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鲁巴巴那个笨蛋跟我所担心的一样认识了井上姐妹,因此变成完全不是我所想像的后续发展,首先是井上樁开始进行电话攻势。
“我们聊聊吧——”她以此为开始的电话完全不是要求别人‘跟她对话’,而只是纯粹要别人‘听她讲话’之类的。
这个朋友对她这么说等到她回嘴的时候又会被这么说……
“这样不会很过份吗~~”
那个老师都那么说了却做出那种事情然后又说那种话……
“这样是不是很蠢啊~~”
自己都已经这样那样还做到这个地步其他人却完全无法理解……
“不觉得很火大吗~~”
我或许应该在这时候说:“这样很过份呢!”或是“很蠢呢!”或是“很生气呢!”之类的,不过毕竟那时候的我还是福井县西晓町剃光头的十五岁小鬼,不可能会好好聆听一个女孩子自言自语吐苦水。每次回答“这是榎不对吧?”或是“会吗,我不觉得这样很蠢啊?”或是“这时候不应该发火吧?”之后总是会被骂“算了啦笨蛋。”、“呆子。”、“吃屎吧!”然后被挂电话。真的有很多次都是榎说完“我真的不想再理你了,哼,去吃屎吧!”然后挂电话。
“哼,去吃屎吧!”哼着歌去吃屎?我没有放下话筒就这样呆在原地,总之自己肯定是被排泄物的譬喻臭骂了一顿,搞什么啊!吼吼吼。不过就算这么说我还是学习到在这种时候点燃怒火根本于事无补浪费力气白费功夫。就算这么骂过榎还是会马上又打电话来,看她那像是没发生过事情的样子无法让我认为她还记得刚刚骂过我,而且女生不是出于真心骂人的话永远不会让我生气。我也有自己的人生,而且重点是,最重要最重要的高中联考即将来临,我必须好好念书。
进入暑假开始上补习班,听着星川潺潺流水对岸唧唧沙沙烦死人的蝉叫声学习根号或是立方根定理的时候,原本几乎每晚都会打电话来的榎忽然音讯全无,整整一个礼拜都无声无息的让我惊讶不已。
“哇靠真不得了,上次说的‘算了’居然是认真的呢!”而在隔天也就是第八天,电话终究是无视于我先前的惊讶很乾脆地打来,而榎住电话里所说的事情更让我惊讶。
“喂,西村家。”
“呜、喂。呜呜,这里是、井上。”榎从一开始就已经哽咽啜泣着,我感觉全身许多平常都在沉睡的细胞猛地全部醒来。唔哇啊啊啊啊榎小姐哭了啊!我不知道这是在担心榎流眼泪,还是回想起校外教学看到她哭的往事而忽然保持警戒。总之哭泣的榎让我背脊发寒,无法好好站着只好原地踏步,咚咚咚咚。
“榎?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呜、那个,我家现在,有点待不下去了,所以现在,想要去你那边。”
“啊?”什么?“那边是哪边?”
“呜、那边。”
“哪边?”
“福井。真是的,笨蛋。”
又被骂笨蛋……咦?
“福井?你现在要来福井?怎么来?”
“新干线。”
“你来干么?”<—已经像是要惨叫了。我无法让背脊停止发寒。“来旅行?”这怎么可能,跟要出门旅行之前的气氛不一样。
“这怎么、呜、可能啊!笨蛋。呃、呜、嗯嗯、是在逃跑啦。”
“咦?谁要逃?”
“我跟、呜、姐姐。”
“因为谁?”
“谷口先生。”
他是谁?谷口谷口谷口谷口……啊!
“谷口彻?你姐的男朋友吧?”
“嗯。”
“为什么?”
“真是的!不要再问为什么了啦!总之到了打电话给你喔!”
哇!
“咦?你现在在哪?”
“东京车站,我们会搭两点半的新干线。”真的?真的要来福井?特地来这里也什么都没有啊!不对她们应该也不是来玩的。“那等等见罗!”直到电话挂掉,我还是呆站在原地。天啊刚刚那是怎样?真的有人打电话来?是现实?总之我先把话筒挂回去,结果电话又响了。叮铃铃铃铃。
“喂,西村家。”
“啊,友纪夫?我是榎的姐姐樁——”
“啊、咦?您好?”
“您好?啊哈哈,好久不见了一对不起喔,我妹妹有点混乱了。”
“呃……”咦?怎么了,虽然乱七八糟不过总之这是在开玩笑?樁的背后传来榎“真是的,别这样啦——”的声音。这对姐妹是怎样,居然乱开玩笑……
“那我们现在就过去喔”
“啊?”
