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我们正站在杜德利·贝特斯家门口的一小块牧场上。这是四月的一个下午,刚下过一场雨,金色的阳光洒在天鹅绒般的草地上。星星点点的苜蓿白花尽情沐浴在这光辉之下。头顶的天空是纯蓝色,而脚下的草地则是清亮的绿色,莲花般清逸的微风从身边安然拂过。向南望去,这片阳光照耀着的牧野上,耸立着一尊养蜂架。蜂架由一块隔板遮盖,顶部铺满了黑麦秆。
兰多夫停下脚步,注视着辛勤的蜜蜂。他伸出手指,画着小圈,“哼着歌儿的泥水匠,把金黄的屋顶盖上,”他吟唱道,“啊哈,阿伯纳,艾芬河畔的威廉真是位了不起的大诗人。”
我的叔叔转过身来,看了看兰多夫,然后又望着蜂箱。一个女孩从下方的小溪旁走来,手里拎着一只小水桶。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白胡桃色上衣,姿态端正挺拔,就像希腊神话中的纺织女神。
她停在蜂箱前,嗡嗡的蜂群就像环绕着一大片苜蓿一样环绕在她的身旁,而她对这蜂群丝毫不感惧怕,如在家中一般惬意,就像一个正在与翩翩的金黄色蝴蝶玩耍的小女孩。水滴从她提着的小木桶边缘滴滴答答的落下,蜜蜂们时常轻吻她的指尖。
我们跟了过去,在蜂箱前,我叔叔停了下来,重复了一遍兰多夫引用的诗句:
“‘哼着歌儿的泥水匠,把金黄的屋顶盖上,’……地板是金的,柱子也是金的,”他补充了一句,“你的这位英国诗人,随口便说出了了不起的谜语。”
我沉浸在这孩童神话般的奇想世界中。这些小小的人一边唱着歌,一边码好金黄的地板,建起金黄的墙壁,盖上金黄的屋顶!唱着歌!这简直就像在我眼前建立起一个阳光照耀着的新奇世界。
兰多夫愉悦不已,他像是被感动了。
“一首伟大的诗歌,阿伯纳,”他说,“不仅如此,他从自然的世界出发,阐述真理。人应该为辛勤的劳动唱赞美诗,让这世界响满歌声,而不是让咒骂的病毒蔓延。他真是位伟大的哲学家,是不是,艾芬河畔的阿伯纳?”
“但作为一个哲学家来说,他还是不及圣保罗伟大,”阿伯纳回答道,接着不再观察蜜蜂,转身面向杜德利·贝特斯家的老宅,走到了门前。他双手扣在背后,青铜色的脸上写满了严肃。
“那些垂涎金钱之人,”他说,“必会被各种悲痛愁苦刺穿。这不是事实吗?那边就是杜德利·贝特斯家的老宅。他正为病痛所累;他已经失去了儿子;现在又快丧命,而他的灵魂亦将不复存在——一切都是因为金钱——‘必会被各种悲痛愁苦刺穿,’就像圣保罗说的那样,而现在,最终,他丢失了自己终身卖命才积攒下来的储蓄。”
这个男人是这座山的笑柄,卑鄙狭隘,只对吝啬抱持过度的信仰。他总是不加思索地把周围的一切榨干,他将庄稼一直种到家门口,把篱笆建到路上,不放过他能看到的每一分钱。他役使自己的儿子,直到他忍无可忍地翻越大山离开,他逼迫自己的女儿将就着穿粗麻衣服。
就像每一个独裁者一样,他生活在猜疑和恐惧之中。他害怕把钱借出去,唯恐他会丢失这笔钱。他为了得到这笔财富,已经付出了太多,因此绝不允许自己有任何闪失。这也是他将这笔钱兑换成金子储存起来的原因。
但是谨慎和恐惧还是无法避免鹰身女妖的到来。贝特斯已经被她的爪子牢牢地抓住了。这是一片黯淡的土地,使那些掠夺者得以进入。那些年迈的、被遗忘的人们确信,我们不能过分地压榨土地,唯恐将邪恶的东西从里面驱赶出来,继而遭到反噬。我们不能锱铢必较地收集每一颗麦粒,地灵或者土地中的不可知之物会被冒犯,这是一个最古老的信条。人们在喝酒时会还酹土地,放牧或者收获水果时会为大地供奉祭品。这些不文而明的道理,他该懂得。
先人们是如何习得这些道理的呢?那时候生活艰辛,人们节省下每一分毫。这种风俗带来了灾祸,一些惊心的体验给先民们上了一课。
起初,贝特斯对这些警告嗤之以鼻,尔后咒骂他们,这种态度上的变化不言而喻:开始的嗤笑是由于怀疑,而后来的咒骂则是因为恐惧。
