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美丽的女人呆坐在椅子上,手上捧着一个小猴子敲鼓的音乐盒,诡异恐怖的安魂曲正是从这个音乐盒中传出来的……葛艾丹?
时间是23:30,空气湿冷,阴霾的天空看起来非常阴沉,赛文路大部分笼罩在黑暗中,发电厂像一只钢精水凝土的怪兽。
欧阳嘉烦躁不安,手中紧握着枪,警惕地走在道路中间。
道路两边的荒草在寒风中发出奇异的声音,有好几次,她觉得有人在草丛中一闪而过,她大喝一声:“什么人?”回答她的只有萧瑟的风声。
她沉默地站了一会儿,让急促的呼吸慢慢地平静下来,她的耳朵快冻掉了。
从今天早上九点收到那封信开始,她整个人就绷着。这一天,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就像有某股贪婪的力量把她灵魂中的光亮吸得一干二净。每次听到有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她都会飞快地回头,以为是夺面杀手的脚步声。她感觉到那双具有侵略性的手正握着锋利的手术刀,她记起幻灯片上7个女人被肢解的尸体,光是想象,就让人有一种莫名的恐怖。
长时间握枪,她的指关节麻木了,她稍微活动了一下手指。
“欧阳队长!”身后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葛艾青?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欧阳嘉望着气喘吁吁跑上来的英俊小伙子,心中忽然涌起一股说不清的感动。
“欧阳队长,我终于找到你了。”葛艾青满头大汗,显然,他是一路急急忙忙跑过来的。
“小葛,你不应该出现在这里。”欧阳嘉把枪收回枪套中。
“只要一想到你独自面对夺面杀手,我就坐立不安。那个混蛋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欧阳嘉永远也不会忘记,此时此刻,这个英俊的小伙子那双大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她。她的鼻子忽然就有些发酸。
一直以来都是这样,每当她走进重案队办公室的时候,她走到哪里,他的视线就跟到哪里。她也不会忘记,当她在什么小事上批评他时,他低下头那种很悲伤的情绪令人不忍。这个小伙子对她毫无保留地崇拜和尊敬,既深深触动她的心,又使她深感无法承受,他让她体会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深刻感情。
“你走吧,别多事。”欧阳嘉有些不自在。
“欧阳队长,我不会给你添麻烦的。”葛艾青急了。
“如果你在场,夺面杀手不出现怎么办?”
“不出现才好呢!”葛艾青小声嘟囔,突然问,“欧阳队长,要是夺面杀手被抓到,你会有什么感觉?”
欧阳嘉完全没想到他会有此一问,在这种的时候,她竭力不去想任何有关夺面杀手的事。
“你难道不希望见到那个王八蛋被吊死?”葛艾青继续说,“你难道不想亲自扣下扳机,把他的脑袋打爆?”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觉得,比起重案组的其他人,你似乎更恨夺面杀手。”
这句突如其来的评语以强大的力量击中了她,她快步往前走去,手一直紧紧攥着拳头。
“怎么了,欧阳队长,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葛艾青追上去。
欧阳突然站住,直视葛艾青,突然开口:“我曾经做过一件错事,我没法为自己辩解,因为没有人会相信我。”
“每个人都是不完美的,谁又比谁干净多少呢。”
这句话打动了欧阳嘉,她的眼中立刻涌满泪水,“你知道我为什么那么痛恨夺面杀手吗?”
“我想一定有什么特别的理由”
“是,很特别的理由,夺面杀手利用了我,那个卑鄙的混蛋。”
“我,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葛艾青瞪大眼睛,他有点被这个理由吓到了。难道欧阳嘉认识夺面杀手不成?
