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拉把枪收好,快步来到杰伊·拉姆斯身边。塑料袋上有个洞,或许是他在绝望中用手指戳出来的,这可能是他失去意识前做的最后一件事——自杀者的反悔并不罕见。
他可能还活着——劳拉摸到了脉搏,很微弱,但很确定。
劳拉取下塑料袋,查看他的呼吸道——气道畅通,他仍在用嘴呼吸。很好,不必做心肺复苏。要将四肢瘫痪的杰伊·拉姆斯从轮椅上搬下来平放在地板上,她可不敢。
劳拉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下通话键。
“发生什么了?”麦克·加拉斯在走廊里喊道。
“快来,”劳拉喊道,“拉姆斯自杀了,但还没死。”
加拉斯出现在门口,双手握枪,置于体侧,“你叫增援了吗?”
他脸色苍白,眼眸黑沉,紧张不安,“你打911了吗?”
“我正准备打——”
加拉斯收起枪,走到劳拉身边,“我来打吧。”
她还没来得及拒绝,加拉斯已经夺过手机,他盯着屏幕看了一会儿,然后手一扬,将电话狠狠扔了出去,它撞到墙上,摔成碎片。
劳拉震惊地盯着墙,好一会儿才将视线转回加拉斯身上。
“休斯顿,我们有麻烦了!”加拉斯喊道,“你听到了吗,麦基?”
劳拉听到从主卧浴室传来的响声,正想转身躲开,但太迟了。她的手指刚碰到手枪,已经有两只老虎钳一般的大手,将她的手腕强力扭到背后扣住。劳拉用力扭动肩膀和脖子,试图反抗,但哈蒙用膝盖猛顶劳拉的后背,将她狠狠压在床头柜上,她几乎窒息,她感到手铐卡住了自己的手腕。
劳拉没感觉到手枪从枪套中滑出,但她知道哈蒙已经把枪拿走了。她能闻到哈蒙呼吸里的酸臭气味,是泡菜味儿。哈蒙将她的身体拉直,与此同时,加拉斯以轻量级拳击冠军般的轻捷冲了过来,快速地在她臀上扎了一针。
劳拉呻吟着,而他向后跳开。
加拉斯开始踱步,“该死的!”
“老板,别担心,这事儿我们能解决。”
“你不明白。她不是那种一钱不值的站街女。她是个警察。这事会没完没了的!”他走到杰伊旁边,拨弄着塑料袋。“这袋子上有个洞!”他把袋子拆开,揉成一团塞进裤兜里,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威士忌和安眠药会解决他的。我们需要的只是一点时间。”
他坐在窗边的椅子上,“一定有办法,我要想出来。我知道该怎么做,只是需要一点空间,然后一切会变好的。”加拉斯扫了眼手表,又望向拉姆斯,“他活不了多久了,既然我们在这儿,我们干脆再等一会儿,好确认他死了。”
米奇冲着的脚踹过去,劳拉重重地跌坐在尾骨上,双腿撞到地板上,颤抖不止。
劳拉吓坏了!方才那针是什么东西?
衣冠楚楚的的加拉斯翘着二郎腿,眼睛越过优雅的鼻尖盯着劳拉,“劳拉,感觉不妙吧?你也该开始有感觉了。”
“什么?你给我打的是什么?”
“你不觉得热辣辣的吗?”
“什么?”
“我说的可不是欲火焚身那种热——而是像火烧那种热。”
劳拉的确感到热,她试图使劲站起来,未果,她的腿没反应了,像木头一样僵硬。
她的尾骨尚未从现前的撞击中恢复过来,仍抽痛不已,臀部注射过的地方也感到疼痛,这种疼痛似乎在向后腰蔓延,“你给我打的是什么?”
“蛛利蛛。”
“什么?”劳拉身体紧绷,额上、唇上和手臂上冒出汗水,顺着体侧流下来。
“蛛利蛛毒素”,加拉斯说,“这是一种神经毒素,是从伪黑寡妇蛛身上提取的。”
劳拉觉得自己全身无处不在痉挛。
加拉斯继续说道,“‘伪’字有点误导人,这种蜘蛛是脂蛛属的,和属于毒蛛属的黑寡妇区别不大,黑寡妇的表面很光亮,不是哑光的质地——表面哑光色得的是脂蛛。另外,脂蛛腹部没有沙漏状结构,除此之外,它们几乎一模一样,尤其是分泌的神经毒素很类似。”
疼痛已经麻痹了劳拉,她有点迟钝的听着加拉斯的话,感到脑袋嗡嗡作响,她明白这来自纯粹的恐惧。周身疼痛,不,是剧痛,虚寒淋漓——汗水浸透了每一寸肌肤,模糊了双眼,打湿了衬衫。天啊,她咬紧牙关,脚趾紧绷,疼痛似乎无边无际,无止无休……
加拉斯说,“每种蜘蛛分泌的神经毒素不同,有些品种的毒素威力更大,给你打的这种就挺强的,但你很幸运,毒性持续的时间不长。注射一针最多持续两小时,然后影响会减弱。要是我换了另一种毒素,你很可能要忍受两到三天疼痛。”
劳拉看着加拉斯双腿交叉着坐着,翘在上边的腿以另一条腿的膝盖微支点,上下抖动。“我给它取了‘蛛利蛛’这个名字。我曾花了数月时间研究它在各种动物身上的毒性效果,实验对象从兔子到马都覆盖了。我可以放心地说,这种蜘蛛是个尚未命名的新品种,直到我发现了它。这就是节肢动物门蛛形纲脂蛛属的‘蛛利蛛’。”
突然,劳拉后背下方仿佛绽开了一朵血肉之花,疼痛如此剧烈,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闭上眼睛呻吟,本能地想像胎儿一样在地板上蜷缩起来,但腹部肌肉却像搓衣板一样僵硬。她大口地呼吸,努力地忍受着痉挛般的绞痛,但太难了,她脑中回荡着自己的尖叫。
加拉斯还在和她说话,但她无法理解他在说什么。
“如果你发现了一个新物种,你可以随意命名——不过还是别用自己的名字,那样品味太糟糕了。因此我将它命名为‘蛛利蛛’。你知道我为什么选这个名字吗?”他将上身尽可能地前倾,双眼深深地凝视着劳拉的眼睛。
朱莉·玛尔。劳拉不知道她是说出来了,还是只是在脑子里想了想。
“这针本来是要给巴迪·霍兰的女儿打的,想看看她的反应,但——”他耸了耸肩——“计划不如变化快,你懂的。”他转头看着哈蒙,“杰伊·拉姆斯怎样了?”
