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停了,可是风变得更强,激烈的雨势一点都没有要停止攻势。由于使用自家发电机,电不能用得太奢侈,宅子一片昏暗。
我们集合在客厅。木部的遗体由男士抬到他的房间安放。目前在场的有日野市长、月村博士、土井直美、金子、阿文嫂,以及门房和我,共七个人。小绿在房间休息。第三次目睹死亡,她在精神上无法承受也是理所当然。
尽管发生凶案,我们却失去报警的手段。因为电话线断了。目前还不确定是刚才的落雷导致还是人为破坏。不过我认为后者的可能性更大,因为这种事不可能偶然发生。
“我首先想讨论一下行凶手法。”我坐在水岛雄一郎的椅子,也就是WED上打叉的椅子,扫视众人。
其实一回到这里,我就确定木部椅子的椅面状况。不出所料,THU上打了个叉。应该是凶手趁着我待在木部房间时刻的。‘刻’听起来很大费周章,但实际上只是用前端尖锐的东西刮出伤痕,几秒钟就可以完成,而我也知道那是甚么东西。看看边几上的冰锥,虽然只有一点点,但上面疑似沾了木屑。
此外,刚才小绿坐的火田俊介椅子上,TUE上面也刻了个叉。
“方法是毒杀吧?你刚才不是这么说吗?”土井直美涨红圆脸。
“是毒杀没错,问题是怎么下毒的?”我指着刚才木部还拿在手里的玻璃杯。
“不可能掺在苏格兰威士忌里,因为我完全没事啊。”土井直美看着自己面前的兑水苏格兰威士忌。话虽如此,其实我发现她从刚才就一口也没碰。选择其他饮料的人也是一样,连我也没有半点喝果汁的念头。
“但也不可能是在冰块里下毒吧?”金子说。“因为我也加了冰块,而且其他人也加了水啊。”
“我直接喝了水。”月村博士说。“可是我没事。”
“是不是应该抛弃毒药掺在甚么东西里的推理?”市长看着我。“不管是酒、水或是冰,针对木部先生一个人,似乎都太不靠谱了。”
“我有同感,但凶手或许耍了甚么高明的手段。”
“有没有可能掺在食物里?”金子忙碌地吐出烟斗的烟。
“掺在食物里应该会更早倒下吧?”市长当场反驳。
“不,这点应该有办法。调整药效时间是很常见的手法,比方说用胶囊……”
“晚餐里有胶囊这道菜吗?”土井直美嘲笑我。
“只要是胶囊性质的东西就可以。像是把毒药注射到没有剥皮的鸡胗里。因为硬得嚼不动,所以会直接吞下去。经过一段时间后,鸡胗在胃里消化,毒性开始发作。”
“晚餐里没有鸡胗。”月村博士说。
“所以这只是一个例子,连我都能想到这样的可能性,其他人只要下点工夫,总能找出办法。而且我想用餐的时候,锁定木部先生的机会还比较多。比方说,喏,牛排要几分熟、哪个盘子会摆到木部先生前面,这些都可以预先猜到。”
“呃,您是在说是我下毒吗?”
原本默默聆听客人对话的阿文嫂再也承受不住似地开口。
金子瞬间慌了:
“不不不,我没这么说,不是这个意思。”然后他谄媚地笑。“用餐的时候,呃,大家都动来动去,木部先生可能就是那时候被趁虚而入。”
金子慌忙敷衍,但说法跟刚才显然矛盾。阿文嫂倒竖的柳眉没有恢复原状。
“依我想,食物被下毒的可能性很低。”我说。
“哦?为甚么?”市长兴致勃勃地问。
“如果凶手用的是延迟毒性发作的手段,应该就不会在咕咕钟里藏讯息了。因为消化速度有个人差异,无法保证咕咕钟响起前木部先生已经死了。唔,也可以先让咕咕钟响,然后毒性发作,木部先生再死去,但就不符合凶手的意图了。凶手留的讯息也像已经杀完人;更重要的是根本不需要延迟时间。就算木部先生在用餐中暴毙,我们一样无法找出凶手。”
“说的有理。”市长点点头,望向金子。“你有甚么要反驳的吗?”
“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凶手怎么在兑水酒里下毒?而且只有木部先生的兑水酒被下毒。”
“虽然困难,但并非没有办法。”我说。“最单纯的就是在木部先生拿了兑水酒坐下后,找机会在他酒杯上抹毒药。”
“是很单纯,但没办法吧?”市长说。“木部先生几乎杯不离手啊。”
“所以机会稍纵即逝。”
“那么得是坐在他身边的人才行呢。”
听到金子的话,土井直美一边的眉毛扬成钩状。
“咦,这是说我很可疑喽?因为最靠近木部先生的就是我嘛。”
“我只是根据天下一的说法陈述意见罢了。”金子望向我。
“这也是一个可能。”我向土井直美说明。
“哦?那还有其他可能吗?”
