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队总支会议结束后滕哲就把技术科的黄一生、尧天真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与他们商量现场勘查与检验鉴定规范化管理的问题,滕哲向他们说出了自己的意图后黄一生立马说到:“滕大的决策非常英明,搞不搞规范化管理是体现我们法制观念是不是强,是不是有现代化管理的意识,是不是有开拓进取的精神,所以说迫在眉睫,我们应当把它义不容辞地抓起来,而且要抓好!我觉得要先让科里的每一个民警把涉及自己专业的规范化管理的措施拿出来,然后再汇总后形成一个整体的措施,这样也可以让每一个人都得到一次学习的机会,对提高民警的业务能力有好处。”黄一生总是能把具体工作上升到一个理论高度。
滕哲有些不快,他讨厌将具体工作硬往高深莫测的大道理上套。不过,有时这些让人晕乎乎的大道理又挺能鼓舞人的。他没有让自己的不快表露出来。
看到尧天真不说话,滕哲问:“尧科长,谈谈你的看法吧!”
尧天真说:“规范化是应当搞,只是现在任务这么重,搞这个东西会不会增加大家的工作压力?”
“我想是不会的!”滕哲说。滕哲与尧天真长期共事,知道不管做什么他都要提出自己的反对意见,但他并不会坚持什么,只是表示自己已经参预了,至于怎么干他一般是不会再去过问的。所以也就没有对他作过多的解释。
“这样吧,你们回去后马上召集科里的民警开个会,就按黄科长的意见,要求每一个民警都拿出自己的措施来,限定在一周内完成,然后汇总。对现场勘查、痕迹物证检验、图像资料制作、法医学尸体检验、活体检验、法医物证检验、技术管理等等每一个方面都要分别制定出相应的管理办法来。”滕哲又说到。
滕哲本来对仕途早已心灰意冷了的,但这次突然提为副大队长,潜意识里的权力欲就象春天的野草一样又复苏了起来。也不知是在这种权力欲下他渴望自己的工作能得到上级的赏识,还是他渴望自己的工作能得到上级的赏识而滋生的权力欲,他现在很想在自己的一亩三分地里做出令人瞩目的成绩来。他知道在目前的机制下技术工作是很难出成绩的地方,领导们看重的是案件侦破的结果,至于破案过程是不会有人关注的。在大多数人看来,能出成果的地方是大案队,技术工作只不过是侦查工作的铺垫。今天的大队党总支会议上重新明确了大队领导的分工,滕哲分管技术科、情报科、大案中队、特情中队、警犬中队等五个部门,得到这样的分工滕哲感到很满意,所以他要分别召集这几个部门的领导开会安排布置下一步的工作。年龄已不小了,是得抓紧干出点成绩了,要不也愧对自己的一生了。
下午,滕哲又召集了他所分管部门的全体民警会议。会上,滕哲说:“根据大队总支的分工,由我分管你们这几个部门。今天召集大家来开这个会,时间不长,主要是对下一步的工作作一个总体要求,重申一下工作纪律,以后我所分管的这几个单位的工作情况各单位负责人直接向我汇报,绝不允许越级汇报,各单位民警对工作有什么建议、意见向你们单位领导提出来,每一个人都要对自己的工作负责,做到各司其职各负其责,绝不允许推诿、不负责任的现象发生。每一个人都要不断提高自己的综合素质,要努力掌握好基础理论、基本知识、基本技能,要提倡严谨的科学作风、严肃的工作态度、严格的组织纪律……”
滕哲从会场上走出来时,脚步出现了少有的轻快。教导员牟思其从后面跟了上来,说:“不错,讲得很好啊!本来《人民警察内务条例》上都已经在上下级关系、命令下达、请示汇报等各个方面作得有明确规定,可现在有的人却只对主要领导负责,你分管他的工作吧他却不买你的账,搞得警令不畅啊。”
“你在听的呀?”滕哲有点惊讶了,刚才他在台上发言的时候并没有看到牟思其。
“我坐在后面的。”牟思其解释说,然后又感慨到:“这种现状得改变啊!”
