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公公他超甜》
文/挽春谣
01.
云雾裹着天边墨色青山。巳月中旬还未入夏,京师已然闷热得活像个蒸笼,幸而迎面拂来的风挟了些凉意。
“寻桃姑娘。”
寻桃听见有人唤她,可却缥缈虚无,似是从另一个世界而来。她循声回身,入目却尽是苍莽,什么都没瞧见。
庭院树木枝叶繁茂葱葱郁郁。
唯有片枯黄的叶打着旋,随着风缓缓落到青石地面上。
“寻桃姑娘。”
忽然,她又听见一声轻唤。如若珠落玉盘,轻而缓,轻飘飘的话语,一瞬在耳间明晰,她终于想起这是属于谁的声音。
回过身的一瞬,周遭环境骤然更替。
通明的庭院乍然幻作幽闭昏暗的暗室,火把被烧得劈啪作响,血腥味浓烈扑鼻。
前头,坐了个人。
那人一张俏脸如画,昏暗灯烛下靠着太师椅悠哉的坐着,手中端着瓷白的茶盏,正不紧不慢地往唇边送。
他是谁?
他是……
颜玉书。
那个招人厌的颜玉书。
他衣着华贵,大红的圆领袍攀附大片纹样精致的绣花,仿佛与早时见到的低等宫监不是同一人。
寻桃对他是素来嗤之以鼻的。
于是,在见到他这张脸时,她便心生丝丝不耐。蹙着眉意欲往后退,耳边却响起铁链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瞬间浑身筋骨似是遭人打散了,脑袋也昏得不像话。她挣扎,却引起阵阵钻心的刺痛。
她不能动了。
沉重的锁链束缚了她的手脚。
稍稍一动,便牵动浑身筋骨引起阵阵钻心刺痛。如千百条啃食人骨的小虫,沿着小臂往上抵达四肢百骸,叫人痛得眼冒金星。
目光往下,身上的宫裙已然成了脏污的囚服,上头染满血污。
对未知的恐惧一霎弥漫心头,心脏不安的跳动仿佛要破膛而出,她试探着,小心翼翼唤了声:“颜玉书?”
他嘴角噙着笑不作声,示意她看清楚自身处境。
周遭环境幽深,暗室中燃着火把,四下桌案摆放各色各式的刑具,四面血迹斑驳的灰墙,早已瞧不出原来的面貌。
这……显然并非她长康宫的住处。
怎么会?
她分明是在长康宫北苑,为何会到此处来?寻桃指尖发颤,身躯亦不受控地哆嗦。按下那抹惊慌,故作镇定颤着声音问:
“这是什么地方?”
他慢条斯理地搁下手中的茶盏,清隽无暇瓷白如玉的脸映照在微黄的烛光下,分明眉眼含笑,眼神却如在瞧一个将死之人。
骨节修长的手指轻敲桌面,不轻不重的一下下落在她心尖,字句冰冷得如同地狱来的恶鬼。
“寻桃姑娘,咱家等今日很久了。”
身后着直身褐衫的男子举着烧红的烙铁缓步朝她走来,红通通的烙铁滋滋作响,皂靴踩在石砖上发出声声闷响,沉沉砸在心头。
高壮的男子举着烧红的铁烙,用力按在身上烧灼她的皮肤,冒出滚滚青烟。她拼尽力气挣扎求饶,未能换来半分心慈手软。
他歪过脑袋,饶有兴味地观摩这一场触目惊心的刑罚。
旋即,扬唇缓缓地笑了:“寻桃姑娘,这是你应得的。”
额上冷汗汗如雨下,她惊叫呼喊几近昏厥,摆弄四肢奋力反抗却无济于事。
视线逐渐模糊,两手枯如朽木胡乱掐住身后的刑架,连木刺陷进手指也不愿撒手。终于,那犹如雕塑的人微微抬起了手,他抚着衣摆起身,手执烙铁的男子便退至了一旁。
痛,浑身上下都是痛的。
左肩被生生烙下一层皮肉,烫糊的小片边沿皮肉翻起,褐红色的肉已然是半熟的状态。细一看,血肉淋漓几乎全成了一片死肉。
走近了还能闻见一股杂着血腥味难闻至极的焦糊味。
她用力喘息,胸膛因剧烈的痛意起伏不断。
挣扎乍变作阵阵抽搐,惹得刑架与铁锁相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似乎很满意这反应,于她跟前驻足,负着手笑眯眯地打量她。
笑得春风和煦,却如冰冷的匕首刮在身上,刀刀毙命。
寻桃惧怕他的眼神,只被他瞧上一眼便似置身腊月隆冬的冰天雪地中,手脚发颤浑身再无一丝暖意。她才稍稍偏过脸,转瞬便遭他扼住下颌强行掰过了脸来。
“啧啧。”他眉眼低垂,瓷白的面容映照火光,“想活命么?”
