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话 巧克力专卖店 第三节

约莫一个月后,漆谷主厨在晨间会议上提议举办一个活动:新品巧克力试吃会。除了巧克力师傅以外,其他工作人员都是评审。

活动日期订于三月,而且是从一个月四次的公休日中,挑两天来进行。下午一点开始,地点就在“金翅雀”店内。

第一次的试作品是夹心巧克力,第二次则是巧克力口味的蛋糕和饼干之类的甜点。之所以不让巧克力师傅参与试吃会,是因为要以投票方式决定试作品的名次。虽然有好几位巧克力师傅参与制作,但不会公布制作者的名字,而且采不记名投票,然后根据投票结果来决定新店的主厨。

决定名次的审查员,由卖场工作人员、一楼厨房的甜点师傅,以及晴惠与办公室人员组成,共计十八位。县师傅则只负责尝味道,不参与投票,因为他只要一吃就知道是谁做的了。

试吃会当天,夏织和恭也面对面地在四人位上就坐。桌上已经摆好放着十颗夹心巧克力的盘子,巧克力下方还放着评分表。盘子的一旁,放着用来切开夹心巧克力的餐刀,以便观察剖面的样子。巧克力外层的纤薄,营造出独特的滑顺口感,之所以要用刀子切开,是为了审查披覆的技巧如何。另外,桌上还放着水瓶与杯子,审查员每吃一颗就要喝水,清掉口中的巧克力味道。

漆谷主厨说:“请大家照号码顺序评分。如果没办法评选,空下来也没关系。若有特别推荐的巧克力,请在备注栏上注明。”

夏织瞅了一眼桌上那张评分表,旁边还摆着附橡皮擦的铅笔。评分表上除了评分栏之外,还能在备注栏写下对造型、味道、香气、口感等的感想。不过,虽然是试吃,但也都出自专业师傅之手,夏织怀疑自己能不能评选试作品的好坏……要是全都很好吃,又该怎么评分呢?

是要依个人喜好,还是以符合“金翅雀”风格为基准?毕竟每位巧克力师傅都是倾全力参赛,单凭自己狭隘的眼光来评选,这样真的好吗?

工作人员开始拿取放在桌上的巧克力。

夏织用餐刀切开夹心巧克力,观察一下剖面后吃掉一半,而且不是用咬的,而是含在口中让它慢慢融化,品尝口感与香味。夏织吃的第一颗是入口即化、焦糖口味的夹心巧克力,内馅满是鲜奶油,以及口感滑顺的甘纳许,还加了少许榛果碎片,别具画龙点睛效果,呈现了完美的调和。

“这口感太让人惊艳了!”夏织原本不知该如何评选的心情,霎时烟消云散。这是一款任谁吃了都会觉得美味的巧克力,想符合这种标准并不容易,但有时就是会出现这样的惊喜。

夏织拿起铅笔,在备注栏上画了一个双圆圈。

接下来的巧克力则是含在口中的瞬间,一股浓烈的威士忌香就迅速扩散,同样也让夏织惊艳不已。与其说是用洋酒做的巧克力,不如说像是喝了刚开瓶的威士忌一般浓烈。对于平常不太碰洋酒类甜点的夏织来说,实在很难评断这个作品的好坏。这是一种很适合大人的味道,在不抹杀威士忌味道的前提之下,添加了些许薄荷,演绎出华丽的口感。而且为了让一切都很调和,好像连巧克力的种类也慎选过。但这毕竟不是自己喜欢的口味,夏织觉得很难正确形容它……

即便内心犹疑不已,夏织还是依序吃下所有夹心巧克力。不管是造型、花纹,或是上头裹的开心果碎片,每颗巧克力都美味得令人赞叹,滑顺的口感也钮…可挑剔。

以商品来看,每个作品都很优秀,实在没办法分出优劣。既然如此,就只能依照个人喜好来评分了。事实上,永远都有个人味觉查觉不到的微妙差异存在——也许正因为这样,巧克力师傅才能在作品中融入个人特色,但像自己这么资浅的菜鸟,如果因为没办法理解而忽略了特色,不是对制作者很失礼吗……

