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到了。”耳边响起一个女人的声音,陆凡一慢慢睁开眼,眼前浮现一张女子的脸庞,有点眼熟,却一时想不起来是谁。他甚至还陷在噩梦的影像中没有醒来。
“你睡得可真熟,像要睡死过去!”女人冷冷地打趣他。
“呃……是你!”他一下子从椅背上坐直身体,转头看向窗外。
一条长长的柏油路弯弯曲曲地穿过一片广袤的乡野草场,篱笆内的母牛和一群群小牛被驶过的汽车惊动,叫着跑向篱笆的另一边。很快,一栋花岗岩外墙的私人宅邸出现在视野里,别墅院子里分布着网球场、游泳池和漂亮的马厩,还有一个私人停机坪。宅邸右侧是一个像珍珠一样美丽的湖泊,鸭子和雁子在其中悠闲地游水。
陆凡一看得目瞪口呆。
跟着金发女人来到别墅门口,他四下张望,远处的树林、起伏的山峦,以及屋主饲养的一大群骏马尽收眼底。
已是下午时分,微风拂面,阳光清爽暖和,空气中飘着草木的清香。他居然不知道W市还有这么美丽的地方。
金发女人按了门铃,一个高大的男人开门让他们进去,陆凡一一眼就认出正是游泳池里帮他脱身的那个男人。三个人都没有说话,沉默地穿过走廊。
走廊墙壁上挂着世界各地的名画,每一幅都价值连城,看得陆凡一乍舌。
三人来到金碧辉煌的客厅。主人似乎对马有特别的爱好,层架、桌子,甚至墙上都装饰着许多骏马雕刻和陶瓷摆设。右侧墙壁还摆放着一只挤满了蝌蚪和小鱼的大型鱼缸。陆凡一觉得好笑,别人都养名贵的热带鱼,这位屋主人却用这么豪华的鱼缸养蝌蚪和小鱼。
“那是Ellie在院子旁边的池塘里抓的,前几天还有一只有蝌蚪长成了青蛙,Ellie把它放回了池塘。”一位身材修长的白人中年男子从书房里走出来,“陆警官,一路辛苦了!”
他至少有五十多岁,头发是浅灰色的,眼睛像深不见底的碧绿寒泉。他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和黑色的西裤,肩膀和手臂也很健美,在这样的年纪,他可以算得上相当温文儒雅。
“呃?你是?”陆凡一疑惑地看着他,提出憋了一路的疑问,“你为什么要救我?”
“请先坐下来好吗?要喝点什么吗?”他的普通话不算标准,不过要听懂却不难。
“不了,谢谢,你就直说,为什么带我来这里吧!”陆凡一在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
“我先介绍一下带你来这里的两位。这位是比尔,这位是丽萨,他们都是美国最优秀的FBI探员。”中年人介绍。
“FBI?”陆凡一吃惊不小。
“我也是美国人,在中国做点小生意。”中年男子平静地说,“我叫吉姆·肯尼迪。”
什么?吉姆·肯尼迪?陆凡一不敢相信,眼前这位温文儒雅的男人居然就是报纸上常说的那个来华投资的富商,美国肯尼迪家族的人。他在中国投资已经有二十多年了,主要涉足房地产和证券,拥有中国最大的几个外资企业,只要他轻轻动动嘴,相关城市的GDP就能上涨几个百分点,他可是各个市政府招商引资争相拉拢的巨商。
“肯尼迪先生,你可不是做点小生意这么简单。”陆凡一说,“在房地产和证券界,有谁不知道你?”
“过奖了。”吉姆很客气。
“其他的就不多说,我们就直接说结论吧,我不认为肯尼迪先生特意安排FBI救我,是出于什么好心。”陆凡一单刀直入地问,“有什么目的,你就直说吧!”