她抖如筛糠,忙不迭点头,颤巍着哀求:“求求你……求求你放过我……”
“知道求饶了?托姑娘的福,咱家从前可没少吃苦头,这是感谢寻桃姑娘昔日的关照啊。”
“咱家素来知恩图报,为了回报姑娘,今儿个可是为姑娘准备了不少好东西。”他眼神颇为怜悯,说着,便探手入袖取出一白色瓷瓶,缓缓将瓶中粉末倒出,轻轻撒上她左肩的伤处。
顷刻间,猛烈的灼烧感再度侵蚀血肉,她挣揣反抗,喉咙却痒痛难耐发不出半点声响。腥味与烟味争先钻入鼻腔,是伤口被药物腐蚀的臭味。
像条垂死挣扎的鱼。
亦或是,苟延残喘的困兽。
瓷瓶落地尽碎,颜玉书满意的笑了。
“别急,一样样来,断不会叫姑娘先先丢了性命。”
他漫不经心地摩挲着拇指上的白玉扳指,目光落她脸上,俨如吐着信子的毒蛇,“咱家是喜欢你这双眼珠子喜欢得紧,若取下来放在匣子里赠予娘娘……”
什么意思?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未待她弄懂话里的意思,他唇角微微扬起抹笑来,语调清凌凌的,轻柔得听不出喜怒,“把她的眼睛剜下来。”
她见到着直身褐衫的男子再度朝她逼近。
手中是银晃晃的刀子,刀身上是张惨白毫无血色的脸。她面临无尽的绝望恐惧,浑身疲软打颤,一遍遍重复着哀求的话语。
“不要……”
“求你放过我……”
冰凉的刀身落到脸上,她因剧痛四肢抽搐痉挛,尖声叫喊,同时一声惊叫痛呼声入耳与之重叠。
“啊——”
这,不是她的声音。
寻桃心口一梗,便一口气闷在胸口,骤时恍若被浪潮冲上石岸濒死的鱼。她从梦境抽离,骤然瞪圆了双目腾地坐起大口喘息。
她呼吸粗.重,恍若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乌眸循着周遭转了圈最终回到伏在床边的翠丫身上,这姑娘左胳膊正被她牢牢抓着,指甲陷入皮肤,生生掐红了小片。
翠丫眼圈泛红,哽咽着低低唤了声:“寻桃姐姐……”
……原来是梦!
方才的梦境犹在心目,心脏恍若要跳出胸腔那般。
寻桃拍着胸口,才缓缓松开了抓着翠丫的手。
那个梦很长。
梦里,杂役房那个低贱的小太监坐上了司礼监张印的位置。梦里头,圣人驾崩了,太子年幼登基成了皇帝,可却是他把玩于掌心的傀儡。
小太监一跃成了大太监,在朝中作威作福残害忠良。
而她好死不死,曾经多番刁难这个小太监,导致他对她恨之入骨怎么也要弄死她。最后还将她捉进了牢房,连主子都保不住她那种。
最后的画面,便是她被颜玉书关进诏狱,而后……
思及此,寻桃头脑已然一片浆糊,心惊肉跳骨软筋酥,浑身因情绪波动剧烈而不住的发抖。
因噩梦生生出了一身的汗,洇湿的中衣紧紧贴着背脊难受得紧。她又忽然想起什么,急忙牵过翠丫的手臂:“如今是什么时辰了?”
“现今方过午时,娘娘还在睡着呢,姐姐还可再睡一会儿。”
她睡下还不到半个时辰,于梦里却过完了往后十余年的人生。
寻桃不敢再往下想,胡乱套上鞋袜就往外头赶。翠丫抛了手头的活计忙追出来,“寻桃姐姐作何去?我同你一道去!”
