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这波锋面虽然带来差点让堤防溃堤的大雨,但是深夜过后,锋面忽然加快脚步,穿过陆地出了日本海。而迅速发布的避难劝告发挥效果,使得灾害减少到最小,有三百户地下室淹水、二十户一楼淹水,悬崖崩塌造成五人受伤,但无人死亡,不像避难居民担心的那样,重演东海豪雨的惨剧。我住的公寓一楼似乎也泡水了,但没有淹到二楼我的住处来,勉强是幸免于难。市政府骄傲地说是平日的防灾系统成功防范都市灾害于未然,市民也都吁了一口气,但对我来说,体育馆的即兴演奏会的印象过于强烈,不太有逃过一劫的幸运感。
暑假结束,上课和练习也都重新开始了。江副副教授还是老样子,不见踪影,所以练习只好由我担任指挥角色。
“不好意思,第二小提琴慢了,从第三小节再来一次。”
“长笛,那边不是弱,是极弱!”
“双簧管,拍子不齐,重来。”
“小号太快了!”
“第一小提琴,这里揉弦再重一点。”
“大提琴!音虚掉了。”
“喂?,首席!”雄大举手。
“怎么了?”
“休息一下,十分钟就好了。”
“可是……”
“我们很清楚你非常努力,这样很好,可是重新开始练习的第一天就一下子狂练两小时不休息唷?今天还算是复健期间,要是太勉强,大家会崩溃的。”
“唔……好吧。”
我答应休息,团员们全都吁了一口气。
“倒是晶,你是怎么啦?”
“我怎么了吗?”
“你变得好执着唷。哦,我不是说这样不好啦。暑假出了什么事吗?”
“那我之前是怎么样?”
“要怎么说,云淡风清?泰然自若?而且自从史特拉第瓦里禁止使用以后,你就一副灵魂出窍的死气沉沉样。”
“指挥不在,有什么办法?我得负起责任才行。”
“你那不像是被迫负起责任的样子呢,总觉得双眼神采奕奕。”
“心理作用啦。我只是在尽首席的本分。”
我用力挥手打马虎眼,望向乐谱。
就在这个时候,我发现坐在正面的初音样子有点不太对劲。她眉头紧蹙,右手按着左手臂。
“初音?”
“啊,没事。”
“没事……?大提琴家按着重要度仅次于生命的手皱着眉头,怎么可能没事?让我看看。”
我不容分说地抓起她的左手,初音脸上写满了抗议,但我不予理会。
“会痛吗?”
“……不痛。”
“真的吗?”
下一句话,声音小到几乎要消失了。
“别说痛了,完全没感觉……”
我内心一惊,初音以只有我听得见的声音继续说:
“最后一次合奏的时候就怪怪的。按着弦,也没什么触感,就好像被打了麻醉,感觉渐渐消失了。不过现在恢复了一点。”
“练习前妳撞到哪里吗?”
“没有。你也知道吧?除了必要的时候以外,我都会把手插在口袋里,小心保护,今天一整天都没有撞到。”
“妳握握看我的手。”
白皙的手指使力,可是只有婴儿般的握力。
“再大力一点。”
即使如此,也勉强只有三岁小孩的力道而已。我的身体记得她原本的握力,所以非常清楚她的手变得有多虚弱。
我悄悄张望周围。众人都在各自休息,没有人注意到我们——不,只有一双眼睛看着我们。
是神尾舞子。她毫不隐瞒注视的视线,眼睛盯着这里看。一瞬间我慌了,但仔细想了一下,反而放下心来。被舞子看到,是不幸中的大幸。至少她不是会到处向人宣传这一幕的人。
“妳现在立刻去医院。”
“可是……”
“妳这样的大提琴手,知道事态有多严重吧?交响乐团不会只因为少了一把大提琴就停摆,可是少了一根手指的话,就没办法拉大提琴了。”
“……”
“这是首席的命令。我会用别的理由跟大家说。喏,快去。”
“……好。”
初音不甘愿地点点头,站了起来。目送她的背影离开后,我回望舞子,向她比了道谢手势并行礼。舞子的脸上没有浮现任何感情,转开了视线,但那是她表示了解的动作。
我向大家说初音突然身体不舒服,为了慎重起见,我让她先回去,大家毫不怀疑地相信了。距离定期演奏会只剩下不到一个月。弄个不好,或许会需要有人代打——这样的想法掠过脑际,但当时我还没有想到初音的症状居然会那么严重。
然后初音上神经外科求诊的同一天,炸弹从意想不到的方向飞来了。
大学的官方网站被人贴了柘植校长的杀人预告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