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季,大都会的郊区,夜色正浓,一片高大而又茂密的柏杨树林,包裹着一座大清王朝遗留下来的神秘古宅,幽暗中,透出一层难以捉摸的恐怖!
一百年前的那个夏季,这里面曾发生过一件怪事。那时,大清末年,乱世迷局。一天,天空阴沉沉的,暴雨将至。突然,一个炸雷响过,古宅里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用一根麻绳把自己吊死在后院正房的檀木门框上……霎时,古宅上空,乌云翻滚,雷声轰鸣,闪电频频……
一个送饭的老仆人看到这一切,张大嘴巴,瞪着惊恐的眼睛,想喊,喉咙里却像被人塞了一团棉絮,怎么也喊不出来。一碗燕窝汤,陡然落地,啪的一声,碗被摔成两半!
暴雨如注。老仆人泪流满面,悲伤的泪水和着雨水在肌肉颤抖的脸上流淌。
葬礼过后,古宅后院的几个月亮门很快被一块块青砖封了起来。从此,后院成了一个谁都不能再进去的神秘禁地!
随着时间的推移,古宅里的人开始渐渐遗忘后院。
但突然有一天,夜半更深,从里面隐约传来一个女人的哭泣声,哭声凄惨。
又到半夜,月黑风高。几个年轻的仆人壮起胆子,手牵着手,磕磕绊绊走到后院的墙外,像看家狗一样蹲在墙根下,支起耳朵向里面倾听——
大约过了有一刻钟,黑暗里突然传来一声凄厉的哭声,紧跟着,时高时低,断断续续……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声音犹如厉鬼的嗥叫,能把人的魂魄掏出来摔得粉碎!
几个年轻的仆人吓得拔腿就跑,连跑丢了鞋都丝毫没有感觉到。几个人一口气跑到前院的西厢房,瘫坐在地上,喘着粗气,脸色像白纸,没了一点血色。
不知何时,几个人的上下眼皮都开始打架。迷迷糊糊中,几个人恍惚看到一个年轻漂亮的女子正站在跟前——她披头散发,舌头耷拉在嘴外,瞪着愤怒的眼睛,分明就是吊死时的模样。她俯下身,伸出一双雪白的手,用力掐着眼前一个姓丁的年轻仆人的脖子,长长的指甲陷进肉里,越掐越紧,越陷越深。姓丁的仆人呼吸急促,透不过气来。他想喊,但喊不出,越是用力越喊不出。他拼命用双手拍打胸口,但最终,还是慢慢昏了过去……眨眼,该女子像一阵仙雾,消失无踪。
古宅内外的很多人知道了这件事,一时传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有人说,这是有冤的人死后阴魂不散,正在找寻心灵邪恶的人算账!
百年后,今夜,树叶微动,一个黑衣罩身的鬼影,在古宅周围,忽隐忽现……
这一切,是人?是鬼?是男?是女?是谁?是作秀的?是半夜搞行为艺术的?
迎面,走来一个刚下夜班的女子,她与这个黑衣人擦身而过,猛地,借着远处投来的一束亮光,她看到这个黑衣人的胸前隐约写着一行血字:我要揭下你的脸皮!
该女子大惊,立刻吓得晕死过去。等她醒来,黑衣人早已不见踪影。她跑回家,第二天,整个人开始变得疯疯癫癫,见了谁都指着喊:“鬼!鬼!”
家人没法,只好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
从此,这片树林里有鬼的事就在当地传开,越传越神,越传越惊悚!一些上了年纪的村民说,这片树林里可能有一个孤魂野鬼,建议大家以后少进去,也尽量别再接近那座古宅。
而事实上,这样一座神秘、诡异的古宅,并不是没有人烟,它是有主人的,它现在的主人,正是当下在文坛上颇有几分名气的小说家司马文辉——
司马文辉今年三十出头,擅长写恐怖悬疑和历史小说,是个颇有才气的小说家。最近,他的新作《潘金莲偷情记》刚一完稿,就被大江南北的几个知名出版商看上了。其中,有的揣着巨额支票找上了门,有的则通过电话要高价买走……一时间,他有些头大,这对一个作者来说,确实是一件好事,傻子都懂,没人抢的作品肯定不咋样,被人抢的作品肯定会畅销!
