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凡一和比尔开车离开十五分钟后,整个希尔顿酒店顶楼就被大批警察封锁了,照例是现场勘查、询问证人等工作。
谢刚站在第十号总统套房门口的走廊上气得半天说不出话来,欧阳嘉和李宁被训得抬不起头。
“我叫你们多带几个人,你们不听,现在好了,你们两个,不仅放走了重要的逃犯,枪还被人抢走了。你们知不知道,一个警察丢枪会造成多么严重的后果?而且对方还是极度危险的犯罪嫌疑人!我说你们两个到底有没有脑子啊!”谢刚摆摆手,极力压抑着怒气,“好了,我看你们也不用当什么警察了,收拾收拾回家吧!离靳局长限定的破案日期还有四天,反正这四天里,破不了案,我们都得滚回老家喝西北风!你们俩就当是提前回家了!”
欧阳嘉和李宁一声不吭。
过了一会儿,谢刚又问:“枪里还有多少发子弹?”
“当时情况太混乱,我只知道,我和欧阳队长每人带来两个弹夹,一共有24发子弹。”李宁说,“至于开了多少枪……不记得了。”
“连开了几枪都不记得了!好,真好!你们真对得起‘重案队刑警’这五个字啊!”谢刚竖起大拇指却不是为了表扬,他是气得实在说不出别的话来,大喊一声,“痕迹科的人来了没有?”
一位戴着眼镜的年轻小伙子连忙跑过来说:“我是痕迹科的。”
“你马上查看一下现场一共有多少六四弹孔。”谢刚说完便又不管他了,转头继续质问欧阳嘉和李宁,“你们刚刚说,是一路追着老樊到希尔顿酒店的?”
“是。”欧阳嘉回答,“老樊的车开得极快,我们被他落下很远,但我看得清清楚楚,他的车开进希尔顿酒店的地下停车场。为了确保万无一失,我和李宁还特意在地下停车场找了一圈,果真看到老樊的车。然后我们跑到酒店大厅向服务员打听,花了足足十五分钟的时间才知道老樊进了顶楼的第十号总统套房。”
“那就是说,在你们耽搁的这段时间,陆凡一杀了老樊?”
“这个……”欧阳嘉迟疑了一下,最后低声说,“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老樊也许是在那段时间被杀的。”
“据你们刚才汇报的情况,在案发现场,和陆凡一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人?”
“对,是个外国男人,他显然受过严格的专业训练。”欧阳嘉说,“一举一动都非常专业、非常娴熟。”
“外国人?”谢刚皱眉,想了想,迟疑着问,“是不是个子很高,一米八五左右,年纪大概三十出头,眼睛是蓝色的,头发自然卷曲?”
“是。”李宁插嘴,“给我的感觉就像是007。”
“果然有问题。”谢刚深深锁紧眉头,“好一个调虎离山。”
“什么调虎离山?谢队,你发现了什么线索?”欧阳嘉和李宁紧盯着他,急切地问。
怒气在谢刚眼中慢慢积累:“如果我没猜错,你们见到的那个男人,就是在游泳馆被我们误以为是陆凡一的人!这个神秘男子一直在暗中帮助陆凡一,显然,他们是一伙的!”他越说越生气,“该死的,陆凡一早就计划好了这一切,我们不过是他棋盘上的棋子。”
欧阳嘉和李宁听了都默不作声。
“曹帅!你过来一下!”谢刚大喊一声,“你马上带人去查查,和陆凡一一起的那个神秘男子是什么来历!”
这时,首席法医周琳从老樊嘴里掏出一张纸条和一个MP3,分别装在两个物证袋里,走过来交给谢刚。
“又是数字?”李宁一下子就看到字条上写的数字1979,脱口惊呼,“怎么又少了两位?”
谢刚把物证袋拿在手上,一阵沉默。
少了两位数字,就意味着,人,又死了一个。规律其实已经很明显了,从最开始从许建东口中发现的“1303231979”十位数字,到老吕口中的“03231979”八位数字,又到老李口中的“231979”六位数字,直到这一次,老樊口中的“1979”。每一次谋杀案发生后,数字都会减少两位。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么“19”和“79”又代表谁呢?所有这些数字,究竟有什么含义?凶手为什么要故意留下线索?
