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并不是小说里的名侦探,只是个极为普通的小市民,所以不可能从早到晚都在追查同一个谜团。我要上学,要吃饭,要去打探藤木为什么会知道这座仓库,要思考岛田是被谁杀死的,要解开藤木留下的两段神秘记忆,要质疑须川同学今天的举动,甚至还要反问自己,为什么要去踹秋川的肚子。然后,我也要质问自己,把田泽约到仓库来,究竟想做什么?
仓库前面只有我跟田泽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时间是晚上七点。
“说吧……”田泽歪起嘴角似笑非笑地,很讨厌的表情。“把我带到这种地方来要做什么?可以抱着期待吗?”
“希望你能告诉我一件事。”我努力克制厌恶感。
“啥?”田泽高大的身体左右摇晃着。
“藤木的事。”
“啥?”
“我想知道藤木的事情。”我下定决心,直接切入主题。
田泽的视线从树林移到仓库,然后说:“你也知道这座仓库啊?”回了我一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
“我问你,藤木……”
“要抽吗?”田泽从口袋拿出香烟,朝我伸过来,我当然是拒绝了。“什么嘛,你也不抽啊。”说完就把烟点燃。“怎么我周围都是一些健康人种啊。”
“拜托,告诉我——”我看着田泽的眼睛,双手合十恳求他:“那天藤木说了什么呢?”
“那天是指哪天啊?”
“就是上个月,石渡跟樱江她们……大家放学后众集在教室里,你还记得吧?”为什么这家伙要是其中一份子呢?
“你怎么知道的?”田泽怀疑地皱起眉头。
“那个时候藤木有说过什么吧?”我无视于他的质疑。“到底是什么事情呢?我真的很想知道。”
“喂,我先问你怎么知道的啊!”田泽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斜睨着我又问一次。“啊,原来如此……你躲在附近偷看对不对?”说完粗鲁地吐出一口烟,烟雾缓缓地飘散。“可是,你为什么会知道这座仓库?就算那时候偷听藤木说的话,也不可能会知道啊……所以是听秋川说的啰?”
吵死了,为什么变成我要被逼问,立场颠倒了啊。
“不甘你的事。”我打断他,没错,这里不是学校,所以田泽只不过是个四肢发达的大块头而已。
“啥?”
“我说不干你的事啦。我想知道藤木说了些什么。”
“为何你要知道?”
“不用管为什么吧,告诉我。”
“不要。”田泽像个上流阶级的贵族般叼着烟。
“藤木说了什么?为什么会知道这座仓库?你们知道杀死岛田的凶手是谁吗?拜托告诉我……”
“闭嘴。”田泽阴沉地提出告诫:“不然就杀了你。”
“杀了我?”这家伙真讨厌,杀了他吧。
右半身出现,小声地窃窃私语。我陷入紧张状态。
吃下去不就可以读取记忆了,而且你肚子也饿了吧?
对啊,我是记忆抽取机,居然都忘了。那就没有必要这样追问,根本就是浪费时间,而且……我也的确需要新鲜人肉,因为我真的不想再吃藤木油腻腻的肥肉了。
我回想自己今天的行动过程:放学后出声叫住田泽,是在离学校几百公尺的路口,然后两人一起走到这座仓库来,可能有被别人看到,这个机率很大。可是,应该没关系吧,只要尸体没有被发现就没事,而尸体并不会被发现,因为会被我的胃给消化掉……
“田泽,”我盯着他:“你是不是想知道,这座仓库里面有什么?”
“啥?你说我想知道什么?”
“仓库——”我指着左手边的建筑物。“这间屋子,你很好奇吧?”
“喔,还好啦。”
“你想不想知道里面有什么?”我故意引诱他:“怎么样,你想进去看看吧?”
“嗯……可以的话是蛮想看看的。”
“我有钥匙喔。”
“啥?”
“钥匙。”我从制服口袋抽出钥匙圈,拿着其中那把仓库的钥匙。“你看。”
“少骗人了啦。”田泽斜眼瞄我:“你刚才还问我仓库的事情,怎么可能会有仓库的钥匙。”
我从头到尾都没说过我想知道仓库的事情,我是说我想知道藤木怎么得知有这座仓库存在的。
走到铁门边,插入钥匙,转动,锁打开了。我对满脸惊讶的田泽微微一笑,叫他一起来,田泽随口应了声,把烟蒂丢掉,往仓库这里走来。确定田泽已经站在旁边,我就把铁门拉开,随着喀啦喀啦的噪音,仓库里的黑暗与寒气也流泄出来,田泽叫了声好冷,难道他跟藤木就不会讲些有意义的感想吗?
走进仓库,里面充满了足以瞬间冻结皮肤的冷气,我回头催促僵立不动的田泽,等到确定他已经完全走进仓库里了,就突然用力扑上去撞倒他,然后赶紧拉下铁门。完全的黑暗,停止呼吸,竖起耳袋。
“痛死了!”田泽的怒吼声回响着:“喂,你这混蛋在哪!给我出来!”他生气地大喊:“给我滚出来!喂,不要躲了!很冷耶!开灯啊!”