欧阳嘉抬头望着阴霾的夜空,缓缓地说:“第一个死者王乐乐,她是拆散我和高健的第三者,我确实恨她。6月19日晚上,我去找王乐乐,希望她能真诚地向我道歉。真的,我想要的不多,只是一声道歉而起,让我受伤的自尊和心好受一点。我早就想好了,只要她轻轻地对我说一声对不起,我马上放开一切,祝福她和高健幸福美满地生活。可是,我看到的,却是她挂在嘴角的冷笑。当时我真的气坏了,想也没想就给了她一拳,她一下子就晕过去了。我怒气未消,想把她扔到荒郊野外,让她吃点苦头。所以,我开车把她运到了南郊高速收费口那里。”
“原来陆凡一的推理是正确的。”葛艾青说。
“没错。是我把王乐乐扔进高速路边的草丛。可是她当时并没有死,只是晕过去而已,我可以保证。我做了这么多年的警察,死亡和晕倒,还是分得清的。”
葛艾青沉默不语。
欧阳嘉继续说:“然后,我就离开了那里。没想到第二天就接到了王乐乐被杀的消息,而且还被剥去脸皮,我当时吓坏了,凶手借刀杀人的手法确实高明,他一定暗中跟踪我,见到我扔下王乐乐后,想到了这个嫁祸于我的计划。他之所以剥去王乐乐的脸皮,就是在暗示警察,凶手是认为王乐乐不要脸的人。这也是我为何迟迟不愿说出凶手认为死者不要脸的谋杀动机。”
“所以,你对这个夺面杀手恨之入骨,即使拼上性命也要抓住他?”
“对!我一定要抓住他,证明自己的清白。”欧阳嘉突然停下脚步,紧盯着葛艾青,“小葛,你相信我吗?你相信我刚才说的话吗?”
葛艾青轻轻敛下眼眸,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你不相信也没关系。”欧阳嘉耸耸肩,“我早就打算好了,明天一早就把真相向队里汇报,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不想再隐瞒这个事实了。太痛苦了,一整夜一整夜的失眠,隐瞒真相比说出真相更让人痛苦。”
“当我还是法医的时候,我曾经碰到过一个案子,当时我在案发现场。”葛艾青声音很轻,“受害者是个结婚半年的女人,在自己家里的客厅遭到殴打、强暴和凌虐。凶手脱下她的衣服,用一个钝物戳她的胸部和其他有肉的地方,那个钝物是类似于雨伞尖端那样的物体,你知道的,那很疼。过了好几天,死者的朋友去她家看她的时候,发现她血肉模糊的尸体靠在衣柜的镜子上,头低垂着,双臂在身体的两侧,腿向前伸直,衣服堆在一旁,看起来像个血淋淋的洋娃娃。你知道凶手是谁吗?”
欧阳嘉不知道葛艾青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这些,顺着他的话问:“凶手是谁?”
“凶手是死者的丈夫。他谋杀自己的妻子后感到万分后悔,坐在那里对着她的尸体说了好几个小时的话。”
“小葛,你为什么要说这些?”
葛艾青紧盯着欧阳嘉的眼睛:“因为我想告诉你,每个人都会犯错。”
“那是谋杀,不是犯错。”欧阳嘉语气严厉起来。
“谋杀也是犯错。”葛艾青眼睛流露出悲伤,“对那位杀了妻子的丈夫来讲,那是一场忍无可忍的犯错。你能想象那种心情吗?一个毕生致力于海洋勘探的工程师,在海上辛苦工作了大半年,风尘仆仆地赶回家与妻子团聚,看到的却是妻子和别的男人在自己新婚的大床上发生关系。欧阳队长,你能体会那种绝望的感觉吗?”
怎么不能?她从最初的愤怒到最后的绝望,从最后的绝望到最终的麻木。有很多个瞬间,她真希望高健得艾滋病,虽然她不该有这么恶毒的想法,可是她控制不了。她不明白,自己的丈夫高健怎么能跟任何一个他看上的女人上床,那个蠢货怎么可能是她的丈夫!他口口声声说爱上了王乐乐,也许,王乐乐那个傻女人是真的爱上了他。但是,那个混蛋不可能爱上任何人,他只爱他自己。他一下子慷慨温柔得要命,一下子又可恶得让人想千刀万剐。她和他的婚姻就是一本活生生的极端的教材。
“欧阳队长,每个人都会犯错的。”葛艾青像是在自言自语,“人活一辈子,分清对错很重要,可是,谁又能真正地分清楚呢?”
这话刺到欧阳嘉心里面去了。她知道葛艾青是为了让她好受一点才讲那个案子。是啊!谁能真正分清楚对错呢!
