托马斯坐在家庭活动室里,握着电话听筒,告诉自己,他妈的,100年前像他这么大的人开始移居国外了。他们谎报出生日期,跑去当兵,在他这个年龄参加第一次世界大战,那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在学校他们总是在谈论适应力,发展的韧性,爱丁堡公爵以及所有诸如此类的废话,这里有一个爱丁堡公爵,他应该为此得到爱丁堡公爵的头衔。
他在制订计划,决定早上和医生打电话,说说埃拉的情况,至少现在他知道无论埃拉在不在用药,莫伊拉是个不负责任的废物。他拿着听筒,这样能抢在莫伊拉之前接过电话。他一直这样握着,很久很久,现在冰冷的金属听筒与他的体温一样热了。
特丽萨不想跟他说话,如果想的话,她早该打来电话了。他仍然非常想接到她的电话,但是他想让她和莫伊拉说话,想让她向莫伊拉透露一个消息:你没有那么特别!你没有权利无视一个只有12岁的精神分裂的孩子,把她打发去学校或去看电影!
他站起来,走进门厅,找到今天早上穿的夹克,在里衬的口袋里有一本印有浮雕图案的备忘录,对折着,是他在拉尔斯的办公桌上找到的,上面有特丽萨的地址和号码。他在楼梯口停下来,听了听,埃拉的房间里没有什么动静,莫伊拉房间的电视还开着,声音依然很大。
他无端地踮着脚尖走,溜到冷冻室,把灯打开,坐在呼呼作响的暖风中,拨通了那个电话号码。
他静静地听着铃声,心咚咚狂跳,仿佛跳到了嗓子眼。
一个男孩接的电话,“喂?”
托马斯张开嘴,但是过了一会儿才组成一句话,“你是菲尔斯?”
“是的,你是谁?”
“托马斯·安德森。”
他们沉默着,聆听着彼此的呼吸声,同父异母的兄弟,两人都在等待对方说点什么。菲尔斯把电话从嘴边拿开,用清脆的嗓音拉长语调说:“妈妈,是那个男孩——那个儿子。”
特丽萨接过电话,声音短促而清晰,“你怎么会有这个号码?”
他看着卡片说:“我通过查号台查到的。”
“目的是什么?”
他不明白她是什么意思,她像变了一个人似的。他的本意是和她聊天,问她今天过得怎么样,然后逐步发展到礼貌地问她为什么没打电话给莫伊拉。他本想给她一个借口,也许她觉得太累了,不想打电话?别担心,她可能明天还会打过来。
“目的是什么?托马斯,你想做什么?”
“其实没有什么,你说过你会给我妈妈打电话……”
“她?为什么我要打电话给她?”
“我不知道,你说过你会打——”
“一个女人,”她听起来很愤怒,“一个把自己包裹得紧紧的、与人串通一气、对自己的孩子进行性虐待的女人?”
有一片刻托马斯以为菲尔斯被虐待了,被拉/斯虐待了,但是讲不通,“你说什么——”
“你到底有没有与你的保姆乱搞?”
听起来似乎她是在和别人说话,但是她在等待他回答。
“特丽萨?”
“你到底认不认识玛丽·莫里森?”
“保姆玛丽?”
“她在和你睡觉,是不是?她说是拉尔斯命令她那么做的?如果她不干就会受到威胁。你是一种什么样的人?永远不要再打电话过来!”她挂了。
托马斯盯着地板,听筒仍然举在耳边,听着嗡嗡的忙音。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回想分手的时候——他做过什么得罪她的事吗?他说到过关于自己的什么事吗?关于拉尔斯令人震惊的事吗?她说过拉尔斯有点混蛋,他只是表示同意,而其实并不同意,但他没有为父亲站出来。也许就是因为这个?也许她希望他不同意,也许她因此很失望。他想到了她可爱的凌乱的大厅,她漂亮的圆圆乳房,不管自己做过什么,他感觉很难过。
她提到了保姆玛丽。保姆玛丽一定去过她家,告诉了她那些事,希望得到报酬,但那完全是胡说。拉尔斯有可能付钱让她去和他睡觉,但拉尔斯不会威胁她的。何况他已经15岁了,不再是一个孩子。
他站起来,关掉灯,刚刚爬到厨房,电话又响了。
“你好?”
