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如果大学毕不了业,那可怎么办啊?
其实这个问题,我不必多虑,因为与我志同道合的学长前辈们早已用自己的生命做了答复,而此时此刻,我只是沿着他们的足迹,站在他们曾经驻足的顶楼往下张望。
育才楼,是这座楼本来的名字,它虽然只有六层,但仗着沿海城市多雾弥漫,站在楼下向上仰望,总能给人一种高耸入云难以企及的错觉。
当然,平时瞻仰也就罢了,若是每年六七月份,还是建议大家不要站在楼下,因为每逢那个时候,总会有人冷不丁地摔下楼来。
学长们之所以都会选择从育才楼顶一纵而下结束生命,只是因为它地处偏僻人迹罕至。于是,绝佳的地理位置成就了它“自杀圣地”的盛名。
传言说我的那些学长们,都是从育才楼顶层走廊尽头的那个窗台上一纵而下结束生命的,因为走廊的其他窗子都太小,人的身子没法钻过去,所以寻短见的人不约而同地选择了那扇著名的“自杀之窗”。
久而久之,学生中不乏骚人墨客,借着“天妒英才”之意,给这育才楼换了个称呼,改叫“妒才楼”,自此此楼名声更是大噪。虽不说名传千里享誉华夏,但凡有人谈起这“妒才楼”都会高举拇指,发自内心地大赞一声:牛!很有与未名湖、清华园并驾齐驱平分秋色之势。
话又说回来,我们学校搞学术研究一直默默无闻,跳楼自杀反倒是响当当,这很让人哭笑不得。
当跳楼自杀的人口达到两位数时,终于引起了教育局的重视。校长审时度势自知长此以往自己校长宝座可能不保,冥思苦想了一宿总算想出一个治标不治本的法子:在育才楼的二层搭建了一个长宽各一米的平台,而那个平台正好位于“自杀之窗”的正下方。这样一来,即便再有学生跳楼,也不会直接摔死在水泥地上,而会被这平台拦住。
一时之间,摔死率大大降低,摔残率虽大幅上升,但总算给学校挽回了些颜面,保住了校长尊贵的职位。
自从“妒才楼”搭建平台摔不死人后,已很少有学生在这里轻生,但我却并不放弃。临近毕业的日子里,我常常登上顶层,徘徊其间久久不肯离去。
晚间从窗口的位置往外张望,总能看到对面的图书馆里灯火通明,甚至连学生的身影都能分辨得清楚,他们或捧书阅读,或埋头自习,在灯光照耀之下显得如此恬静。
这样的场景距离我所站之处也就不足百米,可在我看来却恍如隔世。确实,迷途我已走得太远,无法回首,但我还是喜欢站在这里远远地眺望。
于是,我真的决定把这里当作我的葬身之地,我不止一次地遐想,当我从顶楼纵身而下的时候,会是怎样的情形?我曾不止一次地趴在那窗台往下张望,同时在脑海里勾勒出各种坠楼的画面。
很遗憾,我始终没有找到一个合适的角度,能避开那个平台直接摔落在地。我甚至想到过助跑,因为在我看来,只要助跑两三步就足以让我轻松地越过平台,成功摔死自己。但很快,我就发觉这个想法并不可行。原因很简单,窗台距地面有半米高,我不但要助跑加速,还要在助跑起跃的一瞬间身子正好钻过窗户,如此高难度的动作,即便是飞人刘翔都很难完成,何况是我。
即便如此,我依旧不愿放弃,我曾试着比量窗户的宽窄,庆幸的是窗口的空间足够大,假如是落地窗的话,只要我一弯腰,恰巧就能钻过。但是毕竟窗台距离地面有半米高,我要想助跑越过窗户,就必须用一只手撑在窗台上,借着撑力使整个身子翻过窗口,但这样一来我的身子很可能会卡在窗台上。就算侥幸顺利穿越窗口,可是这种一撑一翻又能跃出多远?能不能保证我越过平台直接摔落在地呢?
我绞尽脑汁左思右想仍百思不得其解,就在这关键时刻,我求死的执念似乎感动了上苍。它怜我心无旁骛只盼往生极乐,终于决定提前出手相助帮我早登西天。
于是本来晴空万里的天空,突然间乌云密布,狂风骤起,紧接着一道闪电从天而降!