她白着张小脸三步并两步走得极快。
翠丫见她不作答便当她应了,迈着小碎步小跑着紧跟在身后。
“姐姐你要不要梳洗打扮一下?”
“姐姐看着点路!”
脑中纷纷攘攘,对于翠丫的关切寻桃一一回绝。
但翠丫的担忧并不是没道理,二人一前一后从别苑出来时,于庭院洒扫的宫人都惊住了。
寻桃爱美,平日是最注重仪容。
连娘娘都曾打趣她臭美。
现今粉黛不施,对周遭宫婢惊诧的眼神视若无睹,就跟撞邪了似的,风风火火出了长康宫。无视诧异的目光及问好的宫人一路来到杂役房。
眼见快到杂役房门口,脚下步子一顿,她忽然冷静了下来。
不过是个梦罢了,倒不至于叫她这般惊慌。
噩梦常常有,总不能拿个梦当回事。寻桃在心底宽慰自己一遍,舒了口气,转身要回长康宫去,心脏忽然猛地一抽。
“寻桃姑娘,咱家等今日很久了。”
轻细阴柔的嗓音飘入耳中,那双白皙如玉的手臂微抬,艳红阔袖攀附张牙舞爪的金蟒。抬眸时,他眼中笑意森冷,清冽的嗓音如若珠落玉盘。
却似来自阿鼻地狱,萦绕耳间脑海挥之不去。
“咱家是喜欢你这双眼珠子喜欢得紧,若取下来放在匣子里赠予娘娘……”
脑间都响起梦里的话,寻桃不禁背脊骨一凉。
没等她决定回头或是往前,迎面就碰见杂役房那几个爱拍马屁的宫监从里头出来了,打头的宫监胖脸登时漾起抹笑,和和气气的打了招呼,“寻桃姑娘这个时辰怎么……”
“颜玉书呢?”未等宫监说完,她率先打断。
宫监眸光闪了闪,遂与同伴交换了个眼色,才低声回道:“在……在洗刷房呢。”
放往日,寻桃打死都不会来洗刷房这种地方。
又脏又臭,是那些下等奴才才会待的地方。而他们这些大宫女,平日也只是做些陪着主子的事,哪里要做这种脏活?
寻桃心一横抬脚要进门,翠丫却皱着眉抱住她的胳膊。
“这些地儿太脏了!”
“要么一道进去,要么在外头等我。”
说罢便速速抽身拐进那扇破旧的木门。
颜玉书被人打得鼻青脸肿,如今蜷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寻桃步入洗刷房的院门时,那些几个宫监还举着桶泔水要往他身上泼。
臭烘烘的泔水啊,满满的一桶!
宫监们叫嚣着,起哄着,饶是欢声笑语一片。
要命啊!作孽啊!这以后别是都得报她身上呀!
“住手,这是作何?!”
寻桃捏着鼻子大喊,这才拦下了那几个太监。
众人噤声大眼瞪小眼,可也没个人先开这个口。见是褚寻桃,宫监们还是恭恭敬敬地退到一边,轻声和她打招呼,唤了声姑娘。
他们平日欺压颜玉书惯了,可没想着这回被褚寻桃亲眼撞见了。
当下贵妃深得圣宠,而她恰是贵妃身边的大宫女,又深得主子喜爱,平日里各宫的宫人见了她都会礼让几分,寻桃姑娘寻桃姐姐的唤。
细细一想,可他们又不那么怕了,毕竟她也是厌恶极这太监的。
每回来杂役房交代事情,见了他总要掩鼻嘲讽几句,思及此,众人提在嗓子眼的心才沉下半分。
“你有没有事?”
望着那个蜷缩一团奄奄一息的人,寻桃的心就揪在了一起。
并非同情心作祟,是想到他会像梦境那般对自己周身就忍不住打寒颤。几经纠结,她还是抬脚轻轻踢踢他,“小太监?”
那人却一动不动,好似死了。
寻桃呼吸一滞,连心脏也随之猛地收缩。
这群下等奴才不会把人打死了吧?
感觉被人踢了一脚,蜷在地上的小太监手指抽了抽,屈辱感盈满心尖,他瞪着一双猩红的眼,咬牙切齿道:“褚寻桃你不得好死!”
作者有话要说:我来了我来了,我带着新文走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