们站起来,巴迪从口袋里掏出一把梳子,把那头蓬乱的红头发向后梳了梳。“在夏令营里,他们要求我们每天早上都要梳头发。”他解释道,“所以我在口袋里放了把梳子。挺讨厌的,不过如果你想梳头的话,可以借你。”杜纳没说什么,拿起来,梳了梳头。
他们回到大路上,感觉神清气爽,又有了精神。不过等到发觉很饿的时候,又开始没劲了。这一次,是杜纳起的话题。他问巴迪:“你的鞋子是什么底的?”巴迪低头看了一下鞋子,说:“应该是橡胶底吧。我每个夏天都穿这种户外鞋。怎么啦?”
“我想起以前看过的一个故事。”杜纳说,“说的是一个人在一个地方迷路了,没有吃的。好像是在一个荒岛上吧,不太记得了。他饿得受不了,就把鞋子脱了,用火烤了很长时间,然后吃掉了。我的也是橡胶底。”
“啊!他肯定非常非常饿。”巴迪说。过了一会儿又说道:“橡胶烧起来味道很难闻的。”
“我也没有那么饿啦。不过如果再找不到第二户人家的话,我要考虑试一试。”
“只要往前走,一定能看到另一户人家的。”巴迪还是很冷静,他说,“如果我们不迷路的话,应该能走到一个叫迪恩磨坊的地方。”
就在这时,他们拐了个弯,看见不远处左转有条路,路的尽头立着一些房子,房子中间围着一个老磨坊。“那就是迪恩磨坊。”巴迪高兴地叫道。
他们没有说话,满怀希望地盯着那几座在夏日阳光下闪闪发光的房子,不想打破这个美妙早晨的宁静。突然,杜纳和巴迪互相望了一眼,眼睛里都充满了疑惑。强普轻轻摇摆着脑袋,好奇地盯着右边的一条小巷。他们似乎听到马车的声音,但是都以为自己听错了。不一会儿,一匹灰色的老马拉着一辆篷车,小跑着从弯道拐了出来。
在马套马勒的地方插着几朵新鲜的黑眼苏珊,让它一下子显得年轻了很多。驾马车的是个小女孩,年纪跟杜纳他们差不多。她的头发是深金铜色的,脸颊很红润。她一边有节奏地挥着缰绳,一边唱着歌,露出的牙齿在棕色皮肤的映衬下,显得格外白亮。她旁边坐着一位精神矍铄的老人,长着鹰钩鼻,眼里充满了笑意。他拉着手风琴,和女孩一起唱着:
我的萨尔是个勇敢的女孩,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保重,再见,
保重,我的小仙子,
我要去路易斯安那,
去看我的苏珊娜,
整天唱着“波利多利都朵”。
两个男孩站在路边,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马车。车子跑到他们身边时,爷孙俩正好唱完,老人大喊一声:“吁!刀锋!”马儿向前踏了几步,听起来像是踢踏舞快要结束时的步子,然后就停下来了。
“早上好,孩子们。”老人高兴地跟他们打招呼,“你们这么早就赶路了呀?”
“早……早上好。”杜纳还没回过神,有点结巴地说。巴迪没有开口说话,他好奇地盯着小女孩,好像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小的女孩似的。
“他的舌头被猫叼了。”老人对杜纳眨眨眼,向巴迪弯弯大拇指,像是对女孩悄悄地说,但是大家都听到他的话了。女孩的脸立马变得通红。巴迪不好意思地说:“嗨!早上好,先生!”
“你们要去很远的地方吗?”老人问道。虽然他的眼睛里带着笑意,但是也在仔细地观察男孩们的神色和衣着。
“是的,先生。”杜纳说,“我们要去里弗顿。”
“嗯,去里弗顿啊?你们早餐吃了吗?”老人又问。
杜纳和巴迪相互看了一眼,然后都咯咯笑起来,因为都想到那栋灰色房子里的女人,对他们大嚷着:“早餐!”