“也不知道能不能改变得了呢?”滕哲有些担忧。
“只要我们携起手来,哪有改变不了的?”牟思其说。
曾有伟人说过:党内无派,千奇百怪。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单位都是如此。但滕哲有自己的原则:不与任何人结成帮派。他知道牟思其也不是拉帮结派的人,只是牟思其太看不惯江平了,江平刚参加工作时是先到刑侦大队,后来才到派出所去的,那时牟思其就说江平这小子是个心术不正的人。
“好啊,有教导员的支持,我的工作也就好开展了!”滕哲诚心诚意地说。
“进来坐一会吧,牟教导员。”正好走到办公室门口,滕哲向牟思其发出了邀请。
“好呀,我正想找你摆谈摆谈哩。”牟思其说。
“请坐!牟教导。”进门后滕哲就要去给牟思其倒茶。
“不用倒了,我带着的呢。”牟思其晃了一下手足的茶杯。他走到哪,茶杯就带到哪里,一个特大号的玻璃茶杯内有一大半是茶叶,酽乎乎的。
“听说王莉被杀案怀疑是谋杀,而且与江大队长的姐夫有什么联系?”牟思其问。
“是的。”滕哲说,在教导员面前,他不好隐瞒什么。教导员是他的上级,他也不应当对他隐瞒什么。早上在总支会上,牟思其力主滕哲分管大案中队,滕哲对此也很是感激。
“听说牟教导喜欢喝花茶?我这里正好有一盒,别人送的,我是最不喜欢喝花茶的。”滕哲从柜中拿出一盒茶叶递给牟思其。
牟思其说:“其实我什么茶叶都喝的,只要没有怪味就行。”牟思其接过茶叶道了一声谢谢后又问到:“王莉案件目前有什么进展?”
“没有大的进展。从市纪委得到的情况是王莉被杀前两天曾给市纪委投寄了一封匿名信,举报局长刘辉等人在审批土地过程中集体受贿,市纪委经过调查核实刘辉等人的受贿情况属实,所以市纪委怀疑王莉的死系谋杀的可能性大。表面上这个案件只是我们在办,实际上市局已经安排石大在参与调查了。原因是刘辉是江平大队长的姐夫,市纪委给市局提出了要求江平回避的建议。”
“这种回避很有必要!”牟思其说,接着又感慨到:“这石大队一走,刑侦大队已经今非昔比了啊!”
“牟教导的意思是?”滕哲试探着问到。
“你看吧,办公室的门经常都是关起的,据说只有在酒桌上出现的频率要大些,每天下午都要把队里的几个女孩子带出去喝酒。”
滕哲笑了笑。他不好表示什么,毕竟江平是领导。他也知道牟思其是眼中容不得一点沙子的人。江平刚参加工作时是先到的刑侦大队,那时牟思其还是中队长,正好是江平的直接领导。江平在办理一起伤害案时为帮朋友的忙,私自把卷宗里的一份材料取出来毁掉了,牟思其发现后愤怒极了,把江平臭骂一顿后召集支部会议要对江平进行处理,处理意见层层上报,到局里要准备作出处理决定的时候市里有领导来找局领导说情了。局领导无奈只好说江平这年轻人刚从学校出来,社会经验还不足,难免会被他人利用,这次就算给他个教训吧。但牟思其却不愿意江平再在他的中队了,局里不调走江平,牟思其也不给江平安排任务。江平就这样无所事事一个多月,最后还是想办法调离了刑侦大队。谁知三十年河东四十年河西,这江平又转回到了刑侦大队,居然还当了大队长,还是牟思奇的直接领导。当然,这时间一晃就过去了十多年,知道这事的也就只剩下几个老刑侦队员了。
滕哲坐在办公桌前拿着一支毛笔在一张旧报纸上不停地涂划着,这是他的习惯,每逢遇到烦心的事情时他都要这样握着毛笔涂划,曾有人取笑他说他是在为以后当高级领导到处题词作准备呢。
办公桌的电话响了几次他都懒得去接。
摊在桌子上的旧报子上涂满了“王莉王莉王莉……”,他现在满脑子里都是在焦虑王莉被杀案,他在想,该做的工作也都做了,为什么会一直没有进展呢?到底是哪一个环节上工作还没到位呢?