“小葛!”她轻轻地开口,“谢谢你,小葛,你是个好人,一片好意。”
“欧阳队长,不要这么说。”葛艾青被她说得脸都红了,“我跟你说过的,你长得很像我姐姐,尤其是你们的眼睛,一样漂亮,像天上的星星一样明亮。我姐姐被人害死了,我不想看着你陷入危险中。”
“不管怎么样。”欧阳嘉眼眶发红,“这件事你不要插手。”她看了一眼手表,23∶55,离夺面杀手约定的时间还有5分钟。
“我想保护你!”葛艾青急了。
“你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欧阳嘉语气突然严厉起来,“你对我不会有多少帮助,离我远一点。”
葛艾青踌躇了一会儿,“好吧!那我走远一点,要是有什么情况,你大声呼喊,我马上赶来支援你。”
“走吧!走吧!”欧阳嘉像驱赶流浪狗一样驱赶他。
看着葛艾青走远,她假装的冷漠和严厉一下子崩塌,喃喃自语:“小葛,谢谢你,我不能让你像我一样陷在危险中。”
她重新掏出手枪握在手里,慢慢地走在道路中央,尽量离路边的荒草远一点。
眼看着手表的指针慢慢指向零点零分零秒,她的神经绷得像一把拉成满月的弓。阴沉的天幕像被一只手悄悄拉开了一条缝,进入一股几乎感觉不到的凉气,欧阳嘉以动物的本能感觉到有人存在,近在咫尺。
“出来!我知道你在那里!”她大声呵斥。
冷风呜咽,像是在嘲笑她的惊恐。
难道是她的错觉?她握枪的手渗出冷汗,又往前挪了几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就在她稍稍松了一口气的时候,背后突然响起一个声音:“欧阳,我真高兴,你来了。”
欧阳嘉飞快转身的同时手指紧扣在扳机上,说时迟,那时快,那人飞起一脚,踢飞了她手里的枪。
等欧阳嘉反应过来的时候,一块手帕捂在她口鼻上,那人的另一只手紧紧锁住她的咽喉。乙醚强烈的刺激气味瞬间窜入欧阳嘉的大脑。
“我等你已经很久了。”
一个恶魔般微笑的声音在欧阳嘉耳边回荡,她拼命挣扎,可是她的神经系统已经失去了控制。
一切发生在须臾间,前后不过三秒钟时间。
夜色沉沉,一辆灰白色的捷达车缓缓驶出了赛文路。
第一人民医院重症病房内,陆凡一在手枪的威逼下,又躺回床上,“老张,如果枪响了,整个医院都会惊动,你就跑不了了。”
“我当然知道,不过这也没办法,到时候我自然会认罪伏法。可是,如果你跑出去,公司的秘密就会曝光,这个划时代的伟大实验将付诸东流。我死不足惜,但不能让所有人的努力都白费了。”
陆凡一注意到老张的食指已经开始扣动扳机了!
“章教授,你还在等什么?!”陆凡一怒吼一声。
老张吓了一跳,环顾四周,哪有什么人影。“你小子耍我!”他的食指再一次准备扣动扳机。
就在这时,病床下面伸出了一双手,猛地抓住老张的脚腕,向病床内一拉。老张毫无准备,轰然仰面摔倒,“砰”的一声,枪响了,一颗子弹射进天花板。
陆凡一抡起身边的消毒药瓶,将整瓶消毒水泼到老张脸上。
“啊!”老张痛苦地捂住双眼。
“快走!”章南生从病床下面钻出来,拉起陆凡一向门外跑去。
两人跑出病房,走廊一下子全是人。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还有住院的病人,都听到了枪声,纷纷从屋子里走出来,站在走廊上。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是锅炉房爆炸了。
“不行,医院到处是他们的眼线,我们这么跑会被发现!”陆凡一赶忙拉着章南生躲进了清洁室。
老张红着眼睛冲出重症病房。“躲开,都躲开,我是警察。”老张推开不明所以的围观者,在走廊上寻找陆凡一和章南生。
陆凡一和章南生躲在清洁室里,连大气也不敢出,听着外面杂乱的脚步声。
陆凡一低声说:“刚才好险,幸好老张敲了几下门,要不然你连躲进床下的机会都没有。”
“是啊,真的好险!”章南生惊魂未定。
“谢谢你的药,解除了种植在我体内的生物炸弹,要不然,我就是第二个关涵。”
“先不说这个了,我们怎么出去?”
“我有个主意。”陆凡一指了指挂在墙上的衣服。
十分钟后,两个戴着口罩的清洁工从清洁室里走出来,两人手里拿着拖布和扫帚,向电梯口走去。
“章教授,你的车在哪?”陆凡一低着头问。
“就在地下车库,我们坐电梯到地下一层。”
“不行,那样容易被发现,走楼梯!”
