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烈日和尘土中走了一路,来到乡村里一家既古朴又凉爽的小酒吧,真让人倍感舒服。它那磨砂的地面和黄铜器具,在柔和的暮色中闪闪发亮。
在办正事之前,罗杰先痛痛快快地喝起了啤酒,一口气就喝去了大半杯。
他把啤酒杯往光滑的台面上一放,诚心实意地对老板说:“哎呀,这酒真好喝。啤酒是最解渴的,对吗?”
“绝对如此,先生,”热情的老板答道,这一半是出于生意的考虑,一半是确实深有同感,“我想,像今天这样的天气,你可以尽情畅饮。”老板为了生意又补了句话。
罗杰颇有好感地看着他。
“你这小地方真不错。”
“是还不错,先生。恕我斗胆说一句,方圆十里之内,没有比这更好的酒吧。你们两位先生,今天是刚从远方来的吧?”
“艾尔切斯特。”罗杰很简短地回了话。他不想泄露自己正住在莱登庭的事实,这必将引来一系列的询问,他可不想花时间来回避这些问题。
“啊,那么你们一定很渴了?”老板应和道。
“没错,”罗杰说着便喝光了杯里的啤酒,“请再给我们满上,好吗?”
老板把酒杯填满,然后神秘兮兮地斜靠着吧台。
“你们听说了吗?今早,这里近一半的地方都有传,说是在莱登庭,你们从艾尔切斯特来时会路过它,就在左边,大概从这往后约一英里的地方。他们说,一位先生开枪自杀了。那里的司机告诉我的。他像你们两位先生一样,也是进来喝啤酒,把这事全都和我说了。他是来喝酒消消气的,但无济于事。本来明天他打算请假,但现在不行了,他得载着警察和所有人进进出出。”
罗杰立刻意识到司机赫伯特将要对这场惨案发表个人看法,他赶紧抑制住嘴角那不由自主的笑意。他感到,这可能将是一篇惊人的悼念文:“纪念死去的斯坦沃茨。每个人都倍感惋惜,尤其是那位想要休假一天的司机。”
罗杰漫不经心地答道:“是的,关于这事,我也听说了一些。太令人震惊了。你这里的生意怎么样?”
“我想,还算不错,没什么好抱怨的,”老板谦虚地说,“你瞧,这个村子,就这一个酒吧。爱好喝酒的家伙都在这附近。”他兴致勃勃地补充道。
“这还不错。我喜欢那些会品尝好酒的人。我想,你这偶尔也会接待些陌生人吧?”
“不,很少,”老板颇为遗憾地说,“你看,我们这离主干道有点远,只是偶尔有些像你们这样的步行者来。”
“没错,我想你偶尔是会接待些步行的人,”罗杰有些茫然地应道,他想这步行者到底指什么人,是不是就是与跑步者相对?
“这样的人多久会来一次?”
“先生,这得看情况,不是吗?”老板谨慎地说,很明显不想盲目地下定论,“是的,得看情况。”
“这样啊。那么,用具体的某一天来说吧,比如,昨天这里来了多少陌生人?”
“上帝保佑,先生,我们这不像你想的那样,一天可没什么陌生人,一个月还差不多。我想在你们来之前,这里大约有一个星期没来过陌生人了。”
“不是真的吧!”
“真的,先生。”老板很诚恳地答道,“我说的都是实话。”
“好吧,我还以为像这样温馨的小地方,会有很多客人。总之,你可以相信,我会告诉我所有的朋友,如果他们碰巧到这附近,都来光顾你的酒吧。这是我喝过最好喝的啤酒。”
“真是好酒,”老板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承认道,“先生,谢谢你的好意。我也很乐意为你和你的朋友效劳。”
罗杰不经意地说:“实际上,还真有件事。你瞧,我们是从艾尔切斯特来的,去看一位叫普林斯——约翰·普林斯的,在希尔克雷斯特农场。”
老板点点头:“是的,我知道。”
“如果你能告诉我们,从这怎么去那,就非常感谢了。”
老板立刻告诉了他们:“先生,从这儿出去后左转,然后一直向前走,很好找,右边第一个农场——要经过一个十字路口。”
“非常感谢。让我想想,事实上还有个问题,此前我还从未见过普林斯,但他应该很好认。我知道,他身材高大,是吗?”
“是的,很高大。从头顶量下来,有六英尺高,当然是他把头抬起来的时候。”
“有点驼背,是吗?”
“也能这样说,先生。你知道,从某种程度上看,他的头总是像那些驼背的人一样低着。”
“哦,这样,知道了。他还是个强壮的家伙,是吗?”
“他的确很强壮。如果发起狂来,得要六个壮汉才能抓得住。”
“平时话也不多,是吗?”
“没错,是个沉默寡言的人。”
“不过我觉得他可不傻。我的意思是,这人很聪明,不是吗?”
老板随即发出一阵刺耳的笑声:“上帝保佑,不傻,普林斯一点也不傻。他可是个机灵鬼。你也可以说他是狡猾,这也没差。”
“哦?指哪方面?”
老板大概说了说:“几乎是各个方面。真遗憾,你们两位先生,本来今天没必要走这一趟的,普林斯昨天就在艾尔切斯特。”
“哎哟!”罗杰轻声感叹了句,同时看了一眼旁边的亚力克,“他昨天去了艾尔切斯特,是吗?”
“是的,他在艾尔切斯特的农业展。”
“哦?他去那做什么?”
“参展。”
“他自己参展,是吗?”
“没错,是他。还拿了奖。”
“太遗憾了,我们可不知道这事,本来可以省了今天这一趟。顺便问下,你不知道他什么时候回来的,是吗?我想,韦瑟比先生也去了吧?”