市国土局原任局长刘辉刚被“双规”就提出要见李吉,他向李吉反映了王莉被杀的当天晚上九点钟左右有一个叫金老幺的建筑公司老板到他家去过,呆了十来分钟就走了。其实金老幺当时到刘辉家去是去行贿,送了十万元给刘辉,想把市国土局修建办公楼的工程拿到手。王莉被杀后李吉找过刘辉几次,每次找到他他都说没有什么情况可以提供的。现在刘辉说当他听侦查员说王莉是当晚九点钟左右被害的时候他就想起金老幺的那一副奸相,从良心上说他是想把这一情况说出来的,一朵鲜花就这样枯萎了他也是感到惋惜的,但难言之隐又使得他不敢说出来,不过现在已经无所谓了,说出来心理压力也会减轻一些,或许能减轻一点刑罚呢。他一再要求李吉和纪委的办案人员到时候一定要帮他出一份证明给检察院,说明是他主动举报金老幺的。这个金老幺其实就是调查时有人提供的那个穿一件黑色风衣、白衬衣上打有领带的中年男子。滕哲与李吉一样,得到这一情况后兴奋异常,以为案情会有重大突破,因为这个金老幺在发迹之前就是一个社会上的混混。但调查金老幺时他说离开刘辉局长家后他就到夜总会唱歌去了,对那栋住宅楼发生的杀人案一点都不知情,到现在也不知道那里曾经发生过杀人案。经提取金老幺的血样化验也不吻合。至于当时下楼梯时是否遇到其他人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刚才局办转了一个信访件来,就是王莉的亲属告公安局侦办案件不力,市区公安机关领导签字要求限期破案。上次在市局一号小会议室里,虽然市局王副局长已经要石星仁也调查这个案件,要滕哲他们在侦查过程中一旦发现谋杀的证据立即给石星仁汇报,但案件的管辖还是在分局呀,案件能否侦破的责任都还在分局刑侦大队呀,况且现在滕哲已经分管大案队了,而这个案件到现在都没有大的进展,怎能不着急呢?
虽然上次在市局一号小会议室里王副局长与焦支队长都一再强调要注重谋杀的可能,但除了王莉在被杀前曾投寄过匿名检举信外,从现场的情况看,考虑谋杀过于勉强了些。为避免出现疏漏,还是把刘辉的血也抽来化验了,但从ABO血型上都已经把他排除了。
手机也反复响了几次,这铃声也太顽固了,你不接它嘛它偏要不停地叫唤!
罢,罢,罢,看看谁打来的吧。
江平已经给滕哲打了三四个电话了,滕哲都没接。这会他在电话的那一端带着一种不满的口气说南郊铁路边发生一起碎尸案,局领导都已经到了现场,要滕哲马上赶去。
案情就是命令,不快也不行了!
南郊铁路旁的公路上靠边一溜烟地排着一二十部警车。好家伙,局长及局党委其他成员还有江平大队长的车都到了。辖区派出所所长还有几名民警也到了。
铁路公安的也到了,看到不属于他们管辖,正在那里等着看需要他们帮着做点什么呢。这离铁路路基三米以内属于铁路公安管辖,三米以外就属于地方公安管辖了。
原来,接到报案后黄一生带着技术科的人就到的现场,黄一生看了现场认定是碎尸案后立即给江平大队长电话汇报,而这时江平大队长正在局里开会,于是江平大队长又立即给分管副局长作了汇报,分管副局长又立马给局长汇报。这可不得了,马上就是元旦节了,还有一系列的保卫工作需要安排,这发生了碎尸案全局民警都不得安稳啊!会议已进尾声,于是赵局长宣布会议结束,全体局党委成员赶赴现场。
全体局党委成员为一个杀人案同时到现场督战这可是这些年来从未有过的啊!要知道这些年来领导们都崇尚宏观决策、运筹帷幄了,通讯工具也已经现代化了,有什么问题电话里面都可以解决的嘛。
领导们围拢在一起抽着香烟,严肃地交谈着,可能是正在商量着调兵遣将吧。现场周围用警戒绳隔离着,警戒线外聚集着数十群众在围观。有几个侦查员正在向围观的群众了解线索情况。整个现场笼罩在一种紧张的气氛之中。
黄一生正在指挥着鄢仁给领导们拍照,领导们亲临现场安排布置侦查工作的照片到时候总会用得着的。
