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孙胖子说我有一种不祥的预感。我告诉他,昨天半夜有人偷偷检修了这条街的监控摄像头,我怀疑王建国已经报警,检修摄像头就是为了帮助警方布控。
孙胖子不以为然,反倒劝我不要太敏感,要保持一颗平常心。
正说话间,刘二狗从外面进来,气呼呼道:“今天签租房合同时房东居然坐地起价。”
一听此言,我急道:“你去签合同了?”
“你不是看好三楼那间屋子,要用来做监视吗?这不,我赶快把屋子租了下来。”
刘二狗瞧出我神色有异,接着问道:“出什么事了?”
我连连摇头叹息,孙胖子代答道:“因为有人检修了这里的监控,大虎就怀疑人质家属报了警。”说罢他哼笑一声,化身成《百家讲坛》主讲人,谆谆教诲道,“大虎,不是我说你,做大事者最忌讳畏首畏尾疑神疑鬼。”
我懒得搭理他,又问刘二狗房东坐地起价一事。
“今天签合同,房东直抱怨自己房价喊低了,这两天还有别人来打听,但因为先答应租给咱们,所以就给回拒了。”
说到这儿,刘二狗哼道:“奸商,骗谁呢,就他那破屋,要不是咱们为了做监视点,谁还会租它?”
我沉思道:“如果房东没有骗你呢?也许在咱们之后真有人想租那屋子呢。”
“开玩笑,不可能。”
我说:“咱们租那间屋子是为了监视,也许还有人同样为了监视也去租那间屋子!”
“什么意思?”
我说:“租房子的人会不会是警察?他们怕打草惊蛇,化装成租房者,只是他们没有想到那间屋子已被咱们租下了。”
听到这里,刘二狗也犯起了嘀咕,孙胖子见此正要插言指责我蛊惑人心,却反被刘二狗打断:“大虎,如果真是这样,警方会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我说:“如果警方强征下那屋子咱们反倒安全了,可是他们听说屋子已被出租便放弃租房,这里面肯定有问题啊!对了,你签合同时没用真名吧?”
“当然没用,房东也粗心得很,急于出租连身份证都没验。”
“这就好。”
刘二狗又道:“那屋子咱们不能再去了。”
我说:“租房若不去住更会引起怀疑,何况咱们去看房时屋里都留下了咱们的指纹,这些警方都能查出来。”
“这可怎么办?”
我说:“只能这样,提前把屋子打扫干净,然后雇个拾荒者去住一宿,等到警方起疑去查那屋子,也查不到咱身上。”
刘二狗闻言大喜,拍案叫绝。
孙胖子属唐三藏的,一条道走到黑,死活不信人质家属会为区区三万赎金报警。我这好劝歹劝才勉强说服他不要赴约交易赎金。
可世上总有这么一种人,脸大无脑就爱自作主张,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当看到孙胖子遮头藏脸地出现在交易地点时,我突然意识到让他参与进绑架案可能是一个致命的错误。
我狠狠地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气得一言不发。
也就在这时,孙胖子和王建国已接上了头。
自古至今,交涉赎金无非两种方式:一种是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一锤子买卖干净利落;另一种则分三步走,先确定人质安全后再交赎金,最后异地放人,凭的是诚心交易童叟无欺。
但孙胖子完全不按套路出牌,他约见王建国一不交代人质情况,二不打听赎金多少,上来先是一顿臭骂。饶他心细如发谨慎入微,虽破口痛斥却不忘尖起嗓音变换语调:“姓王的,区区三万你也报警,真是抠他妈给抠开门——抠到家了!”
王建国身上藏着监听器,警员们都听得清清楚楚,无不惊骇。按理说绑匪接收赎金无不谨慎小心鬼鬼祟祟,像孙胖子这样明目张胆有恃无恐的还是头一次见,于是纷纷偃旗息鼓,不敢妄动。
王建国狡辩自己没有报警,可惜他心中理亏,狡辩也有气无力。
孙胖子怒喝:“若没报警,前天深夜为何有人偷偷检修监控摄像头?告诉你,胖爷我双目如炬,明察秋毫,你们玩的那些小把戏统统没用!”
王建国不敢再争执下去,忙将赎金包递去,道:“这是你要的三万,我儿子在哪儿?”
孙胖子偷老太太买菜钱十数载,难得今日仍把持着富贵不能淫的品质,手一摆,将金钱拒之门外,长叹道:“我本将心比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他以诗明志,接着便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王老板,咱摸着良心说话,三万多吗?人贩子要的都比这价高!不瞒你说,当初我那些兄弟都嫌赎金少了,我还一个劲儿地劝他们,别看你腰缠万贯,那也是辛苦挣的!再说,我们头次开张,不重钱财,赎金权当打折优惠图个吉利。你倒好,三万也报警,你儿子连三万都不值吗?你这是亲爹该有的作风吗?”
王建国认识到错误,羞得无地自容,连连称是。
“既然如此,还不表示表示?”
