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纳随手关上了身后的门,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并不熟悉的街道。他想马上就来探索一下长岛海峡边的这个小村庄,想看看住在这儿的人,迫不及待地希望有人能跟他说一说帕蒂·塔布斯阿姨——这个夏天他就要住在她家了!当然,有一点是确定的:再急他也不能去问帕蒂阿姨本人。
他站在小房子门前的台阶上自言自语,一遍遍重复着离开家之前接到的指示:
“你到帕蒂阿姨家,要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反正一定出了问题,但具体是什么还不清楚,她有可能陷入了巨大的危险之中。不过,如果你问她,她一定会说一切安好。因此,你到那里之后,竖起耳朵,处处留心就对了。当然,你也会爱上那座小城镇的,你会觉得那里很有意思,是一个度夏的好去处。帕蒂阿姨让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不要总是问这问那。听听她住在石头港的邻居们都怎么说,然后弄清楚到底是什么让她忧虑不安的。”
就这样,杜纳来到了石头港,想着可能会发现的一切,真是激动不已。整个村庄显得十分宁静,帕蒂阿姨住在一栋小房子里,沿街也都是些类似的白色小房子,和头顶耀眼的碧蓝天空相互映衬,白房子显得更白了。每座房子门前都有一个小庭院,一圈木制的栅栏将其和街道相隔,栅栏也被粉刷成了白色,每个小庭院里都种着颜色明艳的花儿。在街道对面一座房子的走廊上,一只悠闲自得的猫在阳光下惬意地打着盹儿,它周身黄色,尾巴上有几道白色的圈。
杜纳转过身,和正在扯颈圈的苏格兰小猎犬强普说话,他出门前带着的这只小猎犬,满身的长毛显得凌乱不堪,一双眼睛又黑又亮,像鞋扣一样,无奈全被毛挡住了。
“听着,强普,”杜纳说,“不许追着猫跑,知道了吗?”
强普摇了摇短小的尾巴。
“你是在跟我说话吗?”他高兴地问道,“上回是谁的鼻子被抓破了,你的还是我的?”
“好吧,咱们出发,”杜纳又补充道,“不过,一定要记住我说的话!”
他们开始沿着街道慢慢走,一直睁大眼睛,保持警惕。向左望去,在两栋房子之间,杜纳看到了蓝色的水面,比天空还要蓝,只有窄窄的一线,不远处是一些小型帆船,桅杆紧紧聚拢在一起,停靠在码头。
“噢,伙计!”他忍不住感叹,“或许我们可以去玩帆船!”声音不大却流露着激动。
他们又往前走了几步,路过另一座房子,这次,杜纳往右边看去——映入眼帘的依然是一线碧蓝的水,挤在两座房子之间,水离他非常近,似乎扔个小石头进去也毫不费力。
“哦,伙计!”他又开口了,声音比之前更大,“你看,到处都是水,你看,强普,那儿还有一个跳台!真是太棒了!”
强普透过厚密的胡须嗅了嗅,它倒不觉得游泳是什么好主意——它的腿实在太短了。
他们继续往前走,就在前面不远处街道一分为二,环绕着一个绿意盎然的小公园,公园面积不过三十平方英尺的样子,四周榆树高耸,中间的草地上停放着两门带有轮子的大炮,炮筒一左一右,直指两边的水面。两门大炮中间是一座低矮的石碑,石碑前面站着一个小男孩。此刻,他正背对着杜纳和强普,全神贯注地做着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觉察到他们的到来。
杜纳和小黑狗强普往前靠了靠,然后停下了。那个站在石碑前的男孩正在和其他人说话。
“阿尔贝托!”他厉声喝道,“你不能那么做!”
刚刚来到这座城镇的男孩杜纳并不知道阿尔贝托是谁,除了正在说话的那个男孩之外,他一个人也没看到。
“阿尔贝托站在石碑的另一边,当然看不到了,”杜纳默默想着,“他一定很矮小。”
“阿尔贝托!”那个男孩又喊了一声,“站起来!前腿起立,站起来!”
“哦,原来阿尔贝托是只狗!难怪我看不到呢!”杜纳恍然大悟。
“对,就是这样,有进步!”那个男孩一边说一边把双手的关节握得咔嚓作响,“对,走起来!对,就是这样!现在卧倒,阿尔贝托,然后倒立!用前腿,快!做得对!接着往前走!很不错,阿尔贝托,你真是太棒了!来,到我这儿来!对,就是这样!干得漂亮!”
