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说一个帖子,从上传到微博,到过万人回复或转发,只要一个小时?”刘钟有些半信半疑地看着眼前这个人。此人是倪强介绍的,专门做网络推广。
“刘总,过万人阅读和过万人评论或转发,这中间是有区别的。我能保证过万人阅读,但不能保证过万人评论或转发。因为你知道有些人就喜欢潜水,只看帖,不回帖,也不转发,就自娱自乐。”
“那你怎么能保证过万人阅读呢?”刘钟平时不大玩微博,但那天家庭会议时,大家一致决定通过微博这种方式,将他们掌握的何东楼的丑事给捅到网上去,于是赶紧恶补微博的知识。倪强还找来了一个专门做网络营销的人来指导整个活动。
“这个就是我们的强项了。我们只需要注册个微博,然后通过刷粉丝的方式,使粉丝数量在短时期内大幅提升。同时,这个微博的日常维护也交由我们来做,使它保持一定的活跃,然后我们再把您手中掌握的资料传播出去。”
“我不希望到最后被牵扯进去。”刘钟还是有些担忧。
“这没问题,根本就不用您来开博,您只需要把手中的那些料给我们就可以了。当然,我们还有其他的一些手段使这个新闻成为最近一段时间的重头戏。一旦火点起来了,我们就开始当观众,这条消息接下去的传播就以转发的方式来进行,我们只是在消息传递得有些疲惫的时候,再稍稍给些力。您小时候玩过陀螺吧?它转起来以后,我们不需要随时抽打,在一旁观看就可以了,等到它有些转不动了,就再给上几鞭。整个网络传播就像接力赛一样,传到第十棒的时候,鬼还知道第一棒是谁跑的。当然,些许的费用还是需要的……”
“钱不是问题。但我要强调两点。第一,我们只给现金;第二,丑话说在前头,将来一旦出现什么事端,你我之间从来没有见过面,也没任何协议。至于你怎么得到这些资料的,我们统统不知道。”
双方很快达成了一致。然后刘钟交出了过去几个月他的眼线对何东楼的跟踪所得,包括何东楼与岳小凡在酒店出双入对的照片,以及一些他日常应酬、生活的照片。对于要不要把自己向何东楼行贿的事情捅出去,刘钟考虑之后,最终没有这样做。因为这事情就天知地知,一旦捅出去,“瑞基”就完全暴露了。刘钟希望是从后面向何东楼放箭,而不是正面与之交锋。
“故事由你们来编写,这一百多幅照片足够编一个香艳的故事了。总之,我们的目的就是把他搞臭。我看微博有两个特点,第一,一旦一件丑闻被炒作出足够大的声势,有关方面就会介入进来,否则这么大的事情对舆论没个交待,也说不过去。第三方介入之后,又往往真的能发现问题。第二,当一个人被盯上以后,就会有其他人来进行补充,这样,我们虽然只提供了一个故事,到最后,就像玩接龙游戏一样,牵出一大堆新的故事。我们的目的就达到了。”
“那么,您建议从男女关系入手呢,还是从贪污腐化入手?”
“贪污腐化,我们手中的材料不多,即使有,也不便拿出来,还是从男女关系入手比较合适。”
“但是刘总,现在的资料最多只能反映出姓何的跟女人开房,对他一个未婚男人来说,跟女人开房,也算不上什么丑闻啊。”
“你们怎么就不能把思路打开一点呢?完全可以把他定位于私生活混乱嘛。比如他的前任女友张瑾,不久之前刚刚死掉,他也有可能摆脱不了干系。另外,这些在夜总会拍到的他跟小姐们乱搞的相片也可以传上去啊,让大家看看堂堂税务局副局长糜烂的私生活!只要这些东西上传上去,说不准还有其他仇家过来煽风点火,墙倒众人推,你人肉搜索一把,我添油加醋一把,看他局长大人怎么扛!”