得意!司马文辉很得意!《壮志在我胸》的歌曲在嘴边哼了起来。
但得意归得意,清醒还是要有,信心也要保持,危机感更要存在。
司马文辉在心里一遍遍这样提醒自己。
盛情等于厚爱。这么多争的,到底给谁呢?出版商就是自己的衣食父母,谁的面子也不好驳,更不好得罪。一时犯难,没辙,坐在书房里沉思。
最后,他想到了一个办法,姑且先不管小说是否畅销,还是先把概要和部分精华章节发到网上,看看反响如何,若反响不错,那再等等,争取遇上一个最合适、价最高的出版商,反之,就从现在积极要稿的出版商里随便找一个出价高的赶紧把合同签了,在文学圈里混,夜长了总是梦多,小心无大错!
怀着一份忐忑,司马文辉把小说概要和部分精华章节发到了网上,半天过去,点击数万,好评如潮,总结众网友的观点,都说小说笔调优美,在详细刻画人物的同时,也从人性的角度深刻演绎并重新诠释了潘金莲……该小说一扫历来世人对潘金莲的种种恶意曲解和偏见,是一部难得的好书,希望作者尽快出版……
形势一片大好!司马文辉的眉头上开了花,兴奋中,想到自己一口气写了这么多天,呕心沥血真没白费。他坚信,这部小说肯定能火,肯定能给自己挣上一笔不菲的收入,到时候,钱到了账,一定要好好盘算一下如何花销这笔钱。
晚上,冲过冷水澡,哄6岁的女儿豆豆睡了,司马文辉和妻子欧阳玉兰坐在床上,开始说这件事——
欧阳玉兰是一个理智、活泼型的女人,听了丈夫的一番话,很开心,半靠在老公身上,撒娇道:“老公,你也知道,我在河畔医院的地位越来越高,现在十个手术我就要主刀九个,可你也看到了,身为一个著名小说家的妻子,身为一个手术一流的女医师,我居然没有一辆豪华的宝马,我那个价值几万的破车,还能开得出去吗?你不知道,每次我开车到医院,好多同事都笑,说一个小说家的妻子怎么这么寒酸,是故意开个破车,还是为了配合媒体炒作?你听听,气死我了!这是好意吗?是冷嘲热讽!是打击!”
“言重。”司马文辉微微一笑,“老婆,让你受委屈了,都是我不好,其实,你那车也不破,就是样子不时髦罢了,随他们说去吧,人啊,要知足,要低调,现在低调最高尚。”
司马文辉能言善辩,颇有一套法子安慰妻子。
欧阳玉兰轻声责怪:“司马,你可真会说,不愧是一个瞎编故事的小说家。”她轻轻一推司马文辉,慢慢褪下睡衣,露出一身绝佳的好身材和雪白的肌肤。
司马文辉注目,夸奖道:“老婆,你还是这么美!”
“去!”欧阳玉兰蹬了司马文辉一脚,“我从来都这么美!相信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你司马,任何一个男富商看了我的身体,都会舍得给我买一辆宝马,众所周知,人靠衣服马靠鞍,美女配宝马。”欧阳玉兰仍对拥有一辆豪华宝马念念不忘。
司马文辉叹口气,摇摇头,没有回应老婆意味深长的话。他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厚厚的有关预言的书,随意翻动,但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上面。
“你怕死?”欧阳玉兰有些挑衅,一把夺过司马文辉手里的书,“别老看这种东西,会伤脑筋,我告诉你,等你赚了这笔稿费,不管天上下刀子,还是地上冒火球,你都赶紧给我换车,否则,我决不饶你!”
