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从孩提时代起,大哥就是个招人厌的家伙。不,贯助是个好孩子。觉得他讨厌的,只有弟弟贯藏一人。
贯助很听话,也不惹长辈生气,既不撒泼也不调皮,专注于自身修养,还能替他人分忧,时常被夸奖,从不挨骂。勉强算得上美中不足的,或许也就是不太活泼、没有霸气、过分温顺、少年老成、过于执着了。
才不是那样。唯一知道真相的,只有贯藏。
贯助是个善于揣测大人的心思、逢场作戏的孩子——仅此而已。无论他正在做什么,不管玩得有多疯,只要家长一来,他就摇身一变,一副温顺的脸色,在家长面前装出他们喜欢的样子。或许那并不是坏事。可是,在相比之下不求上进、只是普通孩子的贯藏眼中,那令人厌恶至极。
被呵斥的从来只有贯藏。就算是做了同样的事,就算都是孩子,就算是哭。贯助看上去是那么可怜,令人怜悯。贯藏则被训斥为懦弱、闹人。同样是想要得到一件东西,贯助被说成是懂得克制隐忍,贯藏则被痛骂说一副贪得无厌的样子。在贯藏看来,他们的表情明明是一样的。贯助不用开口就能让家人给自己买东西,可贯藏即便闹翻了天也得不到。
贯藏曾责备过哥哥,大约是十岁那年。为什么总那副样子?狡猾,骗子,你太坏了。贯藏以为哥哥会哭。柔弱,顺从,一受欺负立刻就哭,贯助就是这种小孩。可贯助这样回答:只不过是你笨而已。不善变通的都是笨蛋,只会吃亏。他大概是这样说的。
就这样,他们长大了。贯助一直观察大人们的脸色,成长为一个善于变通的大人。
贯藏却一无是处。并不是他自暴自弃。孩提时代的差距随着时间的增长越拉越大,原本相差无几的两个孩子,成长为截然相反的两个大人。
每当贯藏试着变通,都会被说成是投机取巧、不自量力;试着诚恳踏实,又被骂作愚笨、不中用。明明都是一样的,明明没有任何不同,明明自己没有错。扭曲的性格愈发膨胀,贯藏成了一个扭曲而不中用的大人。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无可救药,不管做什么都适得其反。
他试图让哥哥对自己刮目相看,可努力都白费了。他放任自流,结果就真的一事无成,从未被承认,也从未被关爱过,终于,贯藏成了一个仇恨一切、不中用的大人。
他最恨的是哥哥,其次是父亲。父亲贯兵卫是个守财奴。商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守财奴的秉性,那也无可厚非,但父亲对他除了殴打就是怒骂,仅此而已。从父亲那里贯藏只学会了一件事:贫穷注定失败,还有,注定失败还不如去死。
小津屋的贯兵卫就是这样一个男人。他并不冷酷,而是贪婪。名誉、爱情、人格,一切在欲望面前都烟消云散。
父亲并不吝啬,而这正是他贪婪的证据。想要的东西就买,想用的时候就用,不浪费却也不节约。他并不是个吝啬而只知道守财的人。他只是忠实于欲望。钱用掉了,就要赚更多,赚钱就是为了挥霍。只要能赚钱,就无所不能。无法抓住财富的一无是处,是失败者。失败了就要去死。去死——贯藏不知被这样骂过多少遍。
可是,贯藏并不觉得自己没有经商的才能。他觉得,自己远比只会察言观色、阿谀奉承的哥哥更适合经商。他虽是扭曲的,可也曾学习过、努力过。他并非没有成就,并不是说他让生意更兴隆,但从未让店里受过损失。虽只有一点点,却保持了盈利。
只是,那一点点蝇头小利自然算不上赚了钱——在父亲看来。
而在贯藏看来,自己没能拥有卓越的成就全是因为父亲。并不是其他人,正是父亲。
本来就是。踏实地做事,就被指责为缺乏胆量;稍冒风险,又被讽刺为考虑欠妥。父亲总是不让自己随心所欲。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让父亲看不顺眼,总之自己得到的评价始终是不行。父亲就是看不惯贯藏所做的一切。除此之外他再想不出别的原因。
