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了要谢,月圆了要缺,这是自然规律。雪下得再多,铺积得再厚,也是要溶化的,这也是自然规律。
初春的太阳从东边游到了天空的中央,看到几天前从天空中走失的冰雪还在凡间,就悬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深情地注视着。在凡间停留了几天的冰雪终于找到了知音,于是,敞开了自己的胸襟,接纳着太阳的温情,眼里噙着晶莹的泪水。望着太阳依依不舍地向西移去,驻足于城市建筑物上的冰雪终于忍受不住,泪水不停地淌了出来。
延清望着从屋檐上往下滴落的水滴象珍珠串一样地流经窗户,兴奋地大声叫了起来:“啊!爱情来啦!”
延清是技术科里最年轻的法医,也是最老的法医了,因为现在技术科在编的法医就他一个人了。正因为科里现在只有他这一个法医,所以这一段时间来他好象已经不知道什么叫周末什么叫闲暇了。前几天滕哲大队长从医学院法医系请来了一个法医硕士毕业的老师杨曦来技术科当兼职法医后,延清这才感觉好象要轻松得多了。他成天都围着杨曦在转悠,这不仅仅是因为杨曦的美貌,也不仅仅是因为杨曦凹凸有致的身材,更主要的是杨曦的法医病理学的知识完全可以做他的老师了。再加上技术科还不能作病理切片,一旦遇到要作病理切片的就得往医院送,遇着熟悉的病理医生还好办,如果遇到不熟悉的可就不是那么很爽快地把你的检材接下来了,对从死人身上取下来的东西有的医生还是不乐意接触的。这下好了,有杨曦来了延清仿佛就有了依靠一样,这一觉得有了依靠后人也就轻松多了,这人一轻松下来就好象有了点诗情画意了,于是延清就兴奋得大叫了起来,可这一不经意间地叫喊完了后又突然感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就不好意思的一动不动地呆立在那里,怯怯地往室内的人瞅了一眼,想看看大家是什么反应,他现在很希望别人没有听清楚他在叫喊什么。可不凑巧的是大家都听清楚了。
文检员乔小丽一听,一愣,然后就抬起头来追问到:“啊?你说谁来啦?你是说杨曦来啦?”前一阵延清都在围着乔小丽转,想方设法都要与乔小丽套近乎,别人都在说延清与乔小丽好上了,不过乔小丽呢虽然也跟延清很热络的但却根本没有考虑过与延清交上那种有特别意义上的朋友。后来延清慢慢与乔小丽疏远后,乔小丽虽然有那么一点点失落感,但稍加调整也就无所谓的,并且觉得还轻松了许多。可这杨曦一来后乔小丽看到延清成天都在杨曦周围转悠,心里不免就泛起了一丝淡淡的醋意。
痕迹检验员张行本来也与延清站在窗前往窗外望着的,延清的一声叫喊后他还没有回过味来,可一听到乔小丽在那里追问后立即回过头来说到:“对,对,对,他在说杨曦来啦!”
照相技术员鄢仁望着桌子对面的杨曦,也大声叫喊到:“啊!杨曦来啦!”
杨曦坐在靠椅上,听着那几个人在狂叫,索性把一只脚上的鞋蹬脱掉,把脚提了起来盘在椅子上,也大叫到:“啊!我来啦!”看到大家全都盯着她了,她欢快地笑了起来:“哈哈,你们满意了吧?”
自从杨曦到技术科来上班后,技术科的气氛也热闹多了,因为她的性格特别外向,简直就象一个调皮的大男孩。她会时不时地把右手的拇指与中指指腹并拢使劲摩擦然后一滑动就弹出一个清脆的响指,要不就将食指弯成一个勾钳于两唇间,再调集肺部的气流猛然往外一冲击,然后就会发出一个响亮的唿哨。而且她对弹响指与打唿哨还有她自己很有创意的说法,她管弹响指叫两情相悦,管打唿哨叫喜新厌旧。说弹响指是两情相悦嘛大家都还理解,也很形象的,可说打唿哨是喜新厌旧大家都悟不过来了,她笑到:“这气流从肺部这一进一出叫什么呀?是叫吐故纳新吧?吐故纳新不就是喜新厌旧吗?哈哈,还说一个个的都是刑警,连这点推理常识都没有啊?回家带孩子去吧!”然后“嘘”地一下又是一个唿哨。
这会儿杨曦正一只脚盘起坐在靠椅上,得意地望着大家,笑嘻嘻地说到:“咋的啦?咋的啦?都愣在那干嘛呀?都过来,都过来,我给你们讲个荤笑话。”
乔小丽一听,立马站了起来要准备出去。
杨曦一看乔小丽的动作,马上朝她叫到:“呵呵,小丽呀,你装什么淑女嘛?谁不知道你现在是巴不得有个帅哥抱着你亲上两口哩!哈哈!”