“是,我记住了。”司马文辉把右手捂在胸口,“这次,我绝不食言,等稿费一到账,我立马去给你提车,你也看到,我司马可是一个没有任何绯闻,口碑一直良好的小说家,我哪能总叫自己的太太天天开着一辆破车狼狈过市呢?人要脸,树要皮,我还真怕你会被你那个做电视主持的铁姐妹嘲笑,你看她,貌若天仙,绯闻万千,光宝马就两辆了。”
“呵,你眼红呀?那你去和她绯闻一下,给我赚辆宝马。”欧阳玉兰笑,伸手拍着司马文辉的肩,“哎,打住,你这张嘴太灵光,八个我也说不过你,我提醒你,到时候你可别给我买辆二手车,我当初嫁给你时,我可是个一手女人。”欧阳玉兰刻意强调,身子慢慢靠近司马文辉,双手抱住了司马文辉的腰。
司马文辉拉过妻子的一只手,轻轻亲吻了一下:“太太,我哪能给你买辆二手车呢,那我还是个男人吗?我大小也是个人物,你放心好了,我用我的人格和名誉担保!”司马文辉话语坚定,不容置疑。
“那谢谢老公了,到时你可别心疼你那点儿稿费。”欧阳玉兰幽幽道,“说真的,我对你只抱三成希望,到时,要是你稿费紧张,我可以去向我那些好姐妹多少再借一些,反正她们比我们富有,炒房的炒房,炒股的炒股,炒男人的炒男人……”欧阳玉兰对拥有一辆豪华宝马,已成了迫切的渴望。
“没事,你放心好了,若实在不够,我可以从父亲和妹妹那里拿一些。”兴奋中,司马文辉脱去衣服,转身摁倒妻子……欧阳玉兰口里喊着“不要”,但双臂还是紧紧抱住了司马文辉的脖子……但就在这关键时刻,司马文辉突然停下,坐在一边:“哎,玉兰,按你现在在河畔医院的成就和重要性,你是不是也该提主任了?你可别小看了自己,凭你的学历、手术成功率,是该提了。”
“唉,是啊。”欧阳玉兰被触到了伤心事,瞬间没了情欲,她坐起来,“还是你理解我,按我现在的成就,我是可以取代那个老主任秦孝生了,可领导说,我还年轻,需要再等几年,最好等到40岁左右,那时,我业务更成熟,更扎实。”
“狗屁!这算什么理论,我的天,我要骂人了!”司马文辉气愤,“这是什么规定呀,这不折磨人吗,你今年才三十,到那时,只怕我们的豆豆也大学毕业了!”他用拳头捶了一下床,“这么说,就没别的法子了?比如,花钱通融?”司马文辉忧虑,着急,很希望妻子在河畔医院早日坐上那个第一外科主任的位子,那不只是荣耀,也是他这个小说家的面子。
欧阳玉兰沉默了,一时间,表情阴云密布,错综复杂。
“抱歉,我不该提这些。”司马文辉同样心里灰灰的。
“没事。”欧阳玉兰眼圈发红,“这说明你关心我,希望我在工作上再上一个台阶。不过,就此事,也不是说就只有死路一条,我们领导曾说过,只要我在美国的一家医学杂志上发表一篇具有轰动性的医学论文,一切就ok,否则,只有等。他还说,如果发了论文,院里立刻就提我为第一外科主任,各项待遇也随即提高。其实,外界都不知道,最近这几年,我们老主任已多次手术力不从心,他早该从那个主任的位子上下来了。”
“哦。”司马文辉眉间闪过一丝忧虑。
“你想到了什么?”欧阳玉兰用手轻碰了一下司马文辉,“我可告诉你,你鬼主意多,你可千万别建议我去花钱买什么论文,更别建议我从网上抄袭,我要的是真材实料,确切数据,你也知道,假的东西,懂行的人一眼就能看穿。”
“是,这个我明白。”司马文辉郑重道,“我如此爱你,我可不希望将来你为了掩盖造假去雇凶伤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从社会中买一篇论文也未尝不可,有朋友说,在某个城市还有一家专门卖各种论文的公司呢!”
“你这是堕落!”欧阳玉兰脸一绷,“说笑可以,千万别把这种东西留在大脑!”