若是能让我放手去做,一定可以做得很好,贯藏想。可是父亲并不让他如愿。他做不做得好,似乎无所谓。对于父亲来说,若是违背他的意志去做事,就等同于背叛。所以,每当他试图对父亲的做事方式给出意见时,都会被骂个狗血淋头,再遭一顿毒打。
贯藏从未被信任过哪怕一丝一毫。贯兵卫否定了亲生儿子贯藏的一切,从未尝试去肯定贯藏,这些倒都是次要的。父子之爱,贯藏从未感受到过。对于父亲,贯藏只有某种近似于哀怨的、扭曲的感情。
贯助则完全相反,从未被责备过,那是当然,因为贯助从未做过任何事。哥哥只是唯唯诺诺,顺从父亲的一切,就好像一个被操纵的人偶,听到向右走的命令便向右,让坐下就坐下,被要求笑的时候哪怕不好笑也得笑,哭的时候哪怕不悲伤也要哭。言听计从又有什么不好——哥哥一定是这样想的。事实证明确实并没有什么不好。什么都不想,什么也不追求,如傀儡般顺从,如狗一般忠诚,再加上切实履行被要求的一切——自然无可挑剔。因为哥哥没有主见,不,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想法。哥哥的“没有主见”全都是他的如意算盘。他欢喜地执行父亲的命令,即便无论在谁看来那命令很鲁莽、必然招致失败,即便他也明知会那样。
果然,哥哥失败了。但是,哥哥的失败就是父亲的失败。所以,即便是让生意蒙受了巨大损失,哥哥也从未被责骂过。因为他是按照吩咐去做的,父亲也无法指责什么。可即便是这样,每当那种时候,即便没有被责骂,贯助还是会主动认错。最后知道认错,当初别做不就好了?自己低头认错——这结果他从一开始就知道,他应该知道。那么,劝阻父亲,告诉父亲那是错的,不才是他本该做的事吗?
笑话,真是令人作呕的笑话。贯藏痛恨哥哥,还有父亲。他没有母亲。他长大后才得知,母亲被父亲休掉,又被赶回了老家。贯藏并不知道母亲的老家是哪里,所以也不知道她是生是死。就算知道了也无济于事,他也无意探寻。贯藏就这样同他所恨的人一起,被他所恨的人养大。
小津屋家业巨大,由贯助继承。他是长子,这理所当然。换句话说,贯藏是多余的。既然是多余的,还不如干脆别要我——打从生下来开始的这二十多年,贯藏总这样想。
哥哥死时——当然了,他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也不欢喜。再怎么厌恶,毕竟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可他没有流泪。他看着无力地张着嘴、如同没得到喂食的狗一般丑陋地死去的哥哥,只感到一丝恐慌。随后便觉得活该。接着,这一想法又令他恐慌。哥哥是个碍眼、碍事、只要存在就让人忍无可忍的人,哥哥在的时候让人厌恶,不在了对自己没有任何影响。然而,父亲疯狂了,疯狂到连葬礼也没能好好办。法事晚了四天,还是贯藏办的。父亲卧病在床。
在贯藏的记忆中,那是去年十一月。然而那其实——
是前年呀。文作道。
“真是残酷啊。”
“你指什么?父亲吗?”
是贯助少爷的死。文作略带讶异地说道。
“哦。”哥哥的死,那确实是残酷的。
“据说,好像……是入室行窃?小的那时候还在奈良,细节就不知道了。”
“被偷走了三千两吧?”林藏接话道。“我那时在天王寺,小津屋的事当天就听闻了。”三个千两重的箱子,还有一只茶盏。“真是一大笔钱啊。最要命的是,本该继承家业的人也丢了性命。而且,连老爷子最后也没能躲过一劫。”
父亲——没能躲过此劫。钱根本无所谓。被偷了,只要赚得更多就可以,贯兵卫这样说过。只要用钱能买回来,要多少都行。去给我买回来,去把贯助给我买回来啊!
