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五个人一起走进客厅,都有些不情愿,但也有解脱的感觉。除了本尼迪克特被杀这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之外,没人告诉他们更多东西。
每个人都和其他人隔开,没有机会交换自己的推测、相互扯皮,或者相互倾谈。如果用时下派头十足的词汇,那他们都算战战兢兢。甚至更有趣的是,三位前妻想待在本尼迪克特死前,她们在客厅里分别所在的地方。
至于史密斯小姐,在不出意外地展示出秘书的冷漠之后,露出劳累的神情。胃部的侵袭给她留下了苍白而病恹恹的神色。她高声对马什叫喊,说要白兰地。马什尽管对史密斯小姐早有了解,但还是显得很惊讶。史密斯小姐一直唠叨个不停,说着抱怨的话,主要是说给马什听,她好像觉得自己遭到这种待遇,全是她老板的错。她发了四次牢骚后,终于说道:“我从没有和任何一桩谋杀案扯上过关系呢。”好像她在马什手下处理的都是稀松平常的事务。玛西娅·肯普扬起头上的一缕红发,厉声说道:“哦,看在上帝的分上,闭嘴吧。”史密斯小姐这才显得惊恐万分,攥住手中的白兰地,平静了下来。
“各位,看看吧。”当奎因探长确认五人身份的时候,纽比说道,“该死,我对情况一无所知,可是我向你们保证,在我打通电话之前,我会知道更多的东西。但此刻,我对谁杀了本尼迪克特先生这件事还没有头绪。所以这就是我们首先要做的工作。有没有人能告诉我们什么事情,可以减轻我们工作量昵?”
看起来没人能说什么,也没人打算说什么。到最后,马什才开口,声音和他的脸色一样满是阴霾:“局长,毫无疑问,你不可能相信这儿有人同本尼迪克特的死有关吧?”
“是的,那种情况可不正常啊。有人在睡觉后听到过什么声音吗?争执,打斗?或者,甚至仅仅是脚步声?”
没人听到。在谋杀案发生期间,他们主要受到波本威士忌和伏特加的引诱,因此熟睡才是夜晚的主角(他们最开始是这样声称的)。史密斯小姐再次成为例外。(史密斯小姐没有“喝酒”——她说这个词的时候,加强了语气,手中紧攥的白兰地只让她兴奋。)本尼迪克特的三位前太太,看起来睡意已经荡然无存了。提起刚才,她们说自己一直都没睡着。
“我在床上翻来覆去,”奥德丽·韦斯顿说道,“所以我就想,能不能看点书,你知道的。”埃勒里等着她说“亲爱的”,位这位金发美女似乎意识到纽比局长不太待见这种亲昵的话语,“我下楼拿了本书。”
“楼下哪里,韦斯顿小姐?”
“就这个房间,从那儿的书架上拿的。”
“你在这儿的时候,还见其他人了吗?”
“没有。”
“你待了多久?”
“就取本书的时间。”
“然后你回到楼上?”
“是的。”
“你看了多久的书,韦斯顿小姐,在你试着再次入睡之前?”
“我看不下去,这种类型的书让我眼睛发晕。”
“是什么书?”埃勒里问道。
“我想不起书名了,”金发的奥德丽高傲地说道,“是——最新的——罗思写的。”
“菲利普·罗思?”
“我想这是他的教名。”
“哈里·戈登会很高兴听到这种话。书名是《波特洛伊的抱怨》,不是吗?”
韦斯顿小姐变得更高傲了。“我忘了。”
“韦斯顿小姐,如果你已经开始看《波特洛伊的抱怨》,那我觉得这种类型的书不会让你眼睛发晕。事实上,你看了一会儿书,是吗?”
“事实上,亲爱的,”奥德丽·韦斯顿争论道,“我烦透了这东西,就把这可恶的书扔到房间对面去了。然后我下楼再拿一本书,找了一本开始看,那时候酒劲上来,突然间睡意就来了,所以我关了灯,接下来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别问我另一本是什么书,奎因先生,我已经忘得一千二净了。如果你觉得这很重要的话,书在我房间里。”
“这么说晚上你下了两次楼。”
“如果你们不信,那是你们的问题。”
“这很可能是你的问题。”埃勒里深思熟虑地说道,他后退一步,朝纽比摆摆手,“我不是想吃独食,安斯。你请。”
“这一切发生的时候是几点,韦斯顿小姐?”
