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好意思,青山先生,竟然把你也牵扯进来了。”
美星小姐走到打算把椅子搬出等候室的我身旁,开口向我道歉。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嘛。而且也不是美星小姐你的错。不过,只是一直待在准备室外面看守的话也挺无聊的,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陪我说说话吗?”
我这么一说,美星小姐便温柔地微笑着回答:“不行,如果我们两个人在一起的话,万一发生什么事,会被怀疑是共犯的。所以接下来直到午休时间结束、开始准备下一个专案的比赛之前,我都不会靠近准备室,还请你见谅。”
好无情。这个人太无情了。
于是美星小姐只对我说了句“我们待会见”,就转身沿着走道折返了。被她抛下的我垂头丧气地把椅子放在准备室的门前。我看了看手表,时间已经过了下午一点十分。
我背对着房门在椅子上坐下来。走道在距离我不远的地方有个九十度弯曲的转角,我看不见等候室的门口。映入眼帘的尽是由单一颜色的墙壁和地板组成的空间。天花板上设置了两端有些发黑的日光灯,还有感觉像是上冈所说的安全防护系统之一的感应器。它好像对我的动作有反应,灯光不断地闪烁着。
想再次添加异物的犯人会使用暴力来解决我吗?这种不安的想法缺乏真实感,百般无聊的我便以测试安全防护系统是否真的没有死角来打发时间。就算我压低身子或是贴着墙壁前进,只要靠近准备室的门,灯光都会因为感应器有反应而亮起。就如同上冈所保证的,想在晚上入侵这里应该是不可能的。
过了不久,距离下午两点只剩下十分钟,为了拿出下一个比赛专案要用的器具,所有参赛者一起来到了准备室。我的看守工作实际上只持续了四十分钟左右。
“辛苦你了。”
美星小姐以感觉并不十分内疚的口气慰问我,苅田也接着说道:“因为要是各自过来准备室集合的话,找人看守就没有意义了,所以我们决定所有人都在等候室集合后再一起走过来。”
我用钥匙卡打开准备室的门锁之后,参赛者便从我面前一一通过。我在队伍最后看到山村也来了。看她冲出等候室时的样子,原本还担心她能不能继续比赛,结果似乎还是乖乖地回来了。不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怀疑是犯人,没什么精神的关系,她显得更加惊恐不安,令人同情。
六名咖啡师待在准备室的时候,我也一直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但是最后并未发现有人做出可疑的行为。唯一令我在意的是苅田一进入准备室就走向窗户,不过他没有碰触上了锁的窗户,马上就转身走开。大概是无法完全信任我的工作表现吧。
等所有人离开准备室后,我便从门外把门确实关上了。这样我的工作就算结束了。我一边对能顺利结束这项工作感到松了一口气,一边穿过走道前往大展览场,当我把钥匙卡还给站在舞台上的上冈时,坐在观众席最前排的藻川先生对我挥了挥手。
“你还没吃午餐对吧?我想你大概肚子饿了。”
他说完之后就把装在塑胶袋里的便利商店的饭团递给了我。虽然很感谢他的好意,但接下来就要开始比赛了,我没办法在观众席吃饭团。因为我希望能有更多时间监视参赛者。不过看到对自己贴心的举动相当得意的藻川先生,我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只好笑着收下饭团。
片刻之后,会场内响起了响亮的开场音乐。
“现场的各位来宾久等了,接下来,第五届关西咖啡师大赛的第二专案,调酒咖啡的比赛正式开始!”
我在发出充满气势的声音的主持人身旁发现了上冈的身影。她在中午休息时间好像也有很多杂务要忙,一直在舞台附近来回奔走。我对把钥匙卡还给她时看到的疲倦笑容印象深刻。
调酒咖啡项目的第一棒是我们的美星咖啡师。上冈在她准备的时候解说了起来。
“大家都知道,咖啡师(Barista)这个职业指的是咖啡的专家,但是在咖啡师这个字的由来,也就是义大利的意式咖啡屋(bar)里,一般都会提供酒类饮料,特别是在晚上的时候。所以对于咖啡师文化的发源地……义大利的民众而言,咖啡和酒同样可以说都是和他们的生活密不可分的饮品。KBC举办的目的是为了让我国的咖啡拥有更广泛的活用机会,并且发掘咖啡以外也拥有辽阔视野和研究精神的咖啡师,所以把调酒咖啡也列入了比赛项目。”
我曾经听过这样的说法,冲煮浓缩咖啡的专家叫作咖啡师(Barista),而熟悉意式咖啡屋里所有工作包括提供酒类饮料的人则叫作Barman。从这个观点来看,我觉得上冈所说的调酒咖啡项目的存在意义好像有点牵强,不过除了KBC之外,还有其他以便用了咖啡的调酒的完成度和原创性为主题的比赛,所以这个专案大概有其必要性吧。更何况,只要设置这个比赛专案,招募赞助商的时候也可以向酒类相关企业询问。目前加入咖啡的调酒在日本还不算普及,但是反过来说,这也表示调酒咖啡的市场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