“是,老婆,我明白,我只是说说,不会让它留在大脑。”司马文辉举起右手发誓,“不过,你们院领导也太极端了,真不会找理由,这样下去,你们那个科早晚会出事!”司马文辉满腹抱怨,“听我的,在彻底攻克癌症这个问题上,你还得多向中医学习,光靠你们那种手术和西药是不行的,平时在家,你一定要多向咱老爸请教。”
“呵。”欧阳玉兰忍不住一笑,“你真是江湖郎中司马春山的好儿子,虽然公公是一个行医多年、经验丰富的老中医,也是一个治癌高手,可我还是不服他那些草药之术,我总觉得,中医太土、太原始,不如我们西医来得快而直接,病人恢复得也快,那种立竿见影的奇效,是他们永远都无法企及和超越的。”
“错!”司马文辉陷入争论,“这两者各有利弊,你不能这么排斥!”
“行了,我不和你抬杠,你不懂医学。”欧阳玉兰扭开头。
“好好好,我不懂。”司马文辉急忙劝慰,“老婆,别生气,告诉你一件事,听妹妹文秀说,前几天家里来了一个晚报记者,采访了爸爸,那记者说,有很多老患者写信到报社,打听爸爸、寻找爸爸,说他几十年前,给他们治好了癌症,现在虽然年岁大了,但都还活着,活得好好的,那个记者还说,爸爸还告诉他,此类病人,估计在各地还有上千位,你听听,这真是一个医学奇迹,老爸一上报纸,肯定要扬名世界!”
“哦,是吗?”欧阳玉兰异常惊讶,扭过头,半信半疑,气质不俗的脸上涌起几丝茫然,“那要祝贺公公了,看来我要修改偏见了。”她建议,“这样吧,等老爸的新闻出来了,我去酒店订上几桌,然后约上我们科主任和几个同事,我们一起去为爸好好庆贺一下,爸成了医学名人,我这个医师儿媳妇,也跟着沾光啊!”
“那是,肯定沾光,中医之光!”司马文辉高兴之情溢于言表,“听你的,等新闻出来了,你就去订,谢谢老婆!”司马文辉抓住时机,挽回了一些气氛。骤然,他想起了一件事:“哎,玉兰,你最近听说没有,怎么附近的村民都在议论,说咱这古宅周围闹鬼,已经有一个女孩吓得疯了,被送进了精神病院,这是真是假?不过,不管是真是假,你晚上回来,或者平时带豆豆出去,可一定要小心、谨慎!”
“嗯,是,我会的,你和爸还有小姑同样也要注意。”欧阳玉兰漫不经心,有些机械,“你这话倒也提醒了我,此事我多少也有所耳闻,但我觉得,这只是那些吃饱了没事干的老大妈在胡说八道,纯粹是空穴来风,故意制造民间传说。”欧阳玉兰十分不屑。
“嗯,有道理。”司马文辉重重地点点头,“可我还是不放心,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还是多加小心吧!”
欧阳玉兰不耐烦,推了一把司马文辉:“你这人可真烦,干吗要说鬼呀,只怕这古宅周围原本没有鬼,也被你招来了,你是不是写小说把脑子写坏了?这样吧,改天你到我们医院我给你拍个片,然后给你开颅检查一下,你放心,由我主刀,保你不会去见阎王。”
司马文辉大笑,抱住欧阳玉兰:“哈哈,还是老婆疼我,可你的强项不是开颅,你这不是拿着我的生命当儿戏嘛,这样可不好,容易出医疗事故啊!”
“就你胆小!”欧阳玉兰在司马文辉身上狠狠掐了一把,“我告诉你,自我进入河畔医院,手术做了这么多,我还从未出过什么错呢!”
“那你也别沾沾自喜,麻痹大意是出错的根源。”司马文辉善意提醒妻子。
“这个我自然明白,不劳你提醒,你忘了,你老婆我现在大小也是个外科医师,手术一流,这点分寸,我还没有?”欧阳玉兰俊秀的脸庞上凝聚着坚毅。
“那就好。哎,明早你送豆豆去学校吧,别老麻烦文秀了,妹妹最近好像在谈恋爱,远远看去,那小伙还挺帅,不过,我老感觉那人有点儿不扎实,就像一个投机商。”司马文辉啰啰唆唆,有交代,有担忧。
欧阳玉兰顿时不高兴:“你可真会观察,你也不嫌累!你这是职业习惯,总爱疑神疑鬼,妹妹好不容易谈个恋爱,你操那么多心干吗!你是不是怕人家来继承这个不值几个破大洋的古宅啊?”