“我没想过这个。”
“一点想法都没有?”
“我没看钟。”
“你脱衣服的时候,连表都没看?”
“我正好没看。”
“你能猜一猜,那是什么时候吗?一点?两点?三点?”
“我只能跟你说,我不知道。玛西娅,我们几点上楼睡觉的?”
“你自己回答你的问题,小宝贝,”玛西娅·肯普说道,“我回答我自己的。”
“我告诉你们,我们什么时候上楼睡觉。”爱丽丝·蒂尔尼突然说道,“差不多两点。”
“不可能那么迟!”奥德丽叫道。
“就这么迟啊。”
“你翻来覆去。”纽比说道,“然后你下楼拿了本《波特洛伊的抱怨》,你读了多久?”
“说真的,”金发的奥德丽说道,“我没算时间,一会儿吧。”
“十五分钟?半小时?”
“可能吧,我不知道。”
“还是一个小时?”埃勒里咕哝道,“不!接近一个小时。”
“换句话说,尽管罗思先生的作品让你感到厌烦,但还是消磨了你半个多小时。从你之前说的话中,我得到这样的印象:你基本上没开始阅读,就因为厌烦这本书,把书扔到一边去了。你真是答非所问。”
“你干吗追着我不放,奎因先生?”金发的奥德丽哭道,“你缠着我,纠结在这些事情上,想做什么?不错,我看了那本讨厌的书很长时间,第二本书几乎没瞥一眼。但这归根结底都是一样的,在本尼迪克特被杀以前很久,我就睡熟了。”
纽比突然发问:“你怎么知道本尼迪克特什么时候被杀的,韦斯顿小姐?这儿没人提起这个。”
她怔住了。“难道不是……这个……我是说,我刚才是假定……”
纽比放过这个问题。“你下楼或是上楼回来的时候,碰到什么人没有?任何一次都行。”
“没碰到什么人。对了,就我能够看到的,卧室门都关着。我下意识地就认为,除了我之外,其他人都在睡觉。”
纽比突然说道:“你呢,肯普小姐?”
但是她已经准备好:“我什么?”
“你上楼睡觉的时候,很快就入睡了吗?”
“我倒是情愿说我倒头就睡。”红头发的玛西娅说道,“但是有些东西教会我,对这种案子,你们会调查出一切东西,所以我最好实话实说,一切事实。不说其他,就说事实。我下来在这儿喝了些实实在在的酒,我觉得我都没法走到床边了,摇摇晃晃的。但是我一倒在床上,反而觉得很清醒——”
“等等。你到床上的时候,是几点?”
“我没有条件去辨认时问,局长。我知道的就是奥德丽上楼后。”
“上楼后多久?”
玛西娅·肯普耸耸肩。
“我能告诉你,”爱丽丝·蒂尔尼说道,“将近两点半。”
“你是计时员啊,”红头发的玛西娅咆哮道,“总之,我觉得天旋地转,我想吃点东西会让我的胃好过些。所以我就下楼到厨房,给自己弄了点鸡肉三明治,还有杯热牛奶,拿着这些东西回了房间。这位爷爷不久前叫醒我的时候,看到了盘子和没洗过的杯子上有三明治屑。你跟他们说吧,老爷爷。”
“我看见盘子和杯子了,是的。”奎因探长说道。他一直站在落地玻璃门旁,俯视草坪,让自己置身事外。
“明白了吧?”玛西娅说道。她的睡袍下面是一件短睡衣,而且睡袍让她春光乍泄。埃勒里希望玛西娅把睡袍系紧,这样他才能把注意力放在录口供上。在这些半透明衣料的作用下,玛西娅就像一朵巨大的花,盛开怒放。“热牛奶肯定把事情搞砸了,因为过了一会儿,我就睡着了。其他该死的事情我都不知道,除了这老警察!来把我叫醒了。”
“你去厨房又回来,这期间看见过什么人没有?”
“没有。”
“那我也可以认为,谋杀案发生的时候,你什么都没听到?”