说这几句话的时候,刘钟心头忍不住怒火中烧:你何东楼抢我的女人、吃我的钱却不替我消灾,还继续搞我。你以为你不得了啊,你他妈的从那个位子上下来就屁都不是。你以为我们非得巴结你啊,我们巴结的是你那个位子,你他妈把自己跟位子当成二位一体了!你,不等于局长,你是你,局长是局长。你要是被搞下来,你就是何东楼,何傻b。
不过,他一转念想到何东楼很快就要承受万众瞩目的煎熬,又转怒为喜。平常不大抽烟的刘钟,接过了对方递来的烟,美美地、使劲地吸了几口。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河面,河水缓缓地流动,当空太阳温暖地照着河水,远处波光粼粼,水温正合适。何东楼不紧不慢地游着,感受着水流温暖的冲刷。他慵懒地翻了个身,变成仰泳的姿势,正好对着太阳的方向,阳光有些刺眼,于是他微微闭上眼睛,河水咕咕地从耳边流过。过了一会儿,刺眼的阳光变得柔和起来,他睁开眼,顶上正过来厚重的一团云,把太阳给包裹住。一旦阳光被遮蔽,温度就明显下降了。何东楼翻回身子,改成蛙泳的姿态,这才发现自己离河岸已经很远,并且被漂移到离人群很远的地方。他并不惊慌,因为太阳即使在云的包围之中,它的温暖还是普照河面的。河面不宽,离河岸就五十多米,游回去问题不大。
突然,在他身旁出现一个漂浮的物体。何东楼定睛一看,差点没吐出来,原来是头死猪,被水泡得白白的、鼓鼓的,刚刚就在他身上轻轻擦碰了一下。这里毕竟不是游泳池,而是河。刚才还在抒情的河流,因为死猪的出现,露出本来就肮脏的面目。何东楼决定不再逗留,往岸边使劲地划动着。
明明还有力气,但为何游不动?何东楼觉得有些奇怪,刚才还划过的温柔的水,突然变得像生气的女人的肩,扳也扳不动。他的脚开始发力打水,试图让身体穿越这片变得生硬的水域。可是,无论他怎么划打,都明显感到始终在原地打圈。又是一些脏物漂过身边,有些是杂草,有些垃圾袋,甚至是翻着白肚皮的死鱼,追随死猪而去。何东楼顾不得恶心,刚才还悠闲惬意的身体,瞬时就冒出了汗。他感觉自己的血压在上升,身体有些不听使唤,手脚不再协调,手划着手的,脚打着脚的。那些平缓的水面,突然就像增加了高度一样,刚才还被压在身下的水,顿时齐着双眼。为了保持平衡,他不得不拼命撑起身子。他向岸边的人挥手,却不肯定别人是否能发现他,他想喊,可是周围全是哗哗直叫的水流声,将他细微的喊声给盖住了。叫喊没有起作用,却被一股流过来的水一头打在嘴上,他来不及闭嘴,污水就进了口中,他又大口地吐着污水,脑海中却反复出现刚才那头死猪。他恶心极了,胃液已经来到喉咙边,刺激的酸味让他的喉咙相当不舒服。他尽力保持平衡,调整着已经失控的呼吸。这时候,他才注意到水流的方向变了,不再是从一个方向来,而是从不同的方向来,难怪无论自己的手脚如何挣扎,都被不同方向的水给挡回去。
他钻进了漩涡!
何东楼命令自己放松,但手脚却本能地继续扑打着,这让他的体力大量消耗。他试图把脚放下,感受脚底到底有多深,就在他踩踏着水底的时候,脚被夹进了石缝之中,人倒是立了起来,可脚却无论如何都拉不出来。他使劲拉腿,想从中逃离,却感受到大脚趾越陷越深。
他开始陷入全面的恐慌,难道自己今天就交待到这河里啦?远处河岸边,有个老头在钓鱼,何东楼大喊:“大爷,快来救我!”他感觉老头好像朝他这边看了看,因为老头本来是坐在凳子上的,听到喊声后站了起来,然后朝何东楼的方向瞅了瞅。何东楼不断地挥手,不断地吼叫。老头却又坐下了!
何东楼再次向老头的方向挥舞着,这时候,老头不见了。他眨了眨眼,却看到张瑾站在岸边,大热天的穿了件过膝的白色羽绒服。何东楼确定那是张瑾,于是又大声喊叫:“张瑾,快叫人来救我!快叫人来救我!我是何东楼!”张瑾笑了,笑得很开心,还说:“那你给我买个lv的包,好不?”
“我给你买!我给你买!”
“那你跟我结婚吗?跟我结婚吗?”
“你先救我起来啊!”