两人从安全通道径直走到了地下一层的停车场。章南生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陆凡一警惕地环顾四周。地下一层安静得有些骇人。
两人钻进车里。章南生启动汽车,飞快地驶出了第一人民医院。
街上看起来像被狂风狠狠刮过,枯叶吹得到处都是,几个垃圾桶还东倒西歪,墙上和电线杆上到处贴着鬼画符似的小广告,不是包治淋病梅毒,就是夜总会招聘小姐。商店门口的广告牌闪动着,像睡眼惺忪的眼睛。
“已经过了十二点,今天就是大年夜了呢!我好几年没回家过年了!”陆凡一表情放松了一点,突然想到什么,“哦,我还没有采购年货呢。”
“真妒忌你,你还有心情采购年货,还有地方可以过年。我可是在生死的边缘慢慢往前爬,轻轻一个打滑就完蛋了。”
“我就知道你是在装死。”陆凡一笑了,“为的是蒙骗公司。”
“呵,你怎么发现的?”
“当我推理出你是自杀的时候,我就很奇怪,想脱离公司的追杀,对你这位大教授来讲简直易如反掌,你随便整个容,到别的城市隐姓埋名就可以了,为什么非得自杀呢?后来,你的尸体在停尸房失踪了,在一个全是医生护士,到处都是摄像监控的医院,尸体怎么可能会自己失踪,唯一的可能就是尸体复活了,自己躲了起来。”
“凡一,这一次,你可想错了。”章南生摇头,“你太低估对手的可怕了。就算我整容后隐姓埋名,他们一样能找到我。就像这一次,他们知道我死了,还不放心,当晚就派人来医院,把我的尸体运到焚尸房,他们要亲眼看着我化成灰烬才能放心。”
“这么说,焚尸炉里烧死的那个人就是他们派来的?”
“嗯!”章南生点头,“如果不是我突然醒来,把那个人吓了一跳,我是制服不了他的。那个小子看到一具尸体睁开眼睛,当时一定是吓呆了。”
“呵呵,换成谁都会吓呆的,说不定还会尿裤子。”陆凡一大笑,“很高兴这个案子的死者正在开车。章教授,我问你,你自杀时吃的,是不是一种可以假死的药物?”
“是!”
“我就知道是这样!”陆凡一显得很兴奋,“我真想带你去采购年货,章教授。”
“我还没发神经呢!”
“之前,我推理葛艾丹没有死,现在就更加肯定了。”
“陆凡一,你的头脑不从事科学研究,真是可惜了!”章南生认真地说,“如果你邀请我一起过大年夜,我可以告诉你,葛艾丹发生了什么事。”
“不,你别说,让我猜猜。你掌握了一种能够假死的技术,然后,然后……”陆凡一的大脑在飞快地运转,“你让奄奄一息的葛艾丹进入假死状态,等警方确认她死亡后,以葛艾丹生前同意将遗体捐赠为借口,将尸体运回实验室,让她苏醒。”
“看来,我要一个人过大年夜了。”章南生耸耸肩,颇为遗憾。
陆凡一大笑:“那我就好心陪你一起过吧!不过,你得告诉我,葛艾丹现在在哪里?”
“这个我恐怕不能告诉你。”章南生认真地说。
“我想你必须得告诉我!”一支乌黑的手枪从后面顶住了章南生的头。
章南生浑身一僵,双手握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陆凡一飞快地回头,是老张!原来他一直躲在后座,偷听他们说话。
“你把葛艾丹藏在哪儿了?带我去!否则我现在就打死你们两个!”老张用枪口顶了一下章南生的脑袋,示意他赶紧开车。然后,他看着陆凡一,“小陆,还得谢谢你,要不是你的推理,我们还不知道葛艾丹还活着的秘密呢。”
“章教授,我没想到会这样。”陆凡一万分懊悔。
“不怪你,他们早晚也会知道的,纸包不住火。真相终究要大白天下,只是早了一点而已。好吧!我现在就带你去见葛艾丹!”章南生调转车头,车子向市郊开去。
一路上,老张的枪口死死顶住章南生的脑袋,不敢有半点马虎。
凌晨1∶00,他们来到一栋郊外的居民楼前。
“葛艾丹遇害前就住在这楼上,我救了她之后,她一直藏身在这里。”章南生指了指六楼。
“带我上去!”老张用枪指着章南生和陆凡一。
“章教授!”陆凡一压低声音,“真的要把葛艾丹交给他们?”