“你没明白我的意思,老兄。我不知道谋杀案什么时候发生的。总之,任何时候我都没听到任何事情。”
爱丽丝·蒂尔尼的困难也在酒精上。“我不常喝酒的,”这位莱特镇的前护士如是说,“昨晚我喝得太多了。我在玛西娅之后回到房间,我没法睡觉,就到浴室里找一些能够缓减我头痛的东西。在医药箱里我没找到阿司匹林,也没找到差不多的东西,所以我就到楼下的盥洗室,我白天注意到那儿有一些百服宁。我吞了两片,然后回到房间。百服宁也没起多大作用,所以我试了试冷敷。最后我实在没办法了,就从瓶子里倒了片安眠药吃了。安眠药是在医药箱里拿的——我讨厌安眠药,以前吃安眠药吃得太多了。然后它起作用了,我摆脱感冒了。”
和奥德丽、玛西娅一样,爱丽丝没看到任何人,也没听到任何声音。
“有趣啊,”纽比局长评论道,“昨晚在楼梯上上下下,你会以为某人会碰见某人。那你呢,马什先生?你下楼闲逛,为了什么呢?”
“我没下过楼。我回到房间之后,就一直待在那儿。我昨晚也喝了比平时更多的酒,尤其是在约翰尼上床睡觉之后。我想我的头一碰到枕头,没过两分钟就睡着了。接下来知道的事情就是埃勒里在摇我。”
“你几点上床睡觉的?”
“我不知道确切的时间。我感觉爱丽丝·蒂尔尼一上去,我就上去了。但我对这个也不太清楚。”
“是的,没错。”莱特镇的女孩爱丽丝说道。
“你呢,史密斯小姐?”
史密斯小姐受到了盘问,她一口喝下杯中残留的酒,“我无法想象,为什么你们要质问我!我只在本尼迪克特先生以前参观马什先生的办公室时,跟他打过招呼而已。”
“你回房睡觉之后,又离开过房间吗?”
“我没有!”
“你听见了什么声音,能对我们有帮助的吗,史密斯小姐?试着想想。”
“纽比局长,你来之前我就跟奎因先生说了,我睡得很死。”(“我睡得像个死人。”埃勒里记得她是这样说的。)“我觉得周日可能会很忙,如果想有效率地做事,我就得好好睡一觉。毕竟我不是做客的。我在这儿的唯一原因是我是马什先生的秘书。”
“史密斯小姐不可能和这事有关系。”马什说道,埃勒里觉得他说话的语气相当粗暴,“我不是想告诉你们该干什么,局长,但这一切不都是在浪费时间吗?约翰尼肯定是被某个人侵者杀害的,那家伙夜里进来想偷什么东西,结果约翰尼醒来,当场捉住他,那家伙就昏了头了。”
“我希望有这么简单,马什先生。”纽比瞥了一眼埃勒里。埃勒里迅速闪出房间,回来时手上拿着装饰了金属片的晚礼服、假发还有晚礼服长手套。
“因为你们都曾是本尼迪克特太太,”埃勒里对三位前妻说道,“所以现在起,我用你们的名来称呼你们,这样更方便些。奥德丽,你昨天下午来找我,说是有人从你房间偷走了这件晚礼服。是这件吗?”
埃勒里·奎因把那件黑色的衣服递给奥德丽。她疑虑重重地检查了晚礼服,然后缓缓起身,把衣服在身上比量着。“看起来像是……我觉得是……是的。你在哪儿找到的?”
埃勒里·奎因从她手中拿回晚礼服。
“玛西娅,这是你昨天对我说的你房间里被人偷去的假发吗?”
“你知道的。如果莱特镇还有另外一个绿色假发的话,我就吃了它。”红头发的玛西娅把假发套在她孩子气的短发上,“是这个,没错。”
“爱丽丝,这晚礼服长手套?”
“左边食指处有一道轻微的划痕。”肤色微黑的爱丽丝说道,“是的,就是这儿。这双手套是我的,奎因先生。不过是谁拿走的?”
“我们不知道谁拿走了这些衣物,”纽比说道,“但我们知道它们在哪儿堆在一起。我们在本尼迪克特的卧室里找到这些东西,就在他尸体旁边。”
这番话产生的沉默,几乎可以用秤来称。
“但这是什么意思?”爱丽丝叫道,“为什么有人偷我的手套,又把手套扔在约翰尼的尸体旁边?”
