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目前的守夜者组织里暂时缺乏策划者,于是傅元曼亲自上阵指挥此事件的调查工作。
守夜者成员们接到的第一个指令,就是前往事件真实的案发现场亲身体验,对尸体和物证进行观察,接收需要的物证资料,然后再回组织进行全方位分析。
实际上,这一段高速并没有想象中那么恐怖,大白天到了高速路边,发现这段高速和其他高速并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因为它位于两山之间的咽喉处,周围视野受到山体的阻隔而不够宽阔罢了。
现场的挖掘工作已经完成,挖掘机已经撤离,留下高速公路路基下方的数条履带痕迹,和被挖掘机挖出的大坑。机器挖掘工作完成,但人力搜索工作还在继续,南安市公安局的几名技术员正穿戴整齐地对大坑周围的土壤进行更细致的筛查。毕竟车辆被碎石、泥土压塌,诸多物证在事故发生时和挖掘工作时被抛出车外,散落在土壤中。
好在牺牲的013号铁骑警员的执法记录仪拍摄了车内的情况,不至于有物证的遗漏。
为了防止悲剧再次发生,市政部门已经安排人员在高速两边的山坡上进行作业,制造水泥喷浆护坡,来防止山体滑坡再次出现。
山坡周围都已经被乱石和泥土摧毁得一片狼藉,原来山坡另一边的道路也都被覆盖,看不清痕迹。但是程子墨还是不听劝阻,登上了正在施工作业的山坡,站在高处,看了一下地形。
现场已经被完全毁坏,没有更多的价值了。
万斤顶和皮卡丘把组织成员们拉到了殡仪馆。殡仪馆的隔壁,就是一间汽车维修厂,警方租用了维修厂的仓库,把车辆的残骸以及相关物证保存在里面。
车辆已经被巨石砸毁,车体支离破碎,车辆的底盘都已经变形。警方把车辆扶正,并且把寻找到的车内物证按照顺序放在车侧,以方便标识、检验。
“车辆的情况基本就这样了。”萧闻天亲自上阵给成员们介绍情况,“车辆的前挡风玻璃是经过改装的强化钢化玻璃,根据牺牲警员的执法记录仪,车辆发生侧翻后,玻璃是完好无损的,仅是车头有变形。因为天气冷,车辆上高速时车内可能开了暖风空调,车窗都是从内锁闭的。不过,在发生山体滑坡之后,车辆四周的玻璃都已经粉碎,技术人员正在根据玻璃的形状,把从废墟里寻找到的碎玻璃进行重组。”
车辆的四周,有一些像拼图一样的碎玻璃组成的整面玻璃,虽然有所缺损,但是大多数都已经重组完成。
萧闻天走到车辆左侧的第二排位置,说:“在第二排左列最左侧的座椅套上,夹下了一些带毛囊的毛发,经过DNA认定,这头发属于一名叫作陈蛮子的煤老板;第二排左列右侧的座位扶手侧面的口袋里,放了一个皮包,根据对皮包里物件的检验,属于一名叫作叶照坤的煤老板;第二排右列单独座位上,有一副眼镜,经过调查,属于一名叫作顾星的煤老板;第三排左列应该坐了两个人,因为他们前面,也就是第二排座椅后背的储物袋里,分别放置着两个不锈钢保温茶杯,这两个茶杯经过对杯口进行的DNA检验,和当事人员家属的DNA比对,都验证了,一名叫作王十二,另一名叫作陆七花,都是当天上车的煤老板。”
“你就简单说嘛,五名失踪人员的身份,以及其分别就座的位置都查清楚了,对吧?”萧朗问。
“后来我们再次和送车的职员进行确认,他也认为这个定位没有错。”萧闻天没理小儿子,直接说,“另外,车内还有笔记本和散落在其他位置的手提包,都已经找到了其所有人。可能是在车辆侧翻过程中,物品发生位移,导致散落在其他地方。”