“不,你先回答我。”
何东楼觉得自己的力气快耗尽了,他想大口地喘气,但又怕水进到喉咙里,他的脚趾头疼得更厉害了。
“我答应你!”他记得在倒下去之前就说了这么一句。
在梦里,他倒下去了;在床上,他坐了起来。
何东楼浑身大汗,他定了定神,感觉身体的某个地方在疼。是哪里?他找寻着疼痛的来源。想起刚才在梦中,大脚趾陷入石缝,这才想起可能是脚趾头痛。
果然是,由于梦见自己在河里游泳,整个身体在床上就翻了个个儿,头已经挪到床脚去了,脚却占据了头的位置,结果被挤进了床垫的缝隙中。
这个噩梦给何东楼带来的感觉太差了,更可怕,也更不可解的是,在自己快被水吞没的时候,怎么突然出现了张瑾的影子?这几个月来,他拼命地想忘记张瑾,但人不像身上的污物,说清洗就能清洗掉的。
要是没有张瑾肚子里的孩子,她死了就死了,但她是带着何东楼的骨肉走的,也就是说,何东楼身上的一部分,也随张瑾一起死掉了。这让他想起来很害怕,他觉得自己注定逃不脱张瑾的纠缠。
“我姑父那边来消息了!”柴卫一进门,就一把抱住正在收拾行李的余恒。两人已经约定,离开这个城市,去柴卫老家自己开家健身房。
“小心熨斗烫着你。”余恒娇嗔地推开柴卫。对她来说,开始一段新生活比结束一段旧生活更重要,这个连鬼门关都去过一趟的女子,一旦想开了,就真的想开了。
柴卫却仍旧沉浸在复仇的快感中:“我姑父说,总局很重视这件事情,派出了专案组来查。由于事先有了我们给的指引,很快就顺藤摸瓜查到真相。并且,还给我带来了一个完全没想到的另外的收获!”
“什么另外的收获?”余恒小心翼翼地叠好自己的衣服,嘴上虽然在问柴卫,其实心头想的还是未来,“好些衣服我都不想要了,想送人,你看这件要不要留?”
“别打岔啊小姐!”柴卫朝余恒屁股上给了一巴掌。
“疼!”余恒夸张地叫了一声,然后故作生气地瞪着柴卫。
“听我给你讲完。总局的专案组在查实了瑞基偷税、骗税的事情的同时,发现了另一条线索。那就是,如此明显地骗取出口退税的案子,市税务局居然让他们轻松过关,于是怀疑这当中有权钱交易。就这样,检察院也介入进来了,查查谁是瑞基的后台。现在已经取得重大突破,你猜猜看是谁?”讲到这里,柴卫自己把脚从板凳上翘了起来,高兴得真叫手舞足蹈了。
余恒看着他,也露出了笑脸——她不在乎谁被查了出来,这些跟她毫无关系,重要的是,笑容又回到了柴卫的脸上。
“何东楼你认识吗?”柴卫再次走到余恒旁边,帮她一起收拾行李。
“何东楼?没印象。”
“告诉你吧,这世界真的是小。何东楼就是张瑾之前的男朋友,税务局的副局长,老子曾经还揍过他!”
“你揍他干吗?”余恒吃惊地看着柴卫。
这时,柴卫才将自己争风吃醋打何东楼的事情跟余恒讲了。以前,柴卫向余恒承认过自己追求张瑾的事情,但没有提到何东楼。
“哟!够痴情的嘛!”余恒故意拉下脸,并将柴卫推开,不让他插手自己手上的活。
“那都过去了嘛,我现在心里只有你……”说罢就把嘴凑到余恒的耳垂,贪婪地吮吸着。
“讨厌,走开,我半天都理不完,”余恒忸怩着身体,却也享受地半倚着柴卫,“然后呢?”
“何东楼已经被检察院盯上了,而且上面来的力度也不小。听说先把他支开,叫到党校去学习,后来又调他去当区委副书记,其实就是把他调离原岗位好彻查他的事情。也真是奇怪,张瑾先后的这两个男朋友,按理说,他们是情敌,应该死掐才对啊,怎么勾结在一起了?”
“跟张瑾的男人,好像都挺倒霉的。”余恒的话刚出口,就下意识看了看柴卫绕在自己脖子上的手,觉得这话有些不妥。她觉察到柴卫的手松了松劲,但还是绕在自己脖子上。或许,这句话让柴卫想到了自己受过的委屈。两人都没有说话,也停住了手上的事情,仿佛“张瑾”这个名字变成了某种催化剂,在二人身上产生了作用。
“小恒,你恨张瑾吗?”
“过去恨,现在不了,她都死了,死了就勾销了。”
“那你曾经恨不得杀她吗?”
“我想过,但不会付诸实施。而且我发现,再强烈的情绪,时间都会把它钝化的。你那个时候不也很恨她吗?你会杀她吗?”
“我希望我会。”
“那现在呢?”
“呵呵,现在,现在跟你一样。”
“跟我说说,张瑾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只能说,她是个非常、非常、非常有主见的人。利害得失算得清清楚楚,跟她相比,我现在才发现自己真的很幼稚,她不是那种像行李箱一样的女人,你拎着就可以走,走哪儿都可以。”
“那我呢?”