“有的,也就是在制作兑水酒的材料里下毒。”
“不,这不可能吧?”市长说。“不管是苏格兰威士忌、水还是冰,其他人也都喝了。”
“确实如此,但当中只有一样东西不会与别人共用,也就是冰块。如果在苏格兰威士忌或水里下毒,可能会让不特定多数人喝到,但如果只在其中一颗冰块下毒,喝到它的就只有一个人。”我说,摇晃眼前的杯子。杯里还有一块几乎溶光的冰块,以及变稀的剩余果汁。
“可是凶手应该不知道木部先生会拿哪一颗冰块。”月村博士提出我预想中的疑问。
“你说的没错,所以凶手需要暗中操纵他拿毒冰块。”
听到我的话,金子仰起身子:
“有那么容易吗?”
“视情况也并非不可能。比方说,在木部先生拿到冰块前,把下毒的冰块放在冰桶中最容易拿取的位置,这样成功率就可以接近百分之百。”
“可是我记得木部先生应该是第一个去拿冰块啊。”市长露出回想当时情形的眼神。
“那么下毒的冰就是放在最上面。”金子说。“可是谁也不晓得木部先生会第一个去拿冰。”
“平常都是怎么样?木部先生似乎非常爱喝苏格兰威士忌,所以只要准备好酒,木部先生是不是就会第一个抢先去调兑水酒?”我问。
“是有这样的倾向,但木部先生也不一定总是第一个去拿酒,而且虽然他今天喝兑水酒,但也满常直接喝酒而不加水,对不对?”土井直美说。那句“对不对”是在向其他人征求同意。月村博士和市长朝她点点头。
“看来毒冰说也变得有争议了。”金子歪起嘴巴,他或许想露出讽刺的笑容。
“可是不管怎么样,”月村博士环抱手臂,慢慢环顾众人。“凶手就在我们之中。”
每个人都已经发现、但谁都不愿意出口的话被讲出来,场面一瞬间变得鸦雀无声。可是没人反驳。金子本来要拿波本威士忌,但想起甚么似地又缩回手。
“如果可能,”市长打破沉默。“我希望凶手现在主动招认。范围都缩得这么小,迟早会揪出谁是凶手。”
“说这种话的人最可疑。”月村博士看着桌子。
市长微微摊开双手,“我没有动机。”
“我也没有动机啊。”
“人家也没有啊。”
金子与土井直美异口同声地说完后,月村博士把矛头指向我,“真想听听侦探先生的高见。”
“我还在思考。”我回答。
“还在思考?可是嫌疑犯就只剩这几个了呢?这样还没办法锁定凶手吗?”
“问题就在这里。凶手为何要在这种状况刻意杀人,我怎么样都弄不明白。现在的确电话不通,外头天候恶劣又无法报警,但警方迟早会赶到查案。如此一来,我们直到警方揪出凶手为止都得被关在这里。我不认为这对凶手有甚么益处。尽管如此,凶手仍执意下手,理由是甚么?”
“他有甚么逼不得已的苦衷吗?”市长问。
“我觉得不是。凶手在下手之后留下讯息,表示这是非常有计划性的行动。”
“这么说也是……”市长咬住嘴唇。
众人各自陷入沉思。可是在这当中,应该至少有一个人想着与其他人完全不同的事。
其实我想到一个凶手会在这种状况下犯案的理由。可是那实在太可怕,可能会引发众人恐慌,所以我没说出口。
“话说回来,”我看着众人。“夹在木部先生书里的讯息,有没有人有甚么线索?我记得上头是这么写的:他沉迷于诅咒,成了禁断之书的俘虏……”
市长摇头:
“不清楚呐。禁断之书指的究竟是甚么?”
“月村老师呢?”我问女考古学家。
“就我所知,没有这种名称的书,不过可能是与宗教或性有关的书。”
“两位呢?”我也询问金子和土井直美。
两人瞬间对望一眼,但同样微微摇头回答:
“不晓得呐。”
“人家也不晓得。”
“这样啊。”我点点头,双手在桌上交握,在脑中整理顺序后开口。“禁断之书,我想指的恐怕就是遭盗挖的物品。”
众人的目光同时集中在我身上,但没人出声。
我从外套内袋取出笔记本。
“水岛先生遇害前,在日记上这么写道:‘我这阵子一直睡眠不足。为了那东西,我好几天无法成眠。今晚也别想安睡了吧?老实说,我没料到它竟然让我如此烦恼。没想到它令我如此痛苦。’这里说的那东西,指的就是那本禁断之书。也就是说水岛先生读了它、一样成了它的俘虏,所以无法成眠。”
“成为它的俘虏是甚么意思?”市长问。
“如字面上的意思,就是为它神魂颠倒。换句话说,那本禁断之书具有如此令人无法招架的魅力。”
“好厉害,那究竟是甚么样的书?”市长继续追问。
我一一回望注视着我的眼神,慢慢开口:
“我想,”半晌后,我吊足他们胃口才说:
“恐怕是本格推理小说。”
瞬间,房间的灯又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