癫狂。他心里居然也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儿子的性命,不,是贯助的性命。不是贯藏,而是贯助的性命。因为父亲曾让贯藏去死。不中用的东西都去死,注定要失败的都去死,他不知被这样骂过多少遍。如果死的是自己,父亲该会不痛不痒吧。
老爷因此事伤心欲绝呢。阿龙带着哭腔说道。
“父亲是很看重哥哥。只看重哥哥。”贯藏说。事实就是这样。“他心里肯定在想,如果我能代替哥哥去死就好了。那个恶鬼。”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阿龙瞪大了眼,那张脸好似娃娃一般。“少爷……您好像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什么从前的,我从以前到现在都没改变过。还是说,在……”在贯藏回忆不起来的那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吗?”有什么发生了变化吗?
文作的脸扭曲了。“少东家,不对,现在都是东家了。您真的什么都不记得?”
“都说了不记得了!告诉你,再怎么样,我还是替悲痛的父亲着想,尽心尽力了。给大哥办了丧事,还替一病不起的父亲将这个店管理得井井有条。可结果呢?竟然说我自作多情,我竟然被责骂了!”
根本就没打算把店交给你。贯助的丧事还没完,你做什么生意!你就没有骨肉亲情吗?贯助死了,你是不是很高兴?贯藏,你……老子的家业绝不交给你!一文钱都不给你。这算什么?
“父亲,他讨厌我,一直厌恶我。否则,他怎么能对亲儿子讲出那样的话?给哥哥送终的可是我,葬礼可是……”不对,那个时候,樒草……
才不是那样啊少爷。阿龙道。
“什么不是?告诉你,我可是被赶出了家门!从年末哥哥死时起,到年初三月,保护这个店安然无恙的人是我!结果他还说我多管闲事,说我做得不好,百般刁难,万般责骂,最后竟把我赶了出去!”赶出去了啊!贯藏重复着。“赶出家门,不就意味着断绝父子关系么?”
“那早都是过去的事啦,东家。”
“没过去……”不是吗?
“对于辱骂少爷,还跟您断绝关系的事,老爷不是后悔万分,已经跟您赔罪了吗?”
“父亲他……”向我赔罪?“胡说!”
“不是胡说。当时不是……哦,原来是这样……真可怜,重要的部分都不记得了。”文作道。
“重要?”
“嗯。是吧,阿龙?”
“嗯。去年春天,少爷走后,店里的人跟老爷……提意见了。”阿龙说。
“向父亲提意见?”做出那种事来……“是谁?是谁做这种傻事?”
所有人。阿龙回答。
“所有人?”
“店里所有的人,都做好了被辞退的心理准备,由前任番头代表,向老爷进言。”
“喜助?那结果……”
“老爷说,提得好。”
“你说什么?”
“老爷说,提得好。要是没人进言,自己就该走错路了。”
“那老头子……”难以置信。被殴打,被赶出家门——在贯藏的记忆中,这些都还是昨天的事。“你是说,父亲因此而跟我道歉了?”
“是。老爷在您面前跪下,让您回来呢。”
“跪下?在哪里……”我在被父亲赶出家门之后,究竟去了哪里?
在青楼里啊。文作道。“东家,离开家后,您不是去了和泉楼吗?据小的所闻,老爷就是在那和泉楼的大门口,给您磕头赔罪的呀。他还对您说都是自己的错,求您原谅他,快回家来呢。”
那、那贪得无厌的恶鬼……怎么可能?
我不相信,贯藏说。
文作又道:“可是……”随后三人对视了一眼,文作的视线落在佛龛的牌位上。“小的被叫来这里做事时,您二位看上去并不像是曾有过节的样子。”
对了。这个完全看不出年龄的小个子,究竟为何出现在这里?
小的是被东家您给捡回来的呀。文作道。
“我……你?在什么地方?你究竟是干什么的?”
“小的昏倒啦。昏倒在这家店的大门口,被您给救了。听说我没有去处之后,您说店里正缺人手,要我留下来帮忙……”
“我说店里缺人?”怎么可能,小津屋有五十多个下人。就算真的缺人,也不可能随便收留来历不明的人。而且,“你最开始的时候说过,自己是番头?这怎么也说不过去吧。就算你说的全是真的,那就是说,仅仅半年时间,你就坐上了番头的位子?这又叫人如何相信?放着那喜助不算,深得父亲喜爱的人还多着呢,下人也多的是,还有二番头、三番头呢?那恶鬼贯兵卫,怎么可能舍近求远地提拔你做番头?你竟有那么优秀?”这个小个子看上去并不像聪明人,怎么看都只是个木讷甚至愚笨的老头子。
“就是东家提拔小人的呀。”
“所以我问父亲为何……”
“您误会啦。东家指的就是您。”
“我?”
