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尔布瓦先生是凡尔赛中学的数学老师。去年十二月十八日,他在一个旧货摊上发现了一张桃花心木的小书桌。书桌有好几个抽屉,他非常喜欢。
他想:“我得买下它送给絮扎娜做生日礼物!”
热尔布瓦先生收入微薄,但又想方设法让女儿高兴,还了半天价,最后付了六十五法郎。
就在他留地址让人送货上门的时候,一个仪表优雅的青年男子东张西望地走过来,也发现了这张书桌,问道:“多少钱?”
“已经卖了。”
“哦!……大概是卖给这位先生了?”
热尔布瓦先生向他点了点头。看到别人也看上了这件家具,他很高兴,然后就离去了。
可是,他没走出几步,又碰上了那个年轻人。只见年轻人摘下帽子,十分客气地说:“先生,请原谅……我冒昧问一句……您是特意来买这张书桌的吗?”
“不是。我本是想找架做物理实验用的旧天平。”
“因此,您并不是非要这张书桌不可?”
“我很想要。”
“也许因为这是古董?”
“因为它用起来方便。”
“既是这样,您能不能同意换一张同样方便,但更结实一点的?”
“这张就挺结实,似乎没必要换。”
“可是……”
热尔布瓦先生是个性格阴郁、容易气恼的人。他冷冷地答道:“先生,您不必再谈了!”
陌生人还是不走。
“先生,我不知道您付了多少钱……我可以出双倍的价钱。”
“不卖!”
“三倍?”
“哎呀!别烦我了。”热尔布瓦先生厌烦了,叫起来,“这东西属于我,我绝不卖它!”
年轻人盯了他一眼,接着,再没说话,转身走了。那模样给热尔布瓦先生留下了深刻印象。
一个钟头以后,书桌送到了维罗弗莱路热尔布瓦先生家里。他招呼女儿:“絮扎娜!这是送给你的,如果你喜欢的话。”絮扎娜是个漂亮姑娘,性格外向,欢快活泼。她扑上来,抱着父亲的脖子,连连吻他,那股高兴劲儿,就好像他送了她一件王室的宝物似的。
当晚,保姆奥尔唐瑟帮助絮扎娜把书桌搬进她的卧房。她把抽屉抹干净,小心地把她的纸页、信匣、书信、收集的明信片和有关菲利普表兄的几件小纪念品放了进去。
第二天早上七点半,热尔布瓦先生去学校上课。十点,絮扎娜一如平日,在校门口等父亲。能在学校栅门对面的人行道上看到女儿优雅的身姿和天真的笑容,真是作父亲的一大乐事。父女俩一块儿回家。
“那张书桌怎么样?”
“好漂亮!我和奥尔唐瑟把铜件擦得锃亮,像金子一样!”
“你满意吧?”
“岂止满意!我简直不知道从前没有它我是怎么过来的!”他们走过房前花园时,热尔布瓦先生提议:“午饭前,我们可以再去看一眼那张书桌吗?”
“哦!可以,这是个好主意!”
她先跑上楼,可是,刚到她的卧室门口就惊叫了一声。“出了什么事?”
热尔布瓦先生急切地问。他也进了房间:书桌不见了。
让预审法官觉得奇怪的,是作案方式极为简单。保姆到市场买东西去了,絮扎娜又不在家。一个帮人搬东西的人拿着营业牌——邻居们都看见了——把马车停在花园前面,按过两次门铃。邻居们并不知道保姆不在家,所以,看着那人不慌不忙地搬走书桌,也没产生丝毫怀疑。
这里要指出一点:所有的柜橱都完好无损,座钟挂钟都没有碰过,絮扎娜放在大理石桌面上的小钱包被移到旁边桌子上,里面的金币分文不少。盗窃的动机十分明确,但也更使人们想不明白:这样一件不值钱的东西值得冒这么大的风险么?热尔布瓦先生能提供的线索就是头一天的那个插曲。“我一拒绝,那个年轻人就变了脸。他是带着威胁的神气走开的,我有很深的印象!”