“想借用你智慧的大脑帮我解决一个难题。”吉姆说。
“连FBI都解决不了的,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事实证明,你破译密码的能力比FBI还要强。”吉姆平静地望向他。
破译密码的能力?陆凡一不明白这位巨商为什么这么说。
这时,一直静默立于一旁的比尔开口:“FBI曾经在网上向全球网友求助,破解一段农夫死亡密码。三天前,我们收到了一封以你的名义发出的电子邮件,虽然信中没有给出答案,可是你提供了一种新奇的解密方式,FBI最顶级的密码专家按照你提供的方式,已经成功破译了密码。”
“什么?”陆凡一不敢置信,“你们搞错了,我从来没有发过这种邮件。”
“经过调查,我们确定这是你的一位热心的同事,借用你的名义发的!”比尔继续说,“不过破译方法却是你的!”
原来是贾兰这个丫头。陆凡一哭笑不得,哪里能想到,自己无意中的几句话,居然帮FBI破译了农夫死亡的密码。他只想尽快抓住那个陷害他的凶手。他不慌不忙地站起来:“我看你们搞错了,我对密码只是略懂皮毛,恐怕很难帮到你们。”
“我想你必须帮助我们!”吉姆也站起来,目光一瞬不瞬地直视他。
“为什么?”陆凡一有点不悦,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如果你不合作,我会立刻把你交给警察。”吉姆冷漠地说,“你应该知道,等待你的是什么结果。”顿了顿,他语气稍微缓和,“其实我无意冒犯,我是精明的生意人,同时也不希望让我的合作伙伴吃亏,这才是双赢之道。”
陆凡一沉默,过了半晌才开口:“你说说看,怎么双赢?”
“我和你们市的领导非常熟,如果你解开密码,我可以为你担保,给你争取洗脱罪名的机会!”吉姆毫不避讳地说。
陆凡一想了想:“好,把密码拿过来,我看看。”
比尔拿出一张纸,交给陆凡一。纸上面写着两行英文:
I KIDNAP YOUR ELL.IE!
Sjopwidlctiyeaizhwknrixotinixhvib.
“绑架?”陆凡一一眼就看到“kidnap”这个单词。
吉姆点点头:“我的女儿Ellie失踪已经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了。今天上午,我收到这张字条,很显然这是绑匪写下的一组密码。我们没办法破解,不得已才请你帮忙的。”
“是绑匪寄来的?”陆凡一问。
“是。”比尔说,“我们可以理解第一句话,绑匪说他绑架了ELLIE,可重点是后一句话,这组密码有可能是想表明时间、地点,以及交赎金的具体数额,也可能是联系绑匪的方式。总之,没有不要钱的绑匪,你说呢?”
“可是,也没有让人家交赎金还用密码的绑匪呀?”陆凡一疑惑地看着这两行英文。
“破译后面一句话才是重点,只有这样才能知道绑匪要做什么。”吉姆眉头紧皱,“我已经把这两行英文传真给FBI总部了,该死的,那里的密码专家到现在还没有破译成功。”
“给我纸和笔。”陆凡一紧盯着这两行字符,“我不敢保证什么,但是可以试一下。”
比尔连忙递上。
陆凡一埋首于字符中,蹙着眉心,不断地用笔在纸上替换字母,其间又向比尔要了一本《牛津英汉双解字典》。
客厅里一阵沉默,对吉姆来讲,这是一段最难熬的时光,他偶尔站起来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偶尔在沙发上坐下来,用双手蒙住脸定定神。有几次,他看向陆凡一的时候嘴巴动了动似乎想开口询问,最后却都忍着没有作声。两位FBI则在一旁耐心等待。
吉姆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站住:“对了,陆警官,我这里还有一个知情人,不知道你需不需要问他一些情况?”
