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禁哑然失笑。莫名其妙的连续失窃案动机只是为了传达这愚蠢的字谜?或者这拼出来的英文单词有其他意义在?比如说,某种预示?
预示?不无可能。但预示什么?
他皱皱眉头。也许斯芬克斯下一个目标是要偷凌小姐今天买的人面狮身像,但斯芬克斯不可能料到凌小姐会买它。因此人面狮身像会遭窃的预示假定是错的。
照斯芬克斯说的,有第二阶段的游戏……
或许性质会完全不同。
不同?他愁眉深锁起来。
先是窃案,再来难道会是……谋杀?
不会吧,在埃及杀人?根本找不到动机!况且,卡片提到第二阶段的“受害物”……斯芬克斯这颗不定时炸弹令他无法尽情游玩,要解决一切问题,只有将这名幕后主使者揪出来,才能真相大白。而这正是考验着他的推理能力。
每次遇到困难的时候就会开始觉得自己没几两重,过去的破案似乎都是凭借运气。但这么想的话,什么事都做不了。
他摊开笔记簿,翻开全新的一页,拿起笔开始将整个事件的细节与流程记下。也记录了相关的人物数据,以及任何值得注意与参考的线索。
这花了他两个小时。
在这整个事件中,最困扰他的是why与who,也就是动机跟犯人的身份,他直觉这两个元素是相连在一起的,只要知道其中一个答案,另一个便能迎刃而解。
不过还是老话一句,这些都只是猜测。
旅程的终点站似乎还远得很。
隔天游览车离开滨海饭店,朝尼罗河畔驶去。接下来连续三晚他们都要在尼罗河上的游轮里过夜。今天上了船后,将沿河游览、参观神殿,食宿都在船上。这三天可以说是整个行程的最大卖点。
早上是连续数个钟头的车程,谢领队先让导游阿卜杜拉解说一下埃及的历史后,自己又做了一番补充,便放下麦克风,让大家的耳根子清静一下。
坐在若平前面的雷毅在阿卜杜拉讲话时就已经“阵亡”睡着了。若平望着窗外的景致,毫无睡意,陷入了沉思。美丽的尼罗河,他今天就能一睹其风采。夕阳下的尼罗河一定很美吧?独自一人凭靠在顶层甲板的栏杆,眺望着被染成金黄色的河水……多么罕有的机会。不过,似乎少了什么……“呃……对不起打扰各位闭目养神,”谢领队的声音响起,“各位,右手边这座神殿就是我们待会儿要参观的,而另一座是安排在下午的行程。我们上船用完午餐后会再出来参观。两座神殿都在附近而已。各位手上的行程表里面写着两座神殿都是下午参观,不过我昨天也说过了,行程表只是参考用的,参观内容大致相同,但顺序会随情况而调整,我想有出国旅游过的人都应该明白……好了,车子停好后就可以下车了。”
埃及的神殿真的十分壮观,规模宏大,气势磅礴,虽然岁月的刻蚀明显易见,但望着那雄伟建筑时,古代帝王的那股丰姿却犹如在眼前上演那般鲜明。
进入后,阿卜杜拉示意大家躲入阴暗处,他要先做一番神殿的解说。
听着听着,虽然躲在影子里,但仍旧酷热难当,流金铄石的温度令若平口干舌燥,一点也没有心神聆听导游的英文长篇大论。他扫了一眼大家的穿着,男性不提,女性的穿着是愈来愈清凉了。三名女大学生都踩着海滩拖鞋,戴顶遮阳帽子,张乔音的长发也扎起。
真的是热得受不了。他看见雷毅舌头外伸,已经快中暑了。
谢领队中译完导游的解说后,回头用英文与他交谈,阿卜杜拉有点不明就里地回问,谢领队郑重其事解释一番后,阿卜杜拉才点点头。
若平因为站得太远,没听清楚确切的交谈内容。
谢领队转过身来面对大家说:“因为游轮上供应午餐的时间已到,我想这座神殿剩下的部分我们就下午再来参观,现在请大家跟着我走,游轮就在附近而已。”
一行人边擦汗边步行。若平虽然感受到饥饿,但却没有强烈进食的欲望。
他心中想的是他认为比吃饭更重要的事。
不知道“佳富”旅行团是不是也搭跟他们一样的船?希望是。
虽然谢领队说游轮就在附近,但也有一段距离。不过远远望去就能看见许多艘船只的上半部,那肯定就是他们的水上饭店了。
“哇!好棒!真的要住那里面啊!”韩琇琪露出企盼欢欣的表情,“虽比不上铁达尼号,但已经不错了……雅晴你在看哪里啊?怎么一副失神的样子?”