“是。对小的来说,这小津屋的主人是贯藏少爷您啊。在小的看来,这家店从一开始就是您的。唉,这就是您的店啊。”
“你说什么?”这个店……贯藏再次环视四周,和从前相比并无任何改变。“父亲——让我继承家业了?”真有这样的事吗?
的确是这样。阿龙接过话。“老爷当时说,要去接少爷,还要当场让您继承家业。然后您二位就一起回来了,老爷还把所有下人都叫来,当场宣布了呢。他说,从今天起,这里的主人就是贯藏了。”
“你、你是说他退位了?”而且,父亲在和泉楼……慢着,贯藏确实在昨天——不,一年前——被赶出了家门,来到以前常去的青楼。他坐上酒桌,叫来女人,喝得昏天暗地。然后,然后怎么样了?从那往后的事情一无所知。父亲找来了?然后,还要我继承家业?那个拿人不当人看的父亲?让曾被他咒骂去死的、最讨厌的儿子继承家业?“你是说,我现在是这里的主人?”
文作和阿龙都点头。“大家都可开心了。之前就一直是少爷打理这家店,这样的结果自是理所当然。老爷也说了,一直对您严峻苛刻,也是为了让您早日成为能独当一面的商人,自立门户。”
“自立……门户?”
“唉,这也是小的后来听说的,据说死去的贯助少爷,似乎并不善于经商。可他毕竟是长子,也不能因此而不让他继承家业。相反贯藏少爷……老爷可是很赏识您的才能。”文作道。
“父亲赏识我?简直难以置信。”
“是真的。可是,不管您多么有才,也不能越过贯助少爷而让您继承家业吧?但靠贯助少爷一人,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将这店管好。所以老爷觉得,还是让您独立出去好。”
怎么可能!
是真的,阿龙道。“老爷也说,他做得有些过分了。因为越严厉,您就越有干劲,不知不觉间就做过了。所以,虽然遭遇了那场惨祸,大儿子也死了,这当然令人悲痛,可其实这样也好——老爷是这样说的。”
“他说也好?父亲他,说让我继承家业也好?他那张嘴,可是从来只让我去死。”不是吗?是我自己错了吗?那么……“父亲和我……”
“嗯。去年闹着要断绝关系的时候,您二位确实都是剑拔弩张,小的们也担心不知该如何收场。贯助少爷去世后,店里上下一片阴郁,所有人都觉得这下子彻底完蛋了。见您二位一起回来,大家才安下心,都说这下子小津屋终于能平安无事了。”
我成为一家之主,成为小津屋的主人了吗?
“其实,那之后所有下人都鼓足了干劲,生意不多久就重新兴隆起来。至于原因,小女子也不大懂,总之就是变得很好了。可是……”
“可是什么?”
“一切的元凶都是那次入室行窃。”一直沉默的林藏开口道。
“入室行窃……”
“就是那次害死了贯助少爷的入室行窃。”
“慢、慢着。大哥死了是事实,钱确实也被偷了。可是,全、全因为这样我才……”
“哦?”林藏的脸阴沉了下来。
“是没错,正是拜那强盗所赐,东家才背负了那么多的劳苦。”
“劳苦。我……吗?”这又是怎么回事。“小津屋曾濒临倒闭,是吧?番头。”
文作低下了头。是的。他答道。“情况应该相当危急,下人们也全都走了。唉,也正是因为那样,在下这样的一介庸才才被雇了进来。”
又——不知所谓了。“喂,那……为什么会变成那样?被偷了三千两?”
三千两和一个茶盏。林藏答道。
“没错。不就是放在里屋的木盒子和三个千两的钱箱吗?三千两的确是笔不小的数额,不过凭小津屋的家产,怎么会因那点小钱而动摇?仓库里头还要多少有多少呢。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还有信誉在啊。小津屋可是大商户。客户也不会因为我们被偷了就不跟我们做买卖吧?为什么会濒临倒闭?”