夏织知道,自己还是得做出选择。因为以贩售为目的的商品,就是这么回事。

夏织的第一名是最初品尝的焦糖口味夹心巧克力,因为直到她吃到最后一个,都还记得那种惊艳感。第二名是内馅加了柳橙丁的甘纳许;巧克力与柳橙本来就很搭,水果的爽口与巧力的苦味,堪称完美融合,是一款令人百吃不厌的经典口味。第三名是香槟搭配覆盆子的巧克力,酒味没有那款用威士忌调味的夹心巧克力那样浓烈,覆盆子的酸味与巧克力甜味,调和得恰到好处。如果要票选口感最华丽的巧克力,这个作品应该是第一。

第四名是内馅加了杏仁的甘纳许千层派,口感香脆,是夏织喜欢的一款巧克力。温润香甜的牛奶巧克力虽然没什么鲜明特色,但吃起来香润爽口,是那种每次来店里一定会买回去享用的味道。

夏织连第五名以后也都标注出来了,然后放下铅笔,偷偷打量四下。有人还在写,也有人像夏织一样已经评选完,抓起剩下的巧克力大快朵颐。

县师傅也试吃完毕了。虽然他没参与投票,但他是负责制作评分表的人。只见他正在浏览那些注记完成的评分表。

评选完毕的恭也正在喝水,却露出一副不解的神情。

夏织很在意,问恭也:“市川先生,你觉得如何?”

“嗯,都满不错的呢。”虽然他嘴上这么说,却给人一种有所保留的感觉。也许是因为他比较资深,在意的地方比较多。夏织觉得再问下去好像不太妥当,只好打住。

漆谷主厨回收评分表。“请大家稍待一会儿,等一下公布开票结果。”跟着又说:“接下来由我和老板在办公室进行验票工作,再把开票结果影印出来给大家,到时候大家一边参照、一边讨论吧!”

漆谷主厨与晴惠随即离去,夏织留在厨房,帮忙冲煮十八人分的咖啡。然后和卖场工作人员一起把咖啡端给其他人,最后拿着自己的那杯回座位。

过了一会儿,漆谷主厨与晴惠回来。评分表上没有分数,也没写上制作者的名字,只有名次。夏织选的焦糖巧克力名列第一。第二名是香槟搭配覆盆子的巧克力。

第三名是夏织没有选、内馅是咖啡甘纳许的巧克力。

以下依序是:

第四名:加入柳橙丁的巧克力。

第五名:芒果甘纳许。

第六名:杏仁糖。

第七名:巧克力内馅的千层酥。

第八名:红茶口味牛奶巧克力。

第九名:栗子甘纳许。

第十名:威士忌巧克力。

果然焦糖巧克力最受欢迎,看来大家英雄所见略同。但是直到这阶段,大家都还不晓得前三名的制作者是谁。如果前几名都出自同一位师傅之手,那么这个人就是新店的主厨了吧。而如果前三名分别出自不同师傅之手的话。

上头会决定由夺得第一名、制作焦糖巧克力的师傅,出任专卖店的首任巧克力主厨吗?还是从三位当中挑选一位呢?

“虽然有排名,但其实每一件作品的味道都很棒。”晴惠说道。“我个人认为,第一名到第十名的作品都能够直接商品化,所以想听听大家的意见。”

“关键在于新的店打算呈现什么风格。”漆谷主厨率先发言。“我认为第十名的威士忌夹心巧克力非常美味,只是跟‘金翅雀’一直以来的风格不太一样……但既然要商品化,拿掉这么有特色的商品实在很可惜。基本上,只要再加上几款风格类似的巧克力,就能打造一系列口味比较成熟的商品了。不过,我觉得还是必须考量这样的商品是否符合‘金翅雀’客层的口味。”