“啊,对了西村,你要什么土产?”
“咦?结果你们真的要来福井?”
“是啊。啊、时间到了,我们要去搭新干线罗——土产我们会适当挑一些买给你的。”她身后传来榎“真是的,姐姐走了啦!”的催促声。喂喂喂喂喂。
“那等等见罗。”
“啊、好的,等等见。”……我也只能这么说丫。
井上樁与榎将会搭新干线过来……虽然不是一定会来,但我不想一个人去接她们所以我把话筒放回话机之后离开房间走出家门前往隔壁的番场家。
“打扰了~~”鲁巴巴的母亲智惠阿姨出来开门。“午安,请问润二郎在吗?”
“他在房间里,先进来吧。”
“打扰了~~”我径自走上熟悉的番场家。走上阶梯从走廊往右直走到底就是鲁巴巴的房间。我不知道什么叫做敲门。打开门一看鲁巴巴没坐住椅子上就这样站着弯腰面对房间里头的电脑。让我吓一跳的是房间的样子,看来电脑至今都还在列印的纸张不只是床上或地板甚至摆满椅子或书柜上头。我从原本总是由智惠阿姨打扫得乾乾净净如今却一团乱的地上拿起一张纸来看,印在上面的是某处的平面图。房间?好像是住宅或公寓的一个房间。写满长度尺寸的这张图,房间正中央的床上有个人的形状。啊、这是警察最初前往意外现场记录时的平面图。
“喔、友纪夫,你来得正好,赶快把门关上。”鲁巴巴看到我来如此说着,鲁巴巴没让家人知道他总是这个样子。
“好啦好啦。”我说着关上门隐藏住这个房间的惨状然后询问。“来得正好是什么意思?”
“我现在刚好想找你来解决事件。”
“又来了吗。你说的事件是谋杀案?”
“嗯。”
“最近的?”
“其中一件是,另外三件是两年前跟三年前跟五年前。”
“连续杀人吗?”
“嗯啊”
“是喔。”
“这五年之间没人查明的连续杀人谜团,就由我来解开吧”
“是喔。啊,不是在这里感叹的时候了。番场,现在不是解决连续杀人事件的时候了。”
“喂喂我说你啊,这可是死了十个人耶,怎么可以说不是时候这种话呢?”
“话说这个连续杀人事件是在哪里发生的?”
“东京。”
“那就对啦,现在不是讨论连续杀人事件的时候啦。”
“怎么啦?”
“从埼玉啊,井上榎跟樁要来了,来福井。”
“啊?”此时鲁巴巴终于看向我这边了。“这是怎么回事?”
“刚刚她们打电话来说现在要来,搭新干线过来。”
“来干么?”
“不知道!”
“不可以让她们来吧——”
“她们就忽然宣布要过来啊。”
“她们到底想做什么啊?”
“虽然不大清楚,不过好像是被跟踪了,因为真的很害怕所以才跑来的样子。”
“啊?谁跟踪她们啊?”
“姐姐的外遇对象。”
“喔,谷口彻啊。”
“没错,你居然还记得啊?”
“跟踪吗?既然这样也没办……喂喂喂!”鲁巴巴圆瞪着眼睛害我吓一跳。“樁的外遇对象是谷口彻?”
“是啊。你刚刚不就自己讲了吗?”
“呃啊!我完全没有注意到!这样我还称得上是名侦探吗!”鲁巴巴惨叫着离开电脑前面走向被纸埋没的电视机,从电视柜取出一卷录影带然后开始播放。“啊,原来也会发生这种事情啊,因为同时发生两个事件呢……不可以只注意到其中一件,从今以后得注意一点。”鲁巴巴如此喃喃说着可是我完全听不懂。
“怎么啦?”
“没什么怎么不怎么的,你看看这个。”
“这是什么?”
“前天的新闻跟特别报导。”鲁巴巴说着放出来的画面,拍着一个盖满房屋的住宅区路边以及一大堆摄影机麦克风跟杂志媒体的采访记者,远方一间白色墙壁看起来满漂亮的房屋,右下角字幕是这样写的。“江东区母子惨遭杀害!消失的丈夫行踪不明!”这是什么啊,我边这么想边继续看,站在画面中央的大叔记者这么说着。
“中午袭击谷口家的恐怖惨案……为什么犯人非得要将遇害之后满身是血的万里江小姐、贤斗及宽儿小弟弟残忍地在家里到处拖行……”
咦?谷口家?“这是什么?”