“谢队,大堂经理来了,就是他给陆凡一开的门!”曹帅把一个受了惊吓的男人带到了谢刚面前,“他知道那个神秘男子的身份。”
“是你开的门?”谢刚眯眼看着他,冷冷地问。
“门是我开的,可我不是帮凶!”大堂经理嘴唇剧颤,脸色发白,唯恐谢刚不肯相信他,“那个男人说他是吉姆先生的人,还给我看了他的证件,所以我……”
“吉姆先生是谁?”谢刚像打开易拉罐一样打断他的话。
“是我们酒店的董事长。”
“那个人,他给你看证件了?”
“他……他是FBI。”大堂经理说出这句话后,人紧张得都快瘫在地上了。离奇又残忍的谋杀案、枪战、FBI,现在又是重案队,他有生以来哪里见过这架势。
“美国人怎么会跟这起案子有关?”谢刚愣住了,怎么都想不明白。
其他人面面相觑,越发觉得事情蹊跷。
“马上把酒店的监控录像调出来,我要这几天全部的监控录像。”谢刚说做就做,目光坚毅,“我倒要看看,老樊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到希尔顿酒店里来。”
“已经晚了!”欧阳嘉阻止他,“我和李宁早就去看过了,酒店监控室的电脑中了病毒,所有资料都被格式化了,到现在,监控还处于失灵状态。”
“哪有这么巧的事?”谢刚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叫来曹帅,“你派技术人员去监控室看看,一定要查清中毒的原因。沿着电脑中毒的痕迹反查过去,IP地址就是对方的老巢。我猜,很可能是陆凡一搞的鬼,我们或许可以顺藤摸瓜,找出陆凡一的藏身之处。”
“我马上派人去查。”曹帅带着两个电脑技术员,跟着大堂经理直奔监控室。
“谢队,如果陆凡一是凶手,那他为什么不杀我们呢?当时,他明明有机会杀了我们的?”这个疑问憋在李宁心里好久了,他用余光瞟了瞟身旁的欧阳嘉,见她也露出疑惑之色,似乎身有同感,只是问不出口。
“他不是不杀你,是舍不得杀她!”谢刚看了欧阳嘉一眼。
欧阳嘉没有说话,看得出来,她难过极了。一阵长长的沉默。
“陆凡一临走前说他是被冤枉的。”李宁说,“他说话的神情,不像是撒谎。我了解他。”
“你了解他?呵,别说笑了,除非你也变成他那样冷酷残忍的混蛋,连续犯下四起血腥谋杀案。”谢刚目光沉沉地看着李宁,那不是嘲讽,而是微微的失望,他拍了拍李宁的肩膀,“只有谋杀者最了解谋杀者,你太年轻了,是不会明白他那样的人在想什么的。”
李宁哑口无言。
晚上20:30,重案队会议室气氛压抑凝重,原本为陆凡一设下的天罗地网,如今却变成了一场笑话。
“不是发了通缉令吗?有没有接到群众举报?”谢刚问。
“举报倒是有很多!”曹帅为难地说,“很多人打电话过来,说在哪里哪里见过陆凡一,我派人前去核实了,没有一条属实。”
“警犬队那边呢?有什么新进展?”谢刚问。
“陆凡一从希尔顿酒店上车离开后,警犬就无法继续追踪了。”杨帆说。
“他们逃走的时候,开的那辆车呢?查得怎么样?”
“没有牌照,只知道开向郊区了。那边几乎没有监控录像,所以追查起来非常困难,我已经加派了人手。”老马说。
问到这里,所有人的心已经慢慢沉了下去。
谢刚面无表情地坐在位置上,出神地盯着桌上堆满了烟屁股的烟灰缸。如果说他在案发现场的时候是暴跳如雷,那他现在就如同一片深海,所有情绪都掩藏在那双深邃的眼睛下面,他顿了顿,又平静地问:“希尔顿酒店监控室电脑中毒,有没有什么结果?”