而现在,最奇怪的事情发生了:这个老头穷尽一生、受尽伤痛所积攒下的积蓄,居然离奇地消失了,没人知道是怎么发生的。像贝特斯这样小心翼翼之人,在这灾难面前,依然默不作声。他们这样的人,是能够把这种致命的痛苦隐藏的不留痕迹,仿佛这事跟他们毫无关系一样。
他当晚悄悄地将此事告知了兰多夫和阿伯纳,而现在他们就来到这栋宅子进行一番调查。
他看见我们走进大门,就放下了锄头,领着我们走向宅子。这栋宅子跟最早期的那些开拓者住的房子没什么两样,地板上铺着家乡产的手织破旧地毯,床上盖着手织的床单,桌子、架子和长椅子则是粗糙的木工活。从这些都能看出这个人极度节约。然而我们还是看到了一些显示出他内心恐惧的东西:这栋宅子就是个原始的窝。门上有沉重的门闩顶着,窗户上则装着巨大的铁插销,老人的床边竖着一把斧子,还挂着一把古老的决斗用手枪,线就悬挂在扳机上——简直是全副武装。
我没有走进去,毕竟,年轻人都更狡猾一些。我坐在了门阶前,全神贯注地观察某只正在辛勤工作的蜜蜂。蜜蜂真可怜,它们应该没有耳朵的吧,但我有一双顺风耳,一切都听得非常清楚。
老人拿来两把藤椅,摆在桌前,邀请他的客人们落座,然后抱来一只蓝色陶罐摆在他们面前。这是个老式的琉璃罐子,经常可以看到小贩沿街叫卖这种罐子,比瓦罐小一些,但是更深,壁很厚,带着两只把手。他一直把自己的金币储存在这里,直到有一天,它们全部消失了。
老人微弱的耳语声忽远忽近地传进我的耳朵,他讲述了整个故事。他清晰地记得是哪个夜晚,因为每天睡觉之前和第二天起床之后,他都会检查一下罐子。那真是恶魔之夜——流云从铁青色的天空穿过,钩子般的月亮摇摆不定,苦涩的风如镰刀般割破大地。
当他讲述完当晚的状况之后,每个人的脑海里对整个过程的印象都栩栩如生。老贝特斯说,当晚他曾听到过某种噪音,但他无法形容那是种什么声音。这样的夜晚总是充斥着很多声音:风从烟囱里钻入的声音,窗框的吱吱作响声。日落时分,曾经突然刮起过一阵狂风,卷起漫天烟尘和残叶。接着风力越来越大。屋内的火都熄灭了,整个房间漆黑的像幽冥一样。他不知道有什么东西进去了或是出来了,只记得第二天白天,金子就消失了,而他很清楚,没有一个活人曾经进入过他的宅子。门闩栓着,窗户上的插销也插得很紧。如果有什么东西进来了,那肯定也是通过锁孔,或者是仅容一只猫往来的烟囱。
阿伯纳什么也没说,但兰多夫坐了下来,开始了正式的官方质询:
“你被抢劫了,贝特斯,”他说,“当晚有人闯入了你的房间。”
“没人进来,”老人用嘶哑的耳语声回答道,“不论是那一夜,还是其他某个夜晚,门都闩得很紧,治安官。”
“但贼有可能是在离开后又放下了门闩。”
贝特斯摇了摇头说:“他不可能是在走后放下门闩的,而且,我是以某种特殊的方式栓上门闩的。门闩没有移动过。而窗户——我锁上了窗户,并故意让插销保持特殊的角度。没人碰过。”
如果要这个人搞错,那绝对是不可能的。从他设置的小陷阱就看得出来——门闩放置的时候,精确地留下了一道缝;而窗户上的插销则精确地保持了某一角度,只有他自己清楚这一点。兰多夫实在想不出这位小心谨慎的老人有什么事可能忽略了。
“那么,”兰多夫继续说道,“那个贼一直躲在你的房间里,直到第二天才从房间里出来。”
但贝特斯又摇起头来,他环视着房间,目光停留在壁炉架上的一根蜡烛上。
“每晚我睡觉前,”他说,“都会仔细检查一番的。”
那个画面出现在我的脑海,年老而恐惧的他,手持烟熏的蜡烛,穿行在房间中,窥视着每一个角落。一个贼有可能在他了如指掌的房间里藏上一整个晚上吗?谁都知道这不可能。他已经预想到了所有危险的可能,这也是其中之一,而他每晚都会仔细巡视一番!他甚至知道墙上的每一条裂缝,知道宅子里的每一只老鼠。
接着,在我看来,兰多夫最终询问起来谜团之外的问题。
“你儿子知道这些钱的事吗?”