杜纳实在忍不住内心的好奇——一只狗居然可以用前腿走路!怎么会?除了在马戏团,谁也没见过狗这么走路的!当然,他见识过,否则,早就冲过去看了。他下意识地抓紧了强普脖子上的皮带,生怕阿尔贝托对它不友好,然后拉着它穿过草地走上前去。
那个男孩听到了他的脚步声,转过身来。
两个男孩年龄相仿,不过和杜纳相比,站在石碑前的男孩更高更瘦,显得细条条的,但皮肤晒得黝黑,看起来很健康,他大步向前,走起路来脚下生风。
“你好!”杜纳甚至还没反应过来,瘦高个儿就迅速开口了,“我没听到你走过来,咦,你走路的脚步真轻?你是新来的,对不对?叫什么名字?那是你的狗吗?苏格兰猎犬?嗯,它应该已经当爹了!哎,我也希望能有一只这样的狗!你并不住在石头港,对吧?到这儿多久啦?从哪儿来的?喜欢这儿吗?告诉我你叫什么名字?我叫比利·雷克利斯。想比试比试吗?”
他一边说一边笑,在这之前也一直咧着嘴,一连串的问题听起来毫无章法,杜纳也忍不住笑了。“不,”他说,“不过,哎,我想看看你的狗!”
瘦高个儿又笑了。“你是说阿尔贝托?”他问道,“当然可以,我一会儿就给你看。你叫什么名字?”
“杜纳。”
“乔纳?怎么拼写?”瘦高个儿问道。
杜纳把名字拼写了一遍。
“哎哟,这名字真有意思!”瘦高个儿说,“我还是第一次听说这样的名字呢!你住在哪儿?”
“我以前住在安妮·埃勒里姑妈家里,在一个名叫伊登伯勒的地方,”杜纳说,“离这里非常远,我刚到这里,将要住在塔布斯夫人家。差不多整个夏天都会待在这儿。现在可以让我看看你的狗了吧?”
比利·雷克利斯根本没理会杜纳的问题。“塔布斯夫人?”他重复着,“你是说帕蒂阿姨?你是怎么到这儿来的?”
“啊?她是你的阿姨?”杜纳问道。
“不是,”比利说,“大家都这么叫她,仅此而已。你不知道吗?”
“我怎么会知道?”杜纳反问道,“我今天才来,刚刚跟你说了。安妮姑妈写信给她,问她我是否可以住在她家,她们之前就认识,所以塔布斯夫人就答应了。喂,听着,把阿尔贝托叫过来,行吗?”
“我?让我叫阿尔贝托?”瘦高个儿一边说一边若有所思地看着杜纳,“我不知道要不要把它叫过来,我怎么确定你的狗不会咬它呢?”
杜纳笑了。“这个不用担心,”他说,“强普从来不主动出击,它很友好。”
强普摇了摇尾巴,听到有人叫它的名字时一贯如此。
“还有,”看到瘦高个儿还有点犹豫,杜纳又补充道,“我一直抓着它的皮带呢,它跑不掉的。去吧,把阿尔贝托叫过来!”
比利·雷克利斯黝黑的瘦长脸上总算露出了轻松的微笑。“哦!”他大声说,“你真的很喜欢狗,是吧?那好吧,我马上跟你说说阿尔贝托,告诉你我是怎么得到它的。来,我们到树荫那儿坐下说,让我一五一十都告诉你。”
瘦高个儿走在前面,然后坐在了绕着公园小广场一周的小石台上。杜纳紧跟其后,心里有些困惑。
“我等一会儿倒是没有关系,”杜纳说,“不过,你看,要是我们说话的时候你的狗跑了怎么办?我还没好好看看它呢!”
比利笑了。“别担心,”他说,“它不会跑的,也跑不掉。”
杜纳将信将疑地坐了下来,眼睛依然忍不住往低矮的石碑那边瞅。阿尔贝托还在石碑的另一边,一点儿声音也没有。
“它为什么不会跑掉?”杜纳忍不住问道,“被拴住了?不会,我觉得不会,否则,刚才那些动作它怎么可能做到呢?快,快,告诉我,行吗?”
