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子放哪儿?”汤姆边问边把箱子搬到前廊上。
劳拉知道他指的是哪些盘子,一堆便宜的陶瓷盘,上面印着棕黄的蜜蜂和花朵,是汤姆从在一家杂货店的优惠活动中买的——买满特定金额的日用品,就能以一美元换购一个盘子,之类。那盘子和他的两个果酱瓶倒是很配。
“我们不能把它们放到一边吗?”
“当然可以,跟我那些再也用不上的床单、地毯、沙发放一块儿——”
“这是我的窝。你只是——”
“什么?我是什么?”
他站在那儿看着她,手里还拿着箱子,这个她邀请来同自己一起生活的男人。
劳拉想起自己漂亮的费埃斯特瓷器,它们叠放在一起,展现着漂亮的纯色:深蓝、绿色、橘红、暗红。好吧,如今加上了蜂蜜和花朵。她叹了口气,“好吧,把它们放到冰箱旁边的柜子里。”
汤姆仍拿着箱子,笨拙地弯下腰,吻了吻她的额头,“你做得很好。”
“真的吗?”
“你只是自己一个人生活的太久了。”
“你也是。”
“但我不像你,把自己的私人领地看得这么牢。”
这倒是真的。看着汤姆关上身后的纱门,劳拉意识到这一切并不容易,三天前的半夜,她答应尝试同居,那时这个决定似乎完全正确。爱就是爱,它应该征服一切。
但劳拉得容忍他把毛巾落在浴室的地板上。
汤姆·莱特福德搬进来之后的第二天早上,黎明尚未降临,劳拉被雨水拍打房顶的声音惊醒。气温似乎下降了十度。她爬下床,蹑手蹑脚,怕吵醒汤姆。劳拉看着他,想着从今往后的生活。她发现自己想到了巴迪和贝丝。不知他们之间的裂痕是否已经修复?巴迪是不是已经找到靠近女儿的住处,是不是像守护天使一样陪着女儿呢。
她煮了咖啡,来到屋外,晃晃悠悠地坐在摇椅上。这把Art Deco风格的摇椅是劳拉从跳蚤市场里淘来的,上边还配了原装的条纹帆布靠垫。在这座1920年代建造的房子的门廊里,劳拉呼吸着沙漠的气息,假装自己身处二十世纪之初。
那时已经有连环杀手了——虽然不是很多——和许多恋童癖,但没人知道。那个年代多好啊。
雨水柔柔地下着——这是纳瓦霍人所说的“姑娘雨”。门廊的屋顶有些渗漏,雨水从漏处滴下,在门廊前的砖路上溅开。空气里飘荡着潮湿的杂酚油气味,巨大古老的牧豆树树干像海豹皮一样闪着黑色的光芒。凉凉的雨点落在脸上,这凉意慰藉着她近日被日头摧残的眉毛和脸颊。
是时候了。她回到屋里,把母亲的旧电动打字机搬到门廊另一头木头书桌上,她需要找个插线板。
她花了会儿功夫才弄明白从哈特兄弟电器商店买来的插线板如何安装。店家从布满灰尘的过道里找出这最后一个存货,他说劳拉很幸运,那老式打字机居然能适配这种一般的插线板。
劳拉将纸轴提起,把第一页纸装好,她的嘴角浮起微笑,心想汤姆一定会喜欢这台机器。
他会说,这种古董有其禅意,有种意犹未尽的韵味。汤姆总能赞许她那些疯狂的主意,她喜欢他的这一点。但这也是理所当然的,汤姆欣赏所有简单明了的事物。
她盯着空白的纸页,然后敲出“第七章”三个字。敲打的动作很奇怪,像是在打击乐器。对适应了电脑的手指来说,打字机键盘有点僵硬,而且需要更快的反应速度。
劳拉盯着“第七章”,不知不觉四十分钟过去了,汤姆来到她的身旁。他给她加了咖啡,里面添的咖啡伴侣不多也不少——他学得挺快的。她告诉过他。
“我听说好莱坞有个大牌设计师亲自煮了杯咖啡,好让他的女仆知道他的咖啡该是什么颜色。你比那女仆可强多了。”
幸亏她没说自己喜欢他用原来埃斯特瓷器,而不是他带来的那些从超市买的便宜货。
他俯身亲吻劳拉,他们很快忘记了咖啡和第七章。
缠绵过后,他们相拥着躺在一起,听着彼此的心跳慢慢恢复正常。劳拉感到心房突然打开,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触动。过去十一年里,她未曾流过的眼泪,这一刻突然尽情地奔涌出来。
她躺在床上,汤姆抚摸着她的头发,她的呼吸阻滞,喉头哽咽,眼泪打湿了床单。她被汤姆的存在所裹挟,感到无比的心安。
她终于找到了归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