“没有疑点对吧?”萧朗说。
凌漠摇摇头,沉吟道:“我记得,副驾驶挡风玻璃上是有喷溅状血迹的。”
“那有可能是后排的人喷到前面的,或者驾驶员喷过来的吧?”被凌漠怼了,萧朗有些着急。
“你小子,比起人家凌漠差远了。”萧闻天瞪了瞪萧朗。
“唉,术业有专攻、能力各有所长,不要打击我们成员的积极性。”傅元曼及时出来护犊子。
萧闻天没再说什么,走到车辆残骸的前部,指着地上说:“这是经过重组的车辆前挡风玻璃。虽然玻璃破碎后有水浸泡玻璃内侧,但还是可以看得清楚疑似血迹的喷溅方向。”
聂之轩蹲在重组后的挡风玻璃前,说:“嗯,血迹很少,且位于靠右侧边缘的玻璃上,喷溅方向是自下而上的。如果是驾驶员的,血迹应该从左向右;如果是后排的人的,因为距离摆在那里,血迹喷溅过来的时候呈一条抛物线,落在玻璃上应该是自上向下的。所以,这一定是坐在副驾驶位置上的人,受了轻伤而溅出的血迹。”
“果真,有第七个人存在!”凌漠说。
“那也不一定,说不定是坐在后排的人,挪到了前排来坐呢?就一定要来新人吗?”萧朗不服气地说。
“警方通过DNA血迹分析后,确定这些喷溅血迹不属于死去的驾驶员;血迹和五名失踪人员的妻儿进行亲子认定,也都排除了。”萧闻天盯着萧朗说道。
萧朗在自己的父亲面前,特别是在唐铛铛面前被连续“打脸”,憋得满脸通红。
“果真是有别人上车。”凌漠说,“而且还是在高速卡口之后上的车,因为高速卡口拍摄的照片显示,副驾驶座位上并没有人。”
“什么人会在高速公路边招手叫停车啊?”程子墨嚼着口香糖思考着。
“即便是副驾驶上坐了人,和翻车、人员失踪有什么关系啊?”萧朗继续岔开话题。
“萧朗提得好。”傅元曼“挺”了萧朗一把,“如果我们连事件发生的性质、动机,以及车辆侧翻的原因都还搞不清楚的话,在这里分析车上有几个人,并无意义。”
萧朗挺了挺胸脯。
“是,动机也不清楚。”萧闻天说,“警方现在在全面排查五名企业家的社会矛盾关系,以及驾驶员的相关社会矛盾关系。但是,煤矿这个行业,确实是关系错综复杂,很难查出什么头绪。”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会是什么动机呢?”聂之轩整理着他的假肢。
“如果是因仇杀人,不至于全杀了,而且把尸体拿走吧?”萧朗说,“如果是抢劫,车里居然还有装有钱的皮包,单这皮包本身也值不少钱啊。如果是绑架勒索,居然家里人到现在也没接到个勒索电话什么的。”
“这些人名下的账户都已经在第一时间被警方监控了吧?”凌漠说。
萧闻天点点头,说:“不错,这两天并没有什么动静。”
“会不会这些人的尸体都在树林子里啊?被山体滑坡掩盖了?”萧朗猜测道。
“民警是在事故发生后四十分钟之内抵达现场的,而且对树林进行了搜索。”萧闻天说,“如果是掩埋五具尸体,时间来不及,如果不加掩埋,会被轻易发现,而且把死者弄出车外处决没有什么意义。再说,后期我们对现场也进行了挖掘,如果有尸体应该发现了。你的猜测没可能。”
“老萧!话不能说得太满。”萧朗抗议道。
“我见到过新闻报道,说是有人在高速上设置钉子,扎破车辆轮胎,逼停车辆实施抢劫。”程子墨说。
“不可能,车辆轮胎和底盘都是好的。”凌漠说。
“高速路上也没东西。”萧朗说。
“会不会是雨天侧滑引起的侧翻?”聂之轩说。
“又或者是,副驾驶座上有人争夺方向盘?”程子墨说。