比利微微一笑,故意卖关子。
“急什么,”他说,“等我告诉你我在哪儿弄到它的,你就知道缘由了。”
“那就说吧,快!”杜纳的声音中带着祈求。
“好吧,”比利说,“我第一次想到阿尔贝托,差不多是在一年前。”
“想到?”杜纳惊叹道,眼睛瞪得圆圆的。
“没错。那个时候我没有狗,所以,想要一只品种精良的小狗。我先给它取好了名字,就叫它阿尔贝托。我觉得这个名字对于狗来说非常棒,你不觉得吗?”
“嗯,是的,我也觉得很好,”杜纳慢慢地说,“之前我从来没听说过叫阿尔贝托的狗。”
“当然没听说过了!”瘦高个儿骄傲地说,“我自己想的。嗯,就这样,我给将来的狗起好了名字,万事俱备,就差狗了。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在为这件事烦恼——好名字已经确定了,却没有狗。”
“你不能买一只吗?”杜纳问道,很是同情。
“那个时候我没有钱。”瘦高个儿迅速回答道。
“哦!”杜纳说,“那你怎么做的呢?”
“嗯,很自然,我就开始存钱了,只要有机会,我就去挣——你知道的,无非是些跑腿的差事——可是,这个过程真是太漫长了。所以,后来有一天,我突然就想到了一个办法。我觉得在等待狗的同时,可以先利用一下这个名字。所以,我就开始训练了。”
“训练?”杜纳感叹道,“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当然是我沿街走路的时候——”比利一边解释一边咧嘴笑了,“吹着口哨,然后大喊‘阿尔贝托,到这儿来!阿尔贝托!阿尔贝托!’,我要习惯这么叫它,不是吗?”
杜纳迅速朝石碑那边看了看,却发现根本没有狗从后面跑出来,然后他回过神来。
“你继续,”他说,“我在听。”
“嗯,”瘦高个儿继续,“一天,我正在练习叫阿尔贝托时,楚拉老先生碰巧路过,他听到我在喊阿尔贝托,就问道:‘怎么啦?狗丢了吗?’我就说:‘不是的,先生,我没有丢狗。’这话一点儿也不假,我当然没有丢狗,因为我根本没有狗。”
“楚拉先生是谁?”杜纳问道。
“在码头经营小店的人,”比利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菲尼·楚拉,大家都认识他。”
“好的,继续说吧。”杜纳说。
“嗯,我的点子就此产生,”比利继续道,“突然,我默默对自己说,我为什么不……”
正在全神贯注听比利说话的杜纳突然打断了他,赞赏地喊道:“太好啦!哇!真是个漂亮的点子,比利!天哪!我敢说,你一定觉得好玩极了!这一定是我听过的最聪明的做法了!”
“你真的这么想吗?”瘦高个儿紧张地问,“不许撒谎。”
“当然了!”杜纳说,“为什么要撒谎?有了这样的狗,你可以想让它做什么就做什么啊!”
比利·雷克利斯伸出了手。“握手!”他郑重其事地说,“一看到你,我就觉得我们会成为好伙伴,这一点我看得出来。”
“我愿意!”杜纳一边说,一边与他用力握了握手,“跟我说说,阿尔贝托是一只柯利犬吗?我总觉得我还需要一只柯利犬,如果除了强普我还可以有一只狗的话。”
“如果你想要,那它就是柯利犬,”比利说,“它可以灵活多变,你知道的。现在,我就把它当作狐狸犬,因为训练狐狸犬学东西更容易。你刚才过来的时候我就在训练它呢。想看看它吗?”
“当然了!”杜纳说。
所以,比利·雷克利斯骄傲地朝着自己想象中的狗吹起了口哨,于是,那只想象的狗就从石碑后面又蹦又跳地出来了,两个男孩用各种小技巧考验它。阿尔贝托一会儿用前腿走路,一会儿回答各种问题,如果它叫一声,意思就是“是”,如果它叫两声,意思就是“不”,比利解释着。
不过,如果有人碰巧经过这里,他肯定看不到两个男孩和两只狗——因为只有一只狗,一只叫“强普”的黑色苏格兰猎犬,正耐心地坐在那儿看着两个小男孩和阿尔贝托说话,阿尔贝托——就是比利想象出来的那只狗。
“你这是要去哪儿?”比利·雷克利斯问道。他们已经想尽了各种办法考验阿尔贝托。
“哦,”杜纳说,“我准备去杂货店买些罐装的狗粮和饼干给强普。”
“我觉得我也得给阿尔贝托买一些,”比利若有所思地说,“阿尔贝托,我要给你买些吃的吗?”
