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力克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嚷嚷道:“向我证明什么?”
罗杰笑着转过身,看着一脸吃惊的同伴,又重复了一遍:“凶手是如何逃走的。其实非常简单,所以我们才一直没有发现。亚力克,你有没有注意到,往往在生活里,简单的东西最实用。像计划、发明什么的,都是如此。比方说——”
罗杰兴致勃勃地讲着,亚力克一把抓住朋友的肩膀,用力地摇着,追问道:“那家伙是怎么逃走的?”
罗杰指向了刚才他所依靠的窗户,简短地说了句:“这里!”
亚力克激动地问:“行,但你是怎么知道的?”
“哦,你问这个吗?跟我来,朋友。”侦探罗杰拉着同伴的胳膊,信心满满地指向了窗台。只见白色的台面上,有些模糊的划痕。然后他又指向了窗下的花圃:“再看那,看到那些了吗?”最后他还补充了句,“我说过,它一直都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
亚力克侧着身子探出了窗,向花圃里张望着,那里确实有个脚印,脚尖指向窗户。
他把头缩了回来,问道:“你是说逃走,对吗?”
“没错,亚力克。”
亚力克话中带着质疑地说:“哎,我真不想让你失望。但不是有人由此逃走,而是有人进来。你要是再仔细看看,就会发现脚尖指向窗户,而不是脚跟。就是说有人从花园爬上窗台,而非从屋里向外逃。”
罗杰称赞道:“亚力克,今天你很活跃啊!刚看到的时候,我和你的想法一样。正如你的善意提醒一样,后来我又仔细地看了一下,才注意到脚跟的印迹比脚尖深,这表明有人处心积虑地关好窗后,从窗户倒着向花园走。如果他是向上爬,那么脚尖应该比脚跟深。你再想想就会明白了,对吗?”
亚历克有些自愧不如地“哦”了声。
罗杰友善地说着:“真不好意思,用福尔摩斯学驳倒了你。但你是自讨苦吃。说真的,亚力克,这个发现真是至关重要,它解释了谋杀案的最后一个难点。”
亚力克半信半疑地问:“那他是如何在出来后,把里面的窗户关上?”
“哦!这是最巧妙的地方,其实很简单,虽然我也是看到脚印后,想了几分钟才发现的。瞧这!你看这个把手,这类窗户的常见类型。它由两部分构成,一部分是配合锁的杠杆臂,一部分是调整角度的较重的把手,整体围绕中心旋转:把手的重量能让杠杆臂落入合适的位置。好了,你看。”
罗杰小心地调整把手,让稍重的一端在中心点上方保持一种平衡,然后猛地关上窗户。把手立刻被震动,随着咔嗒一声,窗扣扣到了孔里。震动时向下的把手依靠重量,让窗锁好了。
亚力克吃惊地说:“该死的!”
“很巧妙,是不是?”罗杰一脸骄傲,“你瞧,凶手离开屋之前,已经将把手调整好位置。当他站在室外,只要拉一下身后的窗户就行了。我想,这种小伎俩,你可以在任何格子窗上使用。虽然此前我还未遇见过。”
亚历克毕恭毕敬地说:“好吧,这次你是对的。我收回刚才对你所说的很多不敬的话。”
“嘿,不用道歉,”罗杰大方地说,“你记得,我曾提醒过你,最后将证明我是正确的。我想,你应该不会再为谋杀的事实,和我争论不休了,对吧?”
亚力克抗议道:“别再喋喋不休了。我那些话都是出于好意,就像良医治病。好吧,下一步该怎么做?”
“让我们到外面去,近距离地察看一下那个脚印,好吗?”罗杰建议道,“可能还有一些其他的脚印!我们真是越来越专业了,是吧?”
这些脚印经过更为仔细的检查,完全证明了罗杰的观点:确实是有人从窗台倒着走所留下的。脚跟处的深度将近一英寸半,脚尖的深度仅半英寸。脚印的泥型已经散了,边缘较为模糊,但是很明显这个人有一双大脚。
罗杰躬着身子说:“至少是十码的鞋子,也可能是十一码。亚历克,这一点可能很有用。”
亚历克亦表示赞同:“确实,我们挺走运的。”
罗杰直起身子,开始察看花圃边缘的草丛。不一会儿,他在一处草丛边跪下,激动地喊道:“看!这还有一个!”
只见他扒开两堆灌木丛,向里瞅着。亚历克则发现了另一个脚印,虽然没有先前那个深,但在干燥的地面上清晰可见。同样脚尖也是朝向窗户。
他弯着腰问道:“是同一个人的脚印吗?”
