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时分,在距离索托城十多里外的车道上,三辆素篷简朴的马车正一前一后的行驶着。
天光明媚,万里无云,这会儿的气温很舒适,半温不凉的,使人在路途上也能掀开帘子透透风。
约莫半个时辰前,史莱克一行人才收拾了包袱从客栈出发,一路上,吃的用的,盖的枕的,弗兰德都吩咐诸人准备了齐全,按他的意思,这一路上应当是快马加鞭,不再中途投宿了。
省去外宿的时间,那么大概在明后天,他们便能到达天斗城了。
想到这,阿汀微敛心绪,撒手松开了车帘,将头侧着靠在了车壁上,全身缓缓的放松下来。
车厢里很安静,小舞躺在阿汀的腿上,竹清和荣荣互靠着,在马车的摇摇晃晃中,三人睡的很快,到这会儿,也就阿汀还睁着眼,想着些事,以至于全无困意。
哒哒哒————
马蹄声接踵不绝,这会儿应当是稍提了些速度,所以车帘被风吹起的次数才会逐渐增多。
温缓的和风从眼前习习而过,既触不可及又悄然无声,走的快捷无比。
阿汀眨了眨眼,抬起手后知后觉的摸了摸自己的鼻梁,适才,有些微的凉意熨帖着她的皮肤,从鼻骨的上方飘然而过。
这会儿…已经融进了车厢的空气内。
忽而冒出头角的凉意并没有四窜开来,它异常温和的展露着气息,此时,除阿汀外,另三位少女已经睡的越发昏沉。
“你来了。”
没有丝毫意外,就像是早有准备一样,阿汀直起身,蔚蓝的眼眸翩然一转,清凌凌的朝对面看去。
来人正好坐下,他抱着胳膊,腰背略弯着,在狭窄的车厢内坐的似乎有些难受。
顾修嗯了一声,在坐下后,先瞥了眼旁边的宁荣荣,小姑娘睡的酣甜,她那相貌同宁风致像了四五分,他只一眼便认出来了这位七宝琉璃宗的小姐。
积年的旧事攒压心底,瞧着这位故人之女,顾修的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情绪涌上,顾修当即便转开了注意,他神色不变,只眉梢略压低了些,眸色微沉的看着阿汀。
“那个奴隶汀,与你是什么关系。”
闻言,阿汀静静的看着他,表情从一瞬间的怔忪转而变的沉默。
“她怎么样了?”
斟酌着,阿汀慢慢的吐出这几个字,心里沉沉浮浮的动荡不安。
“逃亡,巴拉克王国的人在追捕她。”
听到这,阿汀抿紧了唇,眸光倏而晦暗了不少,她纠结着心绪,目光躲闪了几番,最后在顾修的注目下,她缓长的松了口气,坦然的开口说道:
“她全名叫季汀,当年我装作小乞丐,跟上了一队前往内陆的马车,其中,她乘坐的那辆就在里面,跟着他们出了海域后,在边陲的一个小村庄外,我们遇上了马贼……”
满是血腥画面的断章残影掠过脑海,阿汀没忍住,她短暂的闭了闭眼,随后再睁开时,低垂着眼帘,轻轻的又讲道:
“马车翻了不少,我趴在死人的身子底下,直到那伙马贼走了才敢动弹,季汀……我看见她时,她浑身是血,我以为她死了,就拿了些从马车里掉出来的钱,还有…她的入学函,用阿汀这个名字,混进了人类里。”
说完这些,阿汀掀起眼帘,朝顾修看了过去,她紧紧的纠着眉,抿着唇瓣没有再做声。
“…”
顾修抬手按了按眉间,抚平了些许锁起的褶皱,他微不可闻的吁出了口气,默了半会儿后,才嗓音略哑的说道:
“我打探到的并不多,只清楚季汀这些年被变卖为了奴隶,跟着一个贵族子弟生活了许久。”
“后来不知发生了什么,这个贵族子弟死在房里,而同一天,季汀逃了出来。”
“这个事关贵族秘辛,皇室向外不会多说,但巴拉克王国现今既已向境内发了通文,这就证明…”
顾修顿了顿,继而神色漠然的又说道:
“不抓到季汀,他们就不会停手。”
语罢,顾修抿住唇,那张不苟言笑的面孔一如往常般,陷入了深沉的静默。
阿汀转动着眼眸,目光在他的神色间游移着,与此同时,她的话语轻微的传出,就像势头乍弱的雨点般,一点点透支着鲜活的生命力。
“有什么办法?”