这个线索太空泛了。警察询问了旧货商:他既不认识热尔布瓦,也不认识那年轻人;至于书桌,他是用四十法郎在谢弗勒兹一次遗物拍卖中买进来的。他认为,卖价十分公平。调查毫无结果。
但是,热尔布瓦先生仍然相信他受了巨大损失。某个抽屉的夹层里肯定藏了一笔财产,那位年轻人知道这个秘密,他就是为此悍然下手的。
“可怜的父亲,我们拿那笔财产作什么用呢?”絮扎娜反复问父亲。
“怎么?有这样一笔嫁妆,你就能找个好婆家!”絮扎娜只恋着菲利普表兄,他是个平民百姓。因此,听了父亲的话,她只是苦苦地叹了一口气。
在凡尔赛这所小房子里,人们仍在过日子,只是少了欢乐,多了烦恼,因惋惜和失望而闷闷不乐。
两个月过去了,突然,一桩桩严重事件接踵而来,好运和灾祸意想不到地接连发生。
二月一日下午五点半,热尔布瓦先生刚刚回家,拿了一张晚报,坐下后戴上眼镜开始看起来。他对政治不感兴趣,翻过第一版。一篇文章立即引起他的注意。只见报上赫然印着:“新闻协会第三次抽彩。”
“23组514号中奖,奖金一百万法郎。”
报纸从他指间滑落。四壁在他眼前晃动。他的心脏停止了跳动:23组514号,这是他的彩票号码!他是给朋友帮忙偶然买的。他从没想过会走运,可这次,他中了!
他赶快掏出记事本,衬页上清楚地记着23组514号。可是,彩票在哪儿呢?
他冲进书房去找信匣。他把那宝贵的彩票夹在那些信封之间了。可是,一进门,他就停住脚,身子晃了几晃,心里一阵阵发紧:信匣不在桌上!他突然记起,几个星期来信匣就不在了。几个星期来,伏案批改学生作业时,就没见过信匣!花园砾石小路上响起脚步声……他喊道:“絮扎娜!絮扎娜!”
她跑过来,匆匆上了楼。他哽咽着,结结巴巴问道:“絮扎娜……匣子……信匣……”
“哪个匣子?”
“有卢浮宫图案的……我一个星期四带回来的……原来放在这张桌上的!”
“父亲,你回想一下……我们把它放在……”
“什么时候?”
“那天晚上……你知道……买来书桌的那天晚上……”
“放在哪儿了?快回答……你让我急死了……”
“哪儿?……书桌抽屉里呗!”
“那张被偷走的书桌?”
“对呀……”
“那张被偷走的书桌!”
他恐怖地低声念着这几个字。然后,他抓住女儿的手,用更低的声音说:“信匣里有一百万,女儿啊……”
“啊!父亲,你怎么不早点告诉我?”她天真地埋怨。“一百万!”他说,“新闻协会的彩票。我中了彩!”这巨大的灾难把他们压垮了。他们久久地对视,谁也没有勇气打破沉默。
最后,还是絮扎娜发了话:“父亲,他们还是会把钱付给你的。”
“为什么,有什么凭据?”
“付钱要凭据?”
“当然要!”
“你没有吗?”
“不对,我有。”
“在哪儿?”
“在信匣里!”
“在丢失的信匣里?”
“对。只好让另一个人去领那笔钱了。”
“这太可恶了。喂,父亲,你不能阻止他吗?”
“谁知道呢?谁知道呢?那个人很厉害,本事大得很……你记得……书桌的事……”
他猛地站起来,一跺脚,喊道:“哼!不行!不行,他别想拿到这一百万!他别想拿到!他有什么理由去拿?无论如何,不管他有多大本事也不行!如果他去领奖,就把他抓起来。哼!走着瞧吧,伙计!”
“你有主意了,父亲?”