“对方是个高手,无法追查IP。”技术人员说。
“老贾,我让你办的事怎么样了?”谢刚看向老贾。
“联系了,美国驻华大使馆一听我们想核实一名在中国执行任务的FBI的身份……”老贾面有难色,嘴唇动了动,却说不出口。
“怎么说?”
“大使馆说,要核实FBI的身份可以,不过需要美国总统同意。”老贾实话实说,“他们还说,我们中国人的想法非常有意思。”
“是嘲笑我们很傻很天真吧!”李宁小声嘟囔。
“他们这么说也很正常。”谢刚脸皮紧绷,“据我所知,美国驻华大使馆是FBI在中国执行任务的唯一合法据点。大使馆位于市中心的主干道上,周围都是监控。曹帅,你马上跟交警部门联系,我要这几天进出使馆的所有人员和车辆情况。FBI如果想保护陆凡一,最有可能就是把他藏在使馆里!”
“不用看了!”欧阳嘉开口,“最近七天的监控,我都已经看过了,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员或车辆进出使馆。”
所有人都不再说话了,会议室里的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许久,欧阳嘉打破沉默:“目前来看,所有线索都断了,不过我觉得,我们还是有必要弄清楚一件事。”
“什么事?”谢刚直视她。
“许建东、老吕、老李、老樊,他们四个人有什么共同点?凶手为什么对他们下手?”欧阳嘉提出一直以来的疑惑,“我们一直被凶手牵着鼻子走,徒劳无功地奔波在案发现场,而忽略了最关键的一点。”
“我可以理解你的疑虑,欧阳队长,但并不是所有谋杀案都有共同点。”曹帅说,“我知道你和陆凡一关系一直很好,不管你承不承认,其实,谋杀动机已经很清楚了,陆凡一杀许建东是因为暗恋你,他杀老吕是因为老吕怀疑他,杀老李是为了从禁闭室逃走,这些动机都符合逻辑。”
“那么老樊呢?如果陆凡一是凶手,他有什么理由一定要杀老樊呢?老樊和陆凡一工作上没有交集,生活上也没有来往,他也没有得罪陆凡一啊?”欧阳嘉毫不客气地反驳,“大家难道忘了吗?老樊说收到了地狱的请帖,然后就甩开我们,直奔希尔顿酒店,很明显是凶手引诱他去希尔顿酒店的。”
“我相信,陆凡一和老樊之间一定存在某种联系。”曹帅肯定地说,“只是我们暂时没有发现而已。”
“按照你的说法,陆凡一是随机杀人,连他自己都不确定下一个谋杀目标是谁。那么,你怎么解释许建东嘴里的‘1303231979’?为什么老吕死后,这组数字变成了‘03231979’?而在老李之后,又变成了‘231979’。现在老樊死了,数字变成了‘1979’。我相信,如果我们中间又有人被杀的话,塞在我们口中的数字会变成‘19’或者‘79’。”
最后一句话听得人悚然变色,几个刚参加工作的民警下意识地摸摸脖子,吸了一口冷气,仿佛有人会突然拿着刀跳出来,划开他们的喉咙。
“现在,是时候坐下来好好想一想,研究一下这些数字的意义了。”欧阳嘉说。
“说不定,这根本就是陆凡一和我们玩的把戏,他只是随便写了一组数字,根本没有什么含义。”曹帅说。
“既然不代表什么含义,那他为什么非要写数字呢?他怎么不写别的符号,比如字母、图案,或者干脆每次作案都留下一张扑克牌。”欧阳嘉反问,“那种东西不是更具有迷惑性吗?”
“说来说去,你就是想洗脱陆凡一的嫌疑。”曹帅被逼急了。
“我只想要真相。”欧阳嘉平静地说,“如果陆凡一真的是凶手,我会亲手抓住他。”
所有人无言以对,讨论再度陷入了僵局。
“我听许建东无意中提过,他和老吕一起破过案子。老贾,你在警队工作时间长,你知道有这回事吗?”欧阳嘉突然提起一件毫不相干的事。
“许建东和老吕是老朋友,也是老搭档。”老贾回答,“别说是老吕了,我和许建东也合作过很多次啊。大家都是刑警,经常一起加入专案组什么的,这太正常了。”
欧阳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浑身一颤,紧接着问:“那许建东、老吕、老李、老樊,他们有没有在同一个专案组共事过?”