“那我的晚礼服呢?”
“那我的怪假发呢?”
“这些我一点都不明白。”马什从吧台回来,但没看手中的酒杯,“这种事正对你胃口吧,埃勒里。这一切是怎么回事?难道你不认为这是盗贼,或者可能是流浪汉——”
“很遗憾我不这么想,”埃勒里说道,“尽管从这点推出结论的做法有一定道理。艾尔,那是你的任务。”
“我?”
“安斯,你介意吗?”
纽比摇摇头:“你比我更清楚这里的情况,埃勒里,别管那些繁文缛节。”
“那我长话短说吧,”埃勒里说道,“约翰尼昨晚说出那番话,想写新遗嘱的时候,我在外面的草坪上。我认为,艾尔,既然你作为律师,为约翰尼起草了原来的遗嘱,就是他那天到这儿来的时候现存的遗嘱。约翰尼打算在周末写下新遗嘱,你来的时候带上了原来遗嘱的副本吗?”
“带了。”马什强健的下巴充满挑衅,“你在偷听,埃勒里?为什么?”
“因为我担心约翰尼的情况,事情最后也证明了这点。我想看看你带来的遗嘱。”
马什把他的酒杯放在吧台上。他的下巴似乎没有休战的迹象,“从法律上讲,我可以拒绝——”
“我们知道你可以这么做,马什先生。”纽比局长的话语中带有攻击性,“但在这儿,在谋杀案的调查中,我们不会拘泥于形式。在我的地盘上,马什先生,导致谋杀的原因有很多。请让我们看看本尼迪克特的遗嘱吧。”
马什犹豫了,最后他耸耸肩,“遗嘱在我公文包里,放在卧室。史密斯小姐——”
“没关系,”奎因探长说道,“我去拿。”
他们都忘了奎因探长的存在。奎因探长去而复返,和刚才一样低调,“请注意,马什先生,我根本没有打开公文包。”
马什奇怪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打开公文包,掏出一份厚厚的用羊皮纸书套包裹着的文件。马什把文件递给纽比,纽比从中取出遗嘱,迅速浏览了页数繁多的遗嘱,之后递给埃勒里,埃勒里则花了更多时间来看遗嘱。
“我想遗嘱的基本条目很久以前就写好了,艾尔,每一次结婚和离婚后都会有补充部分。”
“没错。”
“这些补充部分写着,每周支付给每一位前妻一千美元,一直到约翰尼去世。但是,如果约翰尼去世的时候,他的前妻还没有再婚的话,每人可得到总共一百万美元,作为最后的结算。”
“是的。”
“这样,每位前妻,”埃勒里说道,“可以得到法律规定的一百万美元,一直到约翰尼去世,这项条款都有效。”
“这话说得真搞笑,但我想就是如此,是的。有什么问题吗?”
“哦,这样,艾尔,我知道,以你律师的立场和背景,不太可能卷进这种乌七八糟的事情,但你已经卷入了,还是面对现实吧。我昨晚在草坪上偷听,根据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的忧虑都成为了现实。如果约翰尼能安然无恙地度过今夜,他就打算今天写新遗嘱。据他所说,新遗嘱会继续给三位女士每周一千美元,直到她们再婚。但约翰尼去世的时候,给三位女士的钱则从一百万美元减为十万美元——仅仅是十分之一啊,如果约翰尼没有或者没办法写新遗嘱,她们就可以拿到原协议里面的一百万美元。还有,要是她们质疑约翰尼,约翰尼就会警告她们,不给她们留一个子。艾尔,我问你:从奥德丽、玛西娅和爱丽丝的角度来说,约翰尼没能活过今夜,这难道不是幸运的转变吗?”