乔小丽指着杨曦笑骂到:“谁象你啊?你这家伙简直就是个色魔!”说完就又坐了下来。
杨曦把几个男丁扫了一遍,说:“怎么?都不愿意听啊?”
张行说:“谁不愿意听啊?我们现在可是都在洗耳恭听着的呢!快快道来呀!”
杨曦说:“这才乖嘛!大家听好啦,我可开始说啦!”然后手往桌面上敲了一下,说:“话说在一个晴朗的日子里,太阳火辣辣地烤着,一群猴儿正在河边的树上乘凉。这时,来了几个男人,这些人一来了呀就把衣服裤儿都脱光了,他们要下河洗澡呢。可就在这个当口,从河岸上突然走来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一看到这个场面呢羞得脸都红了,这几个男人嘛也不好意思起来,就赶紧跳下河去遮羞去了。这一幕被树上的一群猴儿看到了后,这群猴儿就乐了起来,全都情不自禁地笑了起来,可一不留神地,一个个的全都摔下树去了。哈哈,问——”杨曦拖长了声音然后问到:“为什么猴儿会笑得摔下树来呢?”
张行说:“你这笑话也老掉牙了吧,太没新意了,这可是早就流行的啊,已经没意思了。”
杨曦白了他一眼,说:“那你说说,猴儿为什么笑得掉下树来了?”
“这我也知道!”鄢仁乘机揶揄到:“哈哈,堂堂的硕士,居然讲出这么老掉牙的笑话来,哈……”
杨曦却并不生气,把头一仰,长发往后一甩,说:“既然你们都知道了,说来听听啊!”
张行说:“简单嘛,猴儿笑的原因就是:哇噻!人的尾巴怎么会长在前面呀?”
杨曦悄悄地往延清和乔小丽看了一下,延清刚才为自己失口说出来的话一直脸红着,而乔小丽这会听到这个笑话后一抹红云也在脸上慢慢地泛散开来了。
“哈哈,老土了不是?我这笑话与你们以前听到的可有不同之处啊,需要我重复一遍吗?”杨曦说:“你们以前听到的有出现一个女子这样的情节吗?嗨,没有吧?这就对了,猴儿也有公猴母猴嘛,它们会不知道那里长的是不是尾巴吗?所以啊,你们以前听到的所谓笑话太没逻辑了不是?”
乔小丽坐在那里,脸更红了,冲杨曦说到:“喂,你这家伙,说话怎么没遮没掩的啊?”
“你别卖关子了好不好?赶快把答案说出来呀!”张行催促到。
“想知道呀?好啊!那么猴儿为什么会笑得从树上摔了下去呢?”杨曦边说边故意朝延清和乔小丽看去,“它们在想啊,这人的脸啊,怎么与我们的屁股是一样——也是红的呀?”
鄢仁与张行随着杨曦的神情也往延清和乔小丽看了过去,突然醒悟了过来,两人憋不住哈哈哈哈地大笑了起来。
乔小丽已经感觉受到捉弄了,跳了过来抡起拳头就往杨曦擂了过去,边擂边嚷到:“打死你这家伙!简直坏透啦!打死你这色魔!”
杨曦赶紧躲让,求饶到:“好妹妹,别打了,别打了。”
乔小丽说:“延清,赶快来把杨曦娶过去,不过对她你可得提防着些啊,要准备一根鞭子才行,免得她要打唿哨的。”
杨曦说:“小丽好妹妹,你说谁都可以啊,可你千万不能拿延清来说呀!”
乔小丽问:“为什么?”
“他还是小屁孩子嘛!”杨曦笑到。
“你才是小屁孩哩!”延清恶狠狠地报复到:“看回到家里我怎么收拾你?”
张行一听,乐了起来:“你俩可真个是整得好啊,还可以双双回家度周末哩!”