经过仔细察看,罗杰答道:“是的。看啊,是另一只鞋子。离先前那个脚印有一码远,对吧?他一定是后退着走了两大步到小道上。”罗杰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膝盖上的土。
他失望地说:“可惜,我们没法再继续追踪他了。”
亚力克饶有兴趣地问:“对这些脚印还能做进一步的研究吗?”
“不知道。我想,哪天我们应该准确地测量下这些脚印。对了,还有件事我很想做。”
“什么事?”
罗杰兴奋地提高了音量说:“搞到屋里和园子里所有男性的鞋子样本,然后与脚印对比。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就得这样做。”
亚历克沉思着问:“但是,看这,你不认为,这些脚印意味着这个人是从外面来的吗?这些说明他是在杀死斯坦沃茨后,从这里离开,难道不是吗?如果这个人就是这栋房子里的某个人,当他办完事,可以从门溜走,何必费尽心思地从窗户离开?毕竟,他已经把一切布置得好像死于自杀,没有必要在离开时,非把门从里面锁上,对吗?”
“你是说,我们无法在这栋房子里找到与脚印相符的鞋子?”
“如果这个人来自外面,就不可能。你认为呢?”
“没错,我同意。这个人很可能不是这栋房子里的。你说得很对,现在这些脚印都指向这个结论。但我们确实还不知道,对吗?我相信我们得排除所有可能性,即使是最小的。如果有机会,我们可以把这里每个人的鞋子拿来对比,只有与脚印不符,我们才可以明确地排除屋内人员实施谋杀案的嫌疑。顺便说一句,还有其他的嫌疑。”
亚历克感兴趣地问:“其他的是什么?”
“事后从犯。当然,是在案发后帮助罪犯的,还有些人是事前从犯。亚历克,在我看来,”罗杰遗憾地补充道,“这栋房子里四分之三的人都是事后从犯!这事太奇怪了。”
亚历克“哼”了一声。他不想谈及某些事情,那是侵犯别人的隐私。他感到幸好罗杰没有听说芭芭拉·香农的怪异行为。要是让他听说,真不知道罗杰会怎么看?事后从犯都是种温和的说法了。
忽然他注意到了罗杰的眼神,问道:“喂,发生了什么事?”
向来绅士的罗杰正侧着脑袋,专心听着什么。亚力克刚一说话,他便举起手指,以示警告,并小声说:“我听见书房里有人。你爬到格子窗那里看看,我去落地窗那边。小心点!”
按照安排,罗杰悄悄地溜到了落地窗边,警觉地四处瞅了瞅,还真让他有了收获,只见书房的门轻轻地关上了。
他迅速地返回亚力克身边,极力压抑住激动,用低沉的声音问道:“你看见了没?看见没?”
亚力克点点头:“有人从书房里出来了。”
“没错!伙计,你看清是谁了吗?”
亚力克摇摇头:“恐怕没有,我过来太迟了。”
二人面面相觑,沉默不语。
最后罗杰说道:“问题是,那人听到我们的谈话没有?”
“上帝啊!”亚力克紧张地问,“你认为那人听见了吗?”
“很难说。希望没有。事情暴露了,是吧?”
亚力克稍显激动地说:“希望渺茫。”
罗杰好奇地看着他:“怎么回事?亚力克,你终于也对追查真凶充满了兴趣。”
亚力克满怀歉意地承认:“这事……这事太刺激了。”
“这正是探案的魅力所在。好了,从花圃里出来吧,让我们离这房子远点,讨论下一步怎么走。显然,在这窗户底下说话很不安全。嗨,你把花圃弄得乱七八糟。走稳点,别踩到那两个特别的脚印。”
亚力克抱歉地望着花圃,里面又添加了几个脚印。
他连忙说:“我最好还是把我的脚印擦掉。它们都踩在了窗户周围,看起来有点可疑,谁都能看出我们在此逗留过。”
“没错,擦吧。”罗杰表示赞同,“但是得快点,天哪,别让人看见你了,那可就不妙了。”
当他们安全地走到草坪上,亚历克说:“夏洛克·薛林汉姆,现在你有什么建议吗?你是不是该伪装一下什么的?我看,那些出色的侦探,调查到这个阶段,常常会乔装打扮一番。”
罗杰责备道:“亚历克,别乱说。这可是件严肃的事,目前进展不错。我想下一步行动已经很清楚了,不是吗?我们将展开对神秘陌生人的走访。”
“什么神秘陌生人?”