“哎。”司马文辉微微一笑,“你还别小看了咱这古宅,这可是祖传。”司马文辉又开始讲述家史:“听父亲说,他的爷爷救过一个大清王爷,后来,这位王爷为了报答我祖爷爷,就把这幢古宅给了他,当年,光绪皇帝还在这儿住过呢!再后来,军阀遍地,这儿被一个军阀当过乱杀人的司令部,再后来,鬼子来了,这儿又成了日本鬼子的一个特务总部,对了,西边那座离咱家不远的破庙,那儿曾是这个特务总部的机要仓库和杀人据点,据当地的一些老人讲,那里面曾放过很多的金银财宝和一些古玩字画,但不知为什么,1945年鬼子投降后,那些金银财宝和古玩字画全都神秘消失,有的说,是被鬼子秘密运走了,有的说,是被鬼子藏了起来,真是神奇。解放后,有关部门考虑到我父亲是一个中医,又救过几个解放军,于是把这幢古宅还给了我们司马家,再后来,父亲因担心在他过世后这古宅会落于外姓之手,于是,很早就把这古宅过户给了我,也就是说,我现在是这古宅真正的主人,谁也甭想从我这儿抢去!”
“谁会跟你抢啊,只有咱家豆豆。”欧阳玉兰困了,勉强笑笑。
“豆豆不用抢,将来我写个遗书,把这个古宅留给她。”夫妻两人对视,大笑。
隔壁房间,豆豆躺在床上,甜甜入睡。小姑娘长得奇俊,像她妈,是夫妻两人的开心果,心肝宝贝。
窗外,风有一些异样,一会儿高,一会儿低,像一只巨兽在一呼一吸。从高空俯瞰,巨大的司马古宅,被一棵棵高大的树木覆盖着,像是被罩在一个绿色四方棺材里。虽然树底下空气清新,但气氛也阴暗、恐怖、神秘。
整幢古宅的布局很特别,东西南北中,由五个造型基本相同的院子组成。北院,由司马春山和26岁的女儿司马文秀居住;中院,则由司马文辉和妻子、女儿居住;其他的,一直空闲,任蜘蛛结网,灰尘增厚。司马文辉之所以住中院,是父亲一再说,文辉命硬,居中央,镇鬼邪。总之,整个古宅,院子套院子,庭院深深。
另外,由于古宅远离市区,所以这儿看上去有几分荒凉。
古宅西边,有一个破旧的寺庙,平时,因庙宇破旧,已没什么香火。再说,破庙里的心理安慰怎比得过霓虹闪烁的高楼大厦带来的诱惑。所以,古庙冷冷清清,基本没人再来寻求安慰。同样,由于司马古宅身处郊外,所以,除了一些爱好探秘和历史考古的人偶尔会来看上一两眼,其他人,几乎很少有关注的,路过的也大多是熟视无睹。
平时,朋友聚会,一提起父亲,司马文辉脸上总是荡起一丝自豪和骄傲!
是的,司马春山行医多年,是一个出了名的治癌中医。几十年来,他大部分时间都用在行走江湖、治疗各种癌症上。直到年岁渐高,他才回到司马古宅,在市区的一条小街上开了一家“治癌堂”。现在,堂里的各种事宜,他已全部交给他一个新收的徒弟隋安,这个隋安,今年22岁,人勤,嘴甜,据他自己说,他家在远山,祖上也曾开过药铺。老司马虽然见多识广,但他还真不知这个远山在哪里。好在,这些都不重要,他看重的是隋安这个人和他的中医底子,而不是他家乡何处。说起收这个徒弟,纯属偶然,一天傍晚,他正站在堂外等儿子开车来接他,突然,一辆飞驰而过的摩托将他刮倒,胳膊直流血,幸好,隋安来这儿买药看到,把他及时送进了医院。从此,两人熟了,老司马听了隋安的自我介绍和意愿,他考了考隋安的中医底子,又悄悄观察了他的人品,便举行仪式,正式收隋安做了徒弟,并把自己的一些治癌经验和技巧陆续传授给了他。随着时间的推移,老司马便把堂里的一切交给隋安,他只在家里养养花,玩玩鸟,除非隋安遇上极为特殊疑难的癌症病人,他才再去一趟“治癌堂”。而隋安,除了有时来古宅向师傅汇报一下情况,其他时候,则很少来。老司马对隋安充满信任,只管在家享受晚年的快乐。
对这些,司马文辉看在眼里,很是高兴!