“嗯,你看……”杜纳正准备说,被老人打断了。
“跟我们一样,都没吃呢。”老人点点头。他把一只脚放在马车的脚踏上,下到地面后,敏捷地把脚搭在车轮上。“我叫詹姆斯·坎伯。”他一边自我介绍,一边快速地跟男孩们握了握手,眼睛炯炯有神,“但是大家都喊我剪刀手先生。”他指了指车厢上写的字:
除了智慧外,我什么都能磨。
男孩们读了这行字后,都偷偷笑了起来。他们原先只顾盯着小女孩和剪刀手先生看,没注意到车厢上鲜亮的字。
剪刀手先生指着小女孩说:“这是我的孙女,琼·坎伯小姐。你们可以叫她琼。”两个男孩向琼礼貌地鞠了个躬,她给了他们一个灿烂的笑容,表示感谢。
他又指着前面的灰马说:“这是老刀锋。”他拍拍双手,又说,“它年轻的时候,跑得可快了。”
男孩们又鞠了一躬。当他们抬头的时候,似乎看到老刀锋向他们眨了眨眼,也许碰巧有什么进了它眼睛吧。它用鼻子蹭着剪刀手先生的肩膀,他安抚着说:“等一会儿,老伙计。”他把老刀锋牵到路边平坦的树荫下,又走到车厢后面,从里面拿出一只可折叠的帆布水桶,招手让杜纳和巴迪过去。
“如果你们俩能到河里拎一桶水回来,我和琼就能为大家做点早餐了。”巴迪听了,小声欢呼着:“啊,早餐!”跟杜纳一溜烟往河边跑去。
他们把水拎回来的时候,剪刀手先生已经把老刀锋身上的马勒取了下来,在它头上套了个粮袋,它正欢快地嚼着它的早餐。剪刀手先生在它的耳朵上放了一顶蓬松的草帽,不让苍蝇叮它。它那样子简直就像一个老奶奶。琼坐在折叠凳上,从小锡罐里拿出针线,帮剪刀手先生钉衬衫上的扣子。强普则舒服地躺在她旁边,好像跟琼很熟似的。在男孩们去打水的时候,琼往深金铜色的头发上绑了一条亮红色的发带,跟她的红色裙子正好相配,但是男孩们并没有注意到这个。
他们把水桶放下的时候,剪刀手先生说:“现在……”他忽然停住了,用手拍了一下额头,“哎呀!我都忘记问你们的名字了。其实也没什么啦,我可以叫你们迪克和哈里,不过你们估计不会应我的,我当然也不能强求你们。”
“我叫杜纳。”杜纳偷偷笑着说。
“杜纳?完了吗?”
“没有了,先生。就这个。”
“哦,这样就行了。”剪刀手先生没再纠结这个话题。
“我是巴迪·特纳,但是很多同学都叫我胡萝卜。”巴迪说。
“我会叫你巴迪的。”剪刀手先生说着,眼睛里闪着愉快的光芒,“你们两个都去里弗顿?”
巴迪点点头,杜纳说:“我是伊登伯勒的。”
“伊登伯勒,很小的地方啊。”剪刀手先生说着,有一瞬间似乎有点悲伤,“我去过那里。有时候我觉得所有地方自己似乎都去过,去找可以磨的东西。不过东西要是好好保养,很长时间都不需要磨。”
“那剪刀手先生,”巴迪热切地说,“也许你认识我奶奶,希尔太太。她以前住在山顶山庄,在……”
“这里向西三英里远的山上。不,我不认识她,但是我知道她是一个很好很聪明的人。她跟很多人不一样,从不坐汽车跑来跑去。其实,我在你奶奶死后,从山庄的拍卖会上买了这辆马车和老刀锋的马具。”
“爷爷!”琼的声音从车子那边传来,“要不要吃饭啊?”
