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往火车站的车子停在了庄园的大门口,参加派对的其他人开始互相道别,直到此时,罗杰才再次露面。他自然是匆匆道别,但可能是故意这么做的。罗杰可不想在杰斐逊夫人的身边多逗留片刻。
他和她丈夫热情地握着手,虽然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但握手的阵势仿佛在暗示,杰斐逊的那些隐私将不会受到侵犯,这让缄默的杰斐逊感激地做出回应。
到达车站后,罗杰把所有车票都买好,然后利索地将普兰特夫人送进无烟车厢,解释说他和亚力克一路上会抽烟,烟味会破坏茉莉香水的味道。他还跟车上的列车员进行了一番简单有趣的沟通,并打发了几枚银币,确保他们的头等车厢被锁好门。
罗杰摆出一贯的装傻状态,让人看了很抓狂。
“调查什么?”他毫无表情地问。
“当然是斯坦沃茨那件事,你这个笨蛋!”亚力克怒吼起来。
“啊,是的,当然,斯坦沃茨那件事。”罗杰一脸无辜地回答,“我刚才表现不错吧,亚力克?”他突然语调一变,问道。
“什么表现不错?”
“我说‘调查什么’的时候,听起来好像很无辜吧?你知道,顶尖级侦探往往都是这样。他们准备揭开谜底前,总是装作完全忘了手头的案子。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我也想不明白,但这显然符合行规。顺便说一下,亚力克,”他和气地补充道,“你这个角色扮演得很出色。侦探的笨蛋朋友往往喜欢像你这样莫名生气,大吼大叫。我觉得我们可真是绝佳的搭档,你说呢?”
“你先消停消停,直接告诉我,斯坦沃茨谋杀案你到底有没有进展?”亚力克固执地追问。
“哦,那个?”罗杰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我四十三分钟前就完全解决了。”
“什么?”
“我是说,四十三分钟前我就完全解开了这个谜团。当然,是四十三分钟零几秒之前。就其特点而言,这是个颇为有趣的小难题,我亲爱的亚力克·华生,不过一旦抓住案子中的关键因素,其实简单得出奇。由于一些特殊原因,我似乎把这个关键因素给忽略了,所以才拖到现在。不过,你把这个案子整理成文时,这事儿就不要写了,否则我就没机会打败竞争者,寻找失落的王权,成为伟大的帝王啦。”
“你找到了凶手,是吗?”亚力克怀疑地吼道,“之前好像听你说过类似的话。”
“你是说杰斐逊?对,我承认我当时完全估计错了。不过这次完全不同。这次我是真的破解了这个案子。”
“哦,好吧,说来听听。”
“我非常乐意奉告。”罗杰由衷地说,“让我想想。从何说起呢?好吧,我曾经设法从普兰特夫人和杰斐逊那里打探到一些非常重要的事情,我记得都有给你说过,是吧?有件事除外。”罗杰突然脸色一正,收起了打趣逗乐的神态。
“亚力克,”他严肃地说,“我从来都没听说过像斯坦沃茨这么浑蛋的家伙。有件事我没告诉你,他给了普兰特夫人三个月的时间,在这以前必须交给他250英镑,还暗示说,如果交不出来,像她这么漂亮的女人搞这么多钱并不是什么难事。”
“上帝!”亚力克低声说道。
“更过分的是,他竟然表示,可以介绍一个有钱男人给她认识,只要她乖乖照他说的去做,就能把钱骗到手。哦,我跟你说,开枪打死斯坦沃茨这家伙都还便宜他了。不管凶手是谁,都应该作为模范公民受到嘉奖,国家应该感谢他,而不是把他绞死。不过,如果这事落在警察手里,他肯定会被绞死。”
“虽然如此,你很难指望法律会认可这种理想的赏罚!”亚力克反对道。
“我看不出为何不能。”罗杰做出反驳,“不过,现在先不讨论这个问题。好了,依我看来,解密斯坦沃茨事件主要有两个障碍。首先,刚开始似乎看不出任何谋杀他的作案动机,后来,我们获悉他的情况后,有动机的人又实在太多。大宅里的所有的人,包括普兰特夫人、杰斐逊、斯坦沃茨夫人以及管家,这些人都有作案动机,所以案件的排查过程就由找出谁是凶手,变成了排除谁不是凶手。顺便说一句,管家这个人似乎自己就是个杀人犯,我听杰斐逊说,他的把柄存斯坦沃茨手里,所以后者用这个来威胁他。我用这种方法依次排除了普兰特夫人、杰斐逊和斯坦沃茨夫人。不过,除了眼下住在大宅里的这几位,还有其他受害者——天知道究竟有多少个!对于其他那些受害者,我们根本就一无所知。”
“这么说,他还有很多受害者?”
