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名字叫乔纳森·汉密尔顿,戈登。他站在更衣室前面,眼睛看着远处的地平线,讲述着故事的经过:他和朋友托马斯·安德森在体育课后逃学了,他们驾车去格拉斯哥,到了桑顿霍尔。他们通过厨房闯入莎拉·埃罗尔的家。他们原本只想吓唬吓唬她,但是托马斯失去了控制,踢烂了她的脸,杀了她。乔纳森站在那里,呼吸很不均匀,抚着胸口。
“你有哮喘吗?”哈里斯问。
“一点点。”男孩说。
哈里斯让他弯下腰,问他是否有一个呼吸器,但他没有。哈里斯扶住男孩的肩膀,让他缓口气,然后看着莫罗。
男孩站了起来,他的呼吸更正常了。莫罗在他的脸上寻找情感的火花,却什么也没看见。
哈里斯先开口说话了,“你们进去时她在哪里?”
“睡着了,”他现在已经平静了,“在楼上,一个房间里,一间圆形的卧室。”
“你们是在那儿杀死她的吗?”
“不,不,不是的,”他后退一步,哈里斯突然扑向他,以为他想跑,但是男孩举起双手并明确表示投降,“不,我的意思是,我没有杀她。”
于是哈里斯用相同的语调重新措词:“你的朋友是在那儿杀死她的?”
“不。”男孩说,“她跑下楼去了,托马斯在那里杀了她,在楼梯底下。”
“我们怎么知道你说的是真的?”
“我的车,车里有沾满了她血迹的婴儿湿巾。”
他们都转向一个声音,有人从远处的角落走过来,走得很快。一个穿着灰色西服的大个子男人从大楼的另一侧怒气冲冲地走过来。
“汉密尔顿一戈登,回教室去。”那人摇摆着肩膀,插在男孩与警察之间,“两位警官,你们还在学校做什么?多伊尔先生请你们离开。”
莫罗喘了口气,“对不起,你是……?”
“库珀先生。”
“好吧,库珀先生,我们要把这个男孩带到楼上去详谈,多伊尔先生或者你可以一起坐坐。”
“不,”库珀对着她的脸抬起巨大的手,“是这么回事——”
莫罗的肾上腺素激增,追捕行动被突然打断,她愤怒至极,大声喝道:“我们要拘留这个男孩,因为他与莎拉·埃罗尔谋杀案有关,你可以参与审讯过程,如果你选择不参加,我们会找另一个可以负责的成年人坐视整个过程,找个适当的成年人的目的是一步步澄清事实。这一点你清楚吗?”
库珀放下手,目光从莫罗身上移到男孩身上,说道:“乔纳森,我会打电话给你父亲——”
“是我们干的,”乔纳森说,“是我们干的,先生。”
“你们……?”
“我和托马斯·安德森。”
回到多伊尔的办公室,男孩更是一副吓坏了的样子。他听着他们宣读他的权利,点着头,好像他已经知道。然后他又开始讲,垂头抱膝,缩成一团,告诉他们事情的详细经过。他没有浪费时间在感情上或者为自己开脱罪责,而是坚持陈述最明显的事实,诸如是在何处发生的、怎样发生的。莫罗观察着他,她能够静静地观察他是因为男孩已经认定哈里斯是负责人,他是在向哈里斯陈述事情经过。他的忏悔听起来是排练过的。他没有犹豫或思考,没有需要努力搜索的事实。他已经练习过这段告白,这让她感觉很不舒服。
多伊尔给了她一张纸条,上面写着托马斯·安德森的家庭地址。她把纸条交给哈里斯。哈里斯溜到走廊上,给另一个男孩所在地的警察局打了个电话。
莫罗什么也不说,让他们安静地坐着直到哈里斯回来,气氛因此更加紧张,他们忍不住想说话。哈里斯回来后似乎更轻松了,向她点了点头,她示意他再次开始提问。
“你们是怎么去的?”
“我有一辆汽车……”听到这句话多伊尔和库珀惊讶地坐起身子,“在村子里。”
“你的车现在在哪里?”
“在合作社后面的车库里。”
“你从哪里搞来的车?”
“爸爸给我的。”
多伊尔很愤怒,“你才刚刚16岁!”
“可确实是爸爸给我的。”
莫罗记下笔记,询问有关他父亲的信息。
“乔纳森,”她靠近一些坐下,“你告诉过任何人这件事吗?事情发生后,你有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
男孩抬起头,眼睛因为与膝盖的摩擦而发红,目光越过莫罗看着窗户。
“我说过。”他轻轻地说,“我对肖尔萨姆神父忏悔过。”
“神父怎么说的?”
