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目的地是弗里特街底层的一家摆满了酒桶的酒馆。在别的地段,喝午饭前的开胃酒,三点半可能已经晚了一些,但是当乔治·史迈利轻轻推门进去时,看到有十几个朦胧的人影从酒吧柜台那边转过头来看他。在角落里的一张桌边,坐着杰里·威斯特贝,桌上放着一大杯粉红色的杜松子酒,同塑料假拱顶或墙上假滑膛枪一样不显眼。
“老兄,”杰里·威斯特贝羞怯地说,声音好象是从地下出来的。“想不到是你。嗨,吉米!”他一手按住乔治·史迈利的肩膀,一手打招呼要酒,他的手又粗大又结实,原来杰里曾经给一个乡下板球队担任过守门员。与其他守门员不同的是,杰里个子高大,不过为了放下手准备接球成了习惯,他的肩膀仍旧下垂。他一头黄发已经发白,满脸通红,穿着一件奶油色的绸衬衫,系着一条名牌的运动领带。看到乔治·史迈利无疑使他很高兴,因为他满面笑容。
“真想不到在这里见到你,”他又说,“真是想不到。嗨,你最近在干什么?”他把他一把拉到自己旁边坐下,“晒太阳,睡大觉?嗨——”他急切地问,“喝什么?”
乔治·史迈利要了一杯血腥玛丽。
“这不完全是巧合,杰里。”乔治·史迈利承认道。两人沉默了一会,杰里突然急着要打破沉默。
“你听我说,你的那个恶婆娘好吗?一切都好吗?那才行。我总是说,你们是最美满的一对。”
杰里·威斯特贝自己结过好几次婚,但是没有一次使他感到满意。
“我跟你对换一下,乔治,”他建议道,肩膀向他一撞,“我去同安恩过日子,每天睡大觉,你来干我的工作,报道女子乒乓球赛。怎么样?”
“祝你健康。”乔治·史迈利好脾气地说。
“说实话,很久没有看到哥儿们和娘儿们了。”杰里尴尬地招认,不知为什么羞红了脸,“去年收到老托比的圣诞节卡片,这就是我的运气。估计他们把我也给忘了。也不能怪他们,”他用手指弹一弹玻璃杯,“喝得太多了,就是为了这个。他们以为我会嘴快说出来。失去控制。”
“他们不会那样。”乔治·史迈利说,两人又沉默不语。
“勇士的钱太多不好。”杰里一本正经地说。他们多年以来一直喜欢说这句印第安人的笑话,乔治·史迈利听了心中一沉。
“来一杯怎么样?”他说。
“怎么样?”杰里说,他们一起喝了酒。
“我读了你的信就马上烧了。”乔治·史迈利神色自若地轻声说,“怕你不放心。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反正已经太晚了。一切都已过去了。”
听到这话,杰里的面色涨得发紫。
“因此他们辞退你不是因为你写了那封信给我,”乔治·史迈利仍然轻轻地说,“你可不能那么想。而且,这封信是你亲手交给我的。”
“你很够朋友,”杰里喃喃道,“谢谢你。我本来不应该写的。多管闲事。”
“没有的事。”乔治·史迈利说,一边又要了两杯酒,“你是为了机关好。”
乔治·史迈利觉得这样说有点象奥立佛·拉康。但是要同杰里谈话,唯一方式是用他的报纸的方式:句子要短;说话要快。
杰里吐了几口烟。“最后一个任务,哦,那是一年前,”他又高兴地说起来,“不止一年了。把一个小包送到布达佩斯去。其实没有什么。公用电话亭。放在顶上。把手举起。就放在那里了。小孩子的玩意儿。你放心,我没出错。我还先合计了一下。有安全暗号。‘亭空,请用。’你知道,这是他们教我们的。你们这帮子人最了解,是不是?你们是猫头鹰。各干各的一份,规矩是这样。多的不干。合起来就成了一个整体。这是计划如此。”
“他们很快就会登门来求你了。”乔治·史迈利安慰道,“我想他们大概是让你休息一阵子。你知道,他们常常是那样做的。”
“希望如此。”杰里恭敬地微笑道。他喝酒的时候,酒杯微微发抖。
“你是写信给我以前去的吗?”乔治·史迈利问。
“是的。实际上就只是一次,先到布达佩斯,再到布拉格。”
“你是在布拉格听到那消息的?你给我信中说的那个消息?”