“我想想。”老贾沉默了片刻,开口,“有!”
“什么案子?”谢刚也是反应相当地快,马上抓住了问题的要点。
“是1990年还是1991年,我记不清了,好像是个绑架案,当时的专案组不光有许建东、老吕、老刘、老樊,还有我,当时我还是专案组的组长。”老贾拍拍脑袋想起来了,“是1991年,没错!”
瞧着像个没事人似地老贾,大家都觉得头皮发麻,不约而同地盯着他。
“都这么看着我干嘛?”老贾莫名其妙。
“亏你还笑得出来,说不定凶手下一个目标就是你!”谢刚一脸阴霾地望着他,认真地说。
“那个案件没什么呀?只是个普通的绑架案,你们不说,我都快忘了。”老贾眼中闪动着困惑,“你们可别吓唬老同志啊。”
“这可不是吓唬你!”谢刚问,“那个案子的档案还有吗?”
“九十年代的案子,到现在都二十多年了,档案早就销毁了。”老贾说。
“老贾,你快说说那个绑架案的经过。”欧阳嘉急了。
“那是1991年的夏天,一个美国商人的小孩在郊游时被人绑架了,那个小孩叫什么名字,我真忘了,是个小女孩,三四岁的样子。那个美国商人似乎很有背景,市局领导对这个案子高度重视,就派我、老吕、老李、老樊,还有刚刚参加工作的许建东组成了专案组,我任组长。当时,许建东还只是专案组的内勤。当天晚上,绑匪就通知那个美国商人准备赎金。交换人质的时候,我们就埋伏在交接地点。老樊是全局有名的神枪手,我安排他拿着狙击步枪在制高点埋伏。我们的计划是只要见到人质安全,就立刻击毙绑匪。计划进展得很顺利,两个绑匪刚一露头,就被老樊两枪干掉了,人质很安全。因为这个案件,我们专案组每个人都立了一等功。”老贾回忆起这一段,脸上不知不觉露出了笑意。
“果然和美国人有关!”谢刚恍然大悟,“难怪突然跑出一个FBI来。”
“二十年前的这起绑架案和现在的连环谋杀案关联非常密切,老贾,你确定那两个绑匪死了吗?还有没有同伙?”欧阳嘉追问。
“当时,我们确认过了,两个绑匪,都是一枪爆头,当场被击毙。还是挺年轻的两个小伙子,年龄在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另外还有一点我记得很清楚,当时绑匪身上一无所有,我们连身份都没法核实。至于有没有其他同伙……”老贾想了想说,“这一点我真不敢确定。”
“也就是说,绑匪有可能不止两个人?”一直沉默不语的老马突然开口。
“说说你的想法,老马。”谢刚说。
“我猜,这次连环谋杀案的凶手,很可能是当年绑匪的同伙。他杀人的动机很简单,为当年被击毙的绑匪报仇!”老马说,“可是有一点,我不明白,如果真的有同伙,他为什么歇了二十年才动手。”
“也许他因为别的案子入狱了,也许他在等待某一个特殊的时机,我们无从得知。”杨帆说,“只有一点我们可以肯定,就是这个混蛋一旦动手,就绝不会停下来,除非他被抓,或者他死了。他能咬着牙根忍二十年,所受的煎熬和痛苦不是常人所能体会的,这也可以解释为什么许建东和老吕他们的死状会这么惨。”
“如果老马和杨帆的推理没错的话,那么,陆凡一绝对不可能是凶手。”欧阳嘉眼神中闪动着光芒,“1991年,那时候,陆凡一应该还在上小学,怎么可能是绑匪的同伙?”
