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七月后半,乐团仍然完全没有要团结的迹象。
一方面是因为我不熟悉首席职务,更重要的是,团员之间可以说彻底无法调和。理由之一在于每个人的实力差距太大。比方说大提琴,初音的技巧过于突出,将其他五个人甩在后面。而小号的部分,则是雄大在扯众人的后腿,惹来周围冰冷的视线。
第二个理由是指挥者江副副教授的言行。不晓得他究竟是看不顺眼什么,他好像认为只要态度高压地对待学生,他们就会听话,开口闭口就是又臭又长的斥责、挖苦与谩骂。而遭到眨损的人心情当然不可能好,这样的心情完全反映在演奏上。不过后来舞子解释给我听,说江副本来就是反校长派,他当然不希望校长的钢琴协奏曲能够圆满落幕,如果演奏会能够因为不关指挥的其他原因而失败,江副就可以趁心如意了。另一方面,这位副教授还忙于指导可以说是开场戏的演奏家系的发表会,对于决定要登台的成员,他是无微不至地详尽指导。换言之,内情就是他不想协助校长选拔的乐团,让校长在定期演奏会上炫耀他的指导力。卑鄙到了这种地步,反而让人觉得痛快。
然后第三个理由是,整个乐团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猜忌氛围。尽管史特拉第瓦里窃案被下了封口令,但现在几乎每一个团员都知道了窃案详情。然后绝大多数的人导出来的结论都是“窃犯是大学人员”。动机是为了钱还是妨碍定期公演姑且不论,但无论如何嫌犯都可能是坐在自己身边的人,这样的相互猜忌与恐惧所交织出来的不愉快,完全足以让演奏的手指变得迟钝。
“停!”这天第二十二次的斥责朝我飞来。
“喂,首席,你刚才那彻底的走音是某种音乐效果吗?还是对这首协奏曲的新诠释?”
“对不起……”
“那副德行居然能当上首席,挑选了你的校长跟那些评审委员,每一个都真是好眼光吶。毕竟他们在短短十几分钟内就可以看穿两个星期都在旁边指挥的我完全感受不到的才能嘛。哎呀,了不起,太了不起了!”
江副丢下这句话,就这样默不吭声地离开练习室了。当然,他早就计算到像这样退场,众人的批评就会集中在我身上,而他的企图有一半成功了。
“你怎么了?”初音低喃似地问。
“那失误一点都不像你。”
“咦?那妳在第一乐章最后慢半拍的失误又算什么?”
“……你想跟我抬杠?”
“对不起,我不应该那样说。忘了我刚才的话。”
“你怎么了?”
“还能怎么了?”
从旁插嘴的是雄大。
“小姐难道感觉不出这剑拔弩张的气氛?每个人都防备得像刺猬,却得跟身旁的家伙你侬我侬地排排坐在一起。一想到旁边的人可能就是窃贼,谁还能专心演奏啊?”
我从来没有比现在更想掐断这个单细胞家伙的脖子。
语言会让没有形体的暧昧之物化成实体。每个人都怀有的不安被他一说出口,瞬间就变本加厉了。
就像我担心的,几名团员就像伤口被戳到似地瞪住雄大。
然后一样是吹小号的筱原率先开口了:
“这话轮不到你来说,雄大。”
“为什么?”
“如果窃贼的目的是让演奏会中止,你就是头号嫌疑犯。吹得那么烂,我想你也不愿意在演奏会上丢人现眼吧。”
“你说什么?”
“哟,被说中了,恼羞成怒啦?”
“你再给我说一次!”
“我就是要说。坐在你旁边,被逼着听那些独创到家的乐句,我脑袋都快爆炸了,不稍微发泄一下,谁受得了啊?”
筱原骂道,雄大走过去揪住他的衣领。这种时候的仲裁也是首席的任务吧——我在内心叹息,插进两人中间。
“两个都住手啦。拜托,都大学生了,别搞那种热血高中生的戏码好吗?”
“不用你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