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国公使馆被布置成了公使的招待会场。大门打开,排成两列的火炬照亮了通向公使馆前门的道路。有六个男仆穿着同样耀眼的鲜红色外套,戴着老式的发套,当客人们从聚集在外面的双头轻便马车和四轮马车上下来时,朝着他们鞠躬致意。灯光在窗户后面闪烁,前门的另一边传来钢琴的演奏声,还有火光映出的深橙色影子越过砖房,这一切真的容易让人忘记这是一幢相当单调乏味的建筑,忘记我们在伦敦而不是在纽约。甚至连美国的国旗也在高高飘扬着。
埃瑟尔尼·琼斯和我一起到达,我俩都穿着燕尾服,打着白色领结。我注意到他把自己常用的手杖换成了一根带象牙手柄的,我怀疑他是不是为每个场合都备着一根手杖。他看起来有点紧张,终于有一次对自己不自信——我必须提醒自己,他到这里来承担了多大的风险。因为一个英国的警方官员以虚假的借口进入一个外国使馆,而且还正在进行一起罪案的调查,这会是他事业的终结。我看到他犹豫地注视着敞开的大门。我们的眼神交会。他点了一下头,我们向前走去。
他已经把从布雷德斯顿公馆得到的邀请函拿了回来。幸运的是,这份邀请函躲过了爆炸和火苗,尽管靠近看的话,它还是有一些略微烧焦的痕迹。“特命全权公使,罗伯特·T.林肯先生,很荣幸地邀请……”邀请函上的字是用完美的铜版体写就,接下来是,“斯科特兰·拉韦尔先生及贵客。”我们很幸运,那个我们只是短暂认识的女人,亨儿的名字没写在上面。我们决定,如果被问到,我会声称自己是斯科特,斯科奇,或者现在似乎是斯科特兰先生。琼斯将是那位无名的客人,而一旦被问到,就说出自己的本名。
可是事实上,我们俩没被以任何方式查验身份。一个男仆瞥了一眼邀请函,就挥手让我们进入一个宽阔的门厅,那里陈列着的书籍明显是假的——这里的主人都懒得摆出一些真书——还有两个古典希腊女神像的塑料复制品,门厅的两头各摆一个。宴会在二楼进行,钢琴声就是从那里传出来的。铺着厚地毯的楼梯通到楼上,但要走上楼梯,客人们必须从排成一列的四名男士和一名女士面前经过,他们刻意站在那个位置,以便能在那里欢迎每一位客人。
我几乎没注意到第一个男人,因为他背对门站着。他有着灰色的头发,下垂的眼睑,身上具有某种阴郁和不愿抛头露面的神情,看起来完全不适合作为欢迎团队的一员。而且他还是四人中最矮的——甚至连那个女士也高他一大截。
显然那位女士就是公使的妻子。她鼻子高挺,肤色灰白,头发紧紧地打成卷,虽然说不上漂亮,但无可置疑是娴淑端庄的。她朝所有向她走来的人致意,好像她就是使大家到这里来的唯一原因。她穿着朴素,鼓起的羊脚袖棕色斜纹羊毛衫,脖子上围了一条丝巾。当我握着她的手鞠躬时,我闻到了薰衣草香水味。
“斯科特兰·拉韦尔。”我小声说。
“非常欢迎,拉韦尔先生。”就算是女王本人说这话也不会更缺乏热情。
站在她身边的丈夫则要可亲得多。这是个大个子、宽肩膀的男人,深黑色的头发在脑袋上从前往后向两个方向分开。他脸上的笑容被眼睛里的严肃抵消了,而他的每个动作似乎规矩到近乎刻板。他的脸颊甚至嘴巴,都几乎被他的大络腮胡子和八字须所淹没,此两者一路延伸到他的耳朵,我几乎可以描写其为不均匀,甚至是蓬乱。我看到他站在前排和人们打着招呼,我想他和妻子或多或少成功地隐瞒着什么,而没多久之前,他们才经历了某种伤痛,它依然在这房间里,萦绕着他们。