特丽萨,声音仍然清晰而冷漠。
“听着,”她说,“我一直在想,我们得把事情做个了断。”
“没有人威胁玛丽。”
“你是一个孩子,托马斯。”
“我已经15岁了。”
“你仍然只是个孩子。”
“是的,”他想起白天的她,放下手中的棒球棒,当他们一起在路上走时和他挽着手臂,乳头摩擦他的身体,“但是今天上午你不是一样朝我摇摆你的大乳房,不是吗?”
她顿了顿,像是承认了这个事实,然后压低了声音,“玛丽说的那些事,使你的妈妈听起来真的很糟,到目前为止她给别人的印象是一个受害者,但如果有人知道……”
“还有,在认出我之前,你准备用棒球棒打我,所以怎么能说我是一个可怜的孩子呢?”
她听到他声音中的那种坚硬的力量,大声叫喊道:“菲尔斯和贝萨妮是不会从学校被拉出来的,你可以打赌。”
“我从来没有说过他们会——”
“卖房子的收益我要得一份。”
“哪个房子?”
“你现在正站在里面。”
托马斯曾告诉过她,他们要把房子卖掉,他突然意识到整个上午她都在从他那里套取信息。她说一切都变了,这是多么好笑,他们会去哪里度假?孩子们去哪里上学?等他上大学时,他会出国留学吗?当他说他们只剩下一架派珀时,她甚至表示了同情。也许她以前就认识保姆玛丽,知道所有的事情,从一开始,她就是在利用他。
“告诉你妈妈,她很快就会收到我的律师函。”
“你他妈的自己告诉她吧,特丽萨。”托马斯说完挂掉电话。
他把话筒扔在厨房的操作台上,走开几步,盯着它。婊子。一个该死的婊子。莎拉·埃罗尔替她死了,这全是她的错,一切都是她的错。
他还告诉过她什么?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不能照顾埃拉,或者为斯奎克担心,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他抬头望着高高的天花板,觉得失败感像寒气一样在身体里爬行,他只是个孩子,他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现在他的失败还只是私密的,但很快,当她找到律师,报纸听说这件事,一切都会公之于众。多么耻辱。
他感到恐慌,上楼去找母亲。当他踮着脚尖经过莫伊拉的门前时,里面的电视仍然开着,他敲了敲门,电视突然没了声音,从门缝透出的光也突然灭了。托马斯摸了摸门把手,发现是开着的,他没有朝里看,害怕她是裸体或什么的。
“莫伊拉?”他低声喊道。
过了好久她才用一种假装出来的正在睡觉的声音说:“嗯?”
“埃拉……睡着了。”
莫伊拉执意要把假睡进行下去,“啥……?你说什么,亲爱的?”
特丽萨整整一上午都微笑着面对他,骗取他的信息,他真的以为她喜欢自己,而莫伊拉却连假装睡觉的谎都撒不好。
他气愤地推开了门,把灯打开。
莫伊拉的衣服穿得好好的,坐在床上,膝盖上放着一只烟灰缸,一缕青烟徐徐飘上来。他很惊讶,他不知道她会在抽烟,有一片刻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
她无力地笑了笑,“我一定是打瞌睡了……”
“埃拉睡着了。”
她努力微笑,但是她的笑容看起来真的很苦涩,“你也应该睡了。”
“埃拉得的是什么病?”
莫伊拉似乎很惊讶,好像她还没有真正注意到这一点。
“她疯疯傻傻的,”托马斯认真地说,“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埃拉……只是紧张。”
“她的情况真的很不好。”
莫伊拉咧嘴笑了,眼神迷离地滑过他的眼睛,又收回来,笑容比以前更加悲伤。她在努力尝试,托马斯能看出来她在努力,她曾经很长一段时间都在服用大剂量的药物。
托马斯想告诉莫伊拉一切。苏格兰的一个女人死了。埃拉完全疯了。特丽萨是父亲的另一个妻子。这个妻子是一个贪婪狡猾的人。她不愚蠢。她有圆圆的乳房,漂亮的孩子。她会活吃了你,而我们只能看着,我不能救你,因为我是一个孩子。
但他没有说这些,相反,他说出了莫伊拉想要和需要听到的话:“晚安,妈妈。”
她脸上露出感激的微笑,“晚安,亲爱的。”
托马斯小心地把门关上,站在黑暗的走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