皮拉图斯屋命案发生的隔天午后,我又坐在市长驾驶的车中。前来饭店迎接我的一样是小绿,但她不肯告诉我详情,只说“总之请你跟我来”,便要我坐上她父亲在饭店前等候的车子。
我询问目的地,但市长只是笑嘻嘻地说“是秘密基地”。
“谁的秘密基地?”我追问。
“当然是我的。待在这种职位,就想要一个可以让心灵休憩的场所。”
“那里有甚么吗?”
“嗳,去了就知道。”市长还是老样子地面露诡异的笑容。
我们离开市区,眺望一阵田园风景后,车子便进入弯弯曲曲的S弯道,我的身体随之摇来晃去。我一回神才注意到周围都变成山地;马路底下可以看到河川。途中车子也经过横跨河川的小木桥。
四周洋溢着美丽的大自然,但遗憾的是天公不作美,只见天空一片阴沉,厚重的乌云层层叠叠且缓慢移动。云的颜色暗得彷佛就要落下灰色的雨滴。
不久,柏油路面不见了。车胎发出黏答答的声响地行驶在泥巴路上。原生林宛如波浪般从两侧包夹上来。
穿过黑暗的森林隧道后,视野忽然大开。左边铺着一层淡蓝色的地毯。
“是勿忘草。”小绿在后车座说。“这一带是湿地。”
“好美。”我看得出神。“我第一次看到这么大片的勿忘草。”
“听说这是特殊的品种,开得比一般的勿忘草还早。”市长依然握着方向盘。
“英文叫做 FORGET-ME-NOT。”小绿接着说。“意思是别忘了我。这是来自德国的传说。”
“原来如此。”我点点头。勿忘草这个名称就是从英文翻译过来的吧。
“爸,停一下。”
小绿一说,市长踩下煞车。
小绿从车上下来跑向湿地,摘了一些花回来。
“看。”她秀出摆在手帕的花朵。淡蓝色花瓣的中央点缀着黄色,相当可爱。
日野市长再次启动车子,但这次没开多久,在驶过山路几分钟后,车子就停下来,路其实也到了尽头。
眼前唐突地座落着一栋古色古香的西式建筑物。
“好了,到目的地了。”市长下了车。
我和小绿下车时,屋子正面的对开门打开,从中走出一个满脸胡子的男子和一个小个子戴眼镜的中年女子。我对男子有印象,是纪念馆的门房。
“哎呀,市长,您辛苦了。”门房边搓手边走近。
“你们也辛苦了,其他人怎么了?”
“月村馆长和木部先生已经到了。”
“哦,这样。真不好意思让他们等我们。”
市长打开后车厢拉出两个袋子。一个是黑色皮革,另一个有花朵图案。小绿拿着花朵图案的。
“这里是日野市长的别墅吗?”我一头雾水地询问市长。
“也不到别墅那么了不起。听说是父亲代替借款、从别人那里收下的。不过交通不便,房子又老旧,而且住起来不太方便,唯一优点是房间很多,我都用来举行秘密会议。”
小个子女子走近市长后行礼。她围了一条刺着大象图案的围裙。
“好久不见。”
“哎呀,阿文嫂,你过得好吗?”市长对她笑道,然后保持着微笑转向我。“她是管理这个家的阿文嫂。因为有她住在这里,这个家才能够免于腐朽。”接着市长向她介绍我,“这位是我昨天向你提到的侦探天下一先生。”
“我是阿文,请多指教。”她恭敬地把手放在身前行礼。
我也回礼,“请多指教。”
“这个人你知道吧?”市长指着门房。
“嗯,前天见过。”
“我本来心想是不是太多余了,但还是把他也叫来。毕竟把所有关系者都找来比较好。”
“所有关系者?”