“哦?有知情人?”陆凡一诧异地抬起头。
不消片刻,比尔带上来一个被捆住双手的中国小伙子,他身材颀长结实,有一头浓密的黑发和深色的眼睛。如果不是被打得鼻青脸肿,陆凡一相信,他原本应该是个相貌出众的大男孩。他倔强地站在那里,瞪着吉姆的眼睛流露出内心的激愤。
“吉姆,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陆凡一吓了一跳,限制他人的人身自由,可是犯法的。
“他是艾丽在中国交往的男朋友,名叫张乐。我非常反对他和我女儿交往,我猜,就是他安排人绑架我女儿的,为的是索要赎金然后和我女儿私奔!”吉姆冷冷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倔强的大男孩。
“艾丽确实想和我私奔,可是我根本没有答应她。我在这里还有父母,怎么可能做出这种事呢!”张乐大声反驳。
比尔一脚猛踢张乐的肚子,张乐疼得在地上翻滚。
“这件事和他无关,你们放了他!”陆凡一上前阻止比尔。
“你怎么知道与他无关?”吉姆反问。
“因为密码我已经解开了!”
“什么?”吉姆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答案就在那张纸上,你自己看吧!”
吉姆一把抓起茶几上的便签条,匆匆一看,脱口惊呼:“怎么会这样?”
“我带你们去找艾丽,你们把张乐送到医院!”陆凡一一边给张乐松绑,一边问,“吉姆先生,你安排谁跟我一起去?”
“比尔,你跟陆警官一起去。”吉姆说。
一秒钟也没有耽误,比尔和陆凡一立刻离开别墅,开车上路。
“我们到底要去哪里?”比尔不禁问。
“希尔顿酒店。”陆凡一答。
“W市的希尔顿酒店?”比尔有些吃惊,“那是吉姆先生刚从希尔顿家族那里买下的产业。”
赶到希尔顿酒店已经是傍晚时分,比尔和陆凡一来到大堂咨询台,询问酒店哪一类房间是按照1到10的顺序编号的。
“我们这里只有顶层的总统套房这样编号的。”服务小姐笑着回答。
“我要找住在第十号总统套房的那位客人。”陆凡一简洁地说明了来意。
“非常抱歉,先生,我无法向您透露那位客人的信息,这是酒店的规定!”
“叫你们经理过来!”比尔不耐烦地喊。
“发生了什么事?”大堂经理赶紧跑过来。
比尔搬出吉姆先生的名头,又拿出自己的证件,大堂经理一听是董事长的意思,又看到比尔FBI的警徽,哪敢怠慢,在电脑里一查,却发现并无第十号总统套房客人的资料,他为难地说:“看来这位客人持有我们希尔顿酒店的白金卡。因为持有白金卡的客人,住总统套房是不用登记的。如果是吉姆先生的意思,那么只好我带两位上去。”
比尔和陆凡一互望了一眼,跟在大堂经理身后,走进电梯,直达顶层。
三人站在了第十号总统套房门前,大堂经理按了一下门铃,里面没有声音。
“开门!”比尔左手敲门,右手已经从腰间抽出了枪。陆凡一跟在他身后。
大堂经理哪里见过这架势,用房卡打开房门后,立刻闪到一边,生怕发生什么枪战。
比尔猛地一脚踢开房门,一个箭步冲进房间。
房里没人!
厚重的窗帘低垂着,房里光线昏暗,一本时尚杂志摊开放在茶几上。主卧室的床上凌乱地扔着内衣和一条碎花长裙,比尔只看了一眼,立刻就认出是艾丽的衣服,飞快地压低声音说:“我们来晚了一步,艾丽已经被绑匪带走了。”
陆凡一笑了笑,说:“比尔先生,你还是先把枪收起来吧!”
“什么?”此刻的比尔神经高度紧张,瞪眼看着若无其事坐在沙发上的陆凡一,不明白这个中国警察在这种时候怎么还会如此从容。
“没准艾丽出去了,一会儿就回来。”陆凡一随手翻了翻茶几上摊开的时尚杂志,看着上面那些世界名牌直乍舌。
“什么意思?”比尔持枪的双手慢慢放下来,“你是说,艾丽没有被绑架?”