他仔细听了听,然后咧嘴笑了。
“它叫了两声,”比利对杜纳说,“说明不需要。”
“那就依它吧,”杜纳说,“如果它不想要,我们也没办法。对了,杂货店在哪儿,比利?”
“我觉得咱们不妨就去菲尼·楚拉的店,”比利说,“前面拐个弯,走到码头那里就行了。走,我带你去。”
两个男孩朝着菲尼·楚拉的店走去,身后远远跟着强普,皮带的一端被杜纳牵着。阿尔贝托则在两个男孩前面小跑,一不小心就不见了踪影。
刚转过弯两人就看到了菲尼亚斯·楚拉先生的店,就在水边,店的另一边有很多船停靠在码头。
要想到小店里,他们首先得经过一片空地,这片空地上尽是些大大小小的石头,几乎寸草不生。也正因为此,这儿成了渔夫放闲置东西的不二选择。在空地的一边,离水面最近的地方,有两三只老旧的小船停靠着。另外一边则堆放着很多木箱子,一个摞着一个,杜纳觉得这些箱子就跟装橙子的箱子差不多。
“那些箱子是用来做什么的?”杜纳一边问一边指向箱子。
“箱子?”比利说,“哦,那些不是箱子,是诱捕龙虾用的笼子!”
“你的意思是,就是用那些东西捉龙虾的?”杜纳继续问道,“我之前从来没见过。”
“当然了,”比利说,“看到那张小小的网了吗,中间有洞,网会固定在箱子的四角,龙虾为了获得箱子里的诱饵,就会进去,可是,一旦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他们把这些箱子放在哪儿呢?”杜纳问,“水边的某个地方吗?”
“不是,”比利说,“要选择深水区,几乎靠近小岛了,离这儿有两三英里的样子。龙虾在水下时会在岩石上爬动。每个抓捕龙虾的笼子都系着石头,看到了吧?这样笼子才不会漂浮,而是会直沉水底,也就是龙虾活动的地方。”
“那笼子放到水底后怎么再取出来呢?”杜纳问。
比利指着抓捕龙虾笼子的不远处,那儿有一堆又短又粗的木头,每一根都被漆成了红白两色,末端有些字母。可能是时间长了的缘故,油漆已经褪色,老化,斑斑驳驳的。
“看到那些了吗?”比利问,“那些就是浮标,在把抓捕龙虾的笼子沉入水底之前,一个笼子要连着一个浮标,用绳子将它们系在一起。绳子要足够长,这样笼子沉入水底后浮标就能漂在水面了。然后呢,当你想把笼子收回时,你只需把浮标拖入船中,直接从水底拉出笼子就行啦。”
“那些字母是什么意思呢?就是漆在浮标上的那些。”杜纳继续问。
“那是用来标记浮标主人的,”比利说,“你看,那些浮标上都写着字母‘PT’,意思是‘菲尼亚斯·楚拉’。不过,老菲尼现在已经不自己打鱼了。他只同渔夫做些买卖——多数都是龙虾、鱼、蒸蛤蜊之类的。”
“蒸汽船!”杜纳惊讶极了,感叹道,“你是说轮船吗?”
比利·雷克利斯笑了。“我猜你之前从来没到过这儿,”他说,“我说的不是蒸汽船,是蒸蛤蜊,把蛤蜊蒸熟而已。等你尝尝就知道了!哇,我自己都能吃掉一碗,什么时候都行!再蘸点儿融化了的黄油,嗯,伙计,那味道真是太棒了!”
“你怎么抓到蛤蜊呢?”杜纳毫无经验,“用钩子和线?”
比利又笑了。“不用抓,只要挖出来就行啦,”他解释说,“等退潮的时候,在泥滩上用小铲子挖,那种小铲子就像是一根小棍绑着一个小桶的模样。等哪天我们也去试试,我做给你看。”
“哇哦,那真是太好啦!”杜纳很激动,“不过,你说的地方在哪儿呢?哪儿是退潮?离这儿近吗?”
比利·雷克利斯盯着杜纳,惊讶极了。“喂,你说什么?”他问道,“你真的不知道什么是退潮吗?”
杜纳摇了摇头。“不知道,”他说,“你刚才说泥滩就在名叫‘退潮’的地方,不是吗?我说错什么了吗?”
比利惊讶地吹了声口哨。“好吧,活见鬼了!”他说,“你居然不知道退潮是什么!我还头一次听说有人不知道退潮是什么呢!来吧,我指给你看!跟我一起到码头边上。天哪,你是该知道了!”