马什一口气喝完酒。埃勒里提到的三位前妻安静地坐着,几乎没有受到她们周围气氛的影响。
“所以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纽比局长的宣称打破了平静,“你们这些曾经是本尼迪克特妻子的人有动机和机会——相等的动机和相等的机会。而且,我得说,都有相同的可能取得凶器。”
“我甚至不知道凶器是什么,”奥德丽·韦斯顿跳起来,“你没跟我们说过。看在上帝的分上,我不可能杀人。或许爱丽丝·蒂尔尼有可能——护士早就习惯血了。而我对血很反感……”
“我会记住你的话的,奥德丽。”爱丽丝的声音如针头一般尖锐。
“为了九十万美元,韦斯顿小姐,”纽比局长说道,“大多数人都可能犯下大多数罪行。而且,哦,是的,你的晚礼服在犯罪现场找到了。”
“但是我昨天跟奎因先生说过,我的晚礼服被偷了!”奥德丽痛哭流涕,“你在现场也发现了爱丽丝的手套和玛西娅的假发,难道他没说吗?干吗针对我?”
“我没有针对你,韦斯顿小姐。无论这个案子要针对谁,到目前为此,都是针对你们三人。我同意你的说法,在本尼迪克特的房间里找到这些东西讲不通。可它们就是在那儿,陪审团大概不会胡思乱想,他们只会依从显而易见的事实。”
“这儿有个事实,你们都不知道。”埃勒里说道,“爸爸?”
奎因探长向前一步,“周三晚上,那时候你们都还没到这儿。那天晚上本尼迪克特到客屋来拜访我和犬子,他对我们说,马什周末会为他写一份新遗嘱。但那个时候,为了保护他自己,他把大致意思亲手写成遗嘱,并希望我们两人作证。”
奎因探长掏出长信封,就是本尼迪克特委托他保管的那个信封。
“我和犬子看到本尼迪克特签署这份亲笔遗嘱,并注明日期,我们作为证人也签了名。他把遗嘱放进这个信封,并请我们暂时替他保管。”
“我们不知道这份亲笔遗嘱写了些什么。”埃勒里说道,“他不让我们看,也没有说给我们听。但我们认为他所写的,就是他打算今天让马什用更正式的语言来表达的内容。在这种情况下,安斯,我想你有充分的权利马上在这里开启这个信封。”
奎因探长把信封递给纽比,纽比看看马什,马什耸耸肩,说道:“你们已经把当地法律的基准搞清楚了,局长。”他走到吧台,把酒杯重新斟满。
“在这个周末之前,本尼迪克特对你说过什么关于写新遗嘱的事情没有,马什先生?”纽比问道。
“一个字也没提,”马什喝了一大口酒,挥挥杯子,“现在想起来,他的确问过我亲笔遗嘱中有关措辞和格式的问题。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他亲自如此严肃地询问。”
纽比用他的袖珍折刀裁开信封,抽出手写的遗嘱。奎因探长好奇地伸长脖来看,三人一边看遗嘱,一边呈现出惊讶和困惑的表情。
纽比局长突然说道:“你最好看看这个,马什先生。”
纽比挥手让围过来的三位前妻退下,把遗嘱递给马什。马什手上拿着遗嘱、洒杯和一支缓缓燃烧的香烟,像是小男孩在学杂耍。最终,他把酒杯和香烟放下,开始读遗嘱。
他也困惑了。
“大声读出来,艾尔。”埃勒里看着奥德丽、玛西娅和爱丽丝,三人像长颈鹿一般,翘首以盼,“就是那些相关段落。”
马什蹙眉。“他废除了之前所有的遗嘱,这很正常,还有,他把他剩下的财产留给‘劳拉和孩子’。他还说:‘出于任何原因,假如在我去世的时候,未能和劳拉结婚,就把我剩余的财产赠予我唯一尚在人世的亲戚,我的表亲莱斯利。’这就是大概意思。”马什耸耸肩,“字迹很潦草,但据我的判断,这份遗嘱是合法的。”他把遗嘱还给纽比,重新拿起酒杯和香烟。
“劳拉,”玛西娅小声抱怨道,“劳拉到底是什么人?”
“不可能是不久前他在俱乐部衣帽间里搞到的女人,”奥德丽说道,“根据报纸专栏的披露,那女人叫文森汀·阿斯特。”
爱丽丝说道:“他根本就没对我提起过什么劳拉。”
“我也没听过。”奥德丽抱怨道,“有没有这种可能,那两条腿的老鼠在本尼迪克特来这儿之前,就和他秘密结婚了?”