“那也不一定。”曹帅提出一种可能性,“没准被杀的绑匪是陆凡一的亲人。”
“其他人也是这么想的吗?”欧阳嘉清冷的目光缓缓扫过众人的脸。
没有人吱声。
“好,既然大家都认定陆凡一是凶手,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我们不如分头行动!”欧阳嘉坚定地说,“谢队,你可以让你的人继续抓捕陆凡一。而我要去找到当年绑匪的同伙,我想,那个从未露面的神秘人,才是这次连环谋杀案的真正凶手!陆凡一现在只能算犯罪嫌疑人,至于他是否有罪,需要等待法庭的判决。”
“欧阳,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我也不反对你单独行动。”谢刚平静地说,“只是,案子已经过去了二十年,你现在要找当年绑匪的同伙,你怎么找?大海捞针吗?首先,我们不确定当年绑匪是否有同伙。就算有同伙,过了漫长的二十年,谁知道他是不是还活在世上。说不定,他已经病死、老死了,也不是没有这种可能。退一万步讲,就算他还活着,可是,天大地大,你上哪儿找他?”
“我自有办法!”欧阳嘉坚定地说,“给我三天时间,我保证把那个同伙找出来,如果他还活着的话。”
所有人都被欧阳嘉的最后一句话吓住了,十几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就好像她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三天之内找到沉寂了二十年的绑匪同伙,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欧阳,有些话可不能乱说,尤其在这个节骨眼上。我们只剩下四天时间了,你明白我什么意思吧!”谢刚好意提醒她。这位重案队公认的美女福尔摩斯,可千万不要因为这起案子而断送了自己的大好前程。
“我绝不是拿这种事开玩笑的人,谢队,你放心。”欧阳嘉一本正经地说。
谢刚也不是不通世故之人,见欧阳嘉说得如此坚定,必定是有十足的把握,稍一沉思,说:“欧阳,如果你确定自己的计划可行,我可以派人协助你找到那个同伙。”
散会后,李宁叫住正要离开的欧阳嘉,语气充满了埋怨:“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你指什么?”欧阳嘉转身,看着他。
“你在所有人面前打包票,说三天之内必找到绑匪的同伙,这怎么可能!我知道你只是想找个缓兵之计,趁着这段时间寻找证据,帮陆凡一洗脱罪名,可你也不能把自己绕进去啊!”李宁急了,“我在旁边听着都替你着急。你知道曹帅那个小子觊觎重案队副中队长这个位置有多久了吗?他平时就处处针对你,却苦于抓不到你的把柄,现在好了,你自己把把柄送到人家手里了。”他越说越生气,最后索性别过头,一言不发。
“不用为我担心,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欧阳嘉浅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我问你,对于二十年前的这起绑架案,如果存在第三个绑匪,而用赎金交换人质的时候,却只出现了两个,这说明什么?”
“这能说明什么吗?”李宁没好气地说。
“那两个绑匪在有意保护同伙,很有可能,我们要找的同伙是当年其中一个绑匪的女朋友。这种恋人共同作案的例子难道还少吗?”
“就算知道是绑匪的女朋友又怎么样?”李宁不以为然,“人家额头上又没写着‘同伙’两个字,你怎么找?”
“别急,你听我说。”欧阳嘉缓缓说来,“像这一类绑匪,基本上都是远离家乡作案,所以,他们的家人应该不知道他们的住址和电话。那么,那两个绑匪被击毙后,处理他们后事的警察应该无法同他们家里取得联系。”
“老贾不是说了吗,当时绑匪身上一无所有,他们连绑匪的身份都没法核实。”李宁说。
“一般来说,对于已经死亡的罪犯做完例行尸检后,一定会送去火化,而火化的骨灰,会在殡仪馆免费放置7天,等待家人前来认领。对于无人认领的,作丢弃处理。”
“恩,是这样的。”这会儿,李宁也慢慢听出了一点门道,这才把注意力集中到欧阳嘉的推理上来。
“那个一直未曾露面、甚至连警方都不知道有这么个人存在的女绑匪,一定会出现,领取这两个男子的骨灰。”欧阳嘉说。
“就算她去领了骨灰又怎么样?”李宁反问,“二十年前的事,难道你去问当时殡仪馆的管理员是否记得这个女人的长相?还是你打算去找认领记录?就算认领有登记,那个女绑匪也不会傻到留下自己的真实姓名和地址。一旦交完钱,领到骨灰,她走出殡仪馆大门,你再想找她,就比大海捞针还难了!”