比利沿着庭院朝下走去,示意杜纳跟着。黑色的小猎犬强普正忙着撕咬堆放在空地上的木制浮标呢,它一点儿也不想跟着两个男孩去,无奈,杜纳拉着皮带呢,所以只好一同前往。
他们走到了码头,比较宽阔的一边建有楚拉先生的小店,不过,比利没有停下,带着杜纳径直走过了小店,朝着较窄的一边走去。整个码头一边宽一边窄,就像是在高跷上的木制人行道一样,小店之外的码头还延伸了不少,差不多五十英尺的样子。杜纳跟着比利,一直走到了最边上,不知道比利要让他看什么。
在码头最外围,比利指着不远处的另一处码头,说:“你看,就是那儿了!”他指着,“看到码头下面的柱子了吗?能看到水面离码头最上端有多远吗?我猜有六英尺的样子。嗯,这就是说,现在已经退潮了。不用太久潮水就会变化,会慢慢涨上来。等涨到最高的时候,水面会比现在高三英尺。看到港湾另一边的海滩了吗?等潮水涨上来后,你就看不到了。那片海滩就会被淹没在水面以下。你要去挖蛤蜊的海滩也是如此。现在明白了吗?”
“嗯,当然!”杜纳说,“不过我居住的地方只有一个池塘,我们经常在那儿钓鱼,可是,那儿没有潮水,所以,我之前一直不知道什么是潮水。”
“那一定是个淡水塘,”比利说,“这里都是咸水,潮水来自大海。”
他捡起了码头上的一小块木头,随手扔进了水里,不多时,木块就慢慢地向南漂走了。
“看到了吧?”他说,“潮水还在动,小木块会随着潮水的流动继续漂浮几英里,等潮水变换方向的时候,就会漂回来的。”
“在退潮之前潮水要涨多久?”杜纳问。
“大概六个小时变一次,”比利说,“如果是早晨六点潮水最高,到正午时分就差不多退完了。然后继续变化,慢慢涨潮,差不多六个小时,也就是到傍晚六点时,又是潮水最高的时候了。”
“哇哦,真是太奇妙了!”杜纳一边说,一边入迷地看着那块往远处漂浮的小木块。
“这有什么奇妙的?”比利说,“本来就是这样的啊。”
“对,可是我之前从来没见过,”杜纳坚持自己的看法,“为什么会这样,就像是海洋在呼气吸气一样!”
“好吧,如果你住在这儿很快就会习惯的,”瘦高个儿咯咯笑着,“快过来吧,你不想给你的狗买东西了吗?”
比利沿着窄窄的码头往回走,朝楚拉先生的店走去,杜纳跟在后面,心里还在思考着安静又神奇的潮水。
菲尼亚斯·楚拉老先生的店就在码头较宽一边的平台上,临近水面,平台底下就是柱子,这样渔夫把船停好后,就可以直接将带回来的鱼和龙虾卖给楚拉先生了。在平台边的水面上,漂着一个很大的箱子,由厚重的木头制成,只有顶部露出水面,大概十五英尺长、六英尺宽。大箱子中间是一个方形的孔,大概两平方英尺,上面有木制的盖子。
“那是用来做什么的?”他们走到漂浮的箱子对面时,杜纳忍不住问,“是游泳的时候潜水用的吗?”
比利摇了摇头。“那是龙虾栏,”他耐心地解释道,“听过狗栏吗?就是安置狗的地方。这个就是他们放置龙虾的地方,活的龙虾。在有人过来买龙虾之前,楚拉先生就把活的龙虾放在那儿。”
“哇,我要问问帕蒂阿姨我们可不可以要一个!”杜纳大声说道,“我还没吃过龙虾呢。味道好吗?”
“味道好吗?”比利重复着,翻了翻眼皮,“当然好了!”
然后,他看着杜纳,表情很是惊讶。
“你到这里之后,帕蒂阿姨还没有做过龙虾给你吃吗?”他问道,“她不需要到菲尼·楚拉店里买——她自己就可以去抓啊!”
“她可以抓龙虾?”杜纳大叫道,“我一直不知道!昨天晚上我们也没有吃龙虾,吃了羊排。我昨晚才到这里,她根本没提到龙虾这回事。她真的可以自己抓龙虾吗?”