鲁巴巴说:“失踪的丈夫名字叫做彻,这个谷口彻该不会就是那个姐姐爱上的谷口彻吧?”
我直接迎接背后又有新的冷颤跟鸡皮疙瘩来临,然后再度原地踏步。咚咚咚咚。
居住在江东区“清静住宅区”的谷口万里江(35)、贤斗(10)、宽儿(8)在四天前的下午,大约一点到四点之间被某人以菜刀杀害。万里江遇害地点在厨房,贤斗与宽儿则是各自在自己的房间遇害,之后三人似乎被犯人在家里到处拖行。万里江的遗体被从厨房移动到客厅、接待室以及玄关,然后又被拖回接待室。贤斗与宽儿也是,在自己的房间里被拉到坐在椅子上躺在床上到处动来动去,结果被带出房间拉下楼梯,跟一楼接待室的万里江遗体会合,然后又上楼梯回到二楼的房间。依照衣着以及留在走廊或地板上的血迹,万里江的遗体被放到接待室之后曾经跟两名孩童的遗体重叠过一次。
电视上的主播以及我们,当然都抱持着一个疑问。犯人到底为什么非得像这样刻意让遗体在屋内到处移动?无论是警察或电视上的受访来宾,似乎都没有找到答案。
不过这个事件还包含着更异常的谜题而加深这个杀人事件的诡异性。正如我跟鲁巴巴听樁小姐说过的,万里江小姐的肚子里应该有彻先生的孩子。不过那个胎儿也失踪了。在厨房遭到杀害的万里江遗体肚子被切开,大概是犯人在杀害万里江之后就马上把胎儿取出带走。胎儿已经九个月大了,既然如此,如果犯人有那个意思而且做出适当的处置,胎儿就还有存活的可能。诞生之前就被决定名字的这个男婴——三朗的下落,目前似乎是日本最热门的话题。我几乎都没在看新闻节目,报纸也只有看刊登电视节目表那张,所以完全不知道这回事。
在愣住的我面前鲁巴巴啪地击掌说着。“好啦,先把这个事件放在旁边,我现在要赶快把《金色假发杀人事件》解决掉。”
“啊?金色假发是什么玩意?”
“金色的假发。”
“我知道意思啦,可是这跟杀人有什么关系啊?”
“被杀害女性的头上都会被戴上金色假发,所以通称为《金色假发杀人事件》。”
“是喔,为什么要戴金发?”
“只要现在听过我的说明就会知道了,就在十分钟之内完成说明吧。”
“好的好的。”我拨开沙发上的纸张坐下来,等待鲁巴巴的说明。在我这么做的时候井上樁跟榎正朝着福井前来,谷口彻这个跟踪魔正行踪不明,他的妻子万里江小姐跟孩子一起被杀,万里江小姐肚子里的三朗就这么被犯人带走所以实在是很坐立不安,不过我想总之还是得先听完鲁巴巴的说明。凡事都必须按顺序一步步解决,如果真的想要解决什么事情的话。
鲁巴巴从一楼把传真机搬来接上自己房间里的电话线然后用手机打电话。对方人在东京,电话费得自己付而且又要打很久的电话罗,虽然我如此心想,不过在解决杀人事件的过程中电话费当然不成问题。
“啊,是佐藤先生吗?我是鲁巴巴十二。嗯,资料已经确认完成了,果然跟预料的一样。是的,那么就依照约定跟您解说。因为现在刚好发生一个新的事件,所以我会讲快一点,请把这通电话录音,等之后再确认里头的细节吧。那么我要开始了。一言以蔽之,这个《金色假发杀人事件》是连续的模拟情景杀人事件。是的,模拟情景。跟日本庭园造景的意义相同,就像是将池子模拟成海将石头模拟成山。接着我说明一下,在五年前发生的第一个事件中,腹部遭刺伤而遇害的被害人被犯人脱下衣服穿上粉红色的洋装,让她戴上金色假发将头跟腰部绑在与天花板相连的绳子上摆出朝着公寓南侧窗户探出头去的姿势,这位被害者的状况,我以您给我的照片跟现场平面图透过另一种视点画成一张图,请您仔细看看。我现在就传真过去。”鲁巴巴说着将画了两张图的纸张塞进传真机传送。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噗咿——哔——