“好,那我问你,她拿了骨灰,下一个地方会去哪里呢?”欧阳嘉问。
“当然是找地方把骨灰埋葬,难道摆在家里啊?”
“如果她不是个女孩子,没准真的会摆在家里。可是,老贾说,被击毙的绑匪是两个年轻的小伙子,那么,这个女绑匪当时也应该很年轻,家里要是放着这么一个东西,肯定不好受。当然,她也可以随便挖个坑,一埋了事,不过那样始终不保险,说不定哪天地下管道施工,就把骨灰盒给毁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了!”李宁恍然大悟,“那个女绑匪一定会找个公墓,把那两人的骨灰埋在那里。”
“看来你还不傻嘛,一点就透。”欧阳嘉淡淡地说,“拜托下次别让我说这么多,你才反应过来。”
“你说话还真不留情面。”李宁瞪了面前这位美女副中队长一眼,紧接着又问,“可是,W市上万座公墓,你怎么知道具体是哪一座?”
“很容易啊!”
“老贾都说了,无法核对两名绑匪的身份,两个无名人士,你怎么找?”
“按时间!”欧阳嘉轻轻笑了笑,“每个墓碑上都刻着生卒时间,我只要找到死亡时间是1991年6月1日的墓碑就可以了,也就是两名绑匪被击毙的日子!”
“那一天死的人,整个W市估计有十几个,你怎么知道是哪一个?”
“看年龄!”欧阳嘉稍作停顿,补充道,“生卒年份相减,二十五岁到三十岁之间的就是我要找的墓。现在医学发达,英年早逝的人本来就不多,符合我所说条件的墓碑就少之又少了。反过来讲,如果真的有这样的墓碑,那同时也可以证明确实有同伙存在了!”
李宁目光灼灼地看着欧阳嘉,心中对她的钦佩不知不觉又多了一分。怪不得许建东一个大老粗会为她着迷,不惜倾尽自己所有积蓄也要买下豪华的别墅,金屋藏娇;也怪不得陆凡一性子那么清冷、从不轻易为谁动心的一个人,明知道欧阳嘉已嫁做人妇,还是对她念念不忘。那么坚强聪慧又美丽大方的一个女人,哪个男人会不动心呢?
“好吧,就算你找到墓碑,证明确实有同伙,然后呢?”李宁收回飘远的思绪,低声问,“难道你准备派人全天守着,等那个女绑匪哪天前来祭拜,再抓住她?别忘了,你的计划是三天之内抓住她,就算是守株待兔,也没有像你这样的,自己傻呵呵地设定个时间,最后把自己逼死的。”
“找到墓地后,接下来我们要做的工作其实更简单。守株待兔也讲究方法嘛!”欧阳嘉微微一笑,“首先,我们要做通墓园管理人员的工作,把那个墓人为损坏,然后在电视和报纸上播出因台风导致部分墓地损坏的通告,要求死者家属前来协助修善。女绑匪看到新闻一定会来的,我们只要等她自己送上门就行了。”
李宁不可思议地看着欧阳嘉,沉默良久,摇着头,低声说:“你真是个天才,守株待兔的天才。”
谢刚果然没有食言,派人协助欧阳嘉寻找绑匪的同伙,重案队的民警兵分四路,很快将全市大大小小的墓园查了个遍。
果然,在市区东面的一家小型国营墓园内,找到了符合欧阳嘉描述的一座墓碑,这是一座合葬墓,墓碑上面写着:胡林,生于1962年10月3日,卒于1991年6月1日;刘威,生于1963年5月7日,卒于1991年6月1日。
欧阳嘉找到墓园管理处的周主任,说明来意后,周主任笑了笑说:“欧阳队长,我看不必这么麻烦了。”
“哦?周主任有什么好的建议?”欧阳嘉问。
“如果说是二三十年前的墓地,因为缺乏可靠的登记信息,可能只有你说的这个方法才能找到死者家属。可是,你们刚刚找到的这块墓地,是去年才建成的,我们这里有非常详细的记录。”周主任说。
“什么?去年才建成的?”欧阳嘉大吃一惊,难道她之前的推理完全错了?