“当然了,”比利说,“在塞克斯佩尼岛和黑佩尼岛那儿,她放了很多龙虾笼子呢。”
“那是哪里?”杜纳问。
比利朝南边指了指,看来还在海的另一端。
“离这儿三四英里的样子,”他说,“小岛太小了,你在这儿几乎看不到。两座小岛都是她的。”
“哇哦,那她一定很富有!”杜纳一边说一边想象着什么样的人才可以有两座小岛!
“她并不富有,”比利说,“那不值什么钱。你又不能住在岛上,上面都是些岩石。最大的好处就是可以捕鱼。”
“她怎么过去捕鱼呢?”杜纳很是不解。
“当然用船啦,”比利说,“那儿就是她的船。”
他指着相邻码头的一艘小而坚固的汽船,杜纳能够看到船尾上漆着的名字——巴塔哥尼亚。
“这个名字真有意思!”杜纳感叹道,“巴塔哥尼亚——为什么取这个名字?这不是南美的一个地方吗?我地理书上就有!”
“或许吧,”比利说,“不过,她可不是从地理书上看到的。那就是她的名字。”
“你说什么,她的名字?”杜纳问。
“我是说,巴塔哥尼亚就是她的名字,”比利说,“就是帕蒂阿姨的名字。帕蒂就是巴塔哥尼亚的简称,我猜她是用自己的名字给船命名的。”
杜纳用羡慕的眼神看着那艘船,四周虽有些破损和划痕,很多漆也都已经剥落了,可看起来依然很结实。
“哇哦,我想乘坐那艘船出海!”杜纳大声说着,“你觉得帕蒂阿姨会带我们一起吗?我是说下次她去的时候。”
“当然,她会的,”比利回答道,自信满满的样子,“有一次她就带我一起去了,你为什么不问问她呢?”
“我要问,马上就去!”杜纳说,“买了狗粮回去就问!”
他们匆匆到了楚拉先生的店,楚拉先生正坐在柜台的一角,一边抽着烟袋,一边看报纸。他年龄大了,下巴上的胡子已经花白,看上去真像一只公山羊。看到有客人,楚拉先生缓缓站起来,问他们需要什么。
杜纳告诉他说需要三罐狗粮,还有一盒给狗吃的饼干,楚拉先生在架子上四处翻了翻,终于找到了。
“我之前好像没见过你,是吧,小伙子?”他一边问,一边打量着杜纳,眼神很锐利,“你也住在石头港?”
“我刚到这儿,”杜纳回答说,“住在帕蒂阿姨家,哦,我是说塔布斯夫人家,会在那儿住一段日子。”
“你住在帕蒂阿姨家,对吧?”楚拉先生问,“那你可就选对地方了,塔布斯夫人非常好。”
“是的,先生。”杜纳说。
他付了钱,老先生接过钱后,小心地放到了一个满是硬币的皮袋子里。
“你说得很对,先生。这里的每个人都觉得帕蒂阿姨很好。”
楚拉先生表示赞同:“好啦,欢迎再来,小伙子。”
他们说话的时候,比利·雷克利斯一直站在柜台的另一端,眼睛贪婪地看着玻璃盒子里的物品。他示意杜纳。“你看这个,”他说,“看这些粗粗的橡皮筋,一根五分钱,价格在这里。总有一天我会买下几根给自己做个弹弓的。”
“哇哦,你会用这些做漂亮的弹弓,是真的吗?”杜纳说,“不过,现在我们还是先去问问帕蒂阿姨坐船的事吧。”
他们离开了楚拉先生的店,刚刚走了几步,比利突然停了下来。“不对,”他大声喝道,“我不能和你一起去了,我突然想起来答应过爸爸今天下午要待在家里的。他要去耶斯沙滩,我要是再出来,就没人照看船坞了。”
“船坞?”杜纳感叹,“你们有船坞?”
“当然了,”比利说,“爸爸把我们的船都租出去了。对了,你下午到我那儿去就是了,我们可以再挑个时间和帕蒂阿姨一起出去。”
“嗯,这样也行,”杜纳说,“我先看看帕蒂阿姨怎么说吧。”
“好的,那回头见啦,”比利·雷克利斯说,“再见!”
“再见!”杜纳说,“过来,强普!”
“过来,阿尔贝托!”比利也朝着想象中的小狗吹起了口哨。
杜纳朝一边走去,身后跟着黑色的苏格兰猎犬,而比利呢,身后也跟着一只看不见的小狗,想是什么颜色就是什么颜色,朝另一边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