杨曦嘻嘻地笑了起来:“延清啊,咱俩姐弟就好好地回去度个周末吧,遂遂大家的愿啊!”
鄢仁接嘴到:“你们也想得太美了吧,哪会有那种好事啊,等着吧,马上电话就会响起来,哈哈,又要发案啦!”
这鄢仁一说完,桌上电话真的个就响了起来。
张行说:“鄢仁,你小子不会是个乌鸦嘴吧?”
杨曦这时已经抢先去把电话话筒提了起来。虽然她是学法医的,但她对公安的侦查破案可是从来没有接触过的,所以自从到技术科来兼职后,她一直都感到很兴奋,对一切都觉得很新奇。虽然是不拿工资的义工,但每天上班比技术科里的在编民警都还来得早,下了班也要磨蹭上好半天才离开。
杨曦抓起话筒听了两句后,说:“请等一会!”然后转身向站在旁边的张行说:“赶快接电话!”
张行接过电话后,室内其他的人还在盯着杨曦看,杨曦说:“看什么啊?赶快准备东西出现场去吧!”
大家以为她在开玩笑,都没动,张行放下话筒立即说到:“快走!碎尸案!”
张行说完就跑去提勘查箱去了,其他人一看,也赶紧各自去拎自己的工具去了。
杨曦问:“那我拿什么呀?”
延清说:“你去拿几付手套出来,多拿些啊!”
一帮人把东西拿好后才想着领导没在,延清给乔小丽说:“你赶快打个电话给尧科长吧!”
乔小丽说:“打什么电话啊,他就在他办公室里的。”
鄢仁走过去把尧天真的办公室一推开,见到尧天真趴在办公桌上已经睡着了,这才想起这两天尧天真重感冒的,刚才还拿着杯子在倒水服药呢,看着尧天真的模样,虽然不忍心,但也得把他叫醒啊。
在基层公安当法医的,有许多人都不愿意遇到疾病死亡、意外事故死亡之类的尸体检验,为什么呢?因为对这些尸体的检验经常是吃力不讨好。特别是在死亡之前有什么纠纷掺杂在里面的,有一个或几个与死者有那么一种不可言喻的关系的人存在的,或者是公安司法机关依法传讯、羁押的,等等这些在旁人看来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某种厉害关系一旦存在,或者虽然不存在但有那么一点点流言,那么,不管你法医再怎么兢兢业业、再怎么仔仔细细、再怎么慎密论证,总有那么几起死亡事件的死者亲属会纠缠着你,会提出一些你根本无法答复的问题来让你不停地答复,会不停地提出一些捕风捉影的情节来让你公安机关去调查取证,会要你重新检验,要上级公安机关的法医来检验,要其他机关部门的法医比如检察机关、医学院校的法医来检验,如果经过这些检验后还不能满足意愿,接下来就是不停地上访,如果遇到新闻媒体再推波助澜的话,局面更是让你无法收拾。当然,这也与医疗纠纷有相似的地方,有时候也有经手检验的法医的因素参与其中,比如你在检验尸体时你的工作作风、给死者亲属解释时你的语气、你的方式、方法,等等,一旦稍不留神,就会成为导火索,酿成大患。因为大多数的人在突然失去亲人后,心情与常人是截然不同的。
可一遇到大要案件后,法医的心情通常都会亢奋的。
一路上,延清都在不停地问张行:“你接电话时问没问发现的什么碎尸块?”
“你烦不烦啊?我接电话时你就在旁边啊!是不是把你的周末计划打乱了,你想提前了解情况后再重新安排呀?”张行一石二鸟,边说边咧着嘴眼球轱辘着朝着坐在后排的杨曦与延清哂笑。
杨曦这会完全象个淑女样,静坐在那里,她可没心情斗嘴。刚到技术科来当了几天“义工”就遇着了碎尸案,不由得不叫她兴奋,可一想到这碎尸块,她心里又有些犯难了,这该怎么检验呢?要知道她硕士学业是学的法医病理学啊,而这检验碎尸块却主要靠的是法医人类学的知识,万一这延清一问起来,解答不了,这不是掉了这硕士研究生的价了吗?
延清被张行揶揄了后沉闷了好一阵,这时又象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冲着张行说到:“重新安排什么啊?大不了叫伊妹儿捎一封情书嘛!”