生活嘛,就是要和谐,快乐,充满希望、安逸——
一夜无事。次日一早,吃过早饭,欧阳玉兰开车把女儿豆豆送到幼儿园,然后驾车驶向自己工作的河畔医院。
到了医院,上午没有手术,查完房,她坐在办公室里翻阅病历。对待工作和病人,她是极其认真的!
接近中午,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拿起接听,里面传来:
“姐,是我,静如,我从缅甸陆路入境,上午刚坐火车到新沪,现正坐在出租车上,很快就到你家了。”
“哦,是吗?妹妹,太好了!我这就回去。”欧阳玉兰很惊喜。打电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妹妹欧阳静如,她今年27岁,正在美国的一所名牌大学攻读医学博士,主要研究以中西医药物相结合,攻克各种癌症。
欧阳玉兰跟院领导打过招呼,开车去学校接上豆豆,回到司马古宅。
姐妹几年没见,两人抱在一起,泪水和着喜悦奔流。
“这次回来待多久?”欧阳玉兰拉着妹妹坐下,她看到了妹妹带回来的一个大皮箱。
“估计要几个月吧?人在国外,总是思念你们嘛。”欧阳静如站起身,走到一个茶几旁,把那个大皮箱拖到了一个角落。
“妹妹,好奇怪啊,你怎么从缅甸入境,男朋友在那边?”欧阳玉兰问。
“不是,我喜欢那边的寺庙,去看了看,你也知道,我从小就对各种寺庙很感兴趣。”欧阳静如说话大方,气质优雅。
“哦,是这样,我还以为你男朋友在那边呢。”欧阳玉兰恍然,目光看着妹妹的那个大皮箱,“那你怎么不坐飞机回新沪,坐火车多累啊!”
“老姐。”欧阳静如用身子挡住欧阳玉兰的视线,“你的问题好多哟,我想看看祖国的美好河山不行啊?”欧阳静如一脸坏坏的笑,淡定和从容里透着智慧。
“是,妹妹还是那么调皮。”欧阳玉兰自嘲一笑,稍微尴尬,“你这丫头,就爱打击老姐,好了,你和豆豆玩吧,我去做饭,至少要炒个鸡蛋。”欧阳玉兰幸福地笑,妹妹回来她从心底里高兴。
“我帮你。”欧阳静如也要去厨房。
“不用,你和豆豆玩吧,看她还认识你不。”欧阳玉兰摆摆手。
“那好吧。”欧阳静如抱起豆豆,“宝贝,还认识小姨吗?来,亲一个。”欧阳静如在豆豆粉嫩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豆豆眨着一双水灵灵的小眼睛:“小姨,我不记得你了,你住在国外吗?”
“是,小姨住在国外,豆豆真会猜。”欧阳静如又在豆豆的脸蛋上亲了一下。
“小姨是回来看我们的吗?”豆豆天真地看着欧阳静如。
“是,小姨是回来看你们的,豆豆真乖。”欧阳静如回头看了一眼司马文辉。
豆豆很高兴,拍了几下小手,紧紧地抱住欧阳静如的脖子。
欧阳静如对司马文辉说:“姐夫,豆豆和我有缘,你看,对我多亲呀!”