“你别插手,我自有打算。”
三人走上六楼,章南生停在一个铁门前,掏出钥匙打开门。
屋内漆黑一片。老张跟在陆凡一后面,小心地走进了房间。
章南生问:“要不要我来开灯?”
“开灯吧!”老张说。
“啪”一声,灯开了,陆凡一赫然看见一张冰冷的解剖台摆放在房间正中间,上面空无一物,被擦拭得很干净的不锈钢台面,亮得人睁不开眼睛。
“你,你是夺面杀手?!”陆凡一惊恐地看着章南生。
章南生沉默不语。
“把葛艾丹叫出来!”老张大喊。
“葛艾丹,是我,你出来吧。”连叫了几声,无人应答。
“你骗我?”老张脸色发白。
“没有,她可能在卧室里睡觉。被车子撞伤后,她脑部神经受了损伤,所以睡得比较沉。”
“章南生,你去卧室叫葛艾丹,现在就去。”老张用枪顶住陆凡一的脑袋,命令章南生走进卧室。
陆凡一怒视着章南生:“没想到,夺面杀手是你,这可真出乎我的意料!”
章南生并不理会陆凡一的指控,他慢慢走进卧室,打开灯。老张和陆凡一紧跟其后。
只见靠窗的椅子上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他们,一头乌黑的长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摇摇椅在轻轻地晃动。她手上似乎捧着一个音乐盒,一首恐怖又幽怨的曲子从音乐盒里传出来。
安魂曲?陆凡一胸口重重一震。
“艾丹……”章南生轻轻一唤,眼眶有些发红。
“走!”老张拿枪指着陆凡一,慢慢走上前。
当他们走到摇摇椅跟前时,只见一个美丽的女人呆坐在椅子上,手上捧着一个小猴子敲鼓的音乐盒,诡异恐怖的安魂曲正是从这个音乐盒中传出来的。
她白皙的瓜子脸上布满了针线缝合的印记,细细的,一条条肉色的细线像爬山虎,爬满了女人的脸。她空动的眼窝,像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里面空空如也。这一刻,时间、空间似乎都在被这无底的黑洞所吸引。一旦有人盯着她瞧,那个人的灵魂似乎也会被黑洞吸走。
陆凡一大惊失色。这哪里是葛艾丹,分明是一个用针线缝合的人皮木偶!
“见鬼!章南生你骗我!”老张胃里泛酸水,他忍住呕吐的冲动,把枪口径直对准了章南生的胸口,手指正要扣动扳机。
这时,一个黑影猛然冲过来,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确无误地从背后插入了老张的心脏。与此同时,老张的枪响了,章南生应声倒地。
陆凡一连忙夺下老张的手枪,调转枪口,脱口大喊:“小葛,怎么是你!?”
葛艾青手握着血淋淋的手术刀,大口大口喘着气。他似乎也惊呆了。
“葛艾青,你冷静一点……”躺在地上的章南生肩膀红了一片,要不是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老张这一枪必定打中他的心脏。他捂着伤口,挣扎着站起来。
此时章南生、陆凡一、葛艾青形成一条直线,陆凡一被他们两人夹在中间。
“等一下,你也不要乱动!”陆凡一调转枪口对准了章南生,“你隐藏得太深了,章教授。没想到,你才是真正的夺面杀手。”
“我不是夺面杀手,真正的凶手是葛艾青!”章南生大叫。
陆凡一赶紧扭过身把枪口指向了葛艾青:“你也站在那里别动!”
“凡一,你要相信我。章南生才是夺面杀手,他想嫁祸给我!”葛艾青急得快哭了。
陆凡一回过头又把枪指向章南生:“你们两个人都不要轻举妄动,我问你们几个问题。章南生,我问你,你怎么会有这个房间的钥匙?”
“葛艾丹出事前一直住在这里。她发生意外后,我负责清理并保管她的部分遗物,这房间的钥匙当时在葛艾丹的口袋里,我想留个纪念,就偷偷留下来了。”章南生回答。
陆凡一的枪口转向葛艾青,“葛艾青,你怎么刚好出现在这房间里?”
“我快一年没来我姐这间房子了,今天我想来打扫一下卫生,没想到一进来就发现整个房间都变了样。我正在惊奇的时候,就听见了钥匙开门的声音,我就连忙把灯关了藏起来。”
陆凡一的枪口又转向章南生:“章南生,那你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里?”