“啊,有吗?没有吧,”严雅晴用微弱的声音说,“太热了,所以没什么精神。”
张乔音转头,以一向稳重的语调说:“等会儿上船你看要不要先洗个澡,会好一点。”
“嗯,谢谢你,乔音你真体贴。”严雅晴露出一个虚弱的笑容。
到达河畔了,近十艘水上旅馆停泊河畔,船名都用鲜艳的颜色漆在船身上,每个人脸上都露出欣喜的表情。
听导游说,里面有近百个房间。
谢领队宣布:“我们的船名是PIONEER,拓荒者号,我看到了,在那里,橘色那艘。”
鲜艳的橘色船身在正午的日光照射下格外显眼,最顶层的甲板散置着凉椅,中间还有一座吧台,事实上邻近的船只都是如此模样。
河畔,人群聚集,来来往往。
这些都是来旅行的游客吧。他暗想。
尼罗河,充满神秘与浪漫色彩的尼罗河,慵懒地躺在他面前,一股风情万种的浪漫袭上他心头。
日落时分的尼罗河应该很美。不知道为何,眼前的景象让他有一种怅惘的感觉。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根本不了解自己。自己的一些心灵特质,就像罩上一层谜般的外衣。他认为自己是名悲观主义者,思虑过度使他习惯用黯淡的眼光看待任何事;即使在某些时刻快乐达到顶峰,悲惨的思绪也会突然出现,将喜悦打翻。
人都有自己的个性与特质,最内里的性情永远改变不了,他觉得很多时候他很难去做所谓“敞开心胸”的尝试。心里始终有一块断片,而他不断在寻找断片的过程中沉沦。
眼前河水的景致,他说不上来,宛若他心像的呈现,有某种连接的共鸣。河水以沉静的姿态在追逐些什么,却又传达着感伤的低语。默默地追寻,却又有种无力感。未来、未知似是一摊水,他无法一掌攫住。
只是想压抑住那股无来由的感伤,不让它蔓延。
来到异国,给了他一个机会跳脱自己的感知与思维框架,涌生新的情感来审视自己。
人很难了解自己。人很容易苦闷。
团员的兴奋激动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们来到船前,上船的小桥已经搭好,两名船员站在入口迎接他们,露出和善的微笑。
导游带头,领队殿后,他们一个个上了小桥,进入船内。
一进到大厅,一阵豁然开朗——对面是服务台,后边墙壁挂着四个时钟,由左至右分别标示开罗、纽约、东京、伦敦的时间;大厅中央垂下一盏华丽的吊灯,闪闪发亮;右边一道旋转楼梯通向二、三楼;整体气氛十分整洁、舒适。
谢领队走向柜台与服务人员交谈了几句,转过身来说:“午餐已经开始供应了,我们先去吃饭,吃饱后请各位在这里集合,发个钥匙让大家回房休息,再继续下午的行程。餐厅在楼下,楼梯在右手边角落那里。”
若平这才注意到进门右边角落有一道向下的楼梯。
众人下楼梯后,出现在眼前的是一间宽敞的餐室,华丽的地毯延展脚下,许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旅客坐在铺着洁白桌巾的桌旁动着刀叉,大快朵颐,有说有笑。白衣的埃及侍应生穿梭其间,上菜收盘。
“人家都已经在开动了,我的肚子快饿扁了。”雷毅摸摸肚子,咕哝道。
“我们的位置是靠窗这两桌,中午吃的是套餐。”谢领队指着两张方形餐桌说。
窗外河水竟然高至头部,若平才想起这里是地下一楼,整艘船的底部是没入水里的,也就是说他们现在可以说是在水中用餐。
众人落座后,侍者立刻端上热腾腾的浓汤,每个人都狼吞虎咽起来。
解决汤后,若平往椅背一靠,正想喘口气时,主菜立刻上桌。是肉排之类的食物。他擎起刀叉,边吃边往四周观望。
餐厅中央是色拉吧,不过现在没有食物摆在上面,那应该是吃早餐时使用的吧。旅客来自世界各地……咦?那边那一桌坐的不是另一个台湾团,“佳富”旅游吗?那她……女孩坐的方向正好面对若平的视线,她立刻意识到他的目光。她露出微笑,拿起皮包上的小熊,轻轻摇着小熊软绵绵的左熊掌对他招手。
他也回了一个微笑。
“侦探,你在对谁笑啊?”严雅晴的声音传来。吃了东西后,她的精神似乎恢复了。
“没,没有,没什么。”他尴尬地掩饰。
这次与若平同桌的人有雷毅、严雅晴、邱宪铭和那一家四口——林政达先生与他太太许芳雯,两个小男孩、女孩分别是林宇翔、林欣涵。
“别说谎哦!”严雅晴略带淘气地说。但她眼神下似乎有着什么。
“别看他一副正经八百的样子,骨子里可是偷香猎艳的高手呢!”雷毅露出阴险的冷笑。
若平正要反驳时,雷毅接着又说:“话说回来,上次雾影庄那个阳光小妞哪里去了?该不会你把她甩了吧?”