我发觉自己站在他的面前,再一次重复我假冒的名字。现在我已经习惯它了。他用力抓住我的手。“我是罗伯特·林肯。”他说。
“林肯先生……”这个名字肯定是我耳熟能详的。
“非常荣幸地欢迎你们来到我在伦敦的家,拉韦尔先生。能允许我向您介绍我的参赞,怀特先生吗?”这个人排在欢迎行列的第三位,也留着胡子,比公使年轻十来岁。那位绅士鞠了一躬,“我希望你们今晚既过得愉快又有所收获。”
我等着埃瑟尔尼·琼斯介绍完自己,然后我们俩一同走上楼梯。
“林肯?”他问。
“亚伯拉罕·林肯的儿子。”我回答。我怎么会忘记,这位美国最著名家庭之一的后裔被派到詹姆士国王的宫廷来了呢?他父亲被暗杀的那晚,福特剧院有一个座位其实就是给他预订的。许多人将对他的同情转化成了热情支持,而且据说下次大选时林肯自己也许将参选总统。
“这次冒名顶替会毁了我。”琼斯半是认真地咕哝。
“我们进来了,”我回答,“而且,到目前为止,毫无困难。”
“我心里真无法相信,一个犯罪组织能把自己托庇在一个国际使节的官邸里。这样的念头简直无法想象。”
“他们邀请了斯科奇,”我提醒他,“让我们来看看能否找到那个胖男孩,还有马车里的那个人。”
我们经过一个拱廊,来到一间有整栋建筑那么长的房间里,如果从地板一直延伸到天花板的落地窗不是被窗帘遮挡得严严实实,也许能看到后面花园的景色。大约上百人已经聚集在一起,一个年轻人在钢琴边弹奏着切分音节奏的曲调,我想埃瑟尔尼·琼斯对它不会熟悉,但是我听出来它源自新奥尔良的街头。一张长桌上摆放着玻璃酒杯,还有一碗碗看起来像是水果潘趣酒的东西;招待们已经拿着一盘一盘的食物转悠开了——有生蚝配黄瓜和小红萝卜、油炸鱼丸,还有酥皮馅饼等等。让我觉得好笑的是,许多菜品还带有配料广告的标签。其中有“E.C.哈泽德的番茄酱”“巴尔的摩的醋”“科尔伯恩的费城芥末酱”。稍后,其中一张桌子还会摆上“蔡斯和桑伯恩的顶级咖啡”。这本来就是一次商业宴会,所以也许公使馆的人员认为这些标识牌也是这次宴会的一部分。
我们没有太多的事可以做。招待会在这房间里举行,而且也没人来质疑我们蹑手蹑脚地在公使馆里搜查克拉伦斯·德弗罗。如果他在这里,我们也许会有机会撞见他——或者至少能碰上认识他的什么人。如果他不在这里,我们就是浪费了自己的时间。
我们喝了点冰镇薄荷酒(标签上写着“产自肯塔基‘四玫瑰’的波旁威士忌”),就混入其他客人们中去。很快就来了几百人,他们所有的人都穿着最好的晚装,我注意到他们之中就有门口的那个小个子。他正在愤怒地打发托着一盘咖喱香肠走近他的招待。“我不吃肉!”他的尖锐嗓音说出来的话似乎既没礼貌,又与这次活动不相称。最后,公使、他的妻子和参赞终于从门厅走了上来,表示这个团队的人全到了。从那一刻起,无论罗伯特·林肯身处何处,总有一小伙人聚集在他周围,这就是他对房间里所有人的掌控,我和琼斯再不能逃脱被拉进一个这样的圈子。
“该怎么对待猎杀海豹的这个行业呢?”有人问他。问话者的络腮胡子和珠子般亮晶晶的眼睛,让我不禁想,他本人身上就有些像海豹的东西。“我们会在白令海开战吗?”
