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大宁时,他正在宿舍里埋头苦读。就见他手捧课本全神贯注,单是这一副刻苦求学的表相,任谁也不会想到这哥们其实是身负二十多门挂科的奇葩。
我走过去,正考虑该如何开口求助,不想大宁却先开口向我求助:“木云,正好你来了,快看看这道题怎么做?”
挂科二十多门的向挂科三十多门的请教问题,这本身就是一件让人很无语的事。大宁很快也意识到向我请教如同对牛弹琴,不等我俯身看题,便把课本收了回去,接着说:“算了,还是我自己想吧。”
这让我很尴尬,只得在旁边默默鼓励他。
不管怎么说,大宁身上这种锲而不舍的精神确实值得我敬佩,且不说挂科二十多门仍为毕业顽强拼搏,就拿眼下这道题来说,钻研个把小时都不带放弃的。
就在我敬佩不已之时,大宁猛地一拍桌子,大吼了起来。
眼见此情此景,想来定是大宁恍然大悟攻破难题,正要趋步向前借着道贺求他帮我伪造现场,不想他却无视我的存在。只听他长叹一声,恨恨道:“太他妈难了,要是有个人在旁边帮我分析分析就好了!”
话音刚落,舍长便以“人”的身份出现在宿舍门口,他一边往里进,一边笑嘻嘻说:“怎么了,大宁,又遇到难题了?”
大宁见舍长如见观世音菩萨,欣喜若狂,恨不能叩首跪迎:“舍长,快来教教我!”
舍长收了神通,不愿施展法力,淡淡道:“今天先不讲题。”
这让大宁很是不解,当学习委员不教题,就如同观世音菩萨见死不救,急问道:“为什么啊?”
舍长侃侃而谈:“我教你这题,你那题不会;我教你那题,你这题不会,题有无穷,我岂能教尽?”
这话说得一针见血,直叫大宁无言以对。
舍长语气一顿,语重心长道:“大宁,你有没有想过这是什么原因?”
一听这话,我赶紧举手抢答:“这还用问,脑子笨呗!”
舍长瞅了我一眼,避重就轻道:“智商固然有一定影响,但最主要的问题还是基础知识不扎实!”
大宁也从客观上找原因,拍手附和:“舍长,你说得太对了,人家都说,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我这落下四年的功课,哪能一朝一夕补习完毕啊!”
舍长“嘿嘿”一笑,变身报喜鸟道:“所以说你有福了,我此番来就是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以舍长为人,他说好事准没好事,大宁不察,催问道:“什么好消息?”
舍长道:“学校本着挽救落后生的人道主义原则,准备组织一次大规模的重修,借此机会让那些迷途知返的学子能够重新掌握已经落下的功课,助其顺利毕业。”
听到这里,大宁早已感激涕零,一个劲地拍手叫好,感谢学校。
舍长大手一挥,止住大宁发自肺腑的感言,步入正题:“你觉得你哪几门需要报名重修?”
大宁激动地说:“都报!都报!”
“二十几门挂科都报重修?”舍长做最后确定。
大宁使劲点头:“难得学校给这么好的机会,我可要好好把握!”
舍长似乎也被大宁浪子回头的真诚所打动,鼓励道:“好!好!祝你涅槃重生,顺利毕业!”说罢,顺手扔过来一个单子,补充道,“别忘了下周一前,把钱交到财务室。”
“钱?什么钱?”
“上重修课,当然要交重修费了!”
大宁接过单子低头一看,缴费单上竟然写着六千多元,顿时傻了眼:“这么多?”
舍长不以为然:“你也不想想你挂了多少门呢?”
“二十门六千多,平均一门三百多啊!”
舍长做贼心虚,赶紧辩解:“这可不是乱收费啊,有凭有据按学分来的,一学分五十元。”
说完,舍长见大宁还要纠缠不休,忙斥责道:“知识这种高尚的东西岂容你在这儿讨价还价,再说你有钱上网玩游戏,就没钱重修功课了?”