滕哲到了现场后顾不得向领导们致礼,径直就走到黄一生面前,问是什么情况,黄一生指着数米远的一个编织袋说里面装的是一个女性的尸体,可以看到头发是棕黄色的,从包装情况看袋内的尸体不完整,应是头部与部分尸块,刚才来时没有想到是碎尸案也就没有带摄像机,现在已经安排民警到办公室拿摄像机去了,等摄像机拿来后把现场固定了就进行勘验。
滕哲听黄一生介绍完情况后就走近编织袋旁,编织袋所处的位置距铁路路基约六七米远,紧挨着一个小山丘,小山丘上长满了数米高的芭茅草及密密匝匝的灌木丛。两年前有一个犯罪团伙将人杀死后把尸体藏匿在这小山丘中,一直没有人发现,那个犯罪团伙在其他城市连续作案多次,杀死十余人,今年在外地继续作案被抓获后才供认曾经在青山区杀过人,直到外地公安机关把嫌疑人带到青山区来找到这里后才发现那具只剩一付骨架和残存有一点腐肉的尸体。
滕哲仔细观察编织袋后感觉有些不对劲:编织袋上有一个一元硬币大的破口,破口处外露出棕黄色的毛发,但从整个编织袋包装的东西的轮廓来看好象并不是人的躯干或肢体。于是伸手过去触摸了一下,然后就马上叫延清把剪刀拿来。
黄一生在一旁提醒到:“滕大,还没摄像哩!”
滕哲也不吭声,他心里正恼着哩:“唉,这个黄一生呀!”
滕哲手起刀落,一把剪刀张开就象快艇在海上航行划破水面一样,将整个编织袋就这么唰的一声拉开了。
——呵呵,一条大黄狗的尸体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这一瞬间好象整个空气都凝固了。
看到领导们面有愠色,黄一生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嘻笑道:“唉,此黄非彼黄啊。”
赵局长笑到:“行了,没事就好啊,大家都可以轻松了。”
滕哲并没有轻松起来,这些年来他已经触摸到一种预兆了:一般出现这种声势大、影响大的虚假现场之后大多会紧随着有一起或者几起真正的影响大的恶性杀人案发生!看来王莉被杀案是更应当得加大力度了,要不抓紧时间侦破了的话,很可能会变成悬案的啊!
回到办公室后,滕哲通知李吉探组的侦查员来一起商量一下王莉被杀案的下一步侦查措施。有人说侦破案件是三分调查七分研究,这种说法有一定的道理,侦破思路没有理清楚的话就如同盲人摸象。前两天石星仁来与他一起重新看了王莉被杀案的现场和尸检照片,石星仁指着左嘴角外侧处青紫痕旁边的一道弧形划痕问滕哲:“你看这青紫处外面的这一个弧形的划痕是怎么形成的?”滕哲说:“应该是指甲划的。”石星仁说:“你看这个类圆形的青紫痕与这个指甲划痕隔得有些距离吧,是不是说明这个人的指甲很长呀?”滕哲点头称是。石星仁说:“那么能否考虑女性呢?”石星仁的话使滕哲心头一震。
是呀,能否考虑女性呢?可阴道内的精液成分又如何解释呢?这两天滕哲一直没把思路理清楚。
李吉与探组的三名侦查员刚到滕哲的办公室坐下滕哲的电话就响了起来,是青云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打来的。长期从事法医工作,与殡葬行业的人都熟悉了,有什么事情他们都是找滕哲联系。青云路殡仪馆的工作人员说昨天从尸检所送来了两具尸体,现在死者家属打着横幅准备抬尸上街游行。滕哲一听,马上站了起来对李吉等人说:“走青云路殡仪馆,有人要抬尸游行!”滕哲给综合科的民警交待了通知技术科与大案队在家的人马上往青云路殡仪馆赶去后就带着李吉等人急冲冲地走了。
乔小丽的办公室今天出现了少有的安静。
乔小丽刚到技术科工作时是与鄢仁、张行等人共用一个办公室,后来滕哲觉得一个女孩与大家挤在一起不方便,特别是中午不回家要在办公室午睡的时候尤其不方便,就把自己的办公室腾出来搬到尧天真的办公室去了,他说搞技术管理业务的放置的档案材料多,需要的空间要大一些。就这样,乔小丽一人独占了一间办公室。
乔小丽除了从事文检业务外,还兼有技术管理的工作。技术科要实行规范化管理,乔小丽要打理的事情也就越来越多了。