我如他所愿地打开电灯,灯光闪了几下就亮起来。田泽沉默了。
“啊——!”看到头跟手脚都被切断的那块……会经叫做藤木的肉,田泽整张脸呆住。
“啊?”
站在他身后的我,立刻从口袋抽出仓坂医生留下的摺叠小刀,用力刺进田泽的大腿,并且向下割开,然后拔出来。
“哇!”田泽夸张地倒下。“哇——”他按着伤口打滚。“噢,痛、好痛……痛死了!”
“最好赶快站起来喔,田泽。”我面向铁柜对他忠告:“太冷了,皮肤会黏在地板上呢。”
“可、可……可恶——”田泽的声音明显地交杂着愤怒、寒冷还有痛苦。“你想干什么啊!”
“你个头这么大,不让你受点伤太危险了啊。”我用冰冷的手指打开铁柜。“而且,谁叫你一直不肯回答我。”我穿上大衣,也没忘记载上手套,全身已经冻僵了。“如果你爽快地说出来,事情就不会变成这样啰。”我回到田泽身边俯视他。
“喂……这、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倒在地上的田泽,边呻吟边问我,面对藤木的肉片跟排骨,他倒是意外地冷静:“这些骨头跟内脏,是真的吧?”
“嗯。”
“嗯什么啊!这些都是你干的好事吗?”
我没有回答,把肉吃掉的确实是我,但准备人体的却是仓坂医生。
“你脑筋有问题吗……”田泽按在大腿上的手,已经整个被染红了,血液从指缝间流下,积在冰冷的地板上。
“我很正常。”我回答得很有自信。“那句话等你开始吃素以后再来说吧。”然而,我是个恶心的女人,一旦确定情势对自己有利,说话态度就完全不一样了,如果这是出自本性的话,那真的很差劲。
“哼,我本来就吃素啊——”田泽边颤抖着边不层地说:“香烟就是素的,你不知道吗?还有,喂,我也要外套。”
“好啊,有一件藤木穿过的泡血外套。”
“是你杀了藤木?”
“那我要开始发问了喔。”我蹲到田泽面前,把沾血的小刀对着他脖子,田泽停止呼气。
“你、你想问什么?”他的嘴唇在颤抖。
“就是啊,那天……藤木说了些什么呢?”
“我、我鼻子冻僵了,很不舒服耶。”
“好好回答我的问题。”我用刀柄敲击田泽的头部。
“很痛耶!”
“赶快回答。”我吐着冰冷的气息:“那天放学后,藤木在教室里跟你们说了些什么?告诉我。”
“预言啦,预——言——”田泽扯开嘴角瞪着我。
“你在说什么啊……”听到突兀又诡异的字眼,我变得不知所措。
“我说是预言啊,就像法国的《诸世纪》预言书那样嘛——”
“你在说什么啊?”我立刻脱口而出:“你是个高中生吧?要撒谎也要编得有说服力一点啊,藤木说了预言?少唬人了!”
“我才没有唬人咧!这是千真万确的事实,她说……她说自己可以看到最近会发生的事情,是真的。”
“这根本让人无法相信。”我拿刀的手开始施力。
“喂,住手!我是说真的!”田泽口沫横飞地辩解:“这间仓库的地点,也是从……从预言知道的啊。喂,你那是什么脸啊,不相信我吗?”
“太扯了吧?”我立刻回嘴:“麻烦你别再说些鬼话,我可是……我可是认真的喔,你想找死吗?老实告诉我真话,就可以救你一命。”
“很抱歉,这就是实话……”田泽诡异地笑了出来:“包括岛田会死的事情,她也有预言到喔。”
“咦?”
我露出瞬间的破绽,而田泽没有错过机会,他掐住我握刀的手腕,用难以置信的速度站起身来,然后空着的另一只手猛力揍我的鼻梁。低温中异常敏感的肌肤,受到强烈的冲击,我随即倒向地面,头部撞上藤木冷冻的肚子。田泽掐住我的脖子,把我拎起来,我两脚不停挣扎却完全无法动弹,很痛……这家伙简直是职业摔角手,一定常常打架。
“喂——”混合着愤怒与寒冷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冶死我了,你给我想想办法啊!”
“唔……”鼻子很痛,温热的液体流到嘴里,是鼻血吗?
“我跟你说真的——”他手勒的更紧,好痛苦,喉咙快断了。“这么冷,你想想办法啊!”
说完就揍了我的肚子好几下。
“呜噢——”内脏受到冲击,涌起一股反胃的感觉,全身都没有力气,意识开始模糊,鼻血咸咸的。
啊——真没用耶,反而会被杀掉喔。
右半身事不关己地笑着,这家伙没有痛觉的吗?明明就占了我身体的一半,为什么只有我会感受到痛苦……
“你在喃喃自语什么?”