上网才花几个钱,通宵一宿不过五块,上几堂课张口就要六千,顶好几年通宵的了。
当然这话大宁只是憋在心里,没敢说出口。
舍长见大宁终于不再争辩,于是放下心来,他看在钱的份上,决定普度众生,转而对我道:“木云,你看人家大宁这么有上进心,你还好意思颓废下去吗?干脆你也报重修课吧。”
我讪笑说:“开什么玩笑,老陈都取消我考试资格了,我还重修个屁,干扔钱啊!”
舍长一想也是,不由责怪陈老师做事莽撞,随随便便取消学生考试资格,这下好了,因为他这一门,余下三十几门重修费全泡汤了,八九千块钱呢。
舍长心有不舍,糊弄说:“陈老师那也是一时气话,当不得真,要不你先把重修费交了,所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
我说:“别闹了,八九千块钱呢,就算我幸运,三十几门都重修考过,可余下老陈这一门不准考试,到头来我还是毕不了业。”
舍长急眼了,拍着胸膛保证:“你放心,陈老师不可能不让你参加考试,毕竟学校的教育原则是挽救落后生,在大局面前,个人恩怨岂能作祟?!”
看他说得恳切,我也不妨表露心迹:“实话说吧,我不想接受学校的挽救,有那八九千块钱,与其扔在重修补考上,还不如给自己换台高配置电脑呢。”
舍长先是一愣,随即气急败坏道:“你真是朽木不可雕也,同样旷课挂科,你看人家大宁现在多求上进,积极参加重修,这不在花钱多少,重在求知精神可嘉……”
话没说完,大宁也开始撂摊子了:“舍长大人,重修课我就先不报名了,这费用实在承担不起啊!”
舍长气得脸色煞白,怒喝道:“你也不求上进了吗?”
大宁吓得赶紧表态:“不,不,重修课虽然不听,但最后的补考我肯定会全力以赴的!”
舍长撕破脸,冷冷道:“学校的补考制度你们可能还不了解,不妨告诉你们,校规明文规定,只有接受过重修教育的学生才有资格参加校方组织的补考。换句话说,要想补考必须交重修费,否则门都没有!”
说完,舍长大人“哼”了一声,扬长而去。
就在这时,大宁突然一声哀鸣,失魂落魄地坐倒在床边,口中喃喃自语:“交齐六千块才有资格补考,这不逼得我走投无路吗!”
我见此情景,赶紧往下延伸话题:“学校太狠了,这是一味地把咱们往死路上逼啊,就算死,咱也要拉个垫背的。”
大宁只顾自己生死,哪管他人垫背,就见他痴痴地站起身来,独自走到窗台前,推窗仰望外面的天空,过了许久长叹道:“天这样的宽,地这样的广,为什么却没有我立足的空间?!”
我听他这话很像临终遗言,难不成英雄所见略同,他也是想从这窗台跳下去?
一念至此,不及多想,我赶紧跑上前去伸手阻拦:“大宁,你可别在这儿跳啊,真要跳咱换个地方,还能拉个老师垫背解恨。”
大宁只听进前半句,没注意后半句,瞪大眼睛反问我:“跳什么?你不会以为我想不开吧?”
我见他被揭穿心事不肯承认,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刚才不是说天宽地广没有你容身之处吗?”
大宁沉重地点头:“确实没有我容身之处,但是……”他话锋一转,脸上阴霾一扫而尽,充满阳光地道,“俗话说得好,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只要我肯努力,必能闯出一番属于我自己的天地!”
我说:“重修费都交不起,还努力个屁!”
大宁说:“其实重修费也不是没有办法。”
我奇道:“你有办法凑足那么多钱?”
大宁点点头:“只是我这法子比较奇特。”
我更加好奇:“说来听听。”
大宁不吝赐教:“那就是天天蹲在网吧上网打游戏。”
这真让我摸不着头脑了:“越是重修补考,你越沉迷网游,你这是在以毒攻毒吗?”
大宁赶紧辟谣以正视听:“我玩网游是为了打装备卖钱凑重修费,换个角度说,我这也算是勤工俭学了吧。”
大宁拔高完自己的形象,不忘带动身边人进步,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道:“木云,你玩游戏比我厉害,又会搞解说,重修费对你来说不是什么难题。”
我打断道:“你不会是要劝我重修吧?”
大宁点点头,以身作则:“你刚才也听到舍长大人夸我有上进心了,你说我这么有上进心的一个人怎么就不能感化你影响你一同进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