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连续下了三天,下上了瘾,这给了李南国不出门的理由。
搬到张瑾隔壁已经一周了,李南国一直没有找到跟她搭讪的理由,他不禁鄙视起自己来:进展太慢了,甚至搬到她隔壁住都没有搭上话,在他个人情史上,这绝对是件丑闻。跟朋友泡吧的时候,每次出击跟女生搭讪,李南国从未空手而回过。
他经常贴着墙壁听张瑾家的动静,为此,还专门买了个听诊器。张瑾的习惯是,最迟十一点钟一定回家,回了家一般不再出去。如果她十一点钟还没回来,当晚就不回来了,不过,这种情况不多。
刚住了一周,李南国就后悔不迭。以前,他要闹钟响了才能醒。现在,闹钟完全用不上,楼上在装修——再破的房子和再老的女人都不会拒绝修缮——发出的声音会准时在八点钟响起,电钻声和敲击声绵绵不绝。人被吵醒之后,狗也被吵醒,然后就开始叫,先是一只狗叫,随后此起彼伏。狗叫得正欢的时候,隔壁的婴儿也开始了。但是,这些声音都没有音乐的声音那么让人分神,音乐是有内涵的,它会让人听进去,情不自禁地跟着旋律和节奏走。楼下一帮中老年人,喜欢跳舞这种晨练的方式,放的都是民乐,时而舒缓,时而激昂。李南国计划中的懒觉一场都没睡成。他变得焦躁,想对人吼叫,又不知道对象。这样的噪音要到十点才消停,那时候,张瑾已经上班去了,李南国开始打游戏。
长时间不工作的问题也出来了,上班压力大,忙起来什么都忘记了。闲下来,他就心慌,刚开始跟踪张瑾的兴奋劲正在消散。他不可能去跟踪每一个看上去顺眼的女人,更不可能住到她们每一个的隔壁。跟踪张瑾就像跟踪一只股票,而住到她隔壁就是买套入局,李南国没想过要亏了出局的。
到了下午,李南国开始打电话约人吃饭喝茶,约不到人就到街上去闲逛,像一条狗一样,在不同的人背后换来换去。他以前从未觉得自己这么无聊过,当他发现之后,开始觉得恐惧。渐渐地,约人吃饭也变得别扭。以前约人,都有主题,现在自己不说,人家也要问你在忙啥,然后解释一遍:我离职了,现在休息,难得轻松,如此这般。久而久之,他觉得自己变成了祥林嫂,要跟每个见面的人叨唠一番,是自己炒了公司的鱿鱼而不是相反,自己正在策划一个宏大的项目。李南国绝不容许自己在人家的眼里变成一个闲人,他应该随时都在忙,在路上,在飞机上,在别处。
现在他却躲在家里打游戏,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跟在人屁股后头转!他已经拒绝了朋友约他去旅游的邀请,也不好意思再去约别人,再说,他也并不真正喜欢旅游,旅游只是个姿态,是白领生活的一个元素。元素这个东西,你有,别人不觉得稀奇,你要没有,人家会觉得你跟他们不是一伙的,不是一伙的,你咋混圈子?
他的梦开始多了起来,而且相互交叉,前梦不搭后梦。
最新的梦是关于他老板的。曾经一单李南国跟了三个多月的业务,眼见一切都铁板钉钉了,结果最后一分钟出了幺蛾子,对方把业务给了另一家公司。回来公司检讨的时候,李南国的老板告诉他:一件事情,即使自己认为已经做得很完美了,也不要忘了站在他人的角度看看还有没有问题。
站在他人的角度看看,他人的角度。
李南国醒来的时候,这句话几乎成了回响,在他耳边叫个不停。
这天早上,仿佛在不同地方安放了闹钟一样,李南国又被闹醒了。我们所在的城市,隔三差五就会有人把路面挖开、填上、再挖、再填。不知道这是第几次这样的开合手术了,挖掘机的声音如此之大,连跳舞的人群都退避到另一条街上去。周围的几台电瓶车被惹毛了,一惊一乍地叫唤起来。李南国再也睡不下去了,几天来,他第一次感到需要吃点早餐。刚把门打开,他突然听到一个尖叫的女声,撕心裂肺的。
他一惊,朝大门口看去,看见张瑾正站在四楼的门口,手捂着脸,脚下,一包不知是牛奶还是豆浆洒得满地都是。
“怎么了,这是?”他感觉机会来了,轻轻触碰了下张瑾的肩膀,故意地——对这女人身上的肉,他已经垂涎了很久。
张瑾只是摇头,没说话,肩膀抖得厉害。李南国往门口瞧,自己也哆嗦了一下。
一只很大的老鼠,不知道是吃了药,还是得了病,正原地打转。
对于一个男人,怕老鼠是件可耻的事情,但现在,一定不能让张瑾发现这点。于是,李南国很镇静地把张瑾挡到自己背后:“我来解决它。”
张瑾立刻躲到李南国身后,双手仍然把眼睛捂得死死的。
李南国四下看了看,找到一块砖头。老鼠似乎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行刑,开始“吱吱”地叫了起来。他没有靠太近,怕一板砖砸下去,血会溅到身上,于是退了一步,大概瞄了一瞄,朝老鼠扔了过去,正砸在头上,“吱吱”的声音越发凄厉。
他寻思着,这老鼠的命是肯定保不住了,就让它在痛苦中死去得了。对于老鼠这种可恨的动物,让它速死是便宜了,没砖头了,他也不想把刚扔出去的凶器拣起来再扔,所以他决定不再进行第二轮打击。
“凶杀”现场他也懒得打扫,反正不在自己门口。
拿起自己的雨伞,他又拍了拍张瑾:“好了,没事了。”
张瑾仍旧不敢看,用右手继续捂着眼睛,左手死死拽着李南国的胳膊:“你走前面。”
李南国心里顿起一股涌动,安心地享受着张瑾的把握,顺势靠过去,两人贴着走下楼,由于过道本来就窄,张瑾紧紧地靠着他。
到了二楼,张瑾才松开了手,长吁一口气:“吓死我了,一大早就遇到这种事情。”
“这里老鼠多吗?”李南国故作轻松地问。
“多,有时它们就站在走廊里,见了人也不跑,胆子大着呢。这样下去,我非给吓出神经病不可。”
“那我去买点粘鼠板,我以前用过,效果不错。粘上几只,其他老鼠就不敢再来了。”
到了一楼,雨还起劲地下着,水都灌进了楼道口。
“啊!忘拿伞了。”张瑾脱口而出,但又不敢返回去拿。
“用我的吧,”李南国把伞塞了过去,“我就在前面买点东西,这点雨不碍事儿。”
张瑾正要说话,李南国笑着说:“你晚上还我就可以了,我住403。”然后就一路小跑,把张瑾留在了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