“我从来没说过艾丽被绑架啊!”陆凡一头也不抬地继续翻看杂志,“估计她只是为了反抗老爸逃出来而已吧,也有可能,真的是想骗她老爸一点钱,然后和张乐私奔。天哪,五万块钱一件衬衫,这是什么世道啊!”他指着杂志上某个服装品牌惊叹。
“你怎么知道?”比尔反问。
陆凡一抬起头,正想回答,表情突然僵住了,一丝从未有过的恐惧蒙上他的眼睛。
“怎么了?”比尔觉察到他的异样。
“拿好你的枪!快!”陆凡一从沙发上一跃而起,像一道划过深水的闪电。时尚杂志“啪”一声掉在地上。
“出了什么情况?”比尔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陆凡一示意他不要说话,房间里顿时安静下来,两个人都清清楚楚地听见卧室里的洗手间里传出的声音。
洗手间里有人!
比尔飞快地朝陆凡一看了一眼,却见这位中国警察脸色惨白得吓人,他直觉地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抢先一步走到洗手间门口。他转头,示意陆凡一隐蔽,猛地一脚踹开门,双手举枪,大喊一声:“不许动!”
“Oh!Shit!”比尔立刻剧烈地咳嗽起来,飞快地转过身,放下枪。
那首恐怖得不能再恐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音乐正好进入高潮部分:I am not the only one.I am not the only one……
不用走过去看,陆凡一也能想象,洗手间里是怎样一副可怕的情景。比尔有那么激动的反应也难怪,没有人能够在一个被开膛剖腹的身体面前保持足够的镇定。
他不知道在他们赶到希尔顿饭店之前,第十号总统套房内曾经发生过什么事,也不知道这一次谋杀的对象是谁。
陆凡一慢慢地走过去,站在洗手间门口,一张熟悉的脸庞赫然在目。
老樊?
怎么是他?
这怎么可能?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老樊怎么会死在希尔顿酒店的十号总统套房里。
和许建东、老吕、老李一样,老樊也是赤身裸体地坐在马桶上,喉咙被深深的一刀划开,肠子被拉出来挂在右肩。他已经死了。
就在陆凡一怔怔地站在原地、如木雕泥塑般一动不动时,砰一声,总统套房的门被人踢开了,两个身影一前一后冲进来。
呯、呯!比尔手中的枪先响了,对方毫不示弱,还击了三枪。
“警察,不许动!”客厅里传来一个声音。
欧阳嘉?陆凡一立刻听出了对方的声音,刹那间,他心中涌起一股巨大的慌乱。
怎么可能这么巧?
他好不容易破译密码,赶到希尔顿酒店找艾丽。艾丽没找到,却发现老樊死在总统套房的洗手间里,而欧阳嘉不早不晚,偏偏在这个时候赶来。
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一连串事件的背后仿佛隐藏着一只看不见的大手,稍微动一动手指,就将他们玩弄于股掌之中。而这一次,他恐怕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欧阳嘉从门框后探出头来又开了两枪,比尔迅速回击了一枪。
“陆凡一,我看见你了!赶紧把老樊交出来!”欧阳嘉高喊。
“老樊不是我杀的!”陆凡一急了,大喊着回答。
“什么?你说老樊死了?”欧阳嘉的声音充满了震惊,她和李宁一路跟踪老樊进入希尔顿酒店,怎么一转眼功夫,老樊就被人杀了?刹那间,一股凉意窜上她的后背。
又是几发子弹飞过来,然后是欧阳嘉愤怒的声音:“陆凡一,你跑不掉的!”