“是的,”贝特斯回答道,“兰德清楚这件事。他以前常说,这笔钱有一部分是他的,因为他为这笔钱工作得跟我一样辛苦。但是我告诉他,”老人的声音忽然变成某种大笑,“他是我的。”
“这笔钱丢失的时候,你儿子在哪逍遥呢?”兰多夫问。
“在山外很远的地方,”贝特斯说,“他已经离开一个月了,”他顿了下,望着兰多夫,“不是兰德干得。那一天,他待在杰弗逊先生的学校了。我从这少爷那还收到了一封信……现在就在手头上,”说着,他转身去找那封信。
兰多夫招手让他坐下,然后沉在椅子里,思索了起来。
接着我叔叔说话了。
“贝特斯,”他说,“你认为那笔钱是怎么丢的?”
老人的声音再度响起,变得有些粗鲁。
“我不知道,阿伯纳。”
但我叔叔继续施压。
“你怎么看这件事?”
贝特斯附身贴近了桌子。
“阿伯纳,”他说,“每一个人都有很多他不明白的事情。我们把一匹马赶到牧场上去,过段时间,它的鬃毛会变成手可抓住的打结状……你看到了吗?”
“是的,”我的叔叔回道。
我也不止一次看到过,马被放到草原上之后一段时间,鬃毛就会扭结成圈,打起结来,就像是为一个骑士准备了缰绳一样。
“嗯,阿伯纳,”老人继续用沙哑的耳语声讲着,“谁骑了那匹马?你没法解开或拆开那些扭结——只能用大剪刀剪掉——铁制的大剪刀。是不是?”
“确实,”我叔叔回答说。
“那么,这是为什么呢,嗯,阿伯纳?因为这些扭结根本不是由人类的手指系上的!你知道那些老家伙们是怎么传说的?”
“我知道,”我叔叔回答,“你相信吗,贝特斯?”
“嗯,阿伯纳!”他发牢骚似地发出喉音,“如果没有女巫,父辈们为什么还需要用烙铁去驱除她们?在故乡,我的祖母曾亲眼见证女巫被烧死。”
“贝特斯,”兰多夫吼道,“你是个笨蛋,根本就没有什么女巫!”
“隐多珥的女巫就是真实存在的,”叔叔回道,“继续说,贝特斯。”
“哇哦,先生!”兰多夫叫唤着,“如果你们谈到女巫,那我就该朗读一下詹姆斯一世的书给你们听了。这位苏格兰国王曾写过一部鬼神学主题的专著。他曾建议地方官仔细检查女巫的身体,调查其中是否隐藏着恶魔;痛苦对于恶魔的宿主也许是有效的,而詹姆斯也曾说过,‘用针刺出恶魔。’”
但我叔叔是认真的。
“继续说,贝特斯,”他说,“我不相信有任何人进入了你的房间,抢劫了你的钱财,但你为什么会认为女巫能做到?”
“嗯,阿伯纳,”老人回答道,“除了女巫之外,还有谁能进得来呢?贼没法从锁孔里爬进来,但她们能做到。我祖母曾跟我说,在老家时,一个男人在某天晚上突然醒来,他发现一只灰狼蹲坐在他房间的火炉边。他拿起一把斧子,就像我这把一样,他用斧子与狼搏斗,剁下了狼的手爪,而那东西惊叫着从锁孔中逃走了。然后,地上的手掌变成了女人的手!”
“这么说来,贝特斯,”兰多夫叫道,“你没用上这把斧子,简直是幸运至极啊。”
兰多夫很明显是在讽刺挖苦,但听到了这些话,阿伯纳的脸上浮现出了一种骇然的表情。
“的确啊,”他说,“以上帝之名!”贝特斯俯身向前,吃了一惊。
“阿伯纳,如果我使用了那把斧子,你说我会出什么事?我会手持着斧子死掉吗?”
骇然的表情依旧浮现在我叔叔的脸上。
“在光明降临之前,你最好祈祷仅此而已,这样你死后才能逃脱地狱的惩罚。”
“那么说来,我会坠入地狱喽?”
“是的,贝特斯,”我的叔叔回答道,“你会径直地坠入地狱!”
