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五十一章

不知过了有多久…

时间漫长的几乎停滞不动,让人在一片心焦中逐渐变的忐忑不安。

阿汀僵硬的缩在斗篷中,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安静的待在了这密不透风的黑暗里。

良久,在察觉到腰间的那只手臂终于松了一些时,阿汀这才稍动了动自己的身体,双脚试探着往下面踩去。

咯吱一声,似乎是木制地板才会发出的声音。

“我们到了。”

顾修松开手,掀起斗篷,让已闷了许久的阿汀终于松快了下来。

视野逐渐清晰,被阻隔了许久的光线争先恐后的涌上眼眸,柔和的覆在了瞳孔之外。

日落西陲,即将入夜,金红色的霞光在天际迤逦一片,慢慢的随着余晖落了幕。

竟然走了这么久吗…

阿汀移回目光,望向身边的顾修,循着他的视线往前面瞧了过去。

距他们现在所站着的地方不到十米,在一堆枯黄的杂草间,有个破落不堪的屋子正伫立在那儿,像是一块孤零零的界碑一样,散发着腐朽而古朴的气息。

“那个奴隶汀就在里面,走吧。”

顾修的话音没什么波动,他眼睛紧盯着那间屋子,率先迈开腿走了过去。

阿汀慢了他半拍,脚步也像迟钝了似的,走的沉重。

那间屋子的门名存实亡,早就半残废一样的塌在地上,顾修长腿一跨,越过那些堆积的废墟,往里面更深一些的杂草丛里走了进去。

“你看,是不是她。”

阿汀的脚扎在地面,踩在那些杂草上发出了嘎吱嘎吱的响声,她整个人安静的顿了一会,瞳孔里由小及大的映出了地上躺着的那个身影。

她蜷缩着,以幼儿在母胎中的姿势,将自己困在了那薄弱的安全感中,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在睡着,他们两个人走过来的声音那样明显,竟都没有惊醒她。

看着那副孱弱而伤痕累累的身体,阿汀的思绪恍然间模糊了不少。

她想起了第一次看见季汀时的样子。

那眉那眼,她还记得很清楚。

阿汀缓慢的走上前,蹲下身,伸出手轻轻的拂开了那个人垂在面前的头发。

她怔怔的凝望着那眉那眼,任由多年前的回忆在此刻蜂拥而上,将那记忆中的面容与眼前的眉眼逐渐重叠。

“她不能留。”

一瓢冰凉至极的寒水兜头泼下,瞬间将阿汀激的一颤,她看着季汀,眸内的复杂之色挣扎着未肯褪下,固执的扎根在了那湾蔚蓝的眼波中。

“塞西尔。”

顾修皱起眉头,看着那单薄的身影倔强的没有反应,依旧露出了自己的软肋在人跟前。

她还是心软了。

“道理我都懂,可她不能死。”

心头一堆乱絮如麻,沉甸甸的堵在了胸腔里,阿汀低垂着眼睫,看着季汀的脸,面上微微的有些失神:

“当年若不是我顶着她的身份走进内陆,她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的境地。”

如果那时阿汀没有拿走入学函,兴许凭着那一纸证明,季汀会在伤好后顺利的入学,安安稳稳的长大成人,断不会经历这些原不属于她的屈辱。

鸠占鹊巢,反致人颠沛流离,阿汀没有理由,也不能对她下手。

“不杀她,你怎么在内陆待下去?”

顾修理解她的心结,却不能放纵她的软肋一再明显下去。

“站起来,我替你下手。”

阿汀一怔,这话里不加掩饰的杀意几乎化为实质性的彰显了出来,她来不及思考其他,在顾修抓住她的胳膊要将她拉起来的同时,快速的使出了第三魂技。

【水御】

绵密的水纹成漩涡状涌了出来,薄而坚韧的,挡下了自顾修身后掠出的一道银光。

“你…”

顾修愣了一愣,随即不敛惊讶的看向了阿汀。

她不发一言的抬起了眼帘,那蔚蓝的双眸带着顾修熟悉的颜色,宛若透明而坚固的寒冰一样,生硬的刺痛了他的眼睛。

似曾何时,也有一个人用这双眼睛,带着各种的情绪和他对视过。

“…”

顾修闭上眼,在那些断章残影再度涌上来的前一刻,撇开了脸。

“你们…是谁?”

那道银光撞到水纹之外,发出了叮的一声脆响,季汀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看着面前不知何时出现的那两个人,瞳孔剧烈的收缩了一下。

她的声音很沙哑,透出几分虚弱和恐慌,低低的挤进了阿汀和顾修之间。

“看这架势…是来…杀我的吧…”

季汀躺在地上,费力的支起头望着他们,她的那双眼睛灰暗无光,如一潭死寂的湖水般,在无声的透支着生机。

真冷啊…

阳光潜藏,夜色入户,这屋子里仅存的那几丝温度已随着日头跑的无影无踪,只余下了渗入肌理的冷气在黑暗中缠上四肢,麻木的在人体上过渡着凉意。

“对不起。”

阿汀垂下眸,从那只温热的手掌里挣出胳膊,俯身融进了一片寡淡的水纹之中。

“你…”