比尔赶紧拉着陆凡一退进洗手间,把门反锁。
环视四周,只见墙壁上方有一扇小气窗,气窗下是一个足足容得下四人的按摩大浴缸,红色的玫瑰花瓣飘在氤氲的水面上,似乎刚刚有人想泡个鲜花浴放松一下。洗脸盆和马桶靠近门的一侧,和浴缸中间隔了一层墨绿色的浴帘。老樊的尸体还坐在马桶上,地上全是血。
“天哪,怎么会发生这种事?那两个是什么人?”一连串的变故让这位美国来的FBI措手不及。门外的欧阳嘉和李宁正试图用枪轰开门锁。
天花板是封死的,而气窗太小,人无法通过。
两个人四目相对。他们已经被逼入死角,无路可逃。现在摆在他们眼前的只有两条路,要么缴枪投降,要么举枪火拼。
洗手间门外,欧阳嘉和李宁更换弹夹,互相使了一个眼色,李宁一脚踢开了洗手间的门。随着五发子弹射出,他和欧阳嘉一前一后冲进洗手间。
一进门就看到赤身裸体坐在马桶上的老樊,此刻,两人已经无暇顾及了,只见墨绿色的浴帘后面似乎藏着人,李宁开了两枪。
没有动静。
欧阳嘉和李宁一步一步慢慢地靠近浴帘。
就在两人正要揭开浴帘的时候,坐在马桶上的“老樊”突然往前一扑,一头栽在欧阳嘉背上,将她扑到在地。
欧阳嘉“啊”地叫了一声,手枪滑到洗手间的另一端。
李宁正回头去看,突然“哗啦”一下,比尔从浴帘后面的浴缸中跳出来,湿漉漉的脸上和身上还沾着红色的玫瑰花瓣,他飞起一脚,将李宁的枪踢飞。
李宁就地一个打滚,正要捡回枪,比尔手中乌黑的枪管已经对准了他的头。
“不要开枪!”陆凡一高声制止比尔。
老樊几乎被子弹打烂的尸体倒在浴缸里,原来刚才陆凡一假扮老樊坐在马桶上,而老樊的尸体则被比尔立在浴缸里充当靶子。陆凡一光着身子站起来,扯下肩膀上挂着的老樊的肠子,然后拿出藏在门后的衣服,走出洗手间,飞快地套上。
“不许动!”比尔的枪口对准欧阳嘉和李宁,人一步步向门外退去。
“现在怎么办?”比尔退到陆凡一身边,低声问,眼睛却一刻不敢放松地紧盯着趴在地上的欧阳嘉和李宁。
陆凡一沉默不语,穿上长裤扣衬衣后,他重新走进洗手间,弯腰捡起欧阳嘉和李宁的手枪,然后,退回到比尔身后,目光定定地看着地上的两个人:“欧阳,相信我,我是被诬陷的。”
“闭嘴!事到如今,你还想狡辩吗?我真恨我自己,怎么没有早点看出你的真面目!”欧阳嘉眼中流露出痛苦的神情,声音严厉,“我不会放过你的。”
陆凡一叹了口气,英挺的剑眉皱起,深深地看了欧阳嘉一眼,毫不迟疑地和比尔离开现场。
欧阳嘉和李宁飞快地追出房间,正好看到陆凡一和比尔乘观光电梯下楼,而旁边的电梯还停留下十三楼没有上来。而他们在十八楼。
透过电梯玻璃,欧阳嘉看到陆凡一正抬头看着他们,复杂难解的目光像穿不透的重重迷雾,静静地望过来。
“该死的!”她狠狠一拳砸在玻璃门上。
李宁站在她旁边,一时间千头万绪,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等他们乘坐电梯下到一楼时,正好看到比尔驾车离开停车场。
“快上车!”欧阳嘉启动车子,正要踩下油门追上去,却发现车胎竟被人用枪打爆了。
“混蛋!混蛋!混蛋!”她气得直砸方向盘。
开车回吉姆先生的乡野宅邸,陆凡一一路沉默。他在职业生涯里遇到很多大大小小的案件,但从未有哪一宗案子像现在这样,充满了陷阱和重重迷雾,凶手似乎给他掘了很多散兵坑,只等他自己往下跳,这种想法带给他极大的震撼。
开上弯弯曲曲的乡野小路时已经是午夜了,比尔扭头看了一眼靠在椅背上皱着眉头的陆凡一,问:“你不舒服吗?”