“我觉得不会,先生。”林肯用平静的语调回答,“我相当有信心,我们能谈出一个解决方案。”
“可那些是美国的海豹啊!”
“我不信海豹会把自己想成是美国的、加拿大的,或者任何其他国家的,尤其当它们最终成为某些人的手提袋时。”公使眼光闪烁了一会儿。然后他转过身,突然之间我们俩就面对面了。“又是什么风把你吹到伦敦来的呢,拉韦尔先生?”他问。
这让我印象至深,他居然记得我的名字——或者说,至少是我告诉他的那个名字——所以我结巴了,琼斯不得不替我回答:“我们一起做生意,先生。我们是公司发起人。”
“你是?”
“我的名字是琼斯。”
“很高兴在此见到你。”他朝站在他身边的稍年轻者点了点头,“我的朋友怀特先生认为,我们应该着眼于中南美洲,将他们作为我们自然的贸易伙伴。可我相信欧洲才是我们的未来。如果我和我的属下可以为你的企业提供任何帮助……”
他正准备走开,我脱口而出:“你确实可以在一件事情上帮助我们,先生。”
他停下脚步,“怎么帮呢?”
“我们想要被引荐给克拉伦斯·德弗罗。”
我故意大声说出这句话。房间骤然沉寂,这是真的,抑或是我的想象?
公使困惑地看着我,“克拉伦斯·德弗罗?我不能说我知道这个名字。他是谁?”
“他是一个纽约来的生意人。”
“做什么样的生意?”
可是在我回答之前,那位参赞插了进来。“如果这位先生在使馆注册过他的地址,我确信会有一位秘书将能够为你提供帮助,”他说,“你任何时候来访都可以。”他温和而又不着痕迹地领着公使离开了。
我和琼斯被晾在了一边。
“琼斯先生!平克顿先生!”
听到自己被这样称呼,我的心沉了下来。我转过身,看到面前站着埃德加·莫特莱克和利兰·莫特莱克。虽然依着这场合的需要,他们戴着更加正式的白领结,但总体来说这两个人还是他们在波士顿人会所时的模样,好像从那时到现在时间并没有流逝一分一秒。
“也许我听错了,”埃德加·莫特莱克开始说话,“但是我肯定听见公使称呼你为斯科特兰·拉韦尔。我听到这名字就知道不对,因为可怜的斯科奇可没办法来。”
“不法行为!”利兰·莫特莱克粗声粗气地说,他的厚嘴唇噘着,面露怒容。
“在我看来你似乎没权利来这里。你没受到邀请。如果你出席,只可能是通过偷窃——你偷了邀请函,对不对?——还有就是对美利坚合众国的公使撒谎。”
“我们来这里,是为了追踪调查一次针对我的办公室,并且导致两名警官死亡的袭击案,”琼斯回答,“当然,你会装成什么都不知道。但是我们可以下次讨论这事。我们要走了。”
“我不这样认为。”埃德加举起一只手,一个年纪稍轻、看起来颇为自负的男子——这个人我们没在楼下见过——急忙赶过来,他好像觉察到有麻烦,“这两位先生是侦探。一个是平克顿的探员。另一个来自苏格兰场。他们用伪造的身份进入公使馆,而且还查问过公使本人。”
那名官员瞪着我们。“这是真的吗?”他问。
“我是一名警官,这是真的,”琼斯回答,“而且我刚才的确和林肯先生谈过话。可是我的意图并非来见他,我肯定也没有查问他。”
“你必须把他们带走。”埃德加插话道。
“逮捕。”利兰补充道。似乎他一直只会说一个词。
那名官员意识到,这场对话正发生在一间挤满人的房间里,公使和他太太就在几英尺开外的地方,他显然感到不自在。琼斯保持着镇定,但是我能看出他甚感麻烦。与此同时,那兄弟俩正幸灾乐祸地享受着我们的窘境。“先生们,你们最好跟我走。”最终那名官员说。