“不,”埃勒里说道,“如果是那样,他会写把他的财产留给‘我妻子劳拉’,这是通常的格式,而不是简简单单的给‘劳拉’。如果约翰尼去世之前没和劳拉结婚,遗嘱上‘我妻子劳拉’这项称谓先于结婚的事实,那这么做可能会导致遗嘱无效,也会花上几百万美元,在遗嘱检验法庭上打一场旷日持久的遗嘱官司。不,约翰尼是期待他与劳拉的婚姻的——‘如果出于任何原因,我未能和劳拉结婚,’等等,这些话说清楚了。艾尔,你知道谁是劳拉吗,或者谁可能是?”
“他从没对我提起过叫这名字的女人。”
“我赞同你的意见,埃勒里。”纽比局长说道,“他打算立刻同这个劳拉结婚,这样他事先匆忙把劳拉写进他的临时遗嘱中的做法,就合乎情理了。‘如果出于任何原因’这样的条款保护了他自己,他肯定对劳拉深信不疑。”
“对可怜的老劳拉来说,这是残酷,残酷的世界啊。”玛西娅放声大笑,“不管是谁击倒了约翰尼,那女人都失去了长期饭票,失去了俄罗斯的黑貂皮大衣,失去了方形切割的翡翠,也失去了巴黎的原版货。”
“一点没错,”埃勒里说道,“她现在没法继承财产了,不管她是谁。所有财产都落到了约翰尼表亲的手上。莱斯利是谁,艾尔,你知道吗?”
“莱斯利·卡彭特。本尼迪克特家族和卡彭特家族的其他人都过世了。我要立刻把这事通知给莱斯利。”
“读一读关于我们那一百万美元的部分,纽比先生。”爱丽丝说道。
纽比瞥了一眼手中的遗嘱:“我没法这么做。”
“你什么意思?”
“这份遗嘱没提到你或肯普小姐或韦斯顿小姐。没说要给你们每人留下一百万美元,十美元都没有。”听到一阵尖叫声后,纽比局长又说,“这是合乎情理的。他不打算在遗嘱上犯这种错误,事先给你们三位女士一分钱。”
“约翰尼真是狡猾。”马什笑道。
“不仅仅是狡猾昵,”埃勒里说道,“他打算做一次交易,他接下来就这么做了。在你们有机会敲定你们的那部分之前,他没有任何理由敲定交易中他的部分。这份遗嘱也出乎我的意料,他关心的只是劳拉和莱斯利的利益。”
“换句话说,”奎因探长有些口干舌燥,“如果是你们三位女士当中的一人把本尼迪克特击倒了,那你们该追悔莫及了。”
天色渐明,这时纽比的技术人员和作为验尸官的内科医生赶到了。
纽比局长把三位前本尼迪克特太太、史密斯小姐,还有马什送回他们各自的房间,然后找到电话,通知莱特镇的检察官和治安官的办公室。
奎因父子睡了一小会儿。
在潮湿的黎明中,奎因父子开车慢慢回到农含。埃勒里怒气冲冲地说:“我想知道马什怎么认定那份亲笔遗嘱的合法性。”
“你对我说过,他精通业务,”奎因探长说道,“所以他的看法也是有价值的。但是你知道这种亿万富翁遗嘱的案子会发展到什么程度,埃勒里。那三个女人肯定会找到穷凶极恶的律师,收一大笔诉讼费,把这官司拖上很多年。”
埃勒里·奎因耸耸肩:“马什,还有本尼迪克特的其他律师事务所可有得忙了。好吧,我们只能认为亲笔遗嘱让之前的遗嘱作废,就像你在那儿说的,无论谁犯下杀人罪行,都是徒劳无功。这个叫莱斯利·卡彭特的家伙把所有的果实都摘走了。”
“你可以想象现在那些秃鹰是什么感觉,尤其是把本尼迪克特击倒的那位……有问题吗,孩子?”
埃勒里·奎因在发呆。
“你完全神游到一百英里之外了。”
“哦……从我们离开约翰尼的卧室之后,就有东西缠着我。”
“是什么?”
“我不知道,一种感觉吧。我们好像漏掉了什么东西似的。”
“漏掉了什么?”
埃勒里·奎因把美洲豹停进车库,关掉引擎。
“如果我能回答的话,爸爸,我就不会困扰了。下车吧,该睡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