“是,血缘关系嘛,你是学医的,懂这个道理。”司马文辉笑意飞扬,啰唆道。
“姐夫,你这张嘴还是那么贫,我就喜欢你这张贫嘴。”欧阳静如拍拍豆豆的小手,“豆豆,你爸爸真贫嘴,叫他贫嘴大王吧?”豆豆笑个不停。
司马文辉收住笑,目光落在欧阳静如一头飘逸的长发上。不经意,两人对视,彼此的眼神里流淌着一种感情,清澈的眼波里似映衬着双方的一切……
气氛微微凝固,欧阳静如移开视线,又亲了一下豆豆:“小可爱,记得我去美国那一年,你还是个小不点呢。”
豆豆一指自己的房间:“我房间的照片上有小姨,妈妈告诉我哪个是你。”
“哦,那要谢谢你妈妈了,她要不说,豆豆就找不到小姨了。”欧阳静如抱着豆豆要去豆豆的房间。
“静如。”司马文辉几步拦住,“这次回来就多住些日子吧,别到处乱走了,反正各地的美景你也看了不少了。”也许是出于一种下意识,司马文辉禁不住多看了几眼欧阳静如的那个大皮箱。他下意识里究竟想了解些什么,他自己好像也不清楚。
“是,那我听姐夫的,哪也不去了,就陪你了。”欧阳静如很乐意接受司马文辉的建议。
豆豆望着那个大皮箱:“小姨,你的皮箱好大呀,你给我带了礼物?”
“哟,把这事忘了。”欧阳静如表情一怔,“豆豆,小姨对不起,小姨没给你带礼物,小姨只能给你几张美钞了。”
“小姨好坏!”豆豆小嘴一撅,“皮箱那么大,还说没礼物!”
欧阳静如愕然,没料到豆豆会如此执著。
司马文辉批评道:“豆豆,怎么能这样跟小姨说话呢,小姨从美国去了缅甸,又从缅甸来到我们家,路途遥远,是不能带很多东西的,你想要什么礼物,爸爸一会儿去给你买。”
“不要,我不要爸爸买,我就要小姨的!”豆豆哭了起来。
欧阳静如安慰:“豆豆不哭,豆豆不哭,是小姨不好,小姨又是飞机又是火车,所以没给豆豆带礼物。你想知道那箱子里都有什么是吧?好,小姨告诉你,那里面除了小姨的几件衣服,几样化妆品,几本书,一叠美钞,其他的,什么也没了。都是小姨不好,我保证,下次一定给豆豆带好多礼物。”欧阳静如极力安慰豆豆。
豆豆终究是个小孩,立刻不再哭闹。
欧阳静如松了一口气,冲司马文辉说:“姐夫,我在美国这几年,经常读你的小说,几乎你的每一本书我都读过,不过,我一直有一个困惑。”欧阳静如停下来,盯着司马文辉。
“什么,你说。”司马文辉内心里涌起一份忐忑。
“恕我直言,你的小说写得太逼真,倘若生活中你也设计一个谋杀,那太可怕了!”欧阳静如把一只手捂在胸口,显得很害怕那种恐怖的谋杀。
“笑话!”司马文辉不以为然,“你这是在表扬我,还是在讽刺我?话不能这样说,反过来,我也可以说,你这位聪明的读者,也完全有可能在看了我的小说以后会依照小说里的某些情节去设计一个谋杀,所以,道理不能这样讲的,这是对读者和作者极大的侮辱和不信任!”
“好了姐夫,对不起,我没别的意思,纯属探讨。”欧阳静如很抱歉。
“没事,算了,你刚回来,累了。”司马文辉面色凝重。
“姐夫,我……不谈这些了,你带我去西院安排一下吧,这次我还住西院,那儿清静。”欧阳静如放下豆豆,走到那个大皮箱旁,刚要弯身,司马文辉疾步过去:“静如,我来提。”
“不用,不重,我自己提。”欧阳静如伸手阻止司马文辉。
“那好吧。”司马文辉退后一步,看着欧阳静如快速提起箱子走了出去——
两人走进西院,树荫茂密,格外安静。正房前,有一个池塘,里面水草茂盛,荷叶摇曳,鱼儿漫游,颇有几分诗意。
“小姨!小姨!”豆豆跟着跑了进来,“你以后就住在我们家吧,别走了!”
欧阳静如很感动,放下行李箱,蹲下身揽过豆豆:“还是我们豆豆好呀,对小姨真好,是不是舍不得小姨走呀?”