这一下把张行的软肋抓住了,张行再也不敢吱声了。他知道肯定是乔小丽传出来的,因为只有乔小丽知道这个笑话。那是张行刚与女朋友刑燕谈上对象没多久,张行给刑燕发了一封E-mail,里面有一句“你那一双圆圆的大大的眼,放射出迷人的光芒”,张行用五笔打“眼”字时漏敲了一个H键,“眼”成了“奶”,就变成了“你那一双圆圆的大大的奶”。凑巧被乔小丽看到了,因为乔小丽与刑燕是大学同学,而且关系特别好。
开着车的技术员马天军也来了兴趣,问到:“捎哪样情书啊?”
张行没好气地说到:“你安心开你的车吧!什么情书不情书的呀?要把车开翻了的话你以后想写情书都没机会了。”
马天军猛然加大油门,车飞快地向前驶去。
“慢点!慢点!元宵节都还没过呢!”张行急忙叫到。
发现尸块的地方是在这个城市的垃圾处理场。延清等人与坐在另一部车上的尧天真、鄢仁等技术员还有相继赶到的刑侦大队牟思其教导员、大案中队的侦查员全都汇集到了这里。
如果不是因为发现尸块,这一帮子人可能根本想不到这里还有另一种人类生活的地方。
在这已成一座山丘似的垃圾处理场上,横七竖八地用纸箱壳与烂木板搭建了一些窝棚,居住在这里的是拾荒的人群,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全都表情木然,污浊叠加的衣裤与肮脏的脸庞、双手,仿佛与周围环境同出一辙。这些人肩上挎着背兜,手里拿着铁勾,一看到垃圾车来,全都蜂拥而至,就好象在争着挖掘一座金山银矿。
发现尸块的也是这些人,是在中午时分,发现后就给后面来的垃圾车驾驶员说了,然后驾驶员又向环卫处报告,环卫处又向“110”报案,于是在太阳快要落山的时候就把这一帮子警察全都引到了这里来。
看到来了一帮子警察,“掘宝”的人群无动于衷,依然各自在埋头寻找宝物。
大案中队指导员钟明高声问到:“是哪个发现的死人肉?”
钟明连叫了几遍后,一个小矮个子的妇女牵着一个也许刚会走路不久的小孩过来了。小孩表情木纳,活象一个被人牵动着的木偶,脸上从尘土侵染不算太厚的部位露出腊黄的肤色。牵动着木偶的这个妇女也是一副木纳的表情,从嘴唇翕张的动作中才看得出声音是从她那里发出来的,她说:“是我看到的。”
“在什么地方?”钟明问到。
这妇女将民警带到她刚才“寻宝”处附近十来米远的地方,指着地上的垃圾说:“好象就在这里。”
在随后围拢过来的几个拾荒人的帮助下,从垃圾堆里掏出了被埋在里面的尸块,共两份,一只人手,一个男性外生殖器。这只人手是从腕关节处切下来的,手上的皮肤已经被剥离了,而男性生殖器是从阴茎根部连带阴囊一起切割下来的。
“还有其他的东西吗?”钟明问到。
几个拾荒人全都摇头,七嘴八舌地说了起来,整个的意思就是每一趟垃圾车来他们都要反来复去地掏勾上几遍的,不可能再有其他的东西了,今天也只来了两车垃圾。
于是教导员牟思其开始安排起工作来,派一组侦查员走环卫处,找运送垃圾的驾驶员了解情况,其他侦查员就在垃圾场找拾荒人再仔细地进行询问,技术人员对现场进行勘查,对尸块进行检验。
现场没有多少勘查的价值,于是拍上几张照片后技术科的人马就把尸块带回办公室再仔细进行研究。
回到办公室后,张行向杨曦埋怨到:“喂,我说呀,美女,你的一个笑话讲得可真好啊,真的把长在前面的尾巴讲了出来了啊!”
这一句,犹如石破天惊,一屋子的人全都笑了起来。
杨曦辩解到:“那可是你说出来的,与我有什么关系呀?”
乔小丽说:“发了碎尸案你们还有心情开玩笑啊?还不抓紧检验呀?不过啊,没我的事了,哈,我得走啦。”
于是杨曦赶快去找书查资料去了,她怕等会延清问怎么检验的话她无法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