科里的其他人这一阵也忙得不亦乐乎。上网查资料的,翻书找依据的,冥思苦想的,伏案写作的,俨然一个学术机构的样子。黄一生将前几天滕哲在会上说的一段话制作了两个精致的标语牌挂在过道的墙壁上,一幅是:学习基础理论、掌握基本知识、钻研基本技能;另一幅是:提倡严谨的科学作风、树立严肃的工作态度、遵守严格的组织纪律。经过一周的苦战,大家陆陆续续都把各自专业的规范化管理措施拿了出来。黄一生评价说:态度是端正的,但大多数同志制定出来的措施是不完善的,还有一些是不切合实际的。大家正想松口气的时候,黄一生又出新招:科里有多少人,每个人拿出来的措施就复印多少份,每人一套各自进行归纳整理,按照滕大队所说的分现场勘查、痕迹物证检验、图像资料制作、法医学尸体检验、活体检验、法医物证检验、技术管理等几个方面进行梳理,也是要求一周内完成。这可苦了大家了,虽说都在一个科室工作,但各干各的专业,除了自己的专业外,对其他专业虽然略知一二,但几乎都是门外汉,而刚调来的几个年轻人连自己所干的专业的知识都还没有掌握,更不要说对其他专业的知识了。不过黄一生这一招确实漂亮,前一阵大家都埋头自己干自己的,这下只得相互交流了,要不一周之内是无论如何都完不成的。于是乔小丽的办公室就成了技术科最热闹的地方。
本来互相交流也是一种学习方式,但时间紧迫,交流的结果也就变了味,乔小丽、延清、鄢仁、张行四人私下商定,各自整理自己专业的资料,搞成四套,每人的压力就会减轻了许多,但又不能让黄一生有丝毫的发现,要不然得重新返工,所以每套的内容、行文格式、前后顺序都要作一些处理。张行说这就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在这期间,滕哲、黄一生与尧天真搞了几次业务讲座,本意是专门为几个新调进技术科的年轻民警进行业务培训,但全科的民警也都主动参加了听讲。随着业务学习的不断进行,大家的业务能力也逐步得到增强,现场勘查工作也逐渐变得有条理性了。黄一生在技术科还实行了每日晨会制度,也就是每天上午八点用十分钟到半个小时的时间集中全科民警开会,每个民警汇报头天的工作情况,科领导进行点评并安排布置当日工作,整个技术科的工作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今天大家都出勘现场去了,难得的安静。乔小丽正好把自己拟好的几个文件又拿出来进行修改。刚把刑事技术鉴定书的签发制度修改完毕,出勘现场回来的张行和鄢仁又把办公室搅得热闹了起来。
张行一走进乔小丽的办公室就发起了牢骚:“唉!这个破车,爬个小坡都爬不上去,害得我们走了不少的冤枉路。”
鄢仁也跟着进来了,听到张行发牢骚后,鄢仁说:“不要着急嘛,局里前两天刚进了三部小车,局领导要将他们的坐骑下放到大队来了。”
大家都知道,局党委成员七人,原先每人都有了一部三菱越野车的。
“真的还是假的?”张行有些迫不及待地问到。
鄢仁说:“呵呵,你高兴什么呀?即使下放到大队来也是没技术科的份的,你不好好地想想看,大队领导不要用啊?何况越野车下乡,小轿车在城里跑,局里几个主要领导一人两部车又未尝不可呢?”
张行一听,很是沮丧:“真是的啊,我怎么没想到呢?”接着又冲鄢仁吼道:“那你还说个……鸟啊!”本想说句粗话的,看到乔小丽也在,张行好不容易找了个较文雅一点的“鸟”字来代替。
“哼,说你笨嘛你还不承认,你以为三个特征相同就可以认定同一了啊?”鄢仁又揭起了张行的老底。张行刚到技术科时,有一次侦查员送来一个嫌疑人的指纹,要求与现场指纹比对,张行看了半天,找到了三个相同的特征,于是就准备签发一个认定同一的鉴定书,鉴定书制作完后送给尧天真审核,尧天真说:“你只看到三个相同的特征,这里几个不同的特征你怎么解释?”——其实本来就是两枚不同的指纹。
张行一听鄢仁又在嘲笑他,立即奋起反击:“你这‘阉——人’啊,就是喜欢揭别人的疮疤,不过再怎么着,这疮疤也没有‘阉人’的疮疤大呀,哈哈!”