“乐意之至。”琼斯和我跟着他出了房间,把宴会留在身后。我们俩都没有说话,来到了走廊,门都关上了。发现四周没有其他人,琼斯转向护送者,“我不否认我们不应该在这里,最起码这严重违背了外交礼节。对此我只能道歉。可是我能保证,你可以向我的上司找到弥补的方法,现在,你允许的话,我和我的朋友要离开了。”
“我很抱歉,”那名官员回答,“我无权做这样的决定。在允许你们离开之前,我必须告知我的上司。”他做了个手势,“如果你们可以等几分钟,这儿有个房间。你们不会被扣留多久的。”
我们不好再争辩什么。那名官员把我们带到一间办公室,我想这里可能是接待公众访客的,因为房间里稀稀拉拉地摆放着一张桌子和三把椅子。一面墙上挂着美利坚合众国第二十三届总统本杰明·哈里森的画像,还有一扇大窗正对着维多利亚大街,下面的灯火还亮着。门关上了,房间里只剩下我和琼斯两人。
琼斯重重地坐了下来。“这事糟糕了。”他说。
“这件事全是我的错,”我说,又赶快补充道,“我都没法告诉你,我有多后悔自己心血来潮让我们今晚来这里。”
“总而言之,这或许徒劳无功。可是我不会怪你,蔡斯。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而且莫特莱克两兄弟都在这里这件事或许有些意思。”他摇摇头,“也就是说,我不在乎接下来可能发生什么。”
“他们不会解雇你的。”
“他们也许没有选择。”
“好吧,那又怎么样?”我嚷起来,“你具有我见过的最了不起的头脑。从我们在迈林根相遇那一刻起,我看到在雷斯垂德和其他督察之中,你是多么与众不同。我在平克顿的这些年,从未遇到过一个像你这样的督察。苏格兰场也许会选择舍弃你,但是让我向你保证,我亲爱的琼斯,无论你在哪里,他们都会来找你的。伦敦需要新的咨询侦探。就在昨天,你才说过同样的话。”
“这倒是真的,我是这么想的。”
“那么你就让它成为事实。也许我自己也会在这里再待一段时间,就像你太太建议的。是的——为什么不呢?我可以成为你的华生医生,但是我能向你保证,我会给你更多溢美之词!”他对此报以微笑。我走到窗前,朝外头的仆人和等着的马车望去。“我们为什么非得在这里等着?”我问,“让它见鬼去吧,琼斯,我们走吧。明天我们再来面对这事的后果。”
可是还没等琼斯回答,门就开了,那名官员回来了。他朝我走来,拉上窗帘,刻意挡住了窗外的景色。“我们被允许离开了?”我问道。
“不,先生。三等秘书希望能和你们单独见面。”
“他在哪里?”
“他一会儿就到。”
他说完没多久门口就传来了动静,那位秘书走了进来。我立刻认出这就是我在门厅见过的矮个子灰发男人。现在我们距离近了,他看起来比我一开始以为的还要矮小,让我想起琼斯给他女儿买的那个玩偶。他有一张很圆的脸,眼睛、鼻子和嘴巴紧紧地——几乎是过紧地——挤在一起。他的头发又薄又稀,透过头发可以看到布满老人斑的头皮。最奇特的是他的手指,虽然形状完整,但对他的手掌来说却太短了,也许只有应有长度的一半。
“谢谢你,艾沙姆先生。”他说,用之前我注意到的那种奇怪的尖锐嗓音打发了那名官员,“先生们,我们能坐下吗?这是一件不幸的事。我们需要简短。”
我们坐了下来。
“让我介绍一下自己。我叫科尔曼·德·弗里斯,是这公使馆的三等秘书。你是苏格兰场的埃瑟尔尼·琼斯督察?”琼斯点头,他又转向我,“那你是……”
“我叫弗雷德里克·蔡斯,美国公民,纽约平克顿事务所的探员。”
“你们为什么来这里?”