“不会,不会。”萧朗摇头道,“驾驶,我是有经验的。无论是车辆涉水侧滑,还是有人争夺方向盘,又或者是疲劳驾驶睡着了,车辆出现事故前都应该是摇摆不定的。这是因为无论出现上述哪种问题,驾驶员都会下意识地反打方向,以控制车辆的稳定性。如果控制不住,就会出现方向连续左偏再右偏,车辆来回扭动,甚至翻车。而从这个案子的监控我们可以看到,车子明明就是主动性地急打右方向盘,这是在躲避什么东西的时候会发生的情况。奇怪就奇怪在,我们从监控里看高速上并没有什么好躲避的。”
“萧朗说得对。”萧闻天说。
“哎,对了,老萧,你终于点头了。”萧朗顽皮地说道,“批评了你就有改进,不错,不错。”
萧闻天瞪了萧朗一眼,不过此时大家正在碰撞思路,他没时间训斥这个没大没小的兔崽子。
“这个驾驶员,有没有什么问题?”聂之轩的假肢吱吱地运作着。
“从调查上看,毫无问题。”萧闻天说,“社会关系、家庭关系正常,也没有什么仇人;没有不良嗜好,精神状况很好,驾驶经验也是非常丰富的;他对工作的态度也非常认真。嗯,事发当晚,驾驶员没有饮酒,也充分休息了。”
“如果不是驾驶员的问题,这个侧翻还真就不好解释了。”聂之轩举起假肢指了指解剖室,说,“市局法医正在进行尸表检验,我也去看看吧,看能不能从尸体上发现什么线索。”
“好的,这很关键。”傅元曼说。
看着聂之轩离开,傅元曼说道:“分析来,分析去,对于事件的性质、动机,以及车辆侧翻原因,我们都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而这两点,却是此事件处置中最重要的部分。该掌握的信息我们都掌握了,如果我们还是没有头绪,怕是不好交代。”
“还有个信息。”一直没说话的唐铛铛举起右手,说,“不是说,车子的行车记录仪需要我来修复吗?”
从殡仪馆归来后,成员们便分组行动了。
聂之轩留在解剖室和市局法医们一起对尸体进行检验;萧朗自告奋勇陪唐铛铛去皮卡丘里修复行车记录仪芯片,并还原数据,因为唐铛铛听了恐怖高速路的故事后,有一些害怕;凌漠和程子墨则提出要去现场周边走一走,再看一看环境。
唐铛铛最近因为牵挂萧望,日渐消瘦。萧朗很是心疼,也很担心哥哥,但是他总能感觉到哥哥没有事。从小到大,哥哥在他的心目中都是一个小大人的形象,萧朗相信,哥哥一定会保护好自己。不过,无论萧朗怎么去安慰铛铛,总是会引得她哭得梨花带雨,这让萧朗很是烦恼。因此,只要唐铛铛不主动提起,萧朗也干脆不提起哥哥,大家心照不宣。
唐铛铛是一个很简单的女孩,只要她一进入工作状态,就可以暂时忘却对萧望的牵挂。这一点,萧朗也是知道的,所以他很乐意陪她一起工作。
整个下午,唐铛铛都在攻坚。该如何把芯片焊接好,是一个很艰难的任务。好在有萧朗帮忙,这个视觉能力超越常人的汉子,可以把微小的电子元件精确地恢复到原始的位置,这大大提高了唐铛铛的工作效率。
在唐铛铛看来比登天还难的事情,一边打闹一边工作的萧朗几分钟就完成了。萧朗说他可以看得清楚每个电子元件断裂层面的样子,因此也就可以很容易地把断裂的断端给复原上去了。开始唐铛铛也不相信,但是在萧朗恢复了好几个电子元件之后,唐铛铛彻底服了。
一直工作到夜里,整个行车记录仪已经复原,通电之后,可以正常使用了。不过,因为电子元件的损坏,部分数据被自动抹去了,接下来的工作,就要依靠唐铛铛这个电子物证高手来恢复丢失掉的数据了。