在酒吧柜台那里,一个穿黑色衣服的脸色红润的人在预言国家马上就要崩溃。他说,顶多三个月就要完蛋。
“难弄的家伙,托比·伊斯特哈斯。”杰里说。
“但不错。”乔治·史迈利说。
“是啊,老兄,第一流的。很好,我的看法。但是难弄,你知道。怎么样?”他们又喝了酒,杰里·威斯特贝把一根手指插在脑后,假装是印第安人的羽毛。
“问题是,”柜台那边的那个脸色红润的人喝一口酒说,“我们根本没有料到。”
他们决定马上吃饭去,因为杰里要给明天的报纸发稿:某个足球前锋在商店扒窃被捕。他们到一家咖喱饭馆,吃茶的时候还供应啤酒。他们商量好,如果碰到什么人,杰里便把乔治·史迈利当作他的银行经理介绍给他,他在吃那顿满意的饭时,因为这个主意,一直很高兴。饭馆里放着背景音乐,杰里称之为蚁子的交尾飞行,有时甚至淹没了他的粗嗄嗓子的轻声说话;这样也不错。乔治·史迈利硬着头皮表示很喜欢吃咖喱。杰里开始时还稍表勉强,后来就开始说另外一个故事了,就是老托比不许他报导的那个故事,同一个叫吉姆·埃利斯的人有关的。
杰里·威斯特贝是个极难得的证人人选。他没有幻想,没有恶意,没有个人意见。他只觉得这事很古怪。他一直不能忘掉这件事,但是说也奇怪,他后来再也没有同托比谈起过。
“就是这张卡片,你瞧,‘祝圣诞快乐,托比。’一张雪中街景的画片,是李登霍尔街。”他大惑不解地看着电扇,“李登霍尔街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吧,老兄?不是什么间谍窝或者碰头的地方吧?”
“据我所知都不是。”乔治·史迈利笑道。
“弄不明白他为什么选一张李登霍尔街的圣诞卡。真怪,你说是不是?”
乔治·史迈利说,他也许只是为了要选一张伦敦的雪景。托比到底是什么都有一点外国脾气的。
“我觉得要保持联系,这样未免太古怪了一些。过去总是送我一箱威士忌酒,准时极了。”杰里皱起眉头,喝了一口。“我倒不是在乎威士忌酒,”他迷惑地解释,他的一生常常因为感到迷惑而看不到远处。“我要喝随时可以买。只不过是你既然在圈子外面,你就把什么都看成是别有用意的,因此礼物也很重要,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那是在一年以前,精确地说,是十二月份。杰里·威斯特贝说,布拉格的运动饭馆不是西方记者常去的地方。他们多半在宇宙或国际,低声谈话,厮守在一起,他们都很提心吊胆。但杰里常去的是运动饭馆,在赢了鞑靼队那场比赛后,杰里带守门员霍洛托克去了那里,从此以后,杰里同酒保就有了交情,他名叫斯坦尼斯拉夫斯,也叫斯坦。
“斯坦是个自由自在的人。他爱怎么样就怎么样。使你觉得好象捷克仍是个自由的国家。”
他解释道,饭馆主要是酒吧。而在捷克,酒吧就是夜总会,而夜总会就是甘蔗酒。乔治·史迈利也说这教人糊涂。
反正杰里在那里的时候总是竖着耳朵留心听着,毕竟这是捷克,有一两次他居然给托比带回一些片言只语回来,或者给他提供一些人的线索。
“即使听到的不过是外币交易,黑市之类的事。据托比说,都是有用的。一鳞半爪的加起来——反正托比是这样说的。”
很对,乔治·史迈利同意。就是这样。
“托比是猫头鹰,是不是?”
“当然。”
“你瞧,我原来是在罗埃·布兰德手下工作。后来罗埃升了官,我就由托比领导。说实在的,有点令人不安,老是换人。祝你健康。”
“你那次去以前已给托比工作多久了?”