老人靠在椅背上,双手贴着扶手。
“隐藏在世界背后的那些家伙,真是可怕,”他大声地咕哝着。兰多夫听到这句话,跳了起来。
“该死!”他说,“难道我们还是在罗杰·威廉姆斯的时代吗?这里是马萨诸塞州吗?就好像这儿巫师横行,人们用魔法盗窃金币,并且饱受地狱之火的威胁似的。你犯什么傻,阿伯纳?”
“这不是犯傻,兰多夫,”我的叔叔回答说,“但这是真相。”
“真相!”兰多夫大叫道,“你是打算告诉我偷东西的是那些妖魔鬼怪而不是人类,他们有办法通过锁孔进入,攫取贝特斯的金子,然后离开,而且如果他用斧子跟这些凶徒搏斗,他就会直接坠入地狱受折磨?该死!就常识来讲,你能将这称之为真相?”
“兰多夫,”阿伯纳的声音低而深沉,“你说的每一个字,都确凿无疑。”
兰多夫颓坐回椅子中。他只是不解而好奇地盯着我叔叔。
“阿伯纳,”他说,“你已经一直坚守于常识。那些传说、故事和愚蠢的妖魔鬼怪,在你面前都会统统裂为碎片。而现在,你却要证明女巫的存在?”
“而如果我这么做了,”我的叔叔回答道,“我想,圣保罗也会站在我这一边。”
“教堂之父一定是搞错了什么,”兰多夫针锋相对。
“那么律法之父呢?”阿伯纳说。
兰多夫用手托起下巴。
“马修·海尔爵士认为没有什么律法、规则是制订出来的,都是一步步循着自然的脚步,逐步被发现的,他可是英国的大法学家啊。这么说来,对于巫术,也可从三个方面来阐述。第一,圣经中曾经提到过巫术魔法;第二,所有国家的法律都曾制订过反对女巫的法律;第三,人类有关巫术的证词,简直是浩如烟海。我记得,马修爵士曾有过六千起以上的案件经历呢……但这是弗吉尼亚州,杰佛逊先生的光辉照耀着这里的土地,阿伯纳,爵士的那一套在这可行不通。”
“即便,”我的叔叔回答道,“这里是弗吉尼亚,是杰弗逊先生的地盘,事情还是发生了。”
兰多夫长吸了一口气。
“那么先生,看在上帝的份上,就让我们在村子里烧死那些老巫婆吧,直到那些家伙把贝特斯的金币从锁孔里还回来。”
贝特斯的声音突然响起:“他们确实还了一些回来!”
我的叔叔突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你这话什么意思,贝特斯?”他说。
“啊,是这样的,阿伯纳,”他的声音又小得像从墓穴里发出来一样,“有三个早晨,我照例检查罐子里的金币。阿伯纳,我发现一些金币回到了罐子中。我敢肯定每一扇窗户都是插好的,而门也是拴好的。我也非常确定,这些失而复得的金币确实是我的,我很清晰地记得金币上的刻痕之类细微的痕迹——但是很明显,那些在牧场上骑着马儿的妖怪们曾经持有过这些金币!”他一脸恐惧地对他小声说道,“我为何这么说?等等,我展示给你看。”
他转身去床上,扒开床垫,取出一个破旧的滑盖小盒子。他用拇指推开盒盖,把里面的东西倒在桌子上。
“你们看,”他说,“仔细看看,这些金币上都沾着些蜡。皮鞋匠用的蜡,你看看……嗯?阿伯纳!我妈妈曾经对我说,那些妖魔鬼怪为了防止手打滑,在骑马的时候,都会在紧抓鬃毛的双手上,涂满蜡。他们就是用自己的双手拿着这些金币,而蜡从他们手上脱落了,粘在了金币上!”
我叔叔和兰多夫探身过去,望着桌面。他们在仔细检查那些硬币。
“不灭的主啊!”兰多夫叫道,“真的是蜡!这些金币以前是干净的吗?”
“是干净的,”老人回答道,“蜡就是那些家伙手上的。我妈妈不是说了吗?”
我的叔叔坐回椅子里,但贝特斯僵硬地倾身向前,掷出了自己饱含恐惧的疑问。
“你怎么看,阿伯纳,金币都会回来吗?”
我叔叔没有立即回答这个问题。他静静地坐了一会,视线透过窗户,投在了阳光明媚的牧场和原处的小山上。最后,他的声音响了起来,好像终于思索出了一个难题的答案。
“不会全部都回来,”他说。
“那会回来多少呢?”贝特斯小声问道。
“留下的,”阿伯纳说,“就是被征收之后的部分。”
“你知道金币在哪?”
“是的。”
“在些妖魔鬼怪们手中,我知道了,阿伯纳,”贝特斯耳语道,“他们不是人类吗?”