“那、那边……”我努力保持清醒,用微弱的声音开口,指着餐厅的方向:“那个房间,很暖和。”
田泽抓着我的脖子往餐厅走去,虽然只有短短几公尺的距离,却因为疼痛跟寒冷而显得很吃力,再加上挟持着我一起移动,就更要花上几倍的时间。
打开餐厅的门,两个人几乎是跌进去的,我跟田泽就直接摔在地板上面。之前有提过,虽然名为餐厅,其实也只不过是用石膏板隔起来而已,因此实际的温度并没有什么差别,但是也已经相当温暖了,呼吸舒畅许多。摸摸被田泽揍过的鼻尖,感觉麻麻的,有一股刺痛。
先爬起来的是田泽,他扶着受伤的脚站起来,摸索到开关,打开电灯,等到日光灯管发亮,就坐到唯一的一张椅子上,把脚抬到餐桌桌面,开始观察大腿的伤势。那道伤口就像拉链坏掉的钱包,还在流着血,我倒在地板上看着他的表情跟动作。
“很痛吗?”
“废话——”
“伤口很浅啊。”
“闭嘴啦,混蛋。”田泽走到我面前,突然扯开我胸前的外套拉链,抽走制服的领巾,当作绷带使用。我还以为会被脱衣服,万一在这么冷的地方被强奸,一定会马上冻死的。
“等着吧,待会就杀了你。”田泽一边把领巾缠在伤口上一边放话:“只要我身体一回温,绝对会把你这个混蛋给杀了。”
“那边有暖炉。”我的视线没有离开天花板,伸手指着流理台大慨的方向,那里应该有仓坂医生买给我的煤油暖炉。
田泽拖着脚步往暖炉的方向走,顺便问我是不是住在这里。
“怎么可能?”我想哼笑一下,却觉得鼻子还没有复原,只好作罢。“这么冷的地方不能住人的啦,又不是爱斯基摩人。”
“那你为什么会有钥匙?”田泽按下暖炉开关。“而且……里面都是尸体,这可不是个正常的地方。”
看吧,他也这么说。你已经疯了啦。
这家伙还是爱讲些令人生气的话。吃东西很奇怪吗?对生物而言明明就是理所当然的行为吧?
“你在打什么鬼主意?喂,回答我啊!”
“吵死了。”
“啥?”田泽瞪着不大的眼睛。
“麻烦你闭嘴,明明就处于下风,丧家之犬还在对谁乱吠啊,听懂没有?笨狗。”我躺在地板上,故意乱骂一通。“还不快滚回自己的狗窝去!”
面对突如其来的言语攻击,田泽惊讶得目瞪口呆,然后双眸喷出怒火,大吼一声:“闭嘴,混蛋!”用没受伤的那只脚跳过来,幸好他是直接跨在我身上,所以我藏在外套里的刀子能够轻易地刺中他的腹部。
“呃啊——”田泽张大了嘴,像慢动作镜头一样,缓缓地向后倒下,头撞到地板,传来咚地一声。
我爬起来,拔出插在他肚里的刀子,切断他的颈动脉,刹那间,大量惊人的血液喷出来,形成一道鲜血喷泉。我的上半身被染红了,一边吐出喷进嘴里的血一边想,早知道就应该带条浴巾来的。
我没有颤抖着注视田泽奄奄一息的模样,而是走到厨柜拿出菜刀跟锯子,因为肉要新鲜才好吃,就像海鲜也是要现捞现宰的。撕开田泽的衬衫露出腹部,将菜刀插在肋骨下方,田泽用惊愕的表情来回看着我跟菜刀,而我毫不在意地迅速切开身体。田泽睁大双眼,口中流出大量唾液,彷佛在尖叫的模样,却因为喉咙被切断而发不出声音,也没有力气动手反抗。
那副模样,完全就是个活生生的祭品。
我卷起外套的袖子,把手伸进田泽体内,抓住肠子,慢慢地拉出来。往他脸孔一看,已经翻白眼吐出舌头了,没有呼吸声,也没有任何动作,看来是已经没命了。等肠子完全抽出来,我就把锯子放在肋骨上来回拉扯,发出锯骨头的声音,触感传到手臂上。肋骨切好了,接着就开始动手拿我最爱的心脏,我用切他喉咙的刀子把血管一一挑断,等阻碍的血管都切完了,就静静地取出心脏,还是……温热的。
真熟练。我不由得苦笑,当初攻击那个小女孩的时候,光是咬下手掌的肉就费尽力气,如今解剖人体就像切鱼一样简单……
“唉呀,好厉害呢。”夸奖我技巧高超的,是镜同学。
她就站在餐厅门口,我拿起菜刀冲过去,镜同学把手上的书包往我脸上丢,视线破遮住,接着脸就被砸到了。好重的冲击力,我不由得停下脚步,这个人……究竟在书包里放了什么?我再度往前冲,可惜已经太迟了——
镜同学就站在我眼前,沉静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镜同学拿着冷冻的头盖骨,朝我头部用力敲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