“马上来,女士。”他高声应道,然后低声说,“跟她奶奶一样……老是命令我干这干那。”
剪刀手先生走到车后面,拉扯一条绳子,将原本遮着车子的帆布帘子向两边打开。他又把车地板上的活板门拉起来,从里面拉出三折梯子,固定好后,梯子恰好伸到地面上。
“哇!”巴迪惊呼了一声。他和杜纳对望了一眼,两人都感到不可思议,剪刀手先生看了轻轻笑了一下。
马车两边各架了一个铺位,看起来很舒服的样子。其中一个比另一个大约短八英寸,有帘子可以分别把它们全部围住。短一点的铺位边放着一个窄窄的五斗柜,大约三英尺高,上面挂着一面镜子。五斗柜上整齐地放着琼的盥洗用品和剪刀手先生的刮胡刀,柜面边上围了一圈窄窄的木片,防止上面的东西掉下来。五斗柜对面还有一个椭圆形窗帘杆,上面挂着帘布,里面是一个衣柜,用来放琼和剪刀手先生的衣服。
剪刀手先生把活板门关上,走到车厢里,从座位后面拖出两个箱子,沿着铺位间窄窄的走道推到车厢边上,说:“你们俩把它们搬下去,琼会告诉你们放哪里的,我来拿炉子。”
这两个箱子一样大,两英尺长,二十英寸宽,两英尺高,两边还有把手。箱子不重,男孩们一人一个,能轻轻松松搬起来。
“我来看看放哪里,”琼边围上一条格纹围裙边说,“你们最好把它们放这里,树的这一边,这样我们吃早餐的时候就不会晒到太阳了。两个并起来,等我把要的东西拿起来,就可以用来当餐桌了。”
琼打开这两个放杂物的箱子,每个里面都有一个盖子,跟箱子差不多宽。“这是用来做面包的板子,但是我今天早上不做面包。我原来打算做饼干的,但是天又太热了。”
“你……你能做饼干?”杜纳很羡慕。
“很简单的。”琼谦虚地说,“我很小的时候就开始做饭了。”
男孩们看着她把板子放到一边,打开松木箱子里的一个个小格子,从里面取出她要的食物和厨具。
箱子里放了很多东西,有放盐和胡椒的罐子、搪瓷杯和盘子,有两口煎锅、一个炖锅、一个咖啡壶、一个锡制量杯、一对带盖的壶、一个面包烤模、几只汤碗、两把很锋利的刀、一个洗手盆,有几把勺子、叉子、餐刀、茶匙,还有不少东西他们都没记住。此外还有各种干粮,从面粉、麦片到醋、土豆干等,应有尽有。
“大部分东西都是在路上买的。”琼解释道,“像牛奶这样的东西,都放在马车的冷藏箱里。”
“这……这简直就是个马戏团啊。”巴迪惊呼。“所以爷爷把我们的马车刷得跟马戏团的一样啊。”琼丝毫不在意地说,“这没什么,马车顶上他的工作间才会让你们大开眼界呢。”
两个男孩都已经注意到马车顶上用油布盖着的东西了,他们没打算问,想等剪刀手先生主动介绍。
“这应该不稀奇……”杜纳说。他跟巴迪看着剪刀手先生拎着一个小煤油炉沿着台阶走下马车,把它安在杂物箱旁边的一个可折叠底座上。炉子有三个灶,还有一个可折叠的挡风板,这个挡风板还能用作搁板。
剪刀手先生装好炉子,拔出挂在屁股后面的猎刀的刀鞘,把铝制刀柄头上的螺纹旋钮转开,从里面的防水层里取出三根火柴给琼。在把旋钮转回去之前,他给男孩们看了看里面的指南针,笑着说:“防止迷路。”
“所有人,请离开厨房。”琼命令道。
“好好好。”剪刀手先生说,“人多误事,但是人多智广。”
“咦,剪刀手先生,”杜纳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说,“你刚刚说的两句话,意思完全不一样。为什么……”
“你得习惯他这样,”琼插嘴说,“有时候都不明白他怎么就弄混的。”
“好了,宝贝。跟我们讲早饭吃什么,我们马上就离开厨房。”
“凉冰冰的桃子,”琼扳着手指说,“熏肉炒鸡蛋、黄油面包和凉牛奶。”说完对着他们甩甩围裙,把他们轰走了。
巴迪和杜纳又惊讶地互相看了一眼。离开琼的厨房的时候,巴迪悄悄说:“她怎么知道我们想吃什么的?”