刚从外面进来的延清插话道:“其实就即使把车拿给我们科用,我们也养不起啊,那车太耗油了,如果不是石大队走之前给我们的车进了保险,我们出现场还提心吊胆的呢!”
鄢仁一看延清把话头接了过去,也就不再说什么了。他知道每次与张行舌战都是以自己的失败告终,有人把话岔开他正求之不得呢。
“你们操的什么心啊?三台小车,局长、政委、常务副局长一人一台,原先的车还照用,一台城里跑,一台下乡,鄢仁真不简单呀,分析问题头头是道哩!”看来还是乔小丽的消息灵通。
“啊?真进了三台小车呀?”这下鄢仁反而瞪起了两眼。
乔小丽一愣,冲着鄢仁说到:“嘿,是你说的呀!”
鄢仁往头上挠了一下:“嘻嘻,我开玩笑的啊。”
乔小丽笑了起来,说:“那我们的分析推理都变成子虚乌有了哪!”
“你们没事聚在一起嚷嚷什么?你们的措施整理完了?”黄一生不知什么走到了门口板着脸说到。
“快了快了,大家整累了休息一下。弟兄们,干活去。”张行边说边往门外走。
“先别走!”黄一生说:“接大队部通知,所有人全部到青云路殡仪馆,那里有人闹事。乔小丽在办公室守电话,其他的人动作快一点!”
这个城市的殡仪馆与火葬场是分开的,火葬场在郊外,殡仪馆在市区内。在城区分别设有四个殡仪馆。谁家死了人都是在殡仪馆办丧事,一般要停放三天左右,找道士先生看好日子后才在选好的日子那天把尸体送往火葬场火化。在殡仪馆的时间里亲戚朋友络绎不绝,人来人往,告别厅里摆满了麻将桌,守灵的人就在这厅里打麻将或者玩扑克牌赌博,在这里赌博很安全,派出所的是不会到这里来抓赌的,哪个愿意来这里找骂呀!一个殡仪馆内一般都要设四五个告别厅,还有一些小间的休息室。休息室里除了摆放有床和被褥外,按照丧家的要求有时也摆上一两桌麻将或者扑克牌。平时殡仪馆内的几个告别厅大多是占满了的,可以同时容纳几家丧主办丧事。不知是昭示人的一生是一场赌博还是因为亡灵需要喧嚣声来慰藉,在这里,哭声、麻将声、哀乐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了一个独特的景象。
滕哲等人走进殡仪馆的大院时看到几个人正抬着一个担架要往外走,担架上有一具尸体,两个人用竹竿举着用白布做的横幅,上面有墨汁写的大字:“血债血偿!”在他们前面,几个殡仪馆的工作人员正在阻拦、劝解,旁边围有一群人,一个中年男人站在那里正唾沫四溅地向围观的人说他的两个侄女被房东强奸后杀害,公安局包庇罪犯。看到滕哲等人到了后,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妇女面向滕哲跪下,随后齐刷刷地跪下了十来个人,这个妇女跪下后大声哭泣:“为我女儿作主啊!”
滕哲昨天下午见过这个妇女的。
十多天前,延清在一个出租屋内检验了两具尸体,是两姐妹,死亡原因是煤气中毒,尸体检验完后就停放在火葬场的冰柜内,通知了死者亲属后一直没有来办理处理尸体的手续,昨天下午来了十来个人,其中之一就是这个妇女,延清给他们宣布了法医的鉴定结论后他们没有表露出有什么异议,只是要求把尸体移到殡仪馆内,他们要在殡仪馆办丧事。延清立即向黄一生请示,正好当时滕哲也在技术科,滕哲想死者亲属的要求并不过分,于是就同意把尸体拉到殡仪馆。
滕哲知道,在突然失去亲人后,人们往往会出现失去理智的行为,在这时候千万得注意方式方法,说话稍不小心就会酿成大的事端。
滕哲走上前去,将这个妇女扶起来,说:“大嫂,有什么问题我们坐下来说吧。”说着就扶着这个妇女往旁边的休息室里走。
刚才在向围观的人说自己侄女被房东强奸杀害的那个中年男人拦住去路,说:“要说什么就在这里说,让大家听一听,公安局是怎样包庇罪犯的。”
滕哲看这人不象农村人,完全一副城里人模样,问到:“你是死者的什么人?”