“我现在就把你拎走!”
在梦里围攻何东楼的那股水流,在现实中终于把他吞没了!
一天中午吃饭回来,走廊里围了一群单位的小青年,见他走来,纷纷散去。何东楼起先不觉得奇怪,自己是领导,下属见了,要是没有特别的事情汇报,是会走开的。但他始终觉得周围的气氛不对。到底是什么原因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想了半天,他总算想起来一个细节,原来当他走近那群人的时候,他们好像在相互看着手机,不时发出阵阵哄笑。其中有个女孩子的目光碰到何东楼的时候,眼角还挂着笑意,那笑意意味深长,像是学生时代,某个刚被老师点名的学生从教室外走进来,同学们一齐盯着他所发出来的笑意。
我是初来乍到,好些人还不认识我呢,或许他们见到新领导还不适应吧。何东楼安慰自己。
坐在椅子上,准备眯一会儿。刚有些睡意,突然手机声大作。以往,在这个时候他都会短暂关机的,今天给忘了。他看了看电话,是岳小凡打的,于是接了起来。
“东楼,出事儿了!你到底得罪谁了?”岳小凡急吼吼地说。
“你慢点说!什么事儿?”何东楼的睡意全消。
“你赶紧看下微博,那上面有你的照片,还有我们俩在宾馆开房间的照片!天哪,这都是谁干的,呜呜呜……”那边,岳小凡哇地就哭出了声。
何东楼感觉自己出现了耳鸣,而且鸣叫的声音非常大,他来不及去想到底是哪边耳朵发出的:“什么微博?我平常不玩那个的,到底是咋回事儿?”他几乎是在向岳小凡吼了,这一个多月来,自己心中的疑虑,似乎在这一刻突然总爆发了。
“那我们约个地方,不,我们现在不能见面。这样吧,我马上发封邮件给你,上面有链接,你登录就能看到了。”
“那你马上发给我,沉住气。”何东楼这话像是说给自己听。
不到一分钟,岳小凡的邮件过来了。何东楼点开链接,上面的内容让他大吃一惊。
这里面有他和岳小凡在酒店开房的照片,什么“有图有真相:税务局长跌进花丛……身边女人走马灯似的换……勾搭良家还不过瘾,夜夜笙歌泡夜店小姐……”。如果只是文字还可以说对方编造,关键是配上图之后,文字的杀伤力就提升了几个档次。
很明显,自己被跟踪了,而且是很长一段时间,自己的一举一动都暴露在对方的眼前。何东楼下意识地回了回头,身后的墙壁显得异常的洁白、刺眼。一想起自己走在街上,后面还跟着一双甚至几双眼睛,他手臂立刻出现一排鸡皮疙瘩。
谁干的?
何东楼飞快地在脑海中搜索自己的敌人。一个人到底有多少敌人,他自己能搞得清楚吗?这个问题,何东楼没有思考过。他少年得志,三十岁不到就提处长,三十五岁就提副局长。没进入局领导阶层的时候,他还能谦和待人,见着上下左右都笑嘻嘻的,并主动跟对方打招呼,在群众中风评还不错。当上局长之后,他的下巴抬了起来,眼睛也开始朝上看,越过对方头顶地看,脸上的笑容随着官衔的上升而逐渐消隐。在他看来,当官要有当官的样子,得板着脸,得刻意保持跟他人的距离,才能体现威严。尤其是他要管理一帮年纪比他大的下属,他认为必须要从严,一旦自己示弱,就会被下属瞧不起。何东楼的自尊心决不能容许别人对他不敬。
他喜欢骂人了,刚开始还不好意思骂,骂了两次以后,见着对方缩头缩脑的样子,他的骂意就更浓了,他开始充分享受责骂所带来的快感。权力是什么?权力就是一个人可以骂另一个人,而那个人不敢还嘴。一旦你爱上了权力,根本无法戒掉。
他现在有些后悔,似乎树敌太多,局长也跟他旁敲侧击地谈过,希望他能春风化雨地对待下属。他并不认同,慈不掌兵,过于仁慈,怎能树立自己的威望?于是依然故我。
除了官场以外,像何东楼这样的官员,还有个生意场,就是那些围着他们转的商人。这是个利益驱动的场合,其本质就是不断地扩大,商人用利益进行输送,官员用权力进行回报。迄今为止,何东楼满意自己处理生意场的能力:公私兼顾、利益兼顾,不走极端、细水长流,不尽取、不尽与。这是他总结出来的要点。按说,他照这个原则操作也不该树敌。
那么,敌人在哪里?