杜纳没吱声,他根本没想过这个问题。
他们跟着剪刀手先生转到马车的另一边,站在离车子几英尺的地方艳羡地打量着它。车轮和轮毂都漆成了亮红色,车身和车辕是亮蓝色,车辕两边和车身边缘画满了红色的扇贝。车身两边的上面开了两个六英寸见方的小窗子,窗子周围一圈涂的是亮红色。前座的位置跟马车一样宽,上方搭了顶红色的帆布车篷,用来挡太阳。挡泥板是蓝色的,边上插马鞭的地方则涂成了红色。
“哇哦!剪刀手先生,你肯定花了很大功夫来改造这辆马车。”杜纳说。
“是的。”剪刀手先生承认,“我从希尔太太庄园的拍卖会上买到这辆车的时候,他们把它叫作轻便游览马车。前面有一个很宽的座位,后面车厢里是两排对着的座位。我用里面座位的支座做了两个铺位。把后面的矮门和台阶拿掉,做了几个能收起来的台阶,这样不碍事。用两块胶合板粘在马车两边,然后开了四个小窗子。之后我把车身的几个角都加固了,这样就能在顶上加几根比较重的木料,方便做我的工作室。”
“那你怎么爬到顶上去呢?”杜纳好奇地问。剪刀手先生指着捆在车身底部的短梯说:“虽然我不年轻了,但是腿脚还是很灵便的。”他的眼睛闪闪发亮,“你们爬上前座,就能看到车厢里其他的摆设了。”
他们仨一起爬上座位,老刀锋转过头有些哀怨地看着他们。剪刀手先生指给他们看杂物箱放的位置,它们叠在一起,放在一个铺位的头上,而另一头放着一个小冷藏箱。冷藏箱上摆着他刚刚拉过的手风琴。
“爷爷!”琼这时喊道,“把牛奶和黄油拿出来,再拿四个桃子。”剪刀手先生从冷藏箱里拿出四个桃子、一壶牛奶和一个带盖子的小玻璃碟子,交给男孩们,让他们拿给琼。
“放在桌上就行了。”琼对他们说。她在炉子前面忙碌着,脸都热得通红。他们站在那儿,盯着琼好奇地看了一会儿。她手脚麻利,动作敏捷,来来回回有条不紊地干着所有的活。
“嗯,我们应该马上就能吃饭了。”巴迪盯着炉子上的两口煎锅,悄悄地对杜纳说。
“好了,爷爷。”琼喊道,“拿些纸巾来。”她从保温瓶里倒出四杯凉牛奶,对杜纳说:“请把凳子挪到桌边,可以吃了。”
“在右边排队盛饭。”剪刀手先生从桌子上拿了一个盘子,走到炉子旁边,等着琼从锅里盛出熏肉炒鸡蛋。巴迪和杜纳排着队,跟在剪刀手先生后面,琼给他们盛了些油亮亮的熏肉和金灿灿松软的炒鸡蛋。
男孩们端着盘子走到桌子旁边时,剪刀手先生站在凳子旁等着,他说:“我每次要等琼盛了自己的那份,才会坐下来。”所以男孩们也跟着把盘子放在桌上,等琼盛好自己的食物,将盛满水的洗碗盆放在炉子上,烧热水准备洗碗。虽然忍得很辛苦,两人还是和剪刀手先生一起等着,直到琼坐下来,拿起叉子,他们才坐下。
“哦,好吃!”巴迪吃了一口,转着眼珠咕哝着。
杜纳忙着往嘴里填食物,根本顾不上说话。不过吃了几口后,他突然瞥见强普趴在不远处的树荫里,把头搭在爪子上,睡得正香。他放下叉子,站起来说:“糟糕!强普肯定生病了,不然它会缠着我们讨吃的。从昨天到现在,它跟我们一样也没吃东西呢。”
“哦,它吃饱了。”琼咯咯笑着说,“我很早就给它吃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