“雷先生的作品我拜读过几本,我个人比较欣赏的是……”一旁的林先生突然插嘴进来。
若平松了一口气,总算有人懂得一些人情世故,出来救他。
林政达是地方基层的公务人员,头发梳理整齐,涂抹过多的发油闪闪发亮,头发虽全黑,但鬓角处有白色发丝,猜测应该是有染发过;太太许芳雯是名家庭主妇,年纪四十左右,笑容十分亲切,好像随时会端出一盘蛋糕请你吃似的;两名小孩,林宇翔看起来是初中小男生,戴着眼镜,正值变声时期,嗓音沙哑;林欣涵大概是小学三四年级的小女生,绑着两条小辫子,一脸稚气。两个后生晚辈都相当安静,扒着肉排。
一见雷毅与林先生聊了起来,若平转头问严雅晴:“咦?今天你怎么没跟你朋友坐在一起?”
“哦,我说我要跟你一起坐,听听你的办案经历,看到你坐这桌我就跑过来了。她们两个因为先坐下,这里也没多余的座位,就不想过来坐了。”
“原来如此,好吧,你想听些什么?”
女孩顿了一下才说:“案子先别说好了,我想知道那女孩的事,你的‘艳遇’。雷先生提到你把她甩了,他是这样说的吗?但你说……”
“呃……”他迟疑了一下,思考着该怎么回答,“这其实有点私人,不过也没什么隐瞒的必要……应该说,她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你遇上了她,双方也互相认识,后来才知道她已经心有所属?”
“……可以这样说。”他略带踌躇地回答。
“你……有对她告白吗?”严雅晴没有注视若平,小声地问。
“没有。”他瞄瞄邻座的人。雷毅与林先生谈得正火热;许芳雯也与她儿女在谈话,似乎没注意到他的样子。
严雅晴沉默了半晌,才说:“你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吧,有没有想过要怎么把她‘抢’过来?”
“并没有,那样做有违我的良心。良知不准许我……拆散他们。”
“违背良心?”严雅晴迟疑片刻,“该不会是……她结婚了?”
若平有点惊讶,为何她猜得这么神准?
“没错。”
“噢……”女孩低声喃喃说了几个字,但他没听清楚说了些什么。
“我们换个话题吧!”若平提议。
突然,邻桌的谢领队站起来,说他要先上去看看大家的行李是否已经运上来,要众人慢慢用餐,便离开了餐厅。
雷毅转头过来:“我刚刚是不是错过什么精彩片段?”
“一点都不精彩,吃你的饭吧!”若平道。
片刻后,团员们在大厅闲晃,“佳富”旅游的团员刚刚就先离开餐厅,现在应该是在房里休息吧。
望着门外的尼罗河,波光粼粼,十分引人遐思。船要等晚上才启航。
谢领队突然从楼梯上走下来,手里捧着一堆钥匙,招呼道:“大家都到齐了吧?我刚刚check过,行李都到了,已经放在你们房门口,没拿到的人记得跟我说一声。现在来发房间钥匙。”
若平赶忙靠过去。
“来,林政达先生一家人的是402、403……”谢领队依序念出人名与号码。
钥匙用铜圈系在一条长形圆木棒上,十分雅致,不过棒身已老旧不堪,处处有剥蚀痕迹。木棒上刻着号码,若平是313号,在第二层的房间。
谢领队宣布了等会儿的集合时间后便让众人解散。
若平发现与他一道走的有张乔音、严雅晴、韩琇琪、陈国茂夫妇。其他人好像都住第三层。
经过若平的明察暗访,他事后在笔记本绘制简单的房间配置图,如下:
到了房门前,行李箱果然立在门口。他将钥匙插进孔内,转动,开了门,将行李拖进房内。
里面的景象映入他眼帘。他首先注意到的是面向房门的那面墙上,装设了一扇大窗,也就是说,面向房门的那面墙是整片的窗户,外面景色尽收眼底。因为此刻船尚未开动,因此外头可看见的是码头旁的街道。
房间大小适中,超乎他想象的精致舒适。
可以将房间分为三个方形区域:踏进房里的第一部分,左手边是带有镜子的衣橱,中间是走道,衣柜对面则是浴室;第二区是小型客厅,有舒适的沙发、矮桌,面对沙发的是一部立在附抽屉柜子上的电视,电视对面的墙壁上有两盏灯,上罩白色灯罩,两灯间挂着一幅金字塔的画;第三部分就是床,左右各一张单人床,两床间的床头柜上有一部电话。两张床的底部有木板从墙上延伸出,区隔第三区与第二区,看起来有点像半扇的屏风。
他决定先冲洗一下身体。
拿好了换洗衣物,若平打开浴室的门,进入。
浴室也十分雅致,进门后右手边是马桶与垃圾桶,左手边是洗手台,上头摆着各种盥洗用品;有一个面纸抽取口嵌在洗手台之中,使用十分方便;洗手台上方则装设着长方形的大镜子,镜面闪闪发亮;正对着门的右前方是圆柱形的淋浴间,附有拉门,冲澡时可拉上,以免弄湿地板。
他进入淋浴间,打开莲蓬头。心想着洗完澡后,先到大厅逛逛吧。
三十分后,若平在一楼大厅闲晃,看来他是来早了,只看到邱宪铭面容深锁坐在沙发上,张乔音则站在门边望着外面。
女孩看见若平走过来,露出微笑,轻轻点了头。面容清丽的脸庞映现出两个酒窝,散发出一股清纯的美。她穿着粉红色的T恤,运动长裤,头发扎成马尾。
若平也回了个微笑,问道:“你的两个好朋友呢?”