“没事,就是一天没吃饭,我的胃快磨穿了。”陆凡一自嘲一笑。
“听你这么一说,我也饿了。”比尔也笑了,“现在要是能喝一大杯啤酒,吃点北美小牛排和墨西哥烤肠就好了。”
“给我来一张东北煎饼果子就够了。”
又沉默了一会儿,比尔突然开口:“FBI用你提供的方法,破解了农夫死亡密码,你绝对猜不到结果是什么。”
“既然猜不到就别让我猜了,我现在脑子一团浆糊,转不动了。”
“密码实际上是一组坐标,对应德州一个偏僻小镇的某栋老旧的民房,在那里,FBI发现了农夫的妻子。显然,她已经死了很久,开门的时候满屋子都是尸臭。几个FBI探员看到她的容貌时,落荒而逃。”
比尔绘声绘色的讲述,让陆凡一几次都觉得心脏狂跳,头皮和脖子上汗毛直竖,他没有想到,自己一次无心之举,竟然牵连出这么大一桩案子。
他仿佛站在比尔讲述的那栋民房外面,推开锈迹斑斑的小铁门,穿过杂草丛生的院落,走进客厅。映入眼帘的是脏污的枕头、散置在沙发上的灰色毛毯,桌子上摆着空了的咖啡罐,有一支体温计和几瓶止痛药。这种状况显示,屋子的女主人经常身体疼痛,然后窝在沙发上边看电视边寻求慰藉。最后,她终于连沙发也下不了了,那里成了她的陈尸之所。
也难怪FBI探员会落荒而逃,农夫死去的妻子全身长满浓疱,像石灰一样坚硬灰白,而她四肢和脸上的脓疱比躯干上的更浓密,瘙痒使她忍不住用手去抓,造成脓疱破裂,多重感染。
很快,法医来到现场,刺破脓疱,涂抹在载玻片上,然后放在高倍显微镜下观察,当场诊断这是地球上几乎绝迹的重症天花病毒。最后,实验室得出权威的结论,这不全是重症天花病毒,而是将其他病毒的DNA并接到天花病毒基因组中的一种全新的病毒。
这下麻烦大了!
美国陆军传染病医学研究所和美国传染病控制中心马上介入,接触尸体的人被迫全部隔离,包括六名FBI探员和两名法医。这宗案子在当地引起了极大的恐慌。美国政府封锁了那个小镇。
“怎么越听越像生化危机呢!”陆凡一好奇地追问,“后来怎么样了?”
“没错,这是现实版的生化危机。”比尔说,“引发传染病的冷冻病毒已经找到,标签上写着一九四五年,地点是日本长崎。那里的实验室在二战时期曾做过天花突变菌株的研究。很显然,二战结束后,有一些冷冻病毒没有销毁,而是保留下来作为研究之用,最后被某些居心叵测的人拿走了。”
“这与那名农夫有什么关系?”
“如果农夫只是农夫,那就不会有后面的故事,也就不会有FBI来找你。那位农夫的真实身份是美国传染病控制中心的专家,因为一直得不到重用而郁郁寡欢,最后发生了一起事故,按理说与他没有一丝关系,就因为他是专家,所以受到了牵连,被迫离职,回到他父亲的农场。但是,临走的时候,他顺手偷走了一些研究用的冷冻病毒。”
“这些年来,他一直保存着这些病毒?”陆凡一不敢相信。
“这并不难,他娶了一位当地的医生为妻,而他妻子工作的医院恰好有液态氮冷冻存储设备,所以,他把它们保存下来了。他始终认为某一天,他会开始某项重大计划,说不定会获得诺贝尔奖造福人类。他将获得空前的荣耀。”
“所以,他用自己的妻子做人体实验?”
“看起来是这样。”比尔说,“他喜欢被重视的感觉,他会想象,一个丈夫如果年纪轻轻就遭丧妻之痛,会引来什么样的关注。那种幻想使他亢奋,于是他在脑中拟出计划,某个周日的傍晚,他实行了他的计划。他的妻子感染病毒后究竟发生了什么,别人永远无法得知,但那已经无关紧要了,因为那个案子永远不会上法庭,那个可怜的女人已经死了。”
“那位农夫,不,应该说是传染病防治专家,他将妻子囚禁在某个偏僻的小镇,然后暗中观察她的症状?”陆凡一问。
“应该是这样。”比尔点头。
“他们有孩子吗?”