“一两年,不会再多。”
送上菜来时,他们停止了说话,酒杯又斟满了。杰里·威斯特贝的粗手把一瓶胡椒面撒在菜单上最辣的一道菜上,然后又在上面倒了一层猩红的调料。他说,这调料是为了要吃起来辣一些。“那是老厨师特地为我调制的,”他解释道,“放在地下室里。”
他继续说下去,那天晚上在斯坦的酒吧里,有个头发剪得短短的小伙子,挽着一个漂亮的姑娘。
“因此我想:‘小心点儿,杰里,那是当兵的剃的头发。’对不对?”
“对。”乔治·史迈利附和他说,心里想,在有些方面,杰里自己也是猫头鹰。
原来那小伙子是斯坦的侄子,因为能说英语,感到很得意:“你不知道有人因为能表现自己的外语本领,什么都会告诉你。”他是在休假,爱上了那个姑娘,假期还有八天,人人都是他的好朋友,包栝杰里在内。应该说,特别是杰里,因为杰里会付酒钱。
“我们大家都挤着坐在角落里的一张大桌子周围,有大学生,有漂亮的姑娘,什么人都有。老斯坦也从柜台后面走了出来,有个小伙子拾掇好了一只录音机。大家都很舒服,又是喝酒,又是喧闹。”
杰里解释道,这暄闹声特别重要,因为这样他就可以同那个小伙子搭话,没有引起别人的注意。那小伙子坐在杰里的旁边,从一开始就对他有了好感。他的一只胳膊搂着他的姑娘,一只胳膊搭在杰里肩上。
“他那种小伙子碰到你身上是不会叫你起鸡皮疙瘩的。一般不喜欢别人碰你。希腊人喜欢那样。我最恨那样。”
乔治·史迈利笑着说他也最恨那样。
“说来奇怪,那姑娘有点象安恩,”杰里回想道,“狡黠,懂得我的意思吗?嘉宝一样的眼睛,很性感。”
因此就在大家都唱歌、喝酒、玩着交换亲吻的游戏的时候,那个小伙子问杰里想不想知道关于吉姆·埃利斯的事件真相。
“假装从来没有听说过他,”杰里向乔治·史迈利解释,“‘很想知道,’我说,‘吉姆·埃利斯是谁呀?’那个小伙子看我一眼,好象我是个傻瓜似的,他说,‘一个英国间谍。’你瞧,谁也没有听到我们说话,大家都在叫啊,喊啊,唱那些快活的歌儿。他的姑娘倚在他的怀中,脑袋搭在他的肩上,但是她已半醉了,有些迷迷糊糊的,因此他就一个劲儿地同我说话,因为自己能说英语很得意,你懂吗?”
“我懂。”乔治·史迈利说。
“‘英国间谍,’他对着我的耳朵直嚷,‘战时同捷克游击队一起打过仗。到捷克来自称哈耶克,被俄国秘密警察开枪打中了。’我耸一耸肩说,‘我这是第一次听到,老兄。’不能操之过急,你懂吗?什么时候也不能操之过急。不然要把他们吓跑的。”
“你说的一点也不错。”乔治·史迈利衷心表示同意,接着就耐心地招架有关安恩的一些问题,以及爱一个人,真心的要一辈子爱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滋味的问题。
据杰里·威斯特贝说,那个小伙子告诉他:“我是征兵入伍的。我要不参军,就不能上大学。”十月间,他在布尔诺附近的森林中进行基本训练演习。那边森林中一直有许多部队驻扎在那里;一到夏天有时整整一个月不向老百姓开放。单调乏味的步兵操练原来规定要举行两个星期,但是到了第三天就无缘无故地取消了,部队奉令开拔回城。命令就是:马上收拾起来回营房。整个森林要在天黑以前撤空。
“马上各种各样的谣言就纷纷传开了。”杰里接着说,“有的人说,季斯诺夫的弹道研究站被炸了。有的人说,训练营的新兵发生哗变,开枪打俄国兵。布拉格又发生起义,俄国人接管了政府,德国人打了进来,天晓得究竟发生了什么。你知道当兵的都是那样的。不论在哪里,当兵的都是一样。谣言传来传去,没有个完。”
谈到当兵的,杰里·威斯特贝又不免问起参军的日子里认识的一些相识,也是乔治·史迈利有泛泛之交后来淡忘了的一些人。最后他们又言归正传。
“他们就打起背包,爬上卡车,只等开动了。刚走了半里路,忽然车队又停住了,命令他们开到路边去,卡车都要倒退到树林中去,结果陷在泥里,掉在沟里,一片混乱。”
据杰里·威斯特贝说,原来是来了俄国人。他们从布尔诺的方向开来,急急忙忙,凡是捷克的东西都得撤出去,否则一切后果由你自己负责。
“先是有一队摩托车疾驰而来,手电挥舞,开车的向他们大声嚷嚷。接着来了一辆参谋车,上面坐着穿便服的人,那个小伙子估计一共有六个人。后面是两卡车特别部队,个个都武装到了眉毛,杀气腾腾。最后一辆卡车装的都是追捕的警犬。看上去完全是一副要上阵作战的样子。我没有叫你厌烦吧,老兄?”