“韦瑟比先生也去了,不过普林斯没有和他一起回来。大概7点后不久,我看见韦瑟比先生骑着他的毛驴从这经过。普林斯在那之后很晚才回来。不过,农场里的人可以告诉你,他们比我更了解此事。”
“好的,只要能在这见到他就行,真有重要的事找他。”
“先生,他现在刚好在这。随便你问谁,他们都会告诉你怎么走。”
罗杰喝完了剩余的啤酒,一本正经地把杯子放在了吧台上。
罗杰精神抖擞地说:“亚力克,我们如果想要今天返回艾尔切斯特,现在就出发吧。”
当他们再次沿着道路前进时,亚力克说:“罗杰,知道吗?你真了不起。”
罗杰爽快地应道:“我是这样的,但为什么特别说一下?”
“像刚才你和老板那样滔滔不绝地谈天说地,我这辈子都做不到。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想这是天生的,”罗杰得意地答道,“我是那种美国朋友所说的善于交际的人。实际上,我很喜欢像这样与人天南地北地闲聊,比如和朋友威廉。你瞧,这样的谈话总是很有用,可以打听到当地的一些奇闻逸事。这次我搞到的消息怎么样?”
“我们掌握了更多的细节,不是吗?”
“而且也很重要。你怎么看普林斯自行参加艾尔切斯特的农业展?这样他就可以单独行动,对吗?你瞧,昨天他直到很晚才回去。所有的一切都和案件相吻合。”
“是的,看来这一次我们追踪对了方向。”
“当然,我们走在了正确的路上。证据如此确凿,我们怎么可能走偏?”罗杰深思熟虑地补充道,“关于昨晚所发生的一切,我相信我已经可以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了。”
“哦,发生了什么?”
“我想是这样的,这位叫普林斯的朋友,在农业展上获了奖,自然有几分高兴,于是便和几个在这里新结识的朋友一起喝酒,而且还喝了不少。在回家的路上,经过了莱登庭,他喋喋不休地来到旁边的小门,发现它正好虚掩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走了进去,来到落地窗边,窗户正好开着。我们都知道,斯坦沃茨非常害怕他,这人的出现把他吓了一跳,他拿出左轮手枪威胁普林斯。在争斗中,斯坦沃茨被枪击中,这可能是故意的,也可能是意外。冷静的普林斯清醒了一些,我们知道他做事向来狡猾,于是他就把现场布置成第而天早晨我们所发现的那样。怎么样?”
亚力克承认:“这很有可能。我想知道的是——现在,我们该如何抓住普林斯?”
“静观其变。我会先和他搭话,看他如何解释昨晚的活动。如果他发起狂来,我们就只能把他打昏。顺便说句,你随时待命。”
亚力克哼了一声。
“无论如何,”罗杰满腔热情地说,“太激动了。请相信我的判断!”
希尔克雷斯特农场很好找,正如老板所说,它就坐落在山顶。当农场越来越近时,他们都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好像在下意识地勘察战斗地形。
罗杰嘀咕着:“暂时我还不想向韦瑟比求助,我们自己应该试图抓住他。无论如何,我们也不想报警,或者引起任何怀疑。所以我才没有向老板提很多问题。你有什么想法?”
“完全同意。问问那个老人怎么样,看他知不知道普林斯在哪?”
“行,我去。”罗杰便故作悠闲地走了过去,一个乡下老人正在削剪韦瑟比先生家的篱笆。罗杰对老人说:“我想找普林斯先生,你能告诉我在哪能找到他吗?”
那人把一只粗大的手弯在同样粗大的耳边,问:“什么,先生?”
罗杰大声地重复道:“我想找普林斯先生,他在哪?”
老人一动不动,面无表情地说:“什么,先生?”
“普林斯!”罗杰大声喊道,“在哪?”
“哦,普林斯!他在旁边的那块地里,五分钟前,我才在那看见过他。”
这双粗糙的手掌,完成了给耳朵充当喇叭的功能,就变成了一个托盘,接过了罗杰给的一先令,然后二人继续前进。旁边的那块地里装有一扇坚固的大门。罗杰自己很容易就翻了过去,他的眼里闪着战斗的光芒。亚力克紧随其后,他们一起走向田间。
当走了一段距离后,罗杰说:“我没看见这儿有人,你呢?或许他已经去别处了。”
“除了角落里那头母牛,什么也没有。这块地还有其他出路吗?五分钟前,他可没从那扇门出来。不然我们应该能看见他。”
罗杰停下脚步,仔细地四下张望着,“是的,这儿有一头——看啊!那头母牛怎么了?它好像对我们很感兴趣。”
这头母牛,真是个庞大而有力的动物,它的确离开了那个角落,有目的地朝他们的方向前进。它的头奇怪地左右晃动,并且发出类似于轮船鸣笛般的声音。
“我的天啊!”亚力克突然喊道,“那不是一头母牛,它是头公牛!该死,快跑!”
无须给罗杰再次提醒,他也紧随飞奔的亚力克,全速跑了起来。公牛看到这令人失望的场面,跟在他们的后面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最后成了一场激动人心的比赛。
六秒钟之后,比赛结果如下:
华生先生
薛林汉姆先生
公牛
一二名之间相距十码,二三名之间有五个篱笆门的距离,大门在他大步跨过的那一秒关上了。
“哎哟!”罗杰情不自禁地喊了句,随后身体失去控制摔进了坑里。
一阵沙哑而刺耳的声音引得他们抬头望去。原来是那个老头发出的声音,此刻他正在捧腹大笑。
他用沙哑的声音开心地说:“先生们,差点追到你们。自从上次它追过一位斯坦沃茨先生,或是叫什么的——从莱登庭来的,已经很久没见它这样追过谁了。我应该提醒你们,小心这里的约翰·普林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