“我从医院逃出来后,想找一个安全的地方避一避,突然想起葛艾丹曾经住过的屋子。这里比较安全,我就过来了。没想到见到了一个拼凑起来的葛艾丹。突然,葛艾青回来了,我连忙躲在卧室门后。我知道今晚你必定会遭到公司的毒害,所以,葛艾青走后,我冒死返回医院救你。结果被老张用枪逼到这里来了。”
“你胡说,我姐姐去世后,我睹物伤情,根本就没有再来过这里。就在你们来这里的前几分钟,我才进来的!”葛艾青反驳。
“够了!都给我闭嘴!”陆凡一枪口在章南生和葛艾青之间来回转换,他的判断在左右摇摆,“你们俩都有这间房子的钥匙,而且你们都深深地爱着葛艾丹。现在坐在椅子上的葛艾丹,我不需要dna鉴定,也知道是由死去的7个女孩的身体拼凑成的。对葛艾丹的思念,五年来,无时无刻不折磨着你们,最后演变成一种疯狂的发泄。你们两人中必有一个是夺面杀手。章南生,你能证明自己不是夺面杀手吗?”
“陆凡一,你忘了我们之前的谈话吗?葛艾丹还活着,我用假死的药物救了她。既然她没有死,我为什么还要杀7个无辜的女人呢?”章南生说。
“葛艾丹是不是还活着,目前为止还只是推断。没有见到她本人,我不敢再妄下定论!除非,你现在就带我去见她。”陆凡一说,“我要亲眼看到她活着。”
章南生沉默。
“凡一,我姐姐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葛艾青急得大喊。
“章南生,我最后再问你一遍,你敢不敢带我去见葛艾丹?”陆凡一把枪对准了章南生。
“即使我证明葛艾丹还活着,也不代表葛艾青就是夺面杀手。”章南生低头沉思,“你现在要做的,就是在我和葛艾青之间,找出真正的夺面杀手。我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陆凡一更加警觉地盯着他。
“数学中经常用到的一种很简单的方法,假设法。我建议你采用逆向思维,假设我是凶手,然后再假设葛艾青是凶手,看看能不能解开所有的谜团。”章南生认真地说。
陆凡一也觉得有道理,一边回忆,一边缓缓说:“当时,我认为凶手剥去被害者的脸皮,是认为被害者不要脸。不过,见到椅子上坐着的葛艾丹,我知道,我完全错了,凶手是想找到和葛艾丹相似的器官进行拼接。这一点,葛艾青确实有动机,不过章教授,你也同样有理由这样做。因为你们都深深地爱着她。然后,我推断凶手有固定工作,只能星期五作案,这点你俩也都一样符合。而分尸的地点,就是这间房子,你们两个人都有钥匙。接着,我推断凶手可能是通过车辆管理系统来找类似的捷达车车牌,得出了凶手可能是警察的结论,这一点,葛艾青完全符合。同时,我在葛艾青的帮助下,得到了夺面杀手是站在被害者头顶一侧进行解剖的结论,同时明确了最后一个符号不是l而是7。”
陆凡一说到这里,把枪口牢牢对准了葛艾青。
葛艾青百口莫辩:“如果我真的是夺面杀手,怎么会帮助你解读符号呢?”
“因为你知道我是在明知道答案的情况下问的。同样的话,你也说过的。”陆凡一步步紧逼,“还有一个谜团现在也解开了,就是那封神秘的凶手来信。当时,我和欧阳嘉反复推论了这封信是如何到我们重案队的,还假设了广泛投递、伪造数字等等可能。这么多的假设,我们单单忽视了取报纸的人。假设你是夺面杀手,把信件塞进报纸里是一件多么容易的事啊!我却忽视了这个最简单的可能性!”
葛艾青气得脸色发白:“凡一,你怎么能怀疑我?别忘了,我一直在帮助你破案啊!”