“我相信斯坦沃茨的经营范围相当广,”罗杰讽刺地说,“不管怎样,我在一定程度上缩小了调查范围。然后,我开始再一次仔细地推敲已搜集到的证据。有个问题我反复问自己——有没有某个证据明确地指向某个人,不管这人是男是女?”
“女性?”亚力克吃惊地重复道。
“当然,撇开这一切证据——比如花圃上的大脚印——女性涉案的可能性还是不能排除掉。这似乎不大可能,但哪怕一丝可能我都不能忽略。幸好我做到了,最终正是这一丝可能将我带到了正确的方向。”
“天哪!”
“是的,我承认我领悟太慢,因为事实一直就摆在眼前,只是我没发现。要知道,整个谜团的关键就在于,那天晚上书房里还有第二个女人。”
“这些你到底是如何知道的?”亚力克惊愕地说。
“我们在长沙发上发现了头发,我把头发放进信封,还记得吧?这事很快被忘得一干二净,当时还以为那是普兰特夫人的头发。刚才在花园里时,我猛然想起,事情完全不是这么回事,她的发色相当深。当然,这个发现为我的推理打开了全新的视角。”
“上帝啊!”
“是的,相当令人吃惊,不是吗?”罗杰继续心平气和地说,“简直用不着说,我飞快地开动脑筋。五分钟后,整件事对我来说已再明显不过。当然,有些细节我还不太清楚,但大体框架已了然于心。”
“你说你猜到谁是第二位女士了?”
“几乎不用猜,我马上就知道是谁了。”
“谁?”亚力克急不可耐地问,丝毫不做掩饰。
“再等一会儿,我马上会说到。然后,我根据事实材料进行推断,对于杀掉斯坦沃茨的这位男人的形象,我已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哦,这么说凶手是男人?”
“当然,是男人这点错不了。实际作案的肯定是男人,这一点我从来都没怀疑过。当时双方肯定有过扭打,女人力气没那么大,应付不了!斯坦沃茨身体不弱,这也表明,凶手肯定是个身强力壮的家伙。从花圃上的脚印大小和脚印之间的间距可以看出,凶手显然高大壮实。从命案现场的所有布置来看,他这人非常狡猾。而他离开后窗户被锁得严严实实,从这点可以看出他非常熟悉怎么去摆弄格子窗。好了,这一切说明了什么?对我来说显而易见。”
亚力克目不转睛地凝视着他,一字不漏地听了进去。“我想我明白你指的是什么。”他缓缓地说。
“我猜你也明白,”罗杰愉快地说,“当然,其他事实也证实了这一点,举例来说,脚印的消失。这肯定是被什么人刻意给擦掉了。我说过,我要把大宅里每位男性的鞋子都拿来比对这些脚印,你记得吧?这点这人也听说了。当然,这使我一开始就肯定凶手是杰斐逊。因为我草率下结论,以为离开书房的那个背影就是他。在那之后,我总以为杰斐逊就是凶手。”
“我想方设法地让你打消这个猜测。”亚力克勉强笑了笑。
“哦,没错。我执意认定是他,这不能怪你。”
“我力图让你纠正这个错误,记得吧?”
“我知道。我敢说,幸好你劝住了我。如果不是你三番五次地告诫我,可能我会更直截了当直接去质问他,造成尴尬至极的后果。”
“好了。”亚力克慢慢地说,“既然你可能已经把事情的真相给弄清楚了,那你准备怎么办?”
“怎么办?当然是忘记这件事。我刚才把我的观点告诉过你。杀掉斯坦沃茨的人应该被称赞为模范公民。很不幸,这办不到,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可能地忘记斯坦沃茨并非自杀的事实,像所有人一样去相信,他死于自杀。”
“嗯哼!”亚力克凝视着窗外,“我想知道!你真的能肯定?”
“完全肯定。”罗杰果断地说,“在这种情形下,任何其他推断都显得荒唐可笑。不要再讨论这个问题了。”
两个人沉默了片刻。
“那第……第二位女士,”亚力克试探地说,“你怎么就这么肯定她是准?”
罗杰从胸前的口袋里摸出信封,打开来,小心翼翼地将头发从里面取出来,放在膝头,默不出声地沉思了片刻。突然,他拿起头发往开着的窗户外扔去。
“关键的物证就此消灭。”他笑着说,“这么跟你说吧,在莱登庭,还有谁的头发颜色像这样特别呢?”
“我想没有。”亚力克回答。
这次,两个人沉默了更长一段时间。
然后,罗杰好奇地瞥了一眼同伴,轻描淡写地说:“请满足一下我天生的好奇心,亚力克,你究竟为什么要杀斯坦沃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