她用一贯稳重、清晰的语调回复:“雅晴还在整理头发,叫我不必等她;琇琪说她等会儿就下来。”她抬起右手轻拂额前头发,中指上戴着一枚戒指,上面有着“十”字形的浮雕状。
整体看来,很像神话里的女神。他暗忖。以清澈河水、广阔蓝天为背景的女神。
“这么说来你跟严雅晴住一起啰?”他问。
“是的,不过我想琇琪只有在睡觉的时候才会回房吧,毕竟我们三个人总是形影不离的。”
“你遗失的笔找到了吗?”这个问题他老早就想问了。
张乔音露出有点讶异的神色,“你怎么知道我的笔不见了?”
“我在游览车上时听你说的,呃,我就坐在你旁边。”
“没什么关系啦,那又不是什么值得隐瞒的事。不过笔是真的不见了呢。”
女孩蹙眉的模样很美,恐怕在校园里是让男人趋之若鹜的对象。
“对了,你们是天河大学的学生吗?”
“嗯,我们三个都是同校话剧社的学生,不过都不同系。”
“原来是话剧社啊……”
天河大学的话剧社可是非常有名。
“既然是天河大学,那或许你认识……”
这时候谢领队突然出现,召集团员,若平没机会继续说下去。
谢领队宣布:“陈国茂先生上吐下泻,陈太太说要在房里照顾他,因此不参加下午的行程。”
“严不严重啊?”一旁的林政达一脸关心地问。
“我刚刚去探望过他,陈先生说先休息一个下午看看……来埃及的旅客常发生这种情况,都是上吐下泻,我遇过好多次了,应无大碍,但必要时还是得找医生。”谢领队回道。
“真是倒霉啊,下午还要参观难得一见的神殿呢!”程杰晋惋惜道,左手臂绕在妻子颈后,抚弄着她的耳环。
“不舒服还是不要勉强比较好。好了,我们走吧!”谢领队挥挥手,带领团员出船。
于是一行人出发了。
火伞高张,下午行程涵盖中午那座未参观完的神殿,与另一座在附近的神殿。神殿的名字若平老是记不起来,只记得每一座都好大好壮观,一群令人眼花缭乱的神祇在导游的英文解说中飞来飞去,飞进他的一只耳朵,再从另一只耳朵飞出去。
虽然参观神殿十分有趣,但酷热的天气令人晕头转向,若平感觉自己濒临中暑边缘,身体各部位正一丝一丝地蒸发。
参观模式大概都跟之前一样,谢领队先做个简单解说,然后是阿卜杜拉做正式解说,谢领队再翻译成中文。
人群虽多,但神殿更广大,瞻仰着那些古老的奇迹,若平觉得自己进入了时光隧道。
导游解说结束后的自由活动时间,他都是独自游览。偶尔跟雷毅没头没尾地对谈几句,或与其他团员打声招呼,不然就是眼光逡巡四周,寻找另一旅行团的踪迹。
但这次他找到的,只有内心里的一片空虚。
因为他们的行程有调整,所以没有遇上吧。只能期待在船上见面了。
炎热的天气下,结束行程后已经是下午五点半左右,回到船上也六点了。
穿越游轮大厅,踏上阶梯,每个人都犹如刚从烤箱中逃出。若平回到房间后,擦擦汗,洗洗脸,稍微歇息了一下,找不到事做,便决定出去走走,反正船上都没好好逛过。
他从一楼大厅逛起,年轻的程杰晋夫妻正依偎在门边望着外面的尼罗河水,若平向他们打声招呼;他也绕到地下餐厅去看了几眼,有两名船员在擦拭餐桌;接着他上楼,第二层有个交谊厅,排满了舒适的沙发座椅,正中央还有个小舞台,天花板垂挂着亮眼的水晶灯,舞台两侧耸立着白色柱子……这里应该是团体活动的举行处所吧!此刻交谊厅里只有邱宪铭先生沉陷沙发中,似乎在沉思。
若平决定不打扰他,便径自步上三楼,再上到顶层甲板。
上面人声鼎沸,他这才发现右半部有个小型游泳池,不过因为太小了,容纳不下几个人,深度也不够,没有伸展的空间,只能泡泡水。几名金发小孩窝在里面。
中央的吧台正供应着饮料与吐司,不少人在那里排队,有的衣着整齐,有的只穿泳装。