“老张也一直在帮我破案,可最后还不是要杀掉我?再说,你一直帮助我的只是你姐姐遇害的案子,因为你也想查清真相。”陆凡一的头脑从来没有这么清醒过,“事到如今,谁是凶手已经很清楚了。那一晚,在赛文路上,欧阳嘉说她遇到了夺面杀手的袭击,如果确有其事,那个人会是谁呢?当时,整条赛文路上只有三个人,我、欧阳嘉、还有你!假设凶手是你,你先利用欧阳嘉想单独行动的想法,离开欧阳嘉,然后在远处出现一下,逼迫欧阳嘉靠近路边的电线杆做掩护。然后你通过草丛,快速来到欧阳嘉身边,想把她抓进草丛里杀掉。”
“简直是胡扯,我干吗要杀欧阳嘉?”葛艾青反问。
这一下倒是问住了陆凡一,他答不上来。
“因为你需要欧阳嘉的眼睛。”章南生说出答案。
“对了,我第一次见到欧阳嘉的时候,就隐隐觉得她哪里像葛艾丹,原来是她的眼睛!”陆凡一恍然大悟。
葛艾青的表情突然僵住了,平日里纯洁无辜的大眼睛,顷刻间窜出两条毒蛇。他背部微弓,手中的手术刀轻轻抬起,似乎随时准备窜过去一刀结果了章南生,厉声问:“章南生,看来,这一切都是你在暗地里搞鬼!我问你,欧阳嘉背上怎么有一块胎记和我姐姐的一模一样?”
“你说什么?!”陆凡一大喊,食指紧紧扣住扳机,“你怎么会知道欧阳嘉的背上有一块胎记?她是不是在你手上?你把她怎么了?”
葛艾青呵呵一笑,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事到如今,已经没什么可隐瞒的了,“你分析的一点不错,我就是你们想抓的夺面杀手。欧阳嘉在我手上,如果你打死我,你们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葛艾青!”陆凡一咬着牙叫他的名字,沉默了一会儿,慢慢地开口,“你想怎么样?”
“我只想知道真相!章南生——”葛艾青双目通红,大喊,“告诉我,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你先告诉我们,欧阳嘉在哪里?”章南生焦急地说。
“你们多耽搁一秒钟,欧阳嘉就多受一分罪,说不说随你。”葛艾青不以为然地说,“你们拗不过我的!”
“好!你别激动,你听我慢慢说。”章南生言简意赅地开口,“当年,你姐姐只是被车撞昏过去,没有生命危险。我知道那些人对她动手了,担心公司还会派杀手来杀她,就给她服用了一种名叫‘奥罗拉’的药物,这是我研制的一种使人暂时出现死亡症状的药物。我等警方的死亡结论出来后,以她生前同意将遗体捐赠为借口,将她的尸体运回实验室。我担心以她正直刚烈的性格,苏醒后必定还是会坚持揭发公司的秘密,就抹去了她的记忆,并将一名因公殉职的女民警的记忆片段置换给她。我帮她伪造了一个人事档案,通过其他人的关系,顺利地将她调入刑警队。”
葛艾青和陆凡一都听傻了。
章南生继续说:“我对葛艾丹进行了简单的整容手术,不过保留了她原来的眼睛,这么做的目的就是希望她能透过这双眼睛,看到自己的弟弟。我盼望着将来有一天,你们姐弟能够再次相认。”
“难道说,欧阳嘉就是葛艾丹?”陆凡一猛地打了个激灵。
“没错。”章南生说,“这是隐藏葛艾丹最好的方法。”
“胡说八道!我姐姐怎么会是欧阳嘉那个凶巴巴的女人?我姐姐对我从来不会说一句狠话,可那个欧阳嘉呢,不管什么场合,她能骂得人抬不起头来。”葛艾青气呼呼地反驳,似乎章南生和陆凡一亵渎了他心目中完美的女神。
“难道是我做错了吗?”章南生喃喃自语,“我做这些,是希望有一天,你们姐弟能相认啊!绝对想不到会变成现在这样!”
“谁要你多事!谁要你多事!”葛艾青气愤地大喊。
“马上告诉我欧阳嘉在哪里!”陆凡一举枪对准葛艾青,“她是你姐姐,别做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
“我姐姐就坐在椅子上,你没看到吗?”
“你疯了!那只是你拼凑的人偶,这个怪物连眼睛都没有。”
“很快就会有了!还有,我不准你说她是怪物。”葛艾青怒吼,“我现在就要去挖了欧阳嘉的眼睛,我看你有没有本事救她!”
话音刚落,他一把抱起椅子上的人偶,夺门而逃。
“站住!”陆凡一大喊,“你再跑,我开枪了!”
葛艾青转身的同时,手术刀从他手里飞了出去。他说过,新警培训时他拿过射击冠军,果真不假。锋利的光芒笔直地飞向陆凡一的肩膀。
与此同时,枪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