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梧宫作为中宫主殿,与清泉宫不算远。丝竹乐声顺着和煦的春风飘过来,落在昭梧宫无人打理的杂草上有些凄凉哀婉。
上午橙衣不在,几个别宫来的侍女帮忙做玩具也都不尽如人意。忙活到正午过半才匆匆忙忙传唤午膳。谁知午饭比起以往也少了许多,饭更是有些凉了。
秦臻还没表态,她身边站的侍女到先呛起人来。“秦大人怎可只吃这些?!你们这些人怕不是来糊弄我们的吧?!”
“奴婢不敢!”那侍女胆子小立刻便伏在地上准备请罪了,“今日……今日春宴,清泉宫报来的数目对不上,便只能……大人恕罪!”
“无妨无妨。”秦臻连忙摆手将人从地上拉起来,“你们也都有难处,回去吧。”
小姑娘战战兢兢走了,一旁的侍女还在抱怨似的念她太慈善就应该狠狠打一顿才是。
“算了吧,大家都有难处。”秦臻刚刚拿起筷子准备夹菜,便走进一个侍女来禀报。
“秦大人,淑妃娘娘到了。”
秦臻到这儿也已经一个多月了,虽不和后宫搅合在一起,也略知宫中形式。淑妃乃现下最得宠的嫔妃,称之为宠惯六宫也不为过。她安居昭梧宫一月,听闻许多有关她的风言风语。
眼见仪仗已经过了正门,再回避也是来不及了。秦臻干脆直接站起身来迎接。
“拜见淑妃娘娘。”
淑妃面容姣好,圆圆的杏眼微微弯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一副亲切可人的模样。
“小秦大人身子不好,还是快快坐下吧!”
她说着便拉起秦臻的手带到桌边坐下。“我听闻小秦大人醒了便想来探望,只可惜宫内事务繁忙,抽不出身。今日来许是还不晚吧?”
我都醒过来一个月了,你要来早来了……秦臻汗颜,面上只能佯装笑容。“淑妃娘娘来便是臣的福分了。”
她说着目光落在桌上的几道菜上,有些惊讶的模样,“你就吃这个怎么能行。”
没等秦臻说话,她便挥了挥手,身后四五宫女端着汤盏菜碟鱼贯而入。食物的香气一时间将这座不算大的偏殿填地满满当当,叫人不禁吞了吞口水。
面前的一道道菜肴热气腾腾、色香味俱全,揭开盖子的那一刻,秦臻都仿佛能看到食物散发出的金色光芒和侧面蹦出来的红澄金光大字。
“我也不知道秦宫令喜欢吃什么,便叫小厨房随便做了些。你看看可还喜欢?”她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大块糖醋肉夹进秦臻的碗里,亲近的举态倒让秦臻有些不知所措。
“多谢淑妃娘娘。”
“我看你也就想起了我家里的妹妹——”她说着眼底里流露出一些忧伤,楚楚可怜的模样,“自从我来了宫里,便是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说着自顾自牵起秦臻的手,说道,“你也是可怜的人……家里唯一的姐姐也已经去了……若是筝姑娘不嫌弃,往后就把我当作是姐姐吧。”
秦臻是穿越来的,是没经过什么深宫勾心斗角,但她不是刚出学校的新人小白,好歹也是经历过各种恶心事件,摸爬滚打成长起来的成年女性了。
小说没读过,电视剧难道还没看过吗。
“淑妃娘娘待我好我当然知道。”她放下筷子,面上有些为难,“我虽忘记了一些事,但是这宫内情形也略知一二。眼下陛下不待见昭梧宫,连提也不许提,娘娘若是因为我被陛下冷落,那秦筝自当会心怀愧疚的。”
淑妃脸上的笑变得有些僵硬,但还是维持着一个亲和的氛围和姿态,将话题重新绕回面前的几道菜上。
秦臻本来吃饭就不大注意形象地狼吞虎咽,加之又不喜欢这种带着目的的拐弯抹角的人,便不过一会儿就用完了饭。
“既然小秦大人下午还要休息,那本宫也就不打扰了。”
淑妃挥手让人把桌上的东西撤下去,又拿来一个精致的木盒子。
“这是先前怀三皇子时陛下赐我的一枚燕翎珠钗,有大师开光可保身体康健气运亨通。现下赠与妹妹,也希望妹妹能保重身体。”
秦臻不好再推脱也只能收下,“多谢淑妃娘娘。”
待淑妃的仪仗完全看不见影,她才松了一口气。
身边的侍女不解,问道,“筝姑娘现下虽有了子苑祭酒的差事,但怎么说也是在宫里住着。淑妃娘娘当前最是得宠,有个靠山不好吗?”
靠山?秦臻心里轻笑。怕是人贩子罢。
她心中虽已然有了判断,但仍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有回答,一副故作高深的模样。
今天中午自己搭台自己唱戏,难道当她是傻子吗?
橙衣这时也回来了,远远地瞧见淑妃的仪仗觉得甚是奇怪。
“淑妃娘娘怎么来了?”
秦臻抬起头,对她的反应有些不解。“淑妃来昭梧宫很稀奇吗?”