萧朗的任务完成了,也累了,尤其是在这种四周一片漆黑的车里,唐铛铛敲击键盘的声音更加催眠,如果这时候还不睡,那就不是萧朗了。
萧朗这样想着,也就自然而然地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脑显示屏上缺损的程序符号被唐铛铛慢慢复原。她自己测验了一遍又一遍,不断地更改着填补进去的数据程序,终于,画面亮了起来。
唐铛铛兴奋地“耶”了一声,不过这没有惊醒沉睡着的萧朗。
视频开始播放的时候,唐铛铛就知道这个行车记录仪并没有设置录音功能,所以所有的画面都是无声的。这虽然是一个遗憾,但是能看得到事发时间段的视频,已经足够了。
视频是从司机在租赁公司开车出库开始记录的。可想而知,这是一家正规的租赁公司,会在每次回车之后,拷贝下行车记录仪里的数据,并且将行车记录仪清空。这次复原的视频,也正是这次租赁活动开始时的视频。
广角镜头,时间标记是2017年11月7日18:00。车辆从车库驶出,一路平稳地向矿业协会年会召开地南安国际大酒店进发。
19:03,车子驶入南安国际大酒店的停车场,停稳之后,行车记录仪依旧保持运行,看起来,此时司机并没有熄火。
20:21,等待了一个多小时之后,车头前面出现了送车职员的身影,职员走近柯斯达,并且在副驾驶门外和驾驶员进行了简短的交流。此时,摄像探头拍摄的画面开始不断颤抖,说明有人正在登车。
在职员和驾驶员沟通完毕之后,职员经过摄像探头拍摄区域,来到车辆右侧的车门处。摄像探头再次颤抖,提示职员登车检查人数。
不一会儿,职员重新出现在摄像探头的一侧,并招手示意车辆可以开出。
20:30,大雨里的南安市,交通状况还不错。柯斯达一路正常行驶到高速收费站,在发卡通道停留十五秒。此时,从视频中可以看到司机伸出手去取卡。很快,车辆又正常在高速上开始行驶。
唐铛铛知道,在此之前,车辆应该一切正常。现在她所需要关注的是,车辆在什么地方停车上人,记录仪是否记录了上来的人的身形姿态;还有就是车辆为什么会侧翻。
于是,在车辆进入高速之后,唐铛铛将视频框调整到最大,皱起眉头、目不转睛地盯着屏幕。
车辆在不停地行驶,时间也在不断地跳动。
唐铛铛早已测算过,从高速卡口正常行驶三十分钟,就会抵达事发路段。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过去,唐铛铛甚至不敢加快播放速度,生怕错过了什么。可是时间已经过去了三十多分钟,车辆一直在大雨中匀速行驶,根本没有停车的迹象。
从影像里可以看出,车辆已经在一点点接近事发路段了,但整个过程中,并没有停车上来其他人。
“难道是在不停车的情况下上人?”唐铛铛想着,但是很快她就意识到,那只是出现在美国电影里的情节,并不可能在现实中发生。
突然,一个白影自左向右闪入了记录仪的视野。
用“闪”字并不贴切,因为白影的速度并不快,算是“飘”入了视野。
因为速度不快,唐铛铛可以清晰地看到白影的样子:那是一个看不清躯干、手脚的人形物,所有部分统统被笼罩在白影之内。白影有着一头乱蓬蓬的头发,面部惨白,但是不完整——是一张破碎有缺损的脸。
无论怎么看,这都不是个人。
屏气凝神看到这一幕的唐铛铛,吓得尖叫了一声,差点儿把刚修复好的记录仪掀飞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