“这次参赛者必须在限制八分钟的时间内分别做出一杯使用滤冲式咖啡的调酒和一杯使用浓缩咖啡的调酒。是要以有名的调酒咖啡决胜,还是着重在原创性,以及滤冲咖啡时会使用何种方法等等,全都由咖啡师自行判断。期待各位都能使出珍藏的绝活,制作出牢牢抓住评审的舌头和心的调酒咖啡。”
美星小姐完成准备工作,举起了一只手。宣告比赛开始的喇叭声响起。
“首先,我要制作大家都耳熟能详的爱尔兰咖啡。”
和浓缩咖啡专案时一样,美星小姐一边对着头戴式麦克风背诵事先想好的说明,一边俐落地进行手上的工作。正如店名前面的“纯吃茶”所示,塔列兰平常是不提供酒类饮料给客人的。所以美星小姐几乎不懂制作调酒的技术,而且如果在练习的时候不断试喝的话,到最后一定会喝醉,她往练习调酒咖啡这个项目吃了最多苦头。最后似乎决定不要在使用滤冲式咖啡的调酒上随意冒险,选择了基本款的爱尔兰咖啡。
所谓的爱尔兰咖啡,如同其名,是以爱尔兰威士卡为基酒的调酒咖啡。最基本的配方是先在温热的玻璃杯里加入砂糖,倒进热咖啡和威士卡之后稍微搅拌一下,再把大量鲜奶油放在上面就算完成了。据说是为了让在冬天的爱尔兰机场里一边等待飞机补充燃料、一边忍耐着寒冷的旅客暖和身体才发明出来的,直到现在仍是全世界寒冷季节的常见饮料。
同样是威士卡,要是改用苏格兰威士卡的话,名字就会变成Gaelic coffee,可以衍生出许多变化,不过美星小姐选择了最基本的配方,以不变应万变。当然了,就算采用基本配方,调酒的风味也会因为咖啡的冲煮方法和威士卡的品牌而出现很大的差异。而美星小姐也针对这一点测试了各种品种和烘焙程度的咖啡豆,甚至尝试了和平常不同的冲煮方法,结果好像还是决定使用塔列兰平常制作咖啡的味道。当她找到最适合和咖啡搭配的爱尔兰威士卡时,以与其说是感到高兴,不如说是有些疲倦的语气说出了类似“终于决定了”的话。
“再把鲜奶油放在上面,爱尔兰咖啡就完成了。接下来我要制作使用浓缩咖啡的调酒……”
美星小姐把玻璃杯放在靠近舞台左侧的吧台桌上,开始制作下一杯调酒。而为了准备这一杯调酒,她也反覆实验了很多次,但是因为浓缩咖啡本身的味道太过浓烈,很难和其他材料搭配,最后还是只能选择比较保守的配方。如果要我这个负责提供建议的人匆略自己的立场,客观评断的话,我觉得她所准备的调酒虽然不至于让评审大失所望,但也欠缺了原创性,应该只会获得很普通的评价吧。
话虽如此,美星小姐还是很努力地制作出自己不拿手的调酒。比赛结束时她向台下行礼,我的掌声比会场内任何人都响亮。
第二个上台的是石井春夫。那魔术师特有的从容举止让他显得既优雅又高尚。这么说来,苅田曾说过石井在调酒咖啡项目总是拿到很前面的名次。在发生那个事件后,他可能已经没有希望获得冠军了,不过要是想扳回一城的话,就只能好好把握这个项目了。至少在我的眼里看来,石井在这个项目显得特别认真。
比赛开始了。石井不时在制作过程中穿插他拿手的特技表演,并巧妙地利用了白色香甜酒和莱姆汁这类调制调酒常用的材料,制作出感觉很清爽的调酒。
其中特别吸引观众目光的是他把一个装满白色粉末的小瓶子倒在小碟子上的举动。
“各位,你们知道这是什么吗?其实这是盐。在调酒的世界里,有时候会在玻璃杯边缘洒上盐或砂糖,叫作Snow style。不过这个名词其实是和式英语。这次我做的原创调酒就是挑战了Snow style。为了在饮用的时候可以快速融化,我使用了粉盐这种颗粒很小的盐。咖啡加上盐,很少人尝试这种组合吧?我可以跟各位保证,这一定是一杯各位至今从未尝过、充满刺激的调酒。”
石井按照自己流畅的说明以莱姆汁弄湿玻璃杯缘,然后把玻璃杯倒放在碟子上。当他再次拿起玻璃杯时,杯缘就像积雪一样附着了白色的盐。接着他把手摇杯里的调酒倒进杯中,就完成了第一杯调酒。
第二杯调酒和第一杯形成对比,是使用蛋黄制成的浓稠调酒。八分钟很快就过去,石井的时间结束了。评审靠近吧台桌,开始审查他的调酒。
才刚开始审查,就出现了异状。
“唔……”
正在接受主持人访问的石井背后,一名评审发出了呻吟声,五官全皱成一团。其他评审也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并露出了类似的反应。那是石井使用了Snow style技巧的玻璃杯。我原本以为是石井做的调酒难喝到让评审不高兴。但是石井似乎不那么认为,他察觉到异状后便转过身子,急急忙忙冲到评审身旁,拿起玻璃杯喝了一口。接下来他用手指沾起吧台桌上的小碟子里的白色粉末舔了一下,惊讶地说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时我终于明白发生什么事了。
被添加异物了。某种味道明显不同的东西被人加进盐里了。
怎么会这样?我在观众席上苦恼地抱住了头。我应该已经完美地达成监视的任务了才对,却无法阻止第二起添加异物事件的发生。
因为石井算是已经完成了调酒,这次没有弃权,也列入了审查对象之一。不过,该说是理所当然吗,结果好像并不乐观。
我没有看完调酒咖啡项目的比赛。因为在走上舞台的第三名参赛者丸底结束准备之前,石井就出现在观众席,抓起我的手臂,把我拖到屏风后方的准备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