“确实不是人类!”我叔叔回答道。
接着他站了起来,在房间里走了几圈,闲庭信步,并非在寻找那些神秘东西留下的痕迹。他的踱步看起来像在思考——而老贝特斯跌坐在椅子中,脸形都扭曲了。兰多夫依然坐在凳子上,双手合抱,托起下巴,一脸怀疑地望着他们两人在房间里逡巡。迷惑的表情写在了他的脸上。这实在是太不合常理了,不管是金币的消失,还是金币的回归。而我叔叔的言论则更是不可思议,那些夺走贝尔特金币的家伙能够直接穿过锁孔!贝特斯如果用斧头袭击他们,就会径直坠入地狱!一部分金币会被带出去,而另一部分则会被还回来!而这些金币上的痕迹都表明那些妖魔鬼怪曾持有过它。这实在是太不符合常理了。人类的盗贼才不可能拥有这些超自然的力量。看来妖精是确实存在的啊。更何况,人类盗贼抢走了金币之后,一个子儿也不会送回来的。
我刚说过我的叔叔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但突然,他停了下来,俯视着悲惨的老人。
“贝特斯,”他说,“我们的世界很神秘。许多超出我们想象的事情,都封印在这神秘之中。听我说!酋长们为了获得更大的畜群,会向上帝进贡自己畜群中的一部分。为什么?因为上帝需要绵羊和母牛吗?当然不是,因为那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一牛一羊,都是他的。有另外的原因,贝特斯,我虽没有完全理解那个原因,但我所确信的是,每一个人所赚的的东西,都不可能完完全全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努力所得来的。利益需要合理的分配,其他人都不会独吞所有的利益,但你却这么做了!”
他停了下来,换了一口气。
“道理就是这样……你该怎么做?”
“我必须做什么,阿伯纳?”老人小声地问,“像酋长们那样献祭吗?”
“你必须作出某种牺牲,贝特斯,”我的叔叔回答道,“但不是像酋长那样献祭。你从这世界上得来的财富,须将之分等分为三分,然后留取其中一份。”
“那剩下的两份我该给谁呢,阿伯纳?”
“给你该给的人,贝特斯,如果你有可选择的对象的话。”
老人手指摩擦着嘴唇。
“那么,”他说,“我会选择把钱留给我的家人——如果不得不给的话。”
“嗯,”阿伯纳说,“从今天起,你赚的钱三分之一自己留下,剩下两份三分之一,分别给你的儿子和女儿。”
“那些金币呢?还会回来吗?”
“三分之一会回来。对此你应感到满足。”
“而那些家伙们拿走了我的金币吗?他们会加害于我吗?”
“贝特斯,”我的叔叔回答道,“那些拿走你金币的人,白天会躲在他们的宅子里,为你干活,他们会像奴隶一般卖命——且不需要奴隶主的皮鞭。你答应吗?”
那个满怀恐惧的老人答应了,而我们离开的房间,走入艳阳之下。
那个个子高挑,衣着整洁的女孩正站在冷藏间前,一边捏炼着一碟黄油,一边像画眉一样歌唱。我叔叔走向她。我们听不到他们说了什么,但歌唱声戛然而止,他们开始谈了起来,最终看起来两个人都非常高兴。
我们站在嗡嗡的蜜蜂面前等着他。他走了回来,兰多夫面向他,抛出了自己憋了很久的疑问。
“阿伯纳,”他说,“那个该死的谜团,到底解答是什么?”
“你已经说出了真相啊,兰多夫,”他回道,“哼着歌儿的泥水匠,把金黄的屋顶盖上。”然后他指着蜜蜂说:“当我注意到这些胶树的盖顶被挪动过,我就知道,贝尔特的金币就藏在那儿,当我看到硬币上的蜡时,我就确认了这一点。”
“但是,”兰多夫叫道,“你说是某个非人类的东西穿过了锁孔的啊——”
“没错,我说得是蜜蜂,”我的叔叔回答道。
“但你说贝特斯如果用了斧子,他就会径直坠入地狱!”
“他会杀了他的女儿的,”阿伯纳回答道,“你敢想象比这还可怕的地狱吗?她拿走了金币,藏在蜂房盖顶中。当她给她兄弟送出一笔钱时,她便把同等分的钱还回老贝特斯的罐子中。”
“那么,”兰多夫恶狠狠地说,“没有妖精,也没有巫术了?”
“是啊,”我的叔叔回答道,“这要取决你用你是不是用比喻的修辞手法。这儿只有一个聪明的女孩,和一架子蜜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