“我敢肯定是去年建的,因为那座山是W市政府去年才批给我们建墓地的。你等一下,我查一下登记系统。”周主任打开电脑上的墓地管理信息系统,仔细查阅,“找到了,购买这块墓地的人姓刘,这里有他的联系电话和住址。对了,我记得这位刘先生前几天还来过电话,说他刚从外地回来,家庭住址换了,让我们更新他的住址呢。”
买墓地的人居然是个男的?欧阳嘉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然后指着电脑上面登记的手机号码说:“周主任,你用你们办公电话尝试拨通一下这位刘先生的手机,就说今年墓地管理费涨价了,叫他来补交费用。”
“好的。”周主任拿起电话拨打,电话里传来嘟嘟的声音,“怎么回事?是空号!”
“这位刘先生是用什么电话打过来的?手机?公用电话?还是住宅电话?”欧阳嘉问。
“这个我就不记得了。”
“具体是哪一天应该还记得吧?”欧阳嘉不死心地追问。
“抱歉啊,欧阳队长,我真的不记得了。”周主任为难地说。
看来,只能去那位刘先生登记的地址看看了!欧阳嘉遗憾地叹了口气,估计就算能找到对方打来的电话,八成也是公用电话。
“这个地址不就是……”李宁不知什么时候进来,看了眼电脑屏幕,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刚才没注意,听李宁这么一说,欧阳嘉也凑过来看,顿时目瞪口呆。
天哪,怎么可能是这个地址?
吉姆的别墅内,陆凡一听完吉姆关于艾丽被绑架的叙述后,沉默许久,问道:“艾丽有没有说绑匪有多少人?”
“当时艾丽还很小,才三岁,被救出来后整个人都吓傻了,问什么都不说,就一个劲儿地哭。”吉姆无奈地说,“后来,我们也有意识地不再提绑架的事。”
“吉姆先生,我现在怀疑,当时的绑匪不止两个人,一定还有同伙。这个同伙二十年后回来了,不但杀死当年办案的警察报仇,还再一次绑架了艾丽!”陆凡一说。
“他为什么还要绑架艾丽呢?”吉姆吃惊地问。
“理由很简单,他想完成当年那一桩未完成的绑架,告慰死去同伴的在天之灵。”陆凡一说。
“艾丽又落在他手里,那可怎么办?陆警官,你能找出这个绑匪吗?”吉姆急了。
“让我想一想。”陆凡一坐在沙发上,低头沉思。
“我知道这样的要求有点过分,毕竟过去了二十年,而且还是一个从未露面的绑匪,想找到他,难度很大。”此刻的吉姆完全看不出是一个富可敌国的巨商,他只是一个担心女儿安危的父亲。
“吉姆先生,这组密码是有人传真给你的?”陆凡一突然问。
“对,书房的传真机今天上午收到的。”
“这张纸上面的时间和电话就是对方发送传真的时间和电话吧?”陆凡一指着A4纸最上面一行小字问。
“是的。”
“有没有查过这个号码?”