橙衣点点头,说道,“除了例行请安,淑妃娘娘从不来昭梧宫。自皇后娘娘离世后更是再也没有靠近过昭梧宫,娘娘交好的德妃娘娘也不待见她,见了面总是要吵架呢。”
“不过淑妃娘娘在宫里也颇有贤良名声,许是真诚地想来探望吧!”
要说橙衣还只是一个年龄不大的小姑娘,一顿美餐就被收买了。以后要是被人卖了,说不定还傻乎乎地替人数钱呢。
“我这都醒来多长时间了,她若是诚心早就来了。而且哪里有人会带着热饭热菜去拜访别人的,还碰巧遇上尚食局供应不足,撞上我吃冷饭。”秦臻伸手敲了敲橙衣一脸呆滞的脑壳。
“要是你,肯定马上就咬饵了!”
“啊……”她看上去有点失望,“居然是这样,我还以为淑妃娘娘会和皇后娘娘那样以后会多照顾咱们呢……”
秦臻哭笑不得,说道,“淑妃若是同我姐姐那般和善,这宫里哪里还会有那么多党派啊?”
“也是哦……”橙衣低下头,“从前娘娘在的时候大家至少表面上都是一团和气的……”
“既然淑妃娘娘来者不善,那大人怎么还收了娘娘的簪子呢?”
“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她仰头想了一会儿,“哦!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橙衣有些听不懂,但还是跟着点了点头。
“对了。”秦臻正了正脸上的表情,向外打探一眼,见没有人才放心说道,“你以后警惕些别的宫里给我们的人,尤其是淑妃浅英宫里来的。别到时候傻乎乎被人骗了、卖了自己还不知道。”
橙衣点点头,也不由得向外探了一眼。昭梧宫内的花草没有人搭理,乱糟糟的自顾自生长起来,丛丛杂草中竟然还开出些迎春花儿来,微风中一摆一摆,映着太阳俏皮新丽。
过了晌午,屋外的温度明显升高了不少,身上暖暖的也不由自主地泛起困来。宫道上行走的宫人们也不禁放慢了脚步,打着哈欠有些悠闲散漫。
淑妃脸上的笑在进了浅英宫的门后就消失不见了,先前温和亲近的氛围和气质此时也跟着笑容消失得一干二净,仿佛变了一个人一样,叫人心里升起畏惧来。
正殿有人等着,见她回来便急急迎了上去。
“怎么样?”
淑妃没说话,只是把玩着手里的暖手炉,然后随意丢在桌上,吓了面前人一跳。
“忘是忘了,但还是那股子聪明劲儿。迂回周折、滴水不漏。”
淑妃面色铁青,语气冰冷,言词间带着些隐晦的狠意。身边站着的女人听了她的话急得团团转,不停地在房间内踱步。
“那怎么办!”她头顶的步摇一晃一晃,全然看不出端庄典雅的仪态。“她之前就已经快要查出来了——”
“林思虞。”淑妃脸色阴沉下来,阴恻恻地看着面前来回走动的人。林昭容被这个眼神吓得不敢动弹,愣在原地小心地看着淑妃的眼睛。
“皇后已经死无对证,秦筝说不定还能帮上我们一把。”
“此为何意啊?”
“永华殿那里传来消息,陛下允许秦筝还居住在昭梧宫。”
“?”
“你怎么能活到现在的?”淑妃白了林昭容一眼,悠悠开口,“皇后丧期百日已过,秦筝本非宫中女官奴婢,皇后一死,她作为外女不可停留宫中。更何况那是皇后寝宫昭梧宫。”
“娘娘的意思是……”林昭容小心翼翼地问,“陛下有意纳秦宫令为妃?”
淑妃冷笑一声,“娶妻妹以作续弦,在民间可都是直接为正室的。”
“难道陛下要让一个小小宫令当国母吗?!她可是宫中女官!”林昭容语气激烈起来。
淑妃倒是慢慢悠悠,不紧不慢,“宫令?尚宫局可有秦筝的官籍、命牒?既然没有,她便是太师府千金,论出身可比你我都高。更何况陛下已经将人调去子苑了,正四品。再高一阶,可就得咱们向她行礼问安了……”
“那……”林昭容一下泄了气,坐在椅子上失魂落魄,“那我们岂不是……”
“慌什么?”淑妃看了林思虞,有些嫌弃,“我看她暂时还没有想起来,先试探她一些时日。若是想不起来,咱们便顺手推舟成了陛下的人情,也好握一枚棋子在手里。”
“娘娘英明。”林昭容这么说着,眼神看上去却有些犹豫不安,“但秦筝若是想起了往事,真的又查到咱们头上那又该如何是好?”
“古来降伏不过招安与伏诛。二择其一罢了。”淑妃眯了眯眼睛,语气低沉,透露着狠意,全然不见先前绵羊一般的温良。
“更何况,那些知情的人除了你我,基本已经断干净了。咱们不过就是说了几句话,给她送了几盏药过去罢了。”
三月间,温暖中带着绵如刺针的寒意,难以察觉,伺机在松懈时机叫人猝不及防地染上风寒,犹如冬眠醒来的蛇,饥肠辘辘,伺机饱餐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