“他死了。”
“这次你确定?”
“嗯。”
加拉斯站起来,“那我们最好离开了。你得扛着她,把她的枪给我。”加拉斯从枪套里取出自己的枪,从哈蒙那儿换了劳拉的那把。哈蒙将加拉斯的枪塞进自己脚踝处的枪套里。
“你提醒了我。最好也查查她的靴子。她应该还有其他的武器。”
哈蒙检查的动作十分粗暴,他找到了劳拉的另一支手枪、催泪剂和匕首。
加拉斯把食指放到嘴唇上,“现在要做的是,你确保这地方看起来一切正常,别管头发纤维之类,很多人来过这儿。弗莱迪呢?”
“我看到他跑出去了,一时半会是回不来了。”
加拉斯对劳拉说,“弗莱迪以为有人伤害了他的男朋友,这会儿他很可能已经发现自己的相好并不在圣玛丽医院。这可真是太凑巧了,你觉得呢?要是你没有提前来破坏这一切就好了。”他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永远懂得及时收手。”
劳拉几乎听不清他在说什么,她的手臂被拷在身后,疼得仿佛行将脱臼。全身的每块肌肉都在痛苦地扭动,像一条条缺氧的鱼儿,绝望地痉挛,直至麻痹,疼痛和肾上腺素一齐涌入血液。
“难道你都不好奇我们要去哪儿吗?”
劳拉想说点什么,但说不出口。
“你的意思是,你不知道吗?”
加拉斯站在劳拉身旁,鳄鱼皮的乐福鞋鞋间与她的脸只隔寸许。
“我们要去看莎莫了。”他说。
巴迪·霍兰跟着劳拉·卡蒂诺的车子来到了镇中心的一所房子,然后又跟着她驶入洛厄尔堡路。他从劳拉的言谈举止中看出,她在打着什么算盘,而他想知道,那究竟是什么。
在这种案子里他很容易被隔离在外——他不过是个普通的碧斯比警察,在这儿没有任何职权。他也知道劳拉没法让他插手,因为莎莫是他的女儿。他明白劳拉那样想的原因,但他不关心她的想法,他只想找到女儿,没有人能阻止他。
他看到劳拉穿过一座大门,驶入类似庄园的区域。他下了车,沿着庄园东侧的一条便道步行,这条小道与庄园被十英尺高的钢丝网隔开,铁丝网顶端还装了刺钩,挂标有“禁止跨越”字样的牌子挂在网上,红色的字体格外醒目。他继续往前走,来到车行道的拐弯处,他看到路旁装有镜子,能照出视野的盲点。他上次见到这样的东西,还是在德国,那时他所在的部队驻扎在那儿。巴迪用手扒着铁丝网,透过树叶的缝隙窥视那条狭窄的道路,看到劳拉把车子停在车道上,和一辆黑色SUV里的人说话。
那辆SUV随后调转车头,跟着劳拉开到几棵高大的树木旁——那应该就是宅邸的所在。巴迪猜测那辆黑色SUV是公共安全部加拉斯警督的座驾。不管他们在干什么,他和维克多此前并不知情,这或许与莎莫的绑架案毫无关联,或许这只是私人性质的拜访。
但他仍打算在这儿等一会儿,探明究竟。
他将车停到离公路稍远的一棵垂柳下,以便密切留意庄园入口处的情况。夕阳已经西沉,柳树浓密漆黑的阴影将车子隐蔽得很好。
一个多小时后,他听见了车道上传来车声。加拉斯黑色的SUV慢慢驶出大门,右拐上了洛厄尔堡路,劳拉的车紧随其后。
SUV的玻璃颜色很深,但巴迪认为自己能看到副驾座位有人;而劳拉的车是个男人开的,那车上别无他人。
为什么劳拉不自己开车?加拉斯车上的人是她吗?
这里面似乎有什么猫腻。
巴迪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选择,要么进庄园查看,要么跟着加拉斯和劳拉的车。
他采取了折中的手段,给维克多·塞拉亚打了个电话。维克多说他会派人调查房子。安排停当后,巴迪发动车子,像纵横江河的鳄鱼一样,驶入了茫茫车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