“几年前还有个孩子,死于婴儿猝死症。”
“很奇怪的是,连这位传染病防治专家自己也死了,而且尸体上没有任何伤口。”
“这是验尸报告最令人费解的地方。”比尔说。
“更令人费解的是,他死的时候还特意留下一段密码作为线索。”陆凡一再度开口。
“对他死亡的原因,以及为什么要用密码做为线索,目前暂时还没有任何结论。照我看,这个混蛋是想出名想疯了,不惜拿自己开刀。他只是个自我迷恋、神志失常、对声誉永不满足的家伙,渴望引起别人的关注,他越来越清楚,怎么才能引起他人的注意,与他接触过的人都被他毁了。对他而言,他的妻子只是一颗棋子,所有关注他的人都是他的玩偶。很有可能,他的孩子也是被他弄死的。”
谈论这么一个疯子让人原本就烦躁的心情更加烦躁,陆凡一索性闭了眼,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
“听了农夫的故事,现在,是不是该轮到你讲讲今天发生的事了?死在十号总统套房洗手间的那个人,似乎和你有关系?那两个警察是来抓你的?”
“很快就到了!”陆凡一不愿多讲,指着不远处的宅邸说,“还是想想一会儿怎么向吉姆先生交代吧!”
看到比尔和陆凡一混身是血地走进客厅,吉姆震惊地从沙发上站起来,“发生了什么事?我女儿呢?”
“吉姆先生!”陆凡一冷静地说,“现在的局面非常复杂,我猜,你女儿艾丽已经被人绑架了!”
“该死的!”吉姆忍不住地大声咒骂,“陆警官,在我还对你保留最后一点耐性之前,你能否解释一下破译密码的过程。”
“可以。”陆凡一在沙发上坐下来,拿过那张写了密码的便签,声音平静地说,“其实最后一句话,根本就不是什么交赎金的地点和联系方式,而是解开密码的密钥!”
“什么?这句话是密钥?”吉姆先生不愧是反应相当快的人,马上就问,“那密码是什么?”
“第一句话才是真正的密码!”陆凡一肯定地回答。
“怎么可能?”比尔反复看了看这两句话,“IKIDNAPYOURELL.IE!明明就是‘我绑架了艾丽’的意思!”
陆凡一摇摇头:“刚拿到这个密码,我就觉得不对劲,你看,这一句话有明显的语法错误,kidnap这个单词居然没有时态。”
“也许绑匪是个中国人,不懂英语。”比尔质疑。
“那ELL.IE中间的那个点你又怎么解释?”陆凡一问。
“可能是打字的时候无意中打多了一个标点符号,这应该不是问题的关键。”比尔说出自己的看法。
“如果是打字的时候多打了一个符号,为什么不重新修改呢?”
“也许没时间,也许……”比尔耸耸肩。
“也许是故意弄错的,因为这是密码的需要。”陆凡一打断他的话。
一阵沉默。
“我认为第一句话才是真正的密码,而要解开这个密码的密钥,就是下面这句话。你们FBI的密码专家把密码和密钥都弄反了,当然解不出来。”陆凡一认真地说。
“你是怎么解开的呢?”比尔对这位中国警察不禁多了几分钦佩。
“其实很简单,第二句话一共有三十三个字母,所以我很容易就想到了一句最有名的全字母句。”陆凡一说,“这句话就是The quick brown fox jumps over a lazy dog。”
“敏捷的棕狐狸跳过懒狗?”比尔脱口翻译出来。
“对,把第一句话一一对应到第二句全字母句,我们就可以得到这个密码的替换规律,也就是密钥。”
“什么意思?”吉姆不明白陆凡一在说什么。
“我们对照一下,就可以根据这个规律来翻译第一句密码了。”陆凡一一边说,一边在纸上写下密码破译过程。
“根据密钥,替换过来的密码就是……”陆凡一在纸上写下了答案。
ILIVEINHILTONN.IO!