比尔回答:“已经查过了,传真号码来自永贞路一栋居民楼里的一家打印店。店很小,没有监控,老板记不清发传真的人的模样,只记得是个女人,不像是那个小区的居民。”
“你说绑匪为什么要发传真呢?邮寄或者直接塞到家里的信箱不是更方便吗?”吉姆提出自己的疑惑,“所以,我觉得绑匪是故意的,她特地跑到这个小区发传真,目的是迷惑我们。”
“也不全是出于迷惑我们的目的,发传真可以避免留下指纹,不过要冒着电话被追查的风险。”陆凡一又问比尔,“那家店的老板有没有提供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有一点他倒是记得很清楚,发传真只要一块钱,这个女人没带零钱,所以给了一张一百的,老板找给她九十九块零钱。”
“哦?”陆凡一眼前一亮,“我想我们应该再去看看了,也许有新发现也说不定。”
“我想你们需要这个,所以提前找人准备了。”吉姆从抽屉里拿出两张假的警察证,“既然要调查,总得有个说得过去的身份。”
一个半小时后,陆凡一和比尔来到了这家数码店。这家店真的很小,看上去不到十个平方,主要经营洗相、打印、复印、传真等业务。
看到比尔和陆凡一出示的警察证,店主很配合,主动介绍当时的情况:“那个女人戴着大墨镜,遮住了半张脸,我也没留意长相,只记得她给了我一张崭新的一百纸币……”
“那个女人有没有戴手套?”陆凡一看似随口一问。
“没有。”
“你打开装钱的抽屉我看一下。”陆凡一说。
店主很配合地打开,一张红色的百元大钞孤零零地躺在一大堆零钱上面。
“你发现了什么?”比尔好奇地凑过来。
“果然和我想的一样。”陆凡一说,“像这样的数码小店,客人来打印复印,基本上都是用零钱,很少有客人给一百元的。”
“那又能说明什么?”比尔不解。
“你有没有带钱,一百的。”陆凡一问。
比尔从钱包里拿出一张一百元的人民币递给陆凡一。
陆凡一用指尖轻轻夹起店主抽屉里那张簇新的一百元纸币,从货架上扯了个塑料袋,把钱装进去,递给比尔,然后将比尔的一百元放进抽屉:“老板,你那张我们有用,跟你换一张。”
比尔马上就明白了:“我会尽快提取那个女人的指纹!”
“老板,我发现你有很多新的纸币啊!”陆凡一看着抽屉里一沓沓崭新的十元纸币。
“没办法,我这是小本生意,经常要找零钱,我就特意去银行换了很多十块钱的纸币,当时我找给那女人就是九张十块钱的纸币,还有九块零钱。”店主说。
“你这么小的店,还是电脑收银,还有机打小票,挺先进啊!”陆凡一貌似随口一说。
“我记性不好,又懒得记账,用电脑收银我每天晚上算账方便。”
“你能把今天的账目打出来吗?”陆凡一慢慢切入正题。
“没问难。”店主打出账单,交给他,疑惑地问,“你要这个东西干什么啊?这是我记账用的,别人拿了没用。”
其实,这也是比尔想问的问题。
“有没有用很快就知道了。”陆凡一拿过账单,目光快速地扫了一遍,不动声色地一笑,“我想,我们可能很快就能找到那个女人了!”
“什么?”比尔吓了一跳,不敢相信这位中国警察竟然这么快找到线索。
“这份账单记录了每次客人付钱和店主找钱的情况,你看,那个女人是今天的倒数第十三次交易,她付了一百,老板找她九十九。然后,我们再倒查有多少笔交易店主找给客人十元纸币,从而推断出,店主在给那女人九张十元纸币之前,还找出了多少张十元纸币。”
比尔不愧是受过专业训练的美国联邦调查局探员,马上明白陆凡一的用意,只是他很惊讶陆凡一居然会想到用这种方法,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因为数码店的老板从银行兑换的十元纸币都是连号的新钱,通过电脑账单逆向推理,他们很容易就知道老板找给女人的九张十元纸币是什么号码。
只是,有一点他不明白,找出那九张十元纸币对应的号码,难道还能找到这些钱的去处不成?
陆凡一看出了比尔的疑惑,笑了笑说:“能不能找到那些钱,就要看运气啦!你稍等一下,我还要记下这个女人的付款时间。”他将账单上的付款时间抄在纸上,离开数码店,一边走向小区的门岗,一边看着表,计算时间。
这个小区是封闭式管理的,进出车辆都要登记。
陆凡一亮出假警察证,门口的保安很配合地拿出了今天的车辆进出登记表。
“我想这个女人不会傻到自己开车来,那样很容易暴露身份,她一定是打车来,打车走的。”陆凡一回头对比尔说,“根据那个女人在数码店付款的时间,再结合车辆进出登记表,基本能确定那个女人离开小区的时间。你看,这个时间段内只有三辆出租车从小区离开,其中一辆,很可能就是那个女人搭乘的出租车!”
陆凡一记下那三辆出租车的车牌,问比尔:“能不能利用你的关系,在最短的时间找到这三辆出租车的司机?”
“没问题,这事交给我了。”比尔十分肯定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