他恨网络,这让坏事传千里变成了事实。要堵一个人的嘴容易,但要堵一千、一万个人的嘴就难了。并且,在坏事这辆车轮传递的过程中,每一双肮脏的手都在为其润滑、打磨、助推。从这些照片看,不仅人跟踪到了酒店,就连何东楼在夜总会泡妞的镜头都被拍摄下来。这一定不是一般人所为,这是有预谋、有目的的跟踪和窃照!每个人或许都有丑闻,但谁被盯上了,麻烦就大了,对于何东楼这样外面活动频率很高的人来说更是如此。
原以为,跟踪拍摄这样的事情只会出现在娱乐界,没想到对政界、商界人士来说,背后都难免有一群“帕帕拉齐”,更没想到,这样的事情会出现在我何东楼身上!
敌人在哪里?
突然间,何东楼有些想明白了:什么上党校学习、调离岗位到现在的“艳照门”,根本就是一连串的组合拳。他感觉眼前发黑,房间天旋地转。原来过去这几个月,自己身在漩涡,如今快被吞噬的时候,才发现这场阴谋!
谁干的?敌人在哪里?
他耳朵的嗡鸣声更响了。他想起悟智大师给他的赠言:“闲事少管,远离是非。”我没有管闲事啊,我现在管的,哪一件是闲事?我们吃吃喝喝,但谈的事情,哪一件是闲事?是非?我们哪一天不是处在是非之中?能远离吗?再说了,什么是“是非”?谁来定义?对大多数人来说,只有利益,没有是非,是非好比原则,那是非常主观的东西,什么原则可以指导我们一生?
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关键是,敌人在哪里?
何东楼渐渐冷静下来,试图从那些评论和转发中寻找蛛丝马迹。突然间,他翻到一个评论,大体的意思是“几个月前,何局长的一个情妇神秘死去,是始乱终弃,还是另有隐情”?他的心彻底地震颤了!张瑾之死是他最不愿意触及的,就连自己与张瑾的瓜葛,发帖者都能知晓,对方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罗列着以张瑾为圆心,自己跟哪些人有联系。警方?不至于吧?柴卫?他都已经打过我了。刘钟?刘钟!
当刘钟这个名字出现的时候,何东楼眼睛一亮,他想起了不久前,倪贤媛打来的那个兴师问罪的电话。我从来都是得人钱财,替人消灾,你却污我拿钱不做事,还倒打我一耙。二十万美金,多大点钱啊?至于吗?这出戏是不是刘家在背后操纵的啊?是不是一开始他们就设了个套让我钻啊?给钱是假,拉我下水是真?对啊!这个可能性完全存在,他们拿不出我受贿的证据,就从男女情事找突破,而且,知道我和张瑾这一段事情的,也有你刘钟。何东楼越分析,越觉得这事儿乃刘家所为。
他知道刚才楼道里的那群年轻人在笑什么了,他们一定是看到这条杀伤力巨大的微博,而故事的主角竟然就是他们的领导,这还不够轰动吗?还不够刺激吗?他仿佛看到,这仅仅是个序幕,等到明天,那些玩微博的、不玩微博的人都知道之后,整个机关会炸锅成什么样子。他仿佛看到,自己的政治生态圈里,那些暗中的敌人,会拿这些丑闻来做什么样的文章。而当事情变成一起公共事件之后,他也知道,那些支持自己的人,也只能袖手旁观,他们自己摆脱干系恐怕都来不及,何来奢谈对自己施以援手?他知道自己变成一堆大粪已经是时间问题了,自己这些年建立起来看似牢不可破的政治资本将在一夜之间轰然倒塌。他更看到,自己眼前这道坎,往浅了说,是自己做了有伤风化的事情,党纪处分、降职、撤职是最轻的处罚。往深了说,如果再牵扯出受贿,那可就是坐牢的事情。再往里说,既然张瑾都被牵扯出来,那桩事情还没有结案,自己也还没有摆脱嫌疑,后面的走势谁说得清?
不管深的沟,还是浅的滩,我何东楼这次是栽定了。我栽定了,也得找个垫背的,也得让敌人付出代价。这是必须的。
何东楼完全冷静下来,掏出那台与下九流联系的三星手机,接通了号码:“周伯通吗?”
这个代号“周伯通”的人是何东楼几个月前在网上搜索到的,专门替人“修理仇家、追讨债务、追踪隐情”——你们刘家可以对我何东楼下此毒手,也尝尝我的味道吧。
“我有个仇家,你帮我摆平他!多大代价我都出!”何东楼的指令清晰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