琼斯回答道:“你应该知道两天前发生在苏格兰场的暴行。我相信我是这起导致两人死亡、多人受伤的袭击的目标。”
“是你的调查将你带到这里来的?”
“是的,我们相信涉案的那个人躲藏在公使馆的保护后面。”
“那个人是谁呢?”
“他的名字叫克拉伦斯·德弗罗。”
德·弗里斯摇了摇头,“除了公使和他太太,这座使馆里只有十二名长期职员,”他说,“我可以向你保证,我从未见过你说的这个人。我们当然知道苏格兰场发生的事。你怎么会认为我们没听说呢?林肯先生亲自向你们的警察总监发去了一封唁电,而且我能理解你们不惜以任何可用的手段捉拿罪犯的想法。然而同时,我怎么强调你今晚来这里的行为是不恰当的都不为过。先生,你知道治外法权的主旨,就是公使馆的住所是不受英国法律管辖的,而一位警官以这样的方式来这里,这是对国际协议的公然违犯。”
“等一下!”我叫道,“我们今晚在这幢房子里看见过两个人,埃德加·莫特莱克和利兰·莫特莱克,我们知道他们是最凶残的那类歹徒。我在平克顿见过他俩的档案。我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是的,琼斯探长和我也许越过了法律上的细微处,但是你就准备坐在这里保护他们而阻碍我们吗,尤其是考虑到所发生的事情?”
“保护美国公民是本使馆的责任。”德·弗里斯回应道。他的声音没变,但他的眼神里是愤怒。“据我所知,你说的这两位先生都是生意人……除此之外没别的。你有他们在这个国家任何的犯罪证据吗?有没有任何好的理由申请引渡他们?没有,我想没有。而且我是否可以这么说,除了在对你们的指控清单上加上诽谤罪,你们什么也得不到。”
“你打算做什么呢?”琼斯问。
“我同情你,琼斯探长。”而从三等秘书脸上的表情来看,他完全不是这样想的。他将手放在怀里,他的手指交叉在一起,指尖还够不着他自己的指关节,“我明天第一件事就是向你的上司提出正式投诉,而且我将接受至少把你开除出警察局的处理。至于你的朋友,我们对于约束平克顿先生的探员们实在无能为力。他们的放肆和不负责任的行为广为人知。我将会把你遣送出这个国家,蔡斯先生,而你也许会发现自己被美国的法庭起诉。而这些,先生们,就是全部了。我还要回到宴会上去。你们会被带出门。”
琼斯站起来。“我有一个问题。”他说。
“什么问题?”
“当你走进这间房间的时候,你准确地称呼我为埃瑟尔尼·琼斯。我在想你是怎么知道这一点的,因为莫特莱克兄弟俩都没有完全搞明白我的名字。”
“我看不出这有什么关联——”
“可是我看得出!”令我惊讶的是,琼斯大步穿过房间,用手杖钩钩起窗帘的边缘,把它拉开后露出窗外的景象。一瞬间,我想那里有些他要我们看的东西,但是接着我意识到他脑袋里想的完全是另一个目的。这对于这位三等秘书的效果是不同平常的,就好像他被人打了耳光一样。有一会儿工夫,他坐在椅子上,狂野地瞪着眼睛,喘着粗气。然后他扭过身子,无法再朝外面多看一分钟。
“我告诫你不要向任何人去投诉我,克拉伦斯·德弗罗。”他叫道。
“德弗罗?”我站了起来,盯着那个畏畏缩缩的家伙。
“现在一切都说得通了,”琼斯继续道,“拉韦尔、莫特莱克兄弟和公使馆之间的关联;为什么马车来到这个地方的原因,还有你为什么总是无法被找到。我纳闷,林肯先生是否知道他聘用的三等秘书是什么样的人?”