“我的意思是,咱们去周围的房子、车站、村子及各处问问,看看是否有人在昨晚见过一个陌生人在这附近出现。”
“这计划看起来还不错。”
“嗯,不过这之前我还有件事想做。你该知道,废纸篓里的东西都很有用,我想去看看昨天丢掉的东西。”
“它们还没有被烧掉吗?”
“是的,我想没有。刚才你忙其他事的时候,我问了一下。说我把一封想要保存的信扔了,当我去废纸篓找时,已经空了,被送到了房后的灰坑,灰坑里的东西,威廉会在适当的时候用来烧篝火。我想先去灰坑看看。没指望能发现点什么,不过世事难料。”
“我们怎么去那儿?”
“我们绕到房前,我想就在不远处。我们最好走快点,没时间耽搁了。”
亚历克充满热情地说:“我来了。”
于是,他们便出发了。
一辆车停在了房前,一个司机心不在焉地在旁边休息,看上去已经等了好些时间。
罗杰轻轻吹起了口哨,小声地说:“嘿,嘿,嘿——那是什么?”
亚力克一字一句地说:“那是一辆汽车。”
“如果你凡事都能严肃点,总有一天你会成为一名出色的侦探。不对,亚力克,你这个笨蛋!那辆车在这里做什么?它在等谁?”
亚力克泰然自若地说:“我想,最好还是问问司机。”
“我会问的。”
亚力克拍了拍口袋。
“糟糕!我的烟斗掉了。我想,应该是落在了书房。你和司机聊着,我去取下烟斗。你可以趁这时间偷个懒。我一会儿就来。”
亚历克慢跑着绕过了房角,罗杰则闲庭信步地走向司机。
两三分钟后,亚力克叼着烟斗再次出现,罗杰正在车边等他,一脸喜忧参半的神情。
他大声地嚷道:“亚力克,你总算来了!如果想在下午茶前好好地散个步,最好现在就出发。”
亚力克欲言又止,因为他看见了罗杰警告的神色。罗杰拉着他的胳膊,快步沿着车道向下走去。直到转过弯,看不见那栋房子,才开始说话。
“来这儿!”罗杰机敏地观察了下,然后蹿入车道边茂密的灌木丛里。
一头雾水的亚历克紧随其后,再次与同伴会合后问道:“什么意思?”
“一个捉迷藏的游戏。我刚才声嘶力竭向你喊的话,你听到了吧?那是说给司机听的,以免有人问他华生和薛林汉姆下午干什么去了。现在我想看看,我们这两位说话的先生走后,这辆车多久才会离开。司机告诉我他是在等杰斐逊,开车送他去艾尔切斯特。”
亚历克聪明地答道:“我想他说的是真的。你记得吧,杰斐逊说过他要去那儿。”
“亚历克,他已经等了将近半个小时。”
“他吗?也有可能。那就是从杰斐逊来书房时开始等的。”
“所以半小时前杰斐逊就打算去艾尔切斯特,亚历克。他没有去而是一直留在了屋里,亚历克。有个人我们没有看清,他潜入了书房,然后悄悄溜走,亚历克。你能把这两个人放在一起想想吗?亚历克。”
“你的意思是,当时潜入书房的那个人——那个人是杰斐逊?”
罗杰称赞道:“不可思议。你是怎么想到的。我们一定有心灵感应。没错,亚力克,你说得很对。潜入书房的人,我也确实认为是杰斐逊。但是有没有注意到另一件重要的事情?半小时前他为什么不去艾尔切斯特?当他进来告诉我们时,确实是准备去那了,是因为我问起司铎的秘密藏身处时,引起了他的怀疑?于是他便留下来监视我们,看看我们要干什么。”
亚力克无助地说:“天知道!”
“好像就是这样,不是吗?看起来,杰斐逊好像起了疑心,很大的疑心。糟糕。如果我们的行动,他们已经听到了什么风声,那事情就会变得很棘手,我们就无法随意调查了。”
“该死,真麻烦。”亚力克也有同样的感觉。
“嘘!”罗杰急忙蹲下,藏在了灌木丛后面,亚力克赶紧跟着躲了起来。他们刚藏好,就听见车子行驶的噪声慢慢靠近,一辆大型蓝色的阳光牌汽车驶过他们身边,沿着车道继续向下行驶。
罗杰看了看表。
“哼!我们离开后四分钟,车子就开走了。真巧,对不对?但是有一件事我真的很担心。”
“什么事?”
他们穿过灌木从,再次走向那栋房子。罗杰神情严肃地转过脸,看着亚力克。
“他是否听见了我们在窗外的谈话?如果他真的听见了,又听到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