杰里·威斯特贝用一块手绢擦一擦脸上的汗,眨巴着眼睛,好象刚刚苏醒过来的样子。他的绸衬衫也被汗湿透了,样子同刚洗过淋浴一样。乔治·史迈利不喜欢吃咖喱,因此又要了两缸啤酒,把咖喱味冲洗掉。
“故事的第一部分就是:捷克军队撤了出去,俄国军队开了进来。明白了吗?”
乔治·史迈利说明白了,他心里想,他早就预料到这一着了。
但是那小伙子回到布尔诺以后,很快就听说他的部队在这件事中所分配到的任务还没有完成。除了他们以外,又来了一个车队,第二天晚上,两个车队就在乡下来来回回地转了十来个小时,没有一个明显的目的地。他们向西开到特热比奇,停了下来等待通讯队同总部通报,过了很久才又折向东南,开到奥地利边境上的兹诺伊莫,一边开车,一边收发电报,象疯了一样;谁也不知道走这条路线奉的谁的命令,谁也说不出所以然来。有一次他们还奉到命令把刺刀上销,又有一次下车扎营,接着又打起背包来开路。一路上还碰到其他部队;在伯尔热次拉夫火车调车场,有坦克在围着转,有一次还有一对自动推进的大炮架在事先铺好的轨道上。不管到什么地方,情况都是一样的:一片混乱,莫名其妙。有的老兵说,谁叫你是捷克人?这是俄国人给你的惩罚。回到布尔诺以后,那小伙子听到了一个不同的解释。说是俄国人在追捕一个叫哈耶克的英国间谍。他在侦察研究站的时候想绑架一个将军,被俄国人开枪打中了。
“你瞧,因此那个小伙子问,”杰里说,“那个小伙子问他的班长:‘既然哈耶克已经中了弹,咱们为什么还要在乡下乱转,闹得天翻地覆?’班长对他说,‘因为咱们是军队。’全世界的班长都是一样的。你说什么?”
乔治·史迈利不动声色地说:“咱们刚才说的事情发生在两个晚上,杰里。俄国人开到森林中去是哪一个晚上?”
杰里·威斯特贝迷惑不解地皱起眉头。“那个小伙子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你知道吗,乔治。他在斯坦的酒馆里要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谣言传说的究竟是什么。俄国人是星期五开进去的。他们到星期六才开枪打哈耶克。因此头脑机灵的人就说:你瞧,俄国人早在等哈耶克自投罗网了。知道他会来的。事先知道,预先埋伏。真是不好。对咱们名誉不好,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对老总不好,对咱们全都不好。来一杯怎么样?”