二厨杉田紧接着发言。“我认为风格还是不要一下子改变太多比较好,所以第一名的焦糖巧克力很不错。毕竟在关西,夹心巧克力还是给人高价品的印象。我个人觉得要以平易近人的风格为诉求,而这款巧克力就有这种魅力。”

“既然是新开店,何不打造不一样的风格呢?”敦贺说。“西富那时不是也增加了不少客源吗?”其他工作人员也很赞成敦贺的说法。“我也觉得改变一下风格挺不错的。就像蛋糕一样,夹心巧克力也能和别人分享,不是吗?也许有人的男朋友或父亲比较喜欢洋酒类巧克力。如果以定价来考量,这类巧克力毕竟不适合小朋友,所以积极开发以成熟大人为消费对象的口味也是一个选项,不是吗?”

县师傅微笑倾听大家的意见。夏织偷瞥恭也一眼。

他正一脸困惑地听着大家的意见,等大家都发言完后,才举手说道:

“我可以提出一点个人意见吗?”

“请说。”漆谷主厨说,好像很期待恭也的发言。

“首先,我有个疑问。”恭也说,“这十款夹心巧克力,真的全部都是‘金翅雀’的师傅做的吗?我觉得好像有别家师傅做的混在里面。”

夏织惊呼出声。她完全没料到有这种可能。既然事关成立新分店,就应该是“金翅雀”自家师傅做出来的东西才对,怎么可能找外面的师傅参与?

漆谷主厨大笑,睛惠也一副快笑出来的表情,连县师傅也是。在场工作人员赶紧看着手上的评分表,可是上头什么备注都没有。

县师傅徐徐问道:“你晓得有哪几个不同吗?”

“嗯,我觉得第一名和第十名是出自同一个师傅之手,而且应该是别家店的师傅。剩下的八个虽然技巧上有一些差异,但应该是我们店里师傅做的没错。”

夏织惊讶得说不出话来。焦糖口味与威士忌口味的巧克力,竟然出自同一位师傅之手?如果真的是这样,为什么口味差异这么大?而且,既然这是以选拔新商品与新主厨为目的的试吃会,这个师傅为什么要做出风格迥异的作品?

县师傅用力点头。“答对了!你是怎么判断出来呢?”

“因为运用巧克力的技巧程度有差,但最大的差异在于诉求的概念不同。剩下的八款巧克力,感觉都在强调这是‘金翅雀的商品’。换句话说,就是选择以我们店里与顾客的倾向为诉求。说得不好听一点,就是采取比较安全的作法……但是另外两款作品,姑且称他为A先生好了——我感觉这位A先生是在做自己觉得美味的巧克力,又或许,正因为这次的试吃会是为了选出新品与新店的主厨,所以他以展现自己的个性为优先考量。我在猜,A先生其实不想参加这次的试吃会,只是基于人情之类的理由才勉强答应,但他身为专业甜点师傅,又不容许自己故意做得难吃而落选这种事,所以决定不考虑这家店的营业方针,只做自己想做的东西,以此为评量基准……不好意思,他的作品就是给我这样的感觉。”

“原来如此,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县师傅脸上浮现一抹苦笑。“本来打算最后再跟大家说明,不对,其实没这个必要,所以本来不打算说的。这样做,也有保护A先生本人隐私的考量。”

“啊!该不会……”恭也摸摸头。“我说了不该说的事?”

“不,没这回事,我也想过有可能会变成这样……制作这两款巧克力的A先生,确实是别家店的巧克力师傅。”

“方便请教他在哪里工作吗?”

“他是西宫一家知名巧克力专卖店的师傅。虽然我很相信店里师傅们的手艺,但考虑到新店还是需要注入新血,所以做了个实验。”

毕竟现在这时机,不确定的因素实在太多……县师傅说。

“总之,一切等到第二次试吃会结束再决定吧!下一次的题目是巧克力口味的蛋糕与饼干类甜点,例如欧贝拉、爆浆巧克力蛋糕等。等着看师傅们大显身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