“我是她们的二叔,我侄女就是来投奔我的,我住房窄,住不下,她们才在外面租房住的。”那个中年男人说。
滕哲在来殡仪馆的路上与俩女子死亡事件发生地辖区派出所的民警通了电话,知道死者亲戚已经来了两三天了,来了后就找房东索要二十万元的赔偿,房东说是她们自己把蜂窝煤炉子拎进房间内造成煤气中毒的,与他们没有任何关系,没有理由要他们赔偿。双方发生争执后派出所出面调解了两天都没有调解下来。房东夫妇俩都是下岗工人,平时就靠出租房屋得到很微薄的收入,不要说是二十万元,就是一万元也拿不出来。
滕哲对那中年男子说:“你凭什么说公安局的包庇罪犯,你们侄女是因为煤气中毒造成死亡的,这可是有法医鉴定结论的,你说话可得负责任的!”
他知道,这个人就是派出所民警说的那个自己亲侄女来了象打发乞丐一样的,连家门都不让进的,给了她们五十元钱让她们自己去找工作去租房住,出事后又急不可耐地在死者的父母未来之前自己一个人去找房东索要二十万元赔偿金的那个人。
“滕大,不要理他,我就不信他们能掀起大浪?”黄一生这时带了技术科的几个人赶来了。
黄一生这句话如同干柴遇到烈火,马上自己就被燃烧了起来!十来个死者亲戚立即围上来把黄一生拉着往尸体处推过去,滕哲一看不妙,立即挤进人群抓住黄一生往外拉,李吉和几个侦查员还有技术科的民警也试图去阻拦愤怒的人群,但围观的群众中有一些不明真象的人也加入了与民警的冲突,一时间,推来搡去,情势十分混乱。正当滕哲感觉支撑不住了的时候,有一个人分开人群把滕哲拽住,使劲把滕哲拉出了人群外,滕哲转身一看,樊斌已经被围在了人群中间,虽然樊斌是近一米八的大个子,但在这一帮愤怒的人面前,他也显得无能为力了,由于刚才他的动作过猛,愤怒的人群几乎全部转向围攻他来了……
近二十分钟的冲突在巡警队赶来后结束了。滕哲的衣服右边的袖子被撕破掉在地上,手上被抓伤几处,李吉的脸上也被抓了几道血口子,最惨的是樊斌,他是接到大队综合科通知说殡仪馆有人聚集准备抬尸上街游行后赶来的,到了现场后就看到滕哲等人被围在人群中,于是就挤进去把滕哲拉了出来,但自己却被围在里面动弹不得,皮带被拉断了,裤子被撕破了,左手臂还被咬了一口,事件结束后他两手提着裤子被两个侦查员扶上了车。黄一生的左眼眶也被打得肿胀,象熊猫眼一样。
附近就是市人民医院,樊斌、李吉几个受伤的到医院去处理伤口。
在医院门诊部,李吉遇到了李欢。自从那天的亲密接触后,李吉一直在回避李欢。李欢几次电话叫他去他都说没有时间。他不知道该怎么再面对她。
李欢看到李吉脸上的伤口,急忙跑过来关切地问到:“兄弟,怎么受伤了?”然后开玩笑说:“呵呵,兄弟媳妇这么厉害呀?”
李吉也开玩笑道:“哪里唷,媳妇还在丈母娘家养着的呢!这是刚才执勤的时候被闹事的人抓的。姐是来医院看病人吧?”
李欢说:“我们单位职工体检,我刚刚体检完了,正准备回去呢。”并关心地问李吉:“伤得重吗?”
李吉笑道:“小意思,离心脏还远着呢!”
李欢说:“你先去处理一下伤口吧,我等你,我们一起去见见表妹吧,你们也该认识一下了。”
樊斌已经坐在治疗室了,正在处理伤口,左手臂的咬伤很深,护士仔细地用药水清洗后用纱布包扎上了。樊斌离开时指着李吉的脸对他说:“你这几道口子得处理好哟,千万别留疤痕下来啊,要不找媳妇都麻烦的。”
李吉说:“留点疤痕也没关系,嘿嘿,现在就时兴这种酷劲啊。”又对樊斌说:“樊大呀,你该去打打狂犬疫苗!”