季汀睁大了眼睛,看着那个年纪不大的少女离自己越来越近,默不作声的,伸出手把自己从地上半拉半扶的拽了起来。

这动作一气呵成,等季汀再回过神来时,自己已经安稳的趴在了那少女清瘦的背上。

恍然间,丝丝缕缕的冰感隔着件单薄的衣衫渗透而来,像是一层薄薄的雪凝结成了冰花一样,虽凉,却不刺骨。

阿汀背着人转回身,在迈开步子准备越过顾修时突然滞了一瞬,出乎意料的,他拦在身前又一次向自己伸出了手。

顾修面不改色的注视着她,表情一如既往的冷淡,他这副样子,差点又让阿汀以为,要像刚才似的拦着她。

结果…出人意料的是,顾修抿着唇,面色冷峻的把季汀接了过去,随后迈开长腿,径直往外面走了出去。

“回海域,跟上。”

一如既往的言简意赅,可这次,却无端的让阿汀心头一颤。

她望着那人纤长的背影,和转身时不经意露出的几缕白发,眼里忽然像进了石子似的刺的厉害。

无言间,一汩暖流辗转胸腔,熨帖肺腑。

……………………

夜色弥漫,明月高悬,深山之中人烟罕至,万籁俱寂,满枝桠的银辉无处栖身,洋洋洒洒的坠向了人间,在覆落到地面的前一刻,晃亮了某片暗青色的衣角。

地面上的阴影逐渐分缩,拔高,将一个老者踽踽独行的背影坦然的露在了月光之下。

独孤博走的有些慢,他绷着脸,面上挂着一副不苟言笑的表情,眼神阴恻恻的看着前面。

他的心情不太好。

方才的那场打斗虽没让这位封号斗罗受什么伤,却使一位已经古稀之年的老者颇感疲惫。

他带着些许心事走了一路,越想下去,面上的神色便越深沉一分。

原本独孤博还在奇怪弗兰德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找到这的,他猜测过可能是梦神机那个老家伙告诉的他们,也猜测过可能是自己留下了什么蛛丝马迹…

可令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这事居然顾修也掺和了一脚。

那小子倒是会见缝插针,趁着他对付那小怪物的时候把人给带走了,还把这事扣到了他的头上,自己倒是擦擦屁股溜的干净…

越想越气,独孤博恨恨的一咬牙,心里头窝的火很是憋屈。

虽说自己莫名的背了锅,但他对此却不能解释什么。

纵然他明知道顾修的用意是借这事来给那丫头的失踪找个由头,以此来堵住史莱克一帮人的嘴。

独孤博闹心的要命,无语望天,谁让他先前也掺和进了顾栖的那事儿里,如今被人家哥哥反将一军,也只能咬碎了牙往肚里咽了。

他也是闲的,平白的去惹那两个疯子。

过了一会,独孤博回到山谷里,在那处温泉的附近,看到了正在打坐着的唐三。

“…”

他没出声,皱着眉头旁观了一小会儿后,才走到唐三的面前,居高临下的看着他。

“你在做什么。”

唐三掀起眼帘,缓慢的起身,和独孤博平视:“前辈为什么要撒谎,阿汀现在在哪?”

“这不是你该问的。”

独孤博皱着眉,冷冷的瞪向对面:

“老夫给出的考验你尚且自顾不暇,竟还有闲心去管别人的死活,你还真是心大啊。”

唐三咬紧了牙关,黝黑的眼眸倏然间暗沉了下来,仿佛有一团风暴正积压在他的瞳孔内,无声无息的蓄起了一阵狂风骤雨。

他忍耐着,声音自喉咙间扬出时,夹带了些许沙砾一样的哑意。

“她不是别人。”

唐三固执的加重了说这句话时的语气,他拧着眉心,神色稍显晦暗的隐藏了起来:

“我可以随时接受前辈的考验。”

听见这话,独孤博的眸光闪了闪,他不咸不淡的看着唐三,嗤的冷笑了一声:

“老夫说过,给你一天的时间,这定好的事儿不会因为旁的有任何变动,你别想以此为条件来威胁我。”

“…”

唐三眼帘微垂,唇角牵扯着挑出了个难看的弧度:“那烦请前辈答应我第二件事…”

“停。”

独孤博面色不虞的打断了唐三,定定的打量了他几眼,那少年面色沉沉的抿着嘴,腰板挺得直正,恍若一根不折不屈的竹子般顽不改性,看的让人心梗。

这样一副倔犟至极的模样,同当初那个拧不回来的顾栖,真是像极了。

思及那人最后的凄凉下场,独孤博罕见的沉默了一瞬,他的眉尾耷拉了下来,神情像是阴沉时的天空一样,郁郁的裹着层浓云不见怅意。

“那丫头好得很,你安生的做好答应老夫的事儿吧。”

说完,独孤博看也不看唐三的反应,他转过身,朝着方才走来时的方向,照旧一个人踏进了孤清的月影里,走的悄无声息。

半晌,夜色过半,某个瘦高的身影蹲在冰火两仪眼的附近,暗压心绪,在经历了一阵冰火两重天的折磨后,他闭着眼,身体在一阵时不时的轻颤中跌入了那半红半白的池水里。

意识陷入一片迷雾,唯有心头还旋绕着他曾念念有词的字句。

【我可以随时接受前辈的考验…】

是了,尽快通过老怪物那一关,兴许还能知道阿汀在哪。

唐三运起周身的内力,在屏清一切的心念之前,暗暗的咬了两遍某人的名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有点卡文,可能会更的慢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