“那些窗帘!”那个自称科尔曼·德·弗里斯的人尖声咕哝道,“把它们拉上,该死的!”
“我才不会呢。承认你是谁!”
“你没权利来这里。滚出去!”
“我们马上就会自行离开。可是请让我告诉你,德弗罗,我们现在知道了你是谁,知道了你在哪里。虽然你或许还能在公使馆躲藏一阵子,但你再也不能指望它的庇护。我们找到了你,就不会让你逃脱!”
“你来之前就会毙命。”
“我不这样想!”
“你不能动我。而且我对你发誓——你会后悔今天的!”
琼斯准备离开,但是我却不打算走。“你就是德弗罗?”我叫起来,一边逼近这个颤抖着的矮小男人,“你就是那个我们这么久以来畏惧的幕后黑手?就是你来到伦敦,相信能以你的意志统治整个地下世界?要不是我亲眼所见的证据,我本来是不相信的,而我的所见让人极为不屑。”
德弗罗发出一声野兽的号叫扑向我,如果琼斯没有把我拉开,也许他就抓到我了。
“我们不能逮捕他吗?”我叫道,“我穿越半个世界来找这个人。我们不能就这样离开他。”
“我们没有什么可以做的。我们在这里没有执法权。”
“琼斯……”
“原谅我,蔡斯。我了解你的感受,但是我们没有选择。现在我们必须走了。我们可不能在这里被发现。”
我还想对德弗罗——德·弗里斯——随便他自称叫什么的这个人采取行动。此刻他双眼半闭,正在颤抖着。我想到了把我们带到这里的一条血路、乔纳森·皮尔格雷姆的命运,后者被这个家伙或他的同伙无情地杀害了。我还记得他引起的所有痛苦。我相信,如果不是换衣服时把自己的折刀落在了旅馆里,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它插进他的身体。此时,琼斯抓住了我,“走吧!”
“我们不能!”
“我们必须走!我们没有针对他的证据,除了把他消解成此等模样的奇怪的精神病症状之外,什么也没有。”
“你们会为此丧命的。”德弗罗嘶嘶地说。他半遮着眼睛,整个人的身体都扭曲了,“而且你们会慢慢地死去。我会让你们付出代价。”
我想回击他,但是琼斯拽着我离开了房间。走廊里空荡荡的,当我们沿着楼梯回到街上的时候,也没人试图拘捕我们。只有当我们走出使馆的大门,回到空旷的地方时,我才将自己从琼斯的紧握中挣脱出来并转过身去,深深地吸着夜晚的空气,说:“那就是德弗罗!克拉伦斯·德弗罗!”
“绝非别人。还不明显吗?当我们刚进入门厅时,他背对着门。因为广场恐惧症他不敢往外看!而在他进房间前,因为同样的原因他派自己的手下拉上了窗帘。”琼斯笑道,“而他的名字!瞧他自负的。科尔曼·德·弗里斯。科·德!他选择藏在同样的名字缩写之后。”
“可是我们就这样放走他?老天啊,琼斯,我们刚刚发现了他这拨人中最大的罪犯,而我们既不抓捕他,也不说一个字,就这样走了!”
“如果我们尝试抓捕他,我们将失去所有的一切。我们自己的处境不利,因为我们是用假身份去那里的。我不怀疑林肯先生和他的朋友并不知道他们保护的是什么样的人,但是即便如此,他们也会本能地保护他,一个所谓的他们的自己人。”琼斯冷笑了一声,“嗯,游戏变了。我们现在自由了,我们可以重新部署,计划下一步。”
“逮捕他!”
“当然。”
我回望公使馆——还有那些马车、仆人以及闪烁的灯火。这是真的,我们找到了克拉伦斯·德弗罗。现在只剩下一个问题:我们究竟怎么样才能把他引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