“怎么样?”乔治·史迈利说,喝了一口啤酒。
“托比也是这么想。我们的看法是一致的,只是反应不一样。”
“于是你告诉了托比,”乔治·史迈利把一大盘开花豆递给杰里,一边漫不经心地说。“你反正要去见他,向他报告你已经在布达佩斯给他交了货,于是你把哈耶克的事也告诉了他。”
杰里说,情况正是这样。使他不安的就是这件事,使他感到古怪,因此他写信给乔治。“老托比说,这是胡说八道。一下子搭起架子来,很不客气。开头很热情,拍着我的肩膀,说我是好样的。他回去了以后,第二天早上却责备我。开紧急会议,开着汽车让我在公园外面兜圈子,大惊小怪,闹得不可开交。说我酒喝多了,糊涂得分不清事实和胡思乱想。这样一些话,真使我有点儿生气。”
“我想你一定奇怪他同谁说了话,”乔治·史迈利同情地说。“他到底说了些什么?”他问道,不过一点也不紧迫,好象只是为了要把事情弄弄清楚而已。
“说这很可能是捏造出来骗我的。那个小伙子是有意来挑惹我的。分化离间,让圆场怀疑自己人。怪我散布谣言。乔治,我就对他说:‘托比,老兄,我只是向你汇报,老兄。用不着这么大惊小怪。昨天你还说我好得不得了。用不着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骂送信的。如果你觉得这个情报不对,那是你的事。’不想再听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真没有道理。那样的人。一会儿热,一会儿冷。他平时不是那样的,明白我的意思吗?”
杰里举起右手摸摸脑袋,好象一个小学生假装在想一件事似的。“‘好吧,’我说,‘别提啦。我给我的报纸写消息去,俄国人先到那里,这就不写。写别的。森林伏击,诸如此类的废话。’我对他说:‘如果圆场不喜欢这材料,给报纸倒不错。’他一听又火了。第二天有只猫头鹰打电话给老板。别让那个讨厌鬼杰里·威斯特贝碰埃利斯的消息。叫他注意D号通知:正式警告。‘如有人再提吉姆·埃利斯即哈耶克事件即有损国家利益,一概予以退职。’所以又回来写女子乒乓球赛的消息了。祝你健康。”
“但是那时你已给我写过信了。”乔治·史迈利提醒他。
杰里·威斯特贝涨红了脸。“对不起,”他说,“忽然排外和多疑起来。大概是因为在圈子外面的缘故:你连最好的朋友也不相信。连陌生人也不如。”他又想用另外一个说法:“只是觉得老托比有点儿古怪。我不应该写这封信,是不是?违反规定。”他虽然尴尬,还勉强装出笑容。“后来我听到小道消息说,公司把你也辞了,因此我觉得更糊涂了。你不是在单独进行调查吧,老兄?不是……”他没有把话问完,不过,也许是没有说完。
他们分手的时候,乔治·史迈利轻轻地拉住他的肩膀。
“要是托比来找你,我想你最好别告诉他咱们今天碰头的事。他是个好人,但他总是觉得别人联合起来搞他。”
“想也不会想到要告诉他,老兄。”
“而且要是万一他在这两天找你,”乔治·史迈利继续说,他的口气表明这是万一情况,“你最好告诉我。那么我就可以证明你说的不错。我想起来了,别打电话给我,打这个电话。”
杰里·威斯特贝忽然急着要走,西布罗姆队的消息不能再等。但是他把乔治·史迈利的卡片接过来时,还是奇怪地有点不好意思地斜视一眼问:“没有不对头的事吧,老兄?没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吧?”那笑容很难看。“不是同伙闹翻了吧?”
乔治·史迈利听了大笑,一只手轻轻地放在杰里宽厚的略微弓起的肩膀上。
“什么时候都行。”杰里·威斯特贝说。
“我不会忘记。”
“你瞧,我以为是你打电话给老板的。”
“不是我。”
“也许是潘西·阿勒莱恩。”
“我想是吧。”
“什么时候都行。”杰里·威斯特贝又说,“对不起,你明白。向安恩问好。”他犹豫地说。
“说吧,杰里,说出来吧。”乔治·史迈利说。
“托比说起她。我叫他闭上鸟嘴。没有的事吧,是不是?”
“谢谢你,杰里。再见。怎么样?”
“我知道没有的事。”杰里高兴起来,举起手指来表示印第安人的羽毛,就走了开去,到自己的天地中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