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对。
琴盖全开,里面泡水了。水不停地从琴身滴落下来,这证明了琴身里面装满了几乎溢满而出的水。积在地板的一洼水中,掉落着两只空掉的二公升保特瓶。
“这是破坏啊。”岬老师重复说。声音中没有抑扬,却听得出寂静的愤怒。我拿起保特瓶,但被岬老师瞪了一眼,急忙放了回去。
“能承受十的七次方次来回的钢筋、总张弦力二十吨的钢琴弦、拥有琴弦1.5倍强度的框架,世上再也没有比钢琴更坚固的乐器了。所以如果不知道钢琴构造的人想要破坏它,只会想到把它从高处扔下来,或是用建筑机械砸毁,或是用炸药爆破。可是这个乐器也有弱点,那就是水分。吸了水的键盘木材会膨胀,与旁边的键盘卡在一起,动弹不得。而琴槌的毡垫原本也是压缩材料,所以也会吸水,变得像球藻一样。”
没错。所以对钢琴而言,湿气是大敌,必须随时使用干燥剂来维护它。这个房间应该也和保管室一样,是自动控制温湿度的。
岬老师的话一针见血。完全膨胀的键盘、变成废物的击槌,这架钢琴已经死了。构成整架钢琴的约八千个零件应该必须几乎全数换过,而这已经不能叫修理了。
这是不折不扣的破坏。
在旁听到的一名教授歉疚地开口:
“就算再怎么值钱,前提也是由校长来演奏。这架钢琴只有与柘植彰良的手指融为一体时,才能发挥它的价值。键盘的硬度和尺寸都是配合校长的手指制作,这种钢琴除了校长之外,会有人想要吗?”
“而且,”这是警卫的辩解。“这跟保管室里的乐器不一样,如此巨大的东西,应该不会有人要偷,所以防盗措施也没有那么万全。没有监视器,而且……门锁也……”
须垣谷教授接下去似地插口说:
“唯独这次,连门都没有确实上锁。这里的钥匙是由管理部和校长保管,但是校长昨天进出了好几次,所以好像没有每一次都上锁,因此该说是不可抗力吗?没有办法责怪任何人。”
不,这分明是校长的责任吧。只是遭殃的是校长自己的东西,所以没有责任问题罢了。
“我有个疑问。”
这道冷静到突兀的声音令众人回头。是岬老师。
“无论歹徒是谁,都像这样接二连三出事了。虽然不清楚两件事是否是同一名人物所为,但手段显然愈来愈粗暴了。即使如此,各位还是要拒绝向警方求助吗?”
“岬老师,这……”
“从上次的窃案来看,是校内人士所为的可能性很高,这是众所同意的事实。熟悉平台钢琴这种乐器的弱点,不使用任何夸张的工具,只是让它泡水,再也没有比这更简便又效果十足的破坏方法了,而能够想到这种做法的,应该也是音乐人士。如此假设的话,那个人等于是把可以说是至宝的乐器破坏得体无完肤。打算以音乐做为生活粮食、决心以音乐做为毕生伴侣的人,居然破坏了演奏家的分身——乐器。做出这样的行为需要多大的觉悟,同样身为音乐家的各位应该可以轻易想象吧。没有人能够保证歹徒会就此罢手。即使如此,各位还是要坚持大学自治吗?”
“可、可是这是理事会决定的事,校长也同意了。”
“我对警方也没有什么好感,但我还是认为日本的警察很优秀。而且这次的事,也可以解释为歹徒反过来利用了校方不愿意警方介入的决定。”
岬老师的说法头头是道,无懈可击。理事和教授们应该也都了解。他们又聚成了一小圈,悄声商量起什么来。
结果岬老师走近已经成了尸骸的钢琴,手指放到键盘上。即使施力,键盘也纹风不动。他把手指摊平,就像要抚慰总共八十八个键似地,静静地抚过去。不是好奇也不是憎恨,那张俊秀的脸上,只刻印着遗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