也有许多人凭靠着栏杆,眺望不远处的几艘游轮,拼命挥手。彼方游轮顶层甲板上的游客,也举起手来回应。
若平四处望了望,没看到什么熟识的人在甲板。脚步一移正想下去时,眼角突然捕捉到一道熟悉的身影。
就在角落的桌旁,凌霞枫小姐冰霜般的身影握着咖啡杯。
她的对面是谢瀛志领队。
第二次,至少是若平看到的第二次。
十分难得,笑容竟然从凌小姐的嘴角漾出,她十分怡然自得地与谢领队谈天,那冰融后的笑靥更是另一番美景。
现在他头一次正视这个问题。不过跟他无关,或许没必要再想。他该担心的是斯芬克斯出其不意的伏击,而非别人的暧昧关系。
疑惑地再看了一眼,若平便轻步下楼去了。
斯芬克斯在房里,身陷沙发中,手握着笔。
他小心翼翼地书写着,尽量不让笔迹的特征显露出来。
船正在行驶,但感觉不到船身的晃动,行进得相当平稳。
目前为止进展得还算顺利,他的一切行动,都是成功的,每一步棋都如他所想,没出什么大纰漏。
黑笔在桌上的那张白色卡片上舞动,他写道:
林若平:
我觉得我高估你了,当你发现这张卡片时,代表第一回合我赢了。在第一阶段的游戏中我透露了讯息给你,可惜你解读太慢,或者根本没解出来,否则你应可制止这张卡片的出现。
第二回的谜题更难了,你要解开的是人面狮身像消失之谜……如果连第一题都让你感到吃力,那我想你可以直接放弃。
第三回将是我们的终点……你绝不能失败,因为失败的代价将是某个人的性命。我想你也不希望看见谋杀案在这艘船上发生吧。
祝好运。
斯芬克斯
他再审视了一遍卡片,确定内容没有问题。
卡片的背面画的正是人面狮身像的图案,与先前送出的两张是同一系列。
以某个人的性命来作为赌注……
他转头看着沙发上的物体。那是一具人面狮身像的傀儡,头部是法老的脸孔,可以拆卸下来当做全罩面具使用。
他凝视着那副面具,嘴角微微扬起。
晚餐八点供应,若平下到一楼大厅。谢领队在那里招呼大家下楼用餐。
船上的餐点相当丰盛,餐盘内的食物看起来虽没多少,但吃下去可是很饱的。
这次刚好与谢领队同桌,他闲谈着带埃及旅行团的种种,若平也就有一句没一句地听,心想他怎么不讲推理故事。
吃完一顿丰盛的晚餐后,若平踩着闲散的步伐回房。从窗户望出去,夜幕已笼罩大地许久。
引擎声作响,船动了起来。终于起航了。
“喂,大侦探!”是雷毅的声音。
若平在二楼的长廊入口停住,回头,“什么事?推理作家。”
“等会儿在交谊厅有晚会,你要不要去看看?”
“晚会?你怎么知道?”
“谢领队跟我说的,听说去的人都要一身埃及人打扮,我刚刚已经在一楼的服饰店租了一套衣服,等一下穿去……怎样,你要不要去?”
“晚会是什么内容?”
“唱歌跳舞吧!我也不知道,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去看看也不会有什么损失。”
“唱歌跳舞?那算了。我在房里看书就好。”
“我想‘佳富’旅游的团员应该会全部参加吧。”雷毅阴险地看着若平,声音突然带有一股邪气。
若平心头一震。说得对,我怎么都忘了。
“好吧,就跟你去看看。几点开始?”
“十点整,到时交谊厅见。”
抛下一个胜利的笑容就走人了。
化装舞会?刚刚领队怎么没宣布?
他皱皱眉,耸耸肩。往房间方向走去。
进房后,他像崩塌的自由女神像般倒在床上。
离十点还有一个多小时,现在呢?
他在床上坐起来,决定好好研究事件,借此消磨时间。
时光在思考中流逝。
九点五十五分时,他颓然地离开房间,往交谊厅走去。
对于事件的研究一点进展都没有。
走在走廊上,几名外国年轻男女已穿上埃及传统服装,兴冲冲地比手画脚,讲着他听不太懂的欧洲语言。看来真的有化装舞会这回事。随便穿应该没关系吧?