王建国一愣,又递去赎金。
孙胖子欲擒故纵摆手推却,学着房东坐地起价:“三万?开玩笑,报警还是这个价吗?”
钱能解决的事都不算事儿,王建国赶紧道:“这位朋友尽管开价,只要人没事!”
被勒索者一旦大方,勒索者反倒不知所措。孙胖子生怕价喊低了吃亏,又怕喊高了王建国翻脸把警察招来,幸好他久经江湖,坑蒙拐骗颇有经验,便索性也不喊价,只伸出五指随便翻了翻,任由对方去猜。
王建国没数明白,随口喊了个基数:“一百万?”
孙胖子当是夜市摆摊,开始讨价还价,追加到两百万等他再往下砍价。王建国爱子心切,立刻应允。孙胖子没见过这种世面,也不知自己是赚了还是赔了,愣了半晌又补充道:“三万是违约金,不算两百万里面的!”
王建国慷慨得令人咋舌,二话不说,再三将赎金包递出。
孙胖子不好再推辞,终于却之不恭,欣然接受。
王建国催问:“两百万什么时候交易?”
孙胖子不敢贸然决定,反喝道:“急什么,到时电话联系!”
王建国连连称是,接着又打听人质安危。
孙胖子道:“现在满街都藏着警察,还是先保证胖爷我的安全吧!”说罢,左手提钱,右手携着王建国不由分说便往街尾走去,那谈笑自若的风度俨然单刀赴会的关云长。
警方瞧在眼中,心里皆道:交了赎金不见人质已是吃亏,若再把交赎金的人绑走,人民警察的脸还往哪儿搁?于是纷纷请缨,誓将绑匪逮捕归案。当领导的却深思熟虑,借口以大局为重迟迟不下命令。
就这片刻工夫,孙胖子已携王建国踱至街尾,若真走出这条街,非但超出警方的布控范围,就连视频监控也拍不到他们!
干房地产的都是人精,那王建国号称地产大鳄,更是人精中的人精,他送至街尾,当即驻足,任对方拖拉硬拽再不前行一步。孙胖子不好再勉强,料想已出了警方布控范围,当即抱拳道了声“谢了”,扭身欲走,却反被王建国拉住:“朋友,是不是有什么话忘了交待?”
孙胖子怔了一怔,自我反省感觉没什么忘交待的,于是问:“什么意思?”
王建国道:“是不是该让我确认一下儿子的安全?”
孙胖子一拍脑袋,恍然大悟:“原来这事儿啊,看你胆小的,放心,孩子没事!”说罢,抬腿便走。
王建国一愣,赶紧追上前去,又一把拉住他。孙胖子嗔道:“说了孩子安全,你咋还拉拉扯扯。”
王建国说:“总要给个证明吧!”
“怎么证明?”
这倒把王建国给问住了,但一想对方是第一次绑票,工作没做到位也是情有可原,便耐着性子引导:“你是不是应该让我和儿子通下电话?”
孙胖子自我保护意识超强,当即否定:“警匪剧看多了吧,当我傻瓜啊,这电话一通,警察就能顺着号码查到地址,一股脑地把人质救走,我还勒索个屁啊!”
王建国体恤绑匪,又道:“那就让我看看儿子的照片,起码证明他还活着。”
“当然活着,只是……”
孙胖子话说了一半赶紧刹住,只是这次接收赎金是他背着同伙来的,所以照片也不在他身上。当然这话不能跟王建国明说,饶他脸圆头大一脑子坏水,胡诌八扯张口就来:“只是就算我把照片拿给你看,你也不知道是哪天拍的啊!”
王建国替绑匪完善服务:“这好说,你让孩子拿着当天的报纸拍照不就行了!”
孙胖子更来气了:“现在早上六点,送报纸的还没来呢,我到哪儿买当天的报纸给你孩子拍照啊?”
王建国无话可说,拽着孙胖子道:“不管怎样,不能证明我儿子还活着,你就绝不能走!”
孙胖子急了眼,反斥对方耍无赖,挣脱开阻拦便要扬长而去。
王建国岂容他离去,当即扯着嗓子连喊救命!
众警员见王建国和绑匪拉拉扯扯,只当绑匪要将王建国一并绑走,心急如焚,只是警官未下命令,谁也不敢妄动。此刻又听王建国高呼救命,心中皆道:这绑匪太嚣张了,绑了儿子勒索钱财不止,还敢当着人民警察的面绑架老子,若再不出手,岂非见死不救禽兽不如!一念至此,哪还理会什么命令,不知谁在背地里煽风点火喊了句:“弟兄们冲啊!”众警员就像听到了冲锋号,一股脑地涌上街道,连喊带叫地朝街尾奔去!
就在这一瞬间,不知哪个手快的扣动了扳机,便听“啪”的一声枪响,惊彻了整条街道,接着便是凄惨的嚎叫,然后纠缠的两个人中有一人迅速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