“嗯!”豆豆用力点点头。
“不过。”欧阳静如抬头看看司马文辉,“你的这个小问题,要由你爸爸来决定,别忘了哟,他可是这个古宅的‘一把手’,你说呢?”
“我不管,我不管,我就要小姨留下!”豆豆直摇小脑袋瓜。
司马文辉急忙安抚:“豆豆,我和你妈当然愿意小姨留下,可小姨还要去国外读书呀,所以呢,我们不能把小姨留下,只能留一段时间。”
“那小姨走了,还会来吗?”豆豆眨着一双小眼,天真地问。
“当然会!小姨肯定还会再来!”司马文辉保证,顺手提起了那个箱子。
“姐夫,我来。”欧阳静如一把夺过箱子,提到房里,又走了出来,“姐夫,没想到房里的一切还是老样子,真温馨,从一尘不染就可以看出,你们一直盼着我回来。”
“是,是一直盼着你回来,所以我隔三差五就打扫一遍,你看我,都望眼欲穿了!”司马文辉风趣,幽默,兴奋,“现在,你终于回来了!”
“是吗姐夫,我好感动!”欧阳静如扑过去抱住司马文辉,泪水在眼眶里打转,仿佛两人曾经是恋人,分手多年,今日团聚。
“静……静如,别这样……”司马文辉周身一阵忐忑,“让孩子看到不好。”他推开欧阳静如,眼睛不敢正视欧阳静如,像是在害怕什么,躲避什么,“我们回去吧,你姐该喊了。”
凑巧!话音刚落,欧阳玉兰在那边喊:“文辉,静如,豆豆,吃饭了!”
欧阳静如一笑:“你们夫妻真是心有灵犀。”
司马文辉说:“我们过去吧,下午我还要写作。”司马文辉朝前走去。
“姐!我们这就过去。”欧阳静如高声喊着,回头看了一眼池塘,拉起豆豆的一只小手,跟在司马文辉后面,回中院去了。
一刻钟后,饭桌上,几个人边吃边喝,姐妹间说说笑笑,很热闹。豆豆喝了一小杯红葡萄酒,用一个小指指着欧阳静如:“妈,刚才我看到小姨哭了。”
“傻孩子,小姨当然会哭,大老远回来,高兴的!”欧阳玉兰理解妹妹回来一趟不容易。
“不是,小姨抱着爸爸哭的。”豆豆实话实说。
“嗯?”欧阳玉兰一愣,脸色骤变,“小孩子别瞎说!”欧阳玉兰斥责豆豆。
“姐,是真的。”欧阳静如急忙解释,“不过,你别误会,我是触景生情,一时伤感,所以靠在姐夫身上掉了几滴眼泪。”欧阳静如用右手遮住半个面容,显得极其痛苦。
“哦,是这样。”欧阳玉兰一片阴云散,推测说,“你肯定是失恋了,别急,好男人多的是,改天再找一个。”
“就是,三条腿的癞蛤蟆不好找,两条腿的好男人到处是!”司马文辉附和。
“你少胡说八道。”欧阳玉兰轻声呵斥,“正吃饭呢,说什么癞蛤蟆,真恶心!”
“姐,我不吃了,我累了,我去休息了。”欧阳静如站起身,要去西院。
“怎么了,静如!”欧阳玉兰关心地问,“有心事?”
“没什么,坐车累了。”欧阳静如疲惫地摇摇头。
“都怪你!”欧阳玉兰埋怨司马文辉,“说什么癞蛤蟆,妹妹生气了。”
“你居然怪我。”司马文辉感觉好笑,“这和癞蛤蟆有啥关系,你真是的!”
“ok,我去西院了,没事别去打扰我。”欧阳静如匆匆走了出去。
“小姨!”豆豆在身后喊。
“哎!”欧阳静如微微停了一下脚步,但还是走了。
气氛不算和谐。一顿简单的家宴不欢而散。豆豆哇的一声哭了。欧阳玉兰急忙哄豆豆,同时不停地斥责和埋怨司马文辉。司马文辉无奈,一个人走进书房徘徊了一会儿,然后走出来,心事重重地走到院子里的一棵古树下坐着发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