转个弯到达交谊厅,门口有人在抽烟,里面已有不少人在,人声鼎沸。厅内唯一的照明是小舞台上的水晶吊灯,光线十分昏暗,各国游客云集,一时找不到雷毅的影子。
“喂,若平,在这里!”雷毅站在舞台旁的沙发向他招手。
他走了过去。
凌霞枫小姐也在,除此之外就没人了。
“奇怪,大家都不知道有晚会吗?”若平问。
“不是领队忘了说,就是大家累得不想出来。”雷毅说。
若平这才注意到他的穿着,又是大头巾又是宽松长袍的,果然是一身埃及人打扮。白色头巾像一块棉布头盔般包覆住他整个头部,也覆盖住后脑再垂下肩膀,好像戴反的防弹面罩;长袍十分宽松,显然尺寸不合,松弛的袖袍与下摆空空洞洞的;肩膀处还有像布袋戏人偶似的“护肩”突出,更增加了整个人的宽度。若平觉得雷毅全身好像胀大了两倍。
他强忍住笑意说:“这真的是埃及服装吗?怎么看都不对劲。”
“我哪知道!反正就下面的店租的,大家还不是这样打扮。”
环视全场,的确超过一半的人都有打扮,凌小姐倒是没有。
正当若平扫视全场时,“佳富”旅游的人马攫住他的目光。
她应该在吧!
那团似乎是全员到齐,有三十多人。每个人都有整装打扮。
她娇小的身躯虽不显得特别突出,但他的目光立刻聚焦到她身上。女孩一身异国打扮看起来格外可人,她正跟她的红发女性友人聊天。
“看到了吧!”雷毅笑道,“他们那一伙人不到十点就已经都进场了,向心力很够呢!”
“是吗?”他移开视线,心不在焉。
晚会还没有开始的迹象。
门口一道熟悉的影子步入,引起他的注意。
“这里是有什么活动啊?”那人眼尖,一下子就看见若平,朝他走来。
是韩琇琪。
“听说是晚会,你怎么会跑来这里?”
“只是饭后的散步罢了。这里好像蛮有趣的,我就留下来看看吧。”韩琇琪望了望四周。
“啊,开始了!”雷毅叫道。
身材肥胖的船长站到舞台上,拿着麦克风用英文讲了些话;接着开始介绍来自世界各地的旅行团,并请每个旅行团派出一名代表用母语说说话。台湾团代表发言的是“佳富”旅游的导游,虽然是埃及人,却会说中文,听说在北京留学过,说得相当标准流利。
通通介绍完毕后,晚会正式开始,舞台旁待命的几名船员立刻跃到台上,准备拉人上去跳舞。
若平愣了一下,若拉他上去跳,那可就糗了,他连扭个屁股都不会,幼儿园以来一直最厌恶跳舞。他没有那种细胞。
有一股想溜出去的冲动。
穿着白制服的船员看见凌小姐坐在舞台前面,便一个箭步向前,执起她的手,邀她上台。她迟疑了一下,便踏上舞台。
舞台两端各有一根圆柱顶住天花板,十分华丽,中央的水晶灯是大厅内唯一的照明,若平他们在舞台旁的座位,也感受到了律动的气氛。
配合舞蹈的音乐响起。
谢领队与阿卜杜拉在此时来到,站到若平旁边,他向他们打了声招呼。
“你也来了啊?”谢领队微笑着说,“忘记宣布有化装舞会,大家大概都回房休息了。”
“雷先生告诉我才知道的……”若平望向舞台,“凌小姐跳得很不错哦!”
谢领队一闻言,目光立刻转向舞台,仿佛注意力瞬间都被吸过去。
船员与凌小姐舞了几步后,发现凌小姐似乎是跳舞能手,于是低声与她讲了几句话,并指了指两旁的柱子。凌小姐迟疑了半晌,然后拿下斜背的皮包交给船员。埃及人很小心地将皮包挂在圆柱上突出的浮雕上。然后两人再度翩翩起舞,令人迷乱的舞步从女方的身姿中不断溢出,两人身影交错,分分离离,糅合进水晶灯昏暗但艳丽的光线中,绘出一幅结合魅影与神秘的图像。
台下的人掌声纷纷响起。
若平偷偷瞄了谢领队。他的表情还是一样专注,看不出其他情绪。
凌小姐与船员共舞,还舞得那么精彩,他心中……会不舒服吗?
突然有人拍了拍若平的肩膀。
“嗨!”