因为茶盏。林藏道。
“茶盏?装在那木盒子里的?”
“正是。”
“那……是什么样的?”
“这您也忘记了?”
完全不记得。
“那茶盏,是别人抵押在这里的。”
“抵押?”
“那是某位大名的东西,说是太阁大人赐给他家祖上的,是传家宝。那位大名用茶盏做抵押,打算来借三千两。放在里屋的,正是要借给大名的三千两。”
“是……是这样吗?”不——
“东家说得没错,钱是要多少都有。所以,虽然出了那么大的事,约定的三千两还是借出去了。将钱送出去的,正是当时的番头喜助。唉,他说不管是来了小偷还是发生了任何事,那都是自家的事,跟外人没关系。这是约定好的,不给的话对方也难办。他那么做也是好意。”
“不对。如果拿出去那么大一笔钱,我应该……”不。如果事情经过真是这样,那么贯藏就是完全被蒙在了鼓里。父亲卧床,贯藏在无奈之下接管生意,但之前的合同和账目却并没有仔细查过。
“还钱的期限好像是十个月。年关过后东家接手这家店,确实如阿龙所言,家里和生意都欣欣向荣,可没过多久,大名就派使者来了。”林藏说道。“那人说,按照约定将钱奉还。”
“那……”
“可是,本该还回去的茶盏却……不见了。”
这……“喂!那东西被偷了,这事肯定早已告诉他们了吧。难道……没有说?”
“正是。”
“为、为什么?”
原因您也明白吧。文作道。“老爷因为贯助少爷去世,意志消沉,完全顾不上此事。这些刚才也说过了。”
“嗯。”
“若是被偷之后立刻解释清楚倒还好,可事情都过去半年了,再去跟别人赔罪说东西被偷了,肯定也说不过去。这事也没法糊弄,因为找不到可替代的东西。还钱的期限对方也没拖延,反而早早地来还了,所以结果——对方很生气。”
“怎、怎……”怎么会有这种蠢事!“我、我怎么处理的?我应该出面处理了吧?”贯藏问道。那肯定就没问题了。虽然一点都不记得了,但是肯定……
“事情闹得很凶,不出一个月,眼看着店里的生意就……”
“慢、慢着。这不可能。”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
“生意一下子就不行了。”
“下人们也全都走了吗?跟大名纠缠,怎么会影响到生意?”
“因为名声不好啊。唉,那些生意场上的竞争对手都虎视眈眈呢。”
做买卖是讲究运势的。林藏道。“入室行窃、长子被杀、主人抑郁,再加上父子纠纷——若真有运势一说,此时的运势已乱到了极点。我想,当时里里外外应该都乱成一团了吧。”
这确是事实。小津屋早已开始腐朽。这家店原本就已开始歪斜了。父亲行事鲁莽,绝对称不上贤明。
“在这种时候,贯藏少爷回来,成为新的一家之主,歪斜的小津屋确实如阿龙所说,慢慢开始有所好转。可即便如此,也不可能立即变得坚如磐石。您当时应该也是焦头烂额吧?”
完全不记得。这些事情一件都不记得。
“这时又闹出那种事来,成了最直接的导火索。好不容易挽回的局势,一下子就……”
“下人们也接二连三地离开了。”
“慢、慢着!我真的……”什么都没有做吗?我犹豫了?不知所措了?还是……
“小的被东家救下时,家里只剩十二个下人了。”
居然少了那么多?
“是。喜助开始也很卖力,可没过多久就害怕了,说想尽快离开。”
“生意上应该也是被逼得厉害吧。”
“大名家的使者也是每天找上门来。”
“结果老爷就……上吊自杀了。”
“什、什么?”
“喜助……也跟着老爷去了。”
“然后,东家您也病倒了。”
“在那种时候?”
“是。您给老爷大办丧事,也好生送走了喜助,然后,说要去跟对方做个了断。就在那时候……”
“怎、怎么会这样?”自己究竟是怎么想的?不,难道是我……父亲……这些,难道都是我贯藏一手安排的?如果不是……
“少爷您一直昏迷不醒,这段日子里,下人们也走光了。现在只剩下我们啦。”阿龙说。
这是报应,是天灾。林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