顾修的表情始终不变,他眼里的眸光冷冽而灰沉,这就意味着,某个决定已经在他心里生发根固,见状,阿汀黯然的垂下眸,神色逐渐变的郁郁。
“我会先找到她,然后…”
看了眼对面耷拉着头,神色晦暗的少女,顾修敛了敛眸,眉间微松,心里悄然的叹了声:
“然后带你去见她。”
阿汀晃了晃神,怔仲了一瞬,她抬起眼帘,在目光投去的那一刹,只看见了一抹银亮的剑光稍纵即逝,方才还坐着同她讲话的人这会儿已不见身影。
微风乍起,从刚才被掀起的帘子底下悄无声息的溜了进来,呼呼的扫退了些许方才滞留于车内的闷燥,此时,马车的速度如常,外头的景物在肉眼可及内飞快的倒退着,一众掺黄夹绿的树木行行排列,在周遭静谧的环境内如同一块残留颜色的背景板般,无声的昭显着自己的存在。
良久,阿汀伸手盖住窗子的缺口,默默的将车帘按在了掌心里,这下风声变弱,阳光透入渐少,马车内安安静静的,只能彼此听见各自的呼吸。
长路漫漫,一时的跌宕过后,不知还会有怎样的风雨在前方攒动。
……………………………
日复一日,在快马加鞭下,一行人经过几座边陲的小镇和临壤着的几座城市后,终于在第三日的清晨,驶入了天斗帝国的最繁华之地,天斗城。
这会儿才过了辰时(7至9点),天斗城的城门却已经早早的敞开了,在两扇高大的朱漆铜门旁,两列肃立整齐的守兵握着兵器,抬首挺胸,目不斜视的站在那,其中,打头的那位将领方脸阔耳,双眸炯亮,甫一看见前头驶来的三辆马车,便领着四个人拦了上去。
“凡入城的,例行检查。”
听见声,车夫赶忙拉住了缰绳,几匹马被这力道带着,不得不仰起脖颈,连跺了四五下蹄子后,才彻底的安静了下来。
“我们是从索托城来的。”
弗兰德掀开车帘,一个跃步跳下马车,面带微笑的同将领说道:
“想来我们比边境的文书要快些,出发前,我们是打过招呼的。”
闻言,将领一挑眉头,对这番言辞一副将信将疑的态度,他掀起眼皮,眼珠转着打量了几眼弗兰德,见其模样精明,便不由得多瞰了几次,又仔细的询问起来:
“同谁打的招呼?”
“哈,是天斗皇家学院的院长,他们诚邀我们来的,说是一路只凭文书便可顺利入城。”
看出将领仍怀有疑虑,弗兰德便直接将话袒明,还从怀里掏出了那封信函递给了他。
那厢,将领接过信函,这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扫了眼信中的内容,见那信中显目的盖印,他眉头一紧,像是若有所思似的,好一会才松了嘴:
“那便进去吧。”
说完,将领便招呼着后边的守兵让道,他自个也转身往旁边站去,在两列守兵的炯炯注目下,三辆马车一个接一个的驶入城内,慢慢融进了往来走返的人流中。
“我还是头一回走出索托城,来另一个国家呢。”
第二辆车内,马红俊伸手撩着帘子,眼巴巴的朝外头张望着,视线之内,这城内的大街小巷很是干净,房屋布局严整,人流往来热闹,而且在其间还总能看见穿着银盔坚甲,佩戴长剑的列兵在威风凛凛的走动巡逻着。
这般风貌,在入内城后,便又焕然一新,叫人大开眼界。
外城居住的平民多些,因而房屋都建筑的朴素,色调简洁而明净,檐角与砌砖都搭配的合适,这会儿进入内城,更为平整开阔的道路便让人眼前一亮,紧接着,接次入目的是两边错落有致的层楼叠榭,还有自然和谐的草木芳菲,这番瑰丽又不失雅致的景貌像是从画里搬进了现实里一样,叫人看着赞叹不已。
“这毕竟是皇家脚下,城内的景物建筑,自然是比小城更恢宏气派些。”
戴沐白坐的笔直,他抱着双臂,稍稍侧过脸,视线顺着马红俊撩开的车帘朝外望了一眼,随后见马红俊仍有些痴痴的样子,便禁不住笑了几声:
“胖子,待日后有机会,你也可去星罗城看看,那儿的风景也都不差。”
“星罗城?诶,戴老大你去过?”