他转头一看,“熏衣草”睁着大大的双眼对着他笑。
“你不上去跳吗?”她问。
女孩披了一件深红色的埃及传统服装,头部倒是没有其他装饰或配件;梳理整齐的黑色短发显露出旁分线,相当清纯可爱。她仍旧带着可爱的小熊包包。
“我?我不会跳。”若平透过昏暗的光线端详她的脸庞,黯光将一切瑕疵都掩盖住了。先前在飞机上端详过她的容貌,她的皮肤虽白皙,但并非完美无瑕;有时候一些小小的瑕疵美所造成的效果反而超越百分之百的梦幻完美,这是因为梦幻完美不能贴近现实,因此无法引起感动。
“我是会跳啦!可是在这么多人面前,会不好意思呢!”她说。
“要不要上去跳跳看?”若平问。
她摆摆手,“别开玩笑了,真的不想。”
“啊,你要不要喝饮料?我帮你拿。”
吧台有自取的饮料,有酒也有果汁。
“好啊,果汁就好。”
若平端来两杯葡萄汁,与她继续观舞。
“没想到她那么会跳舞。”谢领队突然在若平身边呢喃。
“一看就知道有练过,看那熟练的姿态!”雷毅惊叹道。
就在众人沉迷于舞台上的曼妙舞姿时,突然,一阵惊叫声划破音乐。
若平吓了一跳,但在他受惊吓的一秒后,又立刻受到一次更大的惊吓。
汤影璇在被尖叫声吓到的那一瞬间本能地朝他的怀里靠去,但立刻意识到尴尬,又快速缩回了。
在他还没能分析出她的发香是属于哪一品牌的洗发精时,第二次尖叫又响起。
他赶忙朝叫声来源看去。
在右手边的窗边,一团火光在黑暗中肆虐。
那是窗帘……
突然左手边也有人叫了起来,左排窗户中间一扇窗的窗帘也燃烧了起来,蹿起的火光,在黑暗中格外鲜明。
两团怪异的鬼火在大厅两侧燃烧,看起来就像飘浮在黑暗中、吐火的骷髅头。鲜明的火焰蹿升,仿佛在向上天祈求神迹。
全场顿时骚动起来。
船员用阿拉伯语呐喊,似乎是急着要去取灭火器,可是就在他们有所动作的一瞬间,更令人悚栗的事情发生了。
中央舞台上的水晶灯突然啪的一声,熄灭了。
一片黑暗陡然落下,只有左右两侧燃烧的火焰发亮。
许多女人一起尖叫起来。
很多人往门口处涌去,因为门没关,有光线渗入,所以即使在黑暗中也能辨认出出口在何处。但出人意料地,就在有人开始在门口推挤时,水晶灯啪的一声,又亮了起来。
这时两名船员拿着灭火器冲进来,开始抢救火势。
船员额头冒汗,操作着灭火器,显然他们从没遇过这种情况。在灭火器的威力下,火势一下子就被扑灭。也许与窗帘材质有关,延烧的速度不算太快。
若平松了一口气,看看四周,人少了一大半;有个金发小孩在门口被推挤跌倒,正号啕大哭;门边供应饮料的吧台前,也有一位侍应生打翻了餐盘,饮料洒落一地。恐惧、疑问、害怕以各国语言从人们的嘴中泄出,有些人急忙往外跑,有些人迟疑地留在现场,似乎不明白究竟是留着安全还是离开安全。场面十分混乱。若平身旁的阿卜杜拉和雷毅一脸惊魂甫定,搞不清楚状况似的望着四周。
谢领队与凌小姐两人站在舞台旁,紧紧靠在一起,两手也紧紧握着。脸上都刻着惊骇的表情。
好像是察觉到若平的注视,谢领队放开女郎的手,用颤抖的声音说:“刚才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是停电吗?”
他不期望有人会回答这个问题。
这时麦克风的声音响起,光头、魁梧的船长踏上舞台,急急忙忙地用英文道歉,抚慰大家不要害怕,水晶灯大概是故障才会忽明忽灭;至于窗帘……他倒是没提到。
对听不懂英文的旅客来说,船长那力求镇定的慌张姿态,反而更助长了现场的不安;他那反复挥动的“不要慌张、不要慌张”的手势,好像在说“赶快出去、赶快出去,这里很危险”。有几个人在船长上台后又冲了出去。
火灭后没什么事再发生,水晶灯也维持开启状态。喧闹声渐渐平缓。
除了几名乘客因推挤受伤外,没什么严重事态。受伤的乘客由船员送到楼下擦药。旅客不欢而散,船长与船员亲自在大门处不断地安抚、道歉。
“我们也该走了吧!”汤影璇对若平说。她已经卸下埃及装扮。
“哦,好的。”他虚应一声。奇怪,好像少了一个人。韩琇琪在刚刚的骚动中就回去了吗?
这时与谢领队走到门口的凌小姐,突然想到什么似的说:“我的皮包忘了拿。”便匆匆跑向舞台。
若平停下脚步,看着女人。
凌小姐在圆柱边徘徊了一会儿,神情转为焦急。
谢领队上前询问:“怎么了?”