“一样我也把第二、第三、第四事件被害者的图送过去。为了当作参考,请把您寄给我的现场平面图放在一起做比较。第二个事件中,脖子被缠住窒息而死的被害者只有被戴上金色假发,并没有穿粉红色的洋装而是赤裸着身子。不过头跟双手却被犯人吊在半空中,并且让她手上拿着毛巾。犯人还搬动被害者的床,把墙壁上的海报撕下来丢掉。因为这两个事件中被害的女性都被吊起来,所以才会被称为《傀儡事件》呢,直到第三个事件发生为止。不过让被害者变成像是傀儡一样并不是犯人的意图。犯人想要的反而只是让被害者能够在窗户前面静止而已。”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噗咿——哔——
“第三个事件中被害者被戴上金色假发穿上粉红色的洋装,不过并没有被吊起来,只是让她面对窗户坐在床上。关于这第三个事件的现场状况,被害者被发现时的样子其实不是犯人想要的。我把被害者被发现时的状况,以及犯人意图要让被害者表示的状况都画出来。右边是发现的时候,左边是犯人所期望被害者的状况。右边图中的被害者是倒卧在床上的,左边则是抱着双腿坐在床上。为什么要像这样让死者抱着膝盖坐着,这就是之前总是在即将天亮时作案的犯人只有在这个事件中是在傍晚作案,而且在现场停留时间特别久的原因。犯人想要让被害者的遗体在即将天亮时成为最僵硬的状态。是的,结果过几天才发现遗体的时候,死后僵直的情形当然已经消失,所以遗体才会无力地倒在床上。”
叽叽叽叽叽叽叽·噗咿——哔——
“第四个事件的作案时间是在晚上。这次居然是七个人同时被杀,二个人被塞进酒吧里头的厕所。所以一开始会被称为《铁面特警队》事件,不过这当然是错的。这跟电影的场景单纯只是凑巧一致。犯人动手脚的并非厕所里的三个人,而是留在柜台的四个人。犯人在这个事件的准备工作十分周到,柜台后头那个人的头发被剃掉而且被换上白色衬衫白色厨师帽,柜台的两名男性各自被换上黑色西装以及青色衬衫跟领带并戴上绅士帽,旁边的女性则是金色假发跟粉红色洋装。犯人甚至还准备了要放在柜台的两个银色酒桶,还有挂在酒吧外头装饰用的招牌。只不过跟要找到一间位于转角有着大玻璃窗的酒吧比起来,这些准备工作应该是轻松得多吧。”
叽叽叽叽叽叽叽叽·噗咿——哔——
“好了,这么执着于金色假发跟粉红洋装的打扮,执着于要在清晨、执着于要有窗户的四个杀人现场究竟意味着什么?我单刀直入讲答案,这是在模仿爱德华·霍普的画作。
依照我所画简图的视点,第一个事件的构图是《鳕鱼角的早晨》、第二个事件是《太阳下的女性》、第三个事件是《清晨阳光》、第四个事件则是《夜猫族》。爱德华·霍普是着名的画家,即使您不知道他的名字,应该也看过他的画作。他曾经出版过很多本画集,他的图也有出现在一些书的封面。比方说我想想……最近的话,楚门·卡波提写的《应验的祈祷》翻译本有用到霍普《小馆中的阳光》这张图……格雷斯·佩利所着《最后一刻的巨大变化》的翻译本,就是用刚刚所提到的《清晨阳光》呢。啊、负责翻译佩利作品的村上春树也有参与翻译的《and Other Stories》这本书,记得就是用《鳕鱼角的早晨》这张图,不知道的话查一下画集应该就行了。是的,全部都是画中人物所穿的衣服。女性是金发,对三个人都穿着粉红色洋装。啊?我不知道原因。窗户跟早晨跟粉红色洋装都是爱德华·霍普想像下的产物,嗯,可以说这名犯人想要与这位画家拥有共同的想像吧。不过住在福井的我不知道犯人的个人动机,请逮捕犯人之后再调查吧。关于那名犯人我看过住宅区的地图,第一个事件的被害人所住的公寓,有另一间公寓隔着马路彼此相对是吧,佐藤先生。我认为犯人的住处就在那栋大楼里头。因为那是第一个事件,如果要欣赏模仿《鳕鱼角的早晨》的构图或是拍照纪念就非得离开房间不可,加上天亮之后来往的人会增加,犯人也不可能在上班上学的人们面前陶醉地看着在窗边摆设尸体的房间吧。嗯,我想他可能会在自己住处好好欣赏现场或是拍照片。是的,那么我就先挂电话了,是、是、啊,这类问题可以请您先把一些细节确认过后再问好吗?我现在要处理其他的事件了,再见罗。我是鲁巴巴十二,twelve。那么改天再连络。”鲁巴巴说完就挂断手机,然后转头看向这边。
“好啦,什么事情?”
咦?呃、我来干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