樊斌明知道李吉是在开玩笑,但故意装着不解地问到:“为什么?”
李吉说:“要是你也发病了的话我们也可能得跟着遭殃了啊!”
“哼哼,真到了那天我就天天在你办公室呆着,要不你走哪里我就跟着走哪里。如何呀?”樊斌笑着问到。
李吉伸了一下舌头:“我就天天躲着你,嘻嘻。”
“行啦,不和你斗嘴了,赶紧处理伤口吧!”樊斌说完就走了。
滕哲没有来,他说一点表皮伤无大碍,回单位自己处理去了。黄一生去的是眼科,他要看看眼球是否受到了损伤。现在这里只剩下李吉了。
护士用棉球仔细地蘸洗他伤口上的血迹,伤口火辣辣地痛。李吉盯着棉球上的血迹,心里若有所思。
自从那天与李欢出现了亲密的接触后,李吉这一阵经常走神。现在这棉球上的血迹在他眼前幻化成了一簇簇腥红的云雾,这腥红的云雾一簇簇地涌过来,又轻悠悠地飘散开去,如此许多个来回后,腥红的云雾中间出现了一个空白区域,一个黑点从远而近,渐渐地,黑点越来越大,变成了一个咬痕,就如同刚才樊斌手臂上的那个咬痕一样,突然之间,周围腥红色的云雾一齐向这咬痕扑了过去,这咬痕就变成了一个腥红的嘴唇,慢慢地朝李吉眼前逼了过来……
李吉恐惧地将头扭到了一边。
“怎么了?痛吗?”护士吓了一跳,急忙问到。
“哦……”李吉定了定神,摇了一下头说到:“没事。”
李欢一直在治疗室外面等着李吉,李吉从治疗室里一出来,李欢就说:“走吧,化验室去。”
“化验室?干什么呀?我这可不需要化验啊。”李吉纳闷道。
“笨!”李欢用手戳了一下李吉,说:“我给你说过的呀,表妹在化验室工作,现在她正好在上班。”
快到下班时间了,化验室里只有李欢的表妹在。表妹叫黎亚男。看到李欢来了后很是欣喜,急忙招呼她到里面去坐一会。李欢把李吉拽了一下,李吉就跟随进去了。李欢对黎亚男说:“这是李吉,我的弟弟李吉,在公安局工作,是个大侦探哩。”
黎亚男很大方地与李吉打了个招呼:“荣幸!荣幸!居然能认识大侦探啊!”
李吉笑了:“惭愧!惭愧!只是一个小探员而已!”
黎亚男给李吉的第一印象特好,颀长的身材特别匀称,好象她身穿的白大褂不是工作服,而是为她特制的时装一样,细长的睫毛加上略显蓝色的眼仁给人一种异域美女的感觉。
“哈哈,这么快就倾慕上了啊!”李欢朝李吉眨巴了一下眼睛,又向黎亚男问到:“我的化验结果出来了吗?”
“哪有这么快,你们几十个人呢。”黎亚男说。
“那你先给我化验一下血型吧,看看我是什么型的血。”
“好呀。”黎亚男去把装有李欢血样的试管找了来,李欢又说:“把我们曾局长的血型也化验一下吧,他也想知道他的血型。”
“叫曾什么?”
“曾好。”
黎亚男又去把装有曾好血样的试管找了来。
一阵操作后,黎亚男对李欢说:“你是O型,你们曾局长是A型。”
“你们化验完后这些血怎么处理?”李欢问。
“扔了呗,不可能卖钱吧?”黎亚男笑了起来。
“留着!李吉办的案子需要。”李欢说。
“哦,搞了半天,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看我的呢,原来另有企图呀!”黎亚男装着不满地说,接着又冲李吉问到:“说吧,需要谁的,我马上给你,大侦探。”
“谁说的,我可是给你介绍对象来的啊。怎么样,我这弟弟帅吧?”李欢指了指李吉,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一切都在按照她预先的安排下顺利地进行了,却又显得那么天衣无缝自自然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