当时我正伏在窗台向外张望,再要躲闪已然不及,当即闭上双目心中默念:罢了罢了,本来也不想活了,让这道闪电劈死倒也省事儿。
上苍似乎看破了我的意图,法力一挥,朝我而来的闪电忽然变向,与我擦肩而过直劈向他处。
那闪电虽没劈着我,但它的光芒却映亮了整个顶层。劫后余生的我来不及庆幸自己命大,却先被眼前的一幕所吸引。
我,看到了什么?
课桌!废弃的落满灰尘的长条课桌!它们成堆地放在离我不远的走廊深处!
那本是最阴暗的角落,很少有人会去注意它们,若非刚才的电闪雷鸣,我压根也不会看到这些课桌。
可就在我看到这些课桌的刹那间,我脑海里突然灵光一现,深藏多年的冰雪聪明在这一刻迸发出智慧的火花。
是了,课桌是长条形的,高度几乎也是半米,把课桌和窗台成“T”字形摆靠在一起,桌面和窗台就几乎成了一个水平面。假如把课桌当作跑道,我站在桌面上助跑,这样不就可以轻松地完成越过平台直接摔落在地的跳楼计划了吗?
如今方法是想到了,剩下就是要检验它的可行性了。
育才楼每层布局都是一样,包括窗台的位置和窗户的大小。于是,趁着无人之际,我偷偷把课桌拖到二楼窗台进行演习。
起先,我站在课桌上感到非常摇晃,练习过几次之后,明显就习惯了。幸好只是助跑个两三步,倒也没什么大碍。然后我模拟着跳楼的情形,以课桌为跑道,在桌面上做短暂的助跑之后,身子只需一弯便顺利穿过窗户。当我再落地时,人已站在平台的边缘。
这里只是二楼平跳,若是站在顶楼往下跳,越过平台把自己摔死在地上简直易如反掌。
困扰多日的难题总算迎刃而解,此时此刻我内心深处说不出的轻松,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选个黄道吉日。
我化身白素贞掐指一算,很显然毕业日那天再合适不过。
当大家披着学士服在校园里欢声笑语拍照留念时,我“扑通”一声摔下楼来,这死得多刺激啊!
可话又说回来,要是这么白白死了,又心有不甘,总想搞出些事情来。毕竟这种自杀方式,还没有人能想得到……
就在这时,我突然意识到一个问题:如果跳楼之后再把课桌搬回原处,谁还能看出我是怎么自杀的?既然大家都看不出我的自杀方式,那么警方会不会误当做谋杀案来进行侦破呢?
比如说我是被人推下楼去的。假设推力足够大,整个人越过平台直摔在地上也不是没有可能。
是的,也许,我可以把我的死伪装成谋杀。
我越想越来劲儿,甚至打算跳楼时刻意在空中翻转身子让自己面朝上仰躺着地,借此渲染谋杀的真实性。
我既然决定把自杀伪造成谋杀,那么预想的凶手是谁,或者说谁将被我嫁祸成凶手呢?
各种面目可憎的老师形象在我脑海中一一闪现,一直跟我过不去,甚至取消了我考试资格的陈老师首当其冲成了不二人选。
老陈历来是惩治坏学生、枪打出头鸟的先驱者和领头人。此番嫁祸意义重大,可谓是枪打枪打出头鸟的出头鸟。
一念至此,心就怦怦直跳,我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在脑海里构想该如何进行嫁祸。
如同电视上演的那样,手里握着老陈的衣服扣子,然后从顶楼一跃而下,只要掩盖住我跳楼的方式,没有人会以为是自杀,而那颗扣子更会把警方的注意力引到老陈身上!最好自杀之前,先在众人面前故意和老陈大吵一顿,权当作是杀人动机!
可就在我兴奋不已的时候,脑海中闪过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
我跳楼死了,谁来把课桌放回原处?
这确实是个问题,要是搁在以前,伪造现场完全可以让大宁来帮忙,可如今他浪子回头一心向学,还会出手帮我吗?
帮,还是不帮?
这个,我心里真没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