“总之就是这样。”市长眨起一边眼睛。
建筑物正门的几段石阶后就是玄关。我们穿过刻着雕刻的对开门进入屋内。大厅再过去就是宽敞的客厅。天花板是挑高的。
“来得真快。”坐在暖炉前的女子转向这里站起身来。她是纪念馆馆长——考古学博士月村女士。她旁边坐着穿着三件式西装的微胖男子。男子鼻下蓄着小胡子。
“不好意思,事前准备比想像中更费事,而且还得接天下一先生。”市长把一只手放在脸前摆了摆表示道歉。
“前些日子多谢你的关照。”我看着月村博士说。
“我听说这几天的传闻了,听说你这个侦探大显身手。”
“巧合罢了。”
我和月村女士说话时,小胡子男怪笑着从头到脚直打量我。他打量完后开口:
“我叫木部政文,开报社的。不过是中央几乎没人知道的地方小报。”
“我叫天下一。”
“我知道。我刚刚才跟月村老师聊到你,说你具备如此过人的推理能力,怎么会去当甚么侦探?如果把你的才能应用在其他地方,应该能获得更大的成就。比方说股票……”
“多谢夸奖,光荣之至。”我形式性地道谢。
接着木部与市长打招呼。就印象看来,他们彼此相当熟悉。
“木部先生也是保存委员会的成员。”市长对我说。
“那么您说的所有关系者,指的是……”
“就是这么回事。就是那件事的所有关系者。”
市长指的是所有可能盗挖的人。所以接下来抵达的应该都是保存会的成员。
客厅摆了七张设置靠肘的木椅。我和市长坐了其中两张,这下空椅子只剩三张。小绿坐在墙边的长椅上。
“这里有七张椅子是有意义的。”木部看着我说。“是为了配合纪念馆保存委员会成员的数目。对吧,市长?”
“是的,算是一种趣味。”市长已经叼起烟。
“侦探先生,请你站起来看看椅面。”
听到木部的话,我站起来看椅面。椅面上雕着WED。
“是 WEDNESDAY 的简写吗?”我问。
“没错,是星期三(水曜日)的意思。也就是说,那是水岛雄一郎先生专用的椅子。”木部说道,自己也站起来,展示椅子的椅面。“而我的椅子上雕着THU。用不著名说,就是 THURSDAY——星期四(木曜日)的简写。说到这里,也不必赘言月村老师与日野市长现在坐的椅子上雕了甚么。没错,月村老师的椅子雕着MON,市长的椅子雕着SUN。”
我望向其余三张椅子的椅面,上面各雕着TUE、FRI、SAT。TUE本来是火田俊介的椅子。
“我看着保存委员会成员的名字,忽然想到这个点子。”市长说。“取全员的头一个字,就成了月、火、水、木、金、土、日。所以我才会安排这样的恶作剧。可以算是一种幽默。”
“其余两个人叫甚么名字?”我问。
“是金子先生与土井女士。”
“原来如此。”我不得不点头。
总不可能为了恶作剧而特别找这种姓氏的人加入会员吧?最后变成这样全是巧合。虽然实在难以想像,但在这个世界里,这种程度的巧合或许并不稀奇。
其余两人约三十分钟后抵达,那时正巧下起雨。
金子和彦说他是文化人类学者。他似乎把褐色的贝雷帽与烟斗当成自己的注册商标。
“大部份的人只要一眼就能说出我的名字。”他对我说。“因为我也常上电视。天下一先生,你不看电视吗?”
不是不看,只是没看过这个世界的电视节目。所以我只能回道,“几乎不看。”
“这样啊。嗳,其实就算不看电视,也没甚么关系嘛。”但金子似乎不满我没把他当成名人看待。
土井直美是个跑科学新闻的记者。她把头发剪成鲍伯头,营造出知性的气质,然而遗憾的是她的意图算不上成功。可能是我有知识份子应当身材苗条的成见,她的体态和我的想像完全相反。不管怎么看,她都只是亲切的欧巴桑。这样当然也没甚么不好。
“不和缺乏逻辑思考的人交谈是我一贯的主义。”她一看到我就这么说。“据说你最近解决两宗命案,百分之百都是靠逻辑推理出来的吗?”
“唔,我自己是这么认为。”
我回答,土井重重点了两三下头:
“我跟你会很合得来。”
“谢谢。”我说。
关系者全员到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