“他告诉我打电话给托马斯,让我们去自首。”
“肖尔萨姆神父会确认你说的话吗?”
男孩差不多要笑起来,“嗯,我不知道他能不能说我说的话,但是他会承认我和他说过话。”
“你给托马斯打过电话让他自首吗?”男孩凝视着远方,咬着指尖。
“乔纳森,你给托马斯打过电话吗?”
“他只接了我一次电话,之后就不再接了。他有罪,他不想自首。如果你查看他的手机就会发现我的呼叫记录,一遍又一遍。”
她看着男孩的脚,他穿的是皮鞋,而不是运动鞋,“你有运动鞋吗,孩子?”
他耸耸肩,“我已经从制服房的卡利斯夫人那里新订购了一双,随时可能到货,也许今天就会到。”
“明白,你订的是多大尺寸?”
“我穿8码半,她会有记录的,她必须记下,她把一切都记下来了。”
“对。”莫罗点点头,看着男孩的脸,看到他的眼神中流露出胜利或是愉快的神采?她不能确定。
“你的另一双鞋怎么了?”
“丢掉了。”
“什么时侯?”
他得意地笑了,“就这个星期。”
“本周你又订购了一双新的?”
“是的。”
哈里斯问:“托马斯有同样的鞋?”
“是的,他有,”男孩回答得很快,太快了,“他的鞋在我的房间。”
莫罗打断道:“为什么会在你的房间?”
“啊,我拿错了,我以为是自己的,我把鞋拿回房间后才意识到是托马斯的,上面有他的名字。我的那双不见了,所以我不得不订购一双新的。”
“我明白,”莫罗用很平淡的语气说,“我可以看看你现在穿的鞋吗?”她伸出手。男孩有些不情愿,想了想,弯下身,把鞋带松开,把鞋脱下交给她。
皮鞋的脚背处已经磨损但仍然可以识别出上面的字,9码半。
“你以前的那双运动鞋是多大尺寸?”
“我不知道。”
“卡利斯夫人有可能记下吗?”
“不,那是夏天我在詹纳斯买的。”
“我明白,”莫罗俯身向前,“你不会为了迷惑我们故意订购错误的鞋号吧?”
“不,”听到警官这样说,男孩似乎很吃惊,“我不会……永远也不会。”
“你不会故意拿走朋友的鞋子,扔掉自己的,以让他承担所有的责任吗?”
“不会。”他的回答太快了。
“乔纳森,”莫罗慢慢地说,“我们要带你去格拉斯哥,正式审问你,你愿意让我们给你的父母打电话还是让多伊尔先生去打?”
“多伊尔先生。”
“你需要一个成年人在场陪同你——你希望谁跟你一起去?”
他不假思索地指着多伊尔。他不需要时间来思考因为他已经思考过了。乔纳森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警惕,有些大意了;他环视房间看谁已发现了这一点,他的目光与莫罗的目光相遇。
“听我说,因为我父亲在香港,”男孩告诉莫罗,有点脸红,“但他下周会回来的……”
莫罗严厉地看着他,“车在哪里,孩子?”
这是一间建在屋后的小车库,在花园的尽头,但是有一条通向大街的小路,门开在侧面,使从这里进出的车辆拥有绝对的隐私。乔纳森交出钥匙,哈里斯打开车库。他说开关在侧面靠上的地方,莫罗打开灯。
哈里斯和男孩留在外面,莫罗独自走进车库。她把双手插在口袋里,以提醒自己不去碰任何东西——很容易忘记。这是一辆全新的紧凑型黑色奥迪A3,莫罗后退几步,仔细打量。这是一辆适合于飙车小子的高配置高性能汽车,但莫罗知道,对于一个挥金如土的父亲而言,这只是一辆小车,一个很节制的开端。
她朝驾驶室看了看,在乘客那边搁脚的地方扔满了棕色的脏布,门套里也塞满了脏布,而在司机的那一侧则很干净。在她身后的车库门敞开着,突然亮起的灯光吓了她一跳。泰赛德区的警察开来了一辆拖车,停在外面,是他们借调过来的,要把奥迪A3运回分析室。
莫罗弯腰检视着汽车,从机罩前往里看,她能看到仪表盘上一层薄薄的灰尘在中间处突然没有了,驾驶员那一侧被擦干净了。
哈里斯微笑着走进车库,冲奥迪A3点点头,“你怎么想?”
莫罗耸耸肩。
哈里斯有点懊恼地说:“噢,难道看起来还不乐观吗?”
“我闻到那个小家伙身上一股难闻的气味了。”莫罗意味深长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