马红俊转回脑袋,眨着眼睛,好奇的问向戴沐白。
“呆过一阵。”
戴沐白眼帘微阖,貌似闲暇的假寐着,他轻缓的呼出了口气,而后唇瓣张开,话音徐徐的讲道:
“没来学院前,有在那儿生活。”
“真好真好,没来学院前我还在村子里疯玩呢。”
马红俊摇着脑袋,啧啧啧的说道:
“那段日子过的真是鸡飞狗跳的,天天都闲不下来。”
“噗哈哈哈…”
奥斯卡没忍住,抱着肚子笑的前仰后合:
“说得好像你在学院里就闲着似的。”
这话中有意,说的马红俊一下子红了脸蛋,粗声粗气的嚷着要捂住奥斯卡的嘴巴。
“胖子在学院里做什么了?”
这时,一直靠在旁边看戏的唐三默默的问了一句,他的目光在马红俊那红的显眼的脸蛋上顿了半会儿,而后又转向戴沐白,略带疑惑的等着下文。
“这……”
戴沐白扯着唇瓣,也有些不好意思,他瞥了眼捂住脸蛋的马红俊,而后哈哈的笑道:
“其实也没有啥,就是胖子闲暇之余,会经常找人泄火而已。”
“……”
唐三瞬间秒懂,他目光闪了闪,继而握拳挡在唇畔掩饰性的清咳了几声。
“原来如此。”
说说笑笑了会儿,在约莫半盏茶后,马车在一片人声渐少的地方停住了。
下车后,望着眼前这家规模不小的客栈,一行人都或多或少的呆了一呆。
“怎么来客栈了?”
大师皱着眉,不解的看向弗兰德,平日里一直紧巴着自己钱包的人,怎么今日突然这么大手大脚了。
弗兰德俩手叉着腰,弯眉眯眼,笑吟吟的一抬下颌,颇有些骄傲的道:
“好不容易来一次,必须得吃好喝好啊,进去吧,先放东西梳洗一番,然后咱们再去天斗皇家学院。”
“…”
大师犹豫着,仍是感觉奇怪的看了眼弗兰德,但没等他再问,自个就被这人推搡着走进了客栈里。
迈进门槛,客栈内点着的熏香便氤氲着袭上身,这里头的色调分外典雅,装饰古色古香,雅洁明净,瞧着很有清新风格。
“…”
大师环顾了一圈,而后抿着唇瓣,神色沉静,眉间的褶皱缓缓摊开。
见此,弗兰德一转眼珠,脑袋灵活的运转起来,他咧开嘴,笑意盈盈的将人推上了楼梯,而后又扭过头,和小怪物们说道:
“半柱香后在大堂集合啊!”
几个少年人等他们没了影,这才迈上楼梯,脚下,结实的乌木楼梯上铺着一层厚实柔软的毯子,几人拎着包袱,缓步走上了二楼。
“大师方才为何没说话?”
唐三有意的等着阿汀,待少女身上那沁凉的气息传来后,他便极快的绽出了笑意,眉眼温暖如昼,视线半瞬不离的注视着她,二人肩靠肩,一时显得亲昵无比。
“这客栈里的装饰布置都是老师喜欢的风格,我想,他应当是猜出了什么。”
阿汀拢了拢眉梢,纤长的眼睫微微的簌摇着,像一扇展开翅的羽翼一般,瞧着颇为好看。
“不是院长特意选的么?”
唐三弯起眼,唇边含着笑,嗓音低醇的回答道:
“不一定。”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解释了女鹅为啥叫“阿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