“重新排列一下就是ILIVEINHILTONN.IO.”陆凡一继续说:“大写的IO可以看做数字‘10’,而‘N.’这是单词是‘No.’的缩写,这也是为什么‘ELL.IE’中间多了一个点的原因,所以答案就是——我住在希尔顿酒店十号房。由于希尔顿酒店只有总统套房才以第几号房间表示,所以,艾丽的意思是,她住在希尔顿第十号总统套房。”
“她为什么要这么做?”吉姆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一开始以为艾丽是想让张乐读懂这个密码后去希尔顿酒店找她,因为她知道张乐的电话一定会被你们监听,所以只能用这种方法通知他。同时这个办法还能起到威胁老爸的作用,让人误以为她被绑架了。一旦张乐找到艾丽,我想艾丽就会向吉姆先生你要赎金准备私奔了,这个计划可谓一举两得。不过现在看来,我错了。”陆凡一眉头深锁。
“你哪里错了?”吉姆急忙问。
“这个密码根本就不是艾丽写的,而是真正的绑匪!”
“你说我女儿真的被绑架了?”吉姆这下真的急了。
“恐怕是的。”陆凡一回想起最近发生在他身上的一连串事故,心中越发肯定,这是绑匪早就挖好的陷阱。他在心中不断计算着凶手陷害自己的次数:割下许建东的生殖器,切断老吕指着自己的手指,在关押自己的禁闭室内杀死老李,引诱自己来到老樊死亡的希尔顿酒店总统套房。
一共四次!
最要命的是,最后一次,凶手还引来了欧阳嘉和李宁,而自己正好被他们两个逮个正着!
有那么一刹那,他不太确定自己是否能抓住这个聪明又残忍的凶手。与这个神秘的幕后黑手过招接连失利,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难道他真的要成凶手的替死鬼吗?难道开膛手杰克是无法战胜的恶魔吗?
“怎么会这样?艾丽怎么又成了绑匪的目标?”吉姆痛苦得直抓头发。
一个“又”字让陆凡一打了个激灵,脱口问:“难道艾丽以前被绑架过?”
“那是二十年前的事了。”比尔插了一句,“当时艾丽才三岁,在W市内的一家私立幼儿园学习,那家幼儿园的名字好像叫……天使幼儿园,对,没错,是叫天使幼儿园。吉姆先生花了一大笔钱才把她赎回来。”
“二十年前?”陆凡一想了想,突然浑身一震,“那就是1991年啦!”似乎有一道青色的闪电划过他的脑海。
“是1991年,没错,那时候,吉姆先生刚来华投资。”比尔问,“怎么了?”
“具体是哪一天还记得吗?”陆凡一的心怦怦直跳,事情就快恢复它本来的样子了。
“二十年前我还是个毛头小子呢!”比尔耸耸肩膀,无奈地摊开手,“这些我也是听吉姆先生说的。”
“吉姆先生,你还记得二十年前,艾丽被绑架是哪一天吗?”陆凡一激动地声音有些发颤,“这对我很重要。”
吉姆在沙发上坐下来,身子发软,仿佛一夜之间伛偻了原本英挺的腰,他沉默,过了很久才缓缓开口:“艾丽是在天使幼儿园组织郊游时被绑架的,我记得好像是……”
“6月1日?”陆凡一脱口而出。
“对!就是6月1日!是天使幼儿园组织的儿童节郊游!”吉姆非常肯定地回答,“那一次,我还赞助了整个郊游的开销。”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陆凡一呆呆地坐在沙发上,脸色发白,毫无意识地一连重复了两遍“原来如此”。他突然想明白,原来老吕留下的决定性线索不是保险柜里的那张纸,而是保险柜的密码——199161。
老吕为何要用那个日子作为保险柜的密码呢?
1991年6月1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