女郎疲倦地说:“不见了,刚刚挂在这里的皮包不见了。”
圆柱的浮雕上空空如也,没挂东西。
“难道是刚刚的混乱中……”谢领队用不可置信的语调说。
雷毅开口道:“一定是这样,有人看准灯光熄灭的时候摸走凌小姐的皮包……搞不好就是邀凌小姐跳舞的那名埃及人……”
“不一定,全场的人都能看见皮包所在处,谁都有可能。”若平说。
当事人嘴唇紧抿,不发一语。
“对不起,可以请问一下凌小姐,你皮包中有放什么贵重物品吗?”若平慎重地问。
“没……没有。只有一些美金,那算吗?”
“或许算。不过……是不是可以请谢领队或阿卜杜拉导游去告诉船长这件事,请他们帮我们找一下附近区域,因为里面若是没放什么贵重物品,窃贼或许会将皮包随地弃置也说不定。”
“有道理。”谢领队转头用英文对导游解释。
埃及人露出惋惜的表情,才点点头。
两侧的窗帘旁各有一名在收拾善后的船员,他们瞪着烧焦的窗帘,皱眉。船长因为关心伤员的伤势,刚刚就下楼去了。
“那我与阿卜杜拉到楼下去船员室找船长,你们……”
雷毅点头,“我们待在这儿,看能不能帮上忙。”他看了一眼若平。
若平也点点头,“我们先找找交谊厅好了,搞不好掉在哪张椅子下呢。”
两人离开了。
凌小姐说:“抱歉,我不应该麻烦你们的……”
“哪里的事,有困难大家互相帮忙嘛!”雷毅已经开始翻查沙发椅底下,动作既粗暴又快速,好像要将整个交谊厅拆掉似的。
若平与汤影璇也开始帮忙寻找。
凌小姐的皮包是黑色的,有着细长的背带,雅致的造型,整体而言相当符合她本人的风格。一看就觉得应该是那种冷艳、冰霜般的女子会背的包包。
东翻西找,椅子下、地毯上,甚至是吧台本身都没看到皮包的影子。
经过几分钟徒劳无功的搜寻后,谢领队、阿卜杜拉与船长赶来了。
领队说:“船长已派了三名船员从一楼死角展开搜查。根据服务台人员的说法,他并没有看见有人下楼到餐厅,所以那里应该可以略去。”
船长立刻喝令在场的两名船员加入搜寻。
但能找的地方都找遍了,还是没发现。只差没把整个地板掀开来。
“有可能不在这里……”凌小姐喃喃地说,显得很丧气。
就在此时,一名船员欣喜地冲进来,手上抓着一只黑色皮包。
他用阿拉伯文与船长交谈了几句,便将皮包递给船长,船长再将皮包递给凌小姐。
“是这个没错!”女郎赶紧接过皮包,紧绷的神色瞬间消失。
皮包是在交谊厅外的公共厕所里找到的,被丢在地板上。
凌小姐立刻清查里面的内容物,船长神情紧张地在一旁等候。若有什么闪失,身为船长他可是难辞其咎。
她抬起头来,没有特别对着谁说:“我的房间钥匙不见了。”
“房间钥匙?”谢领队惊呼,表情显得呆滞,好像突然不知道“房间钥匙”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为何。
“这可有趣了。”雷毅冷笑,他身上不搭调的装扮令人发噱。在这个沉重的时刻不应该有笑容的,但推理作家那一身怪模怪样令若平忍俊不禁。
谢领队用英文告知船长钥匙失踪,船长瞬间像被雷击中一般,只差血没吐出来。他表情凝重地点头,然后要大家立刻移师到凌小姐的房间,他准备用备用钥匙开门。
三分钟后,同样的一批人马聚集在407号房前,船长拿着备用钥匙,手颤抖着,插进门上钥匙孔,转动,开门。
他推门的手迟疑了一下,皱眉。门后好像有东西卡在下面。
他再用点力将门推到半开。里面是暗的。
船长肥胖的身躯闪身进入门后,蹲下,又站起身。
他伸出右手,递出一把钥匙给凌小姐,上面刻着407。女郎点点头。
“原来被扔在门后,凌小姐,你要不要先进去看看有没有东西遭窃?”雷毅嘀咕。
她颔首。船长会意地站到走廊上,以便让凌小姐进入。
“啊!等等,你的房间钥匙可不可以先借我看一下?”若平说。
女人用锐利的眼神默默凝视着若平,不发一语地将钥匙递给他。
就在她合上门的那一刹那,若平瞥见门后——就在凌小姐的身后,浴室的门前方——有个东西从天花板垂下,因为里面是暗的,看不清楚,但借着走廊光线渗入与门被合上的那一瞬间所见到的影像,若平捕捉到那物体的轮廓。
那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小孩两手勾在天花板,像猿猴般地垂吊在那里。而那个小孩竟然没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