“不管发生什么事,我想,要誓死保卫我们的权利!我们能成功……一百万是我的,我会得到这一百万!”几分钟以后,他发出这样一份电报:
巴黎,卡布遣会修院街,地产信贷银行总裁:
我是23组514号彩票持有者,请用一切合法手段阻止所有冒领行为。
热尔布瓦
几乎与此同时,地产信贷银行还收到了另一份电报:
23组514号彩票在我手中。
亚森·罗平
亚森·罗平的一生是由无数冒险经历组成的。每当我要讲其中一个的时候,总觉得实在困惑,因为我觉得他最平常的冒险经历,读者也都知道。确实,我们的“国贼”——这是人们给他起的雅号——没有一个举动没被公开报道过,没有一次成功没被人们从各个方面研究过,没有一次行动没被人们评论过,而且评述得那么仔细,通常只有英雄的壮举才叙述得这么详尽。例如,《金发女郎》的离奇故事,有谁没有读到?还有那些怪异的、用大字标题刊发的插曲:《23组514号》、《昂利-马尔坦大道的杀人案》、《蓝钻石!》……英国著名侦探歇洛克·福尔摩斯进行干预又激起多大的反响。
这两位艺术大师的每一个回合,激动了多少观众!在报贩们大声吆喝“亚森·罗平被捕!”的那一天,大马路上是多么喧闹!
我干的事情,就是往这些故事中添点新东西。我带来谜底。在亚森·罗平的冒险故事周围总有阴影,我就消除这些阴影。我复制那些被一再读过的文章,重抄过去的采访材料,不过我把它们归纳、分类、核实。我的合作者就是亚森·罗平。他对我无比热情,有求必应,就像难以描述的华生对他的朋友与知己福尔摩斯一样。大家还记得发表这两份电报后,公众是如何轰然大笑的吧!对公众来讲,单是亚森·罗平的名字就意味着事情出人意料,就保证又有好戏看了。而公众则是全世界。
地产信贷银行立即进行了调查,查明23组514号彩票由中间商——里昂信贷银行凡尔赛分行卖给了炮兵少校贝西,而少校已堕马而死。从他的密友处得知,他在死前不久把彩票转给了一个朋友。热尔布瓦先生肯定道:“我就是他这个朋友。”地产信贷银行总裁说:“拿出证明来。”
“让我拿出证明?容易得很,有二十个人可以告诉您,我和少校经常来往,常在阅兵场咖啡馆见面。有一天,就是在那儿,他手头拮据,我帮他的忙,花二十法郎买下了那张彩票。”
“这次交易有证人吗?”
“没有。”
“既然这样,您凭什么说那张彩票是您的呢?”
“他给我写的一封信,提到了这件事。”
“哪封信?”
“和彩票别在一起的那封。”
“拿出来看看!”
“在那张被偷走的书桌里!”
“那就找回来再说!”
亚森·罗平也公布了这件事。《法兰西回声报》有幸成为他的正式喉舌。
他似乎是该报的主要股东之一。这家报纸刊登了一份启事,声明亚森·罗平已经把贝西少校写给他本人的信交给了他的法律顾问德蒂南先生。
这是条叫人开心的爆炸性消息,亚森·罗平找了个律师!亚森·罗平竟然遵守现行规则,指定一个法律界的人士作为自己的代言人!
整个新闻界都涌到德蒂南先生家。他是个很有影响的激进派议员,为人正直,睿智多才,性格多疑,常常有些反常。德蒂南先生从未有幸见过亚森·罗平——他深感遗憾——但他确实接到了他的指示。亚森·罗平选上他,他深感荣幸,打算努力为当事人的权利辩护。他打开新立的案卷,直截了当地拿出少校的信。这封信证实转让彩票确有其事,但未提及受让者的名字。“亲爱的朋友……”信上只是这么简单地称呼。亚森·罗平给少校的信加了个注释:“‘亲爱的朋友’指的是我。最有力的证据就是信在我手里。”
大群记者又立即涌到热尔布瓦先生家,热尔布瓦翻来覆去只有一句话:“‘亲爱的朋友’只可能是我。亚森·罗平是把彩票和少校的信一块偷走的。”
“让他拿出证据来嘛!”亚森·罗平回答记者的提问时说。热尔布瓦先生在同一群记者面前叫道:“既然他把书桌偷走了,信和彩票自然在他手里!”
亚森·罗平回击:“让他拿出证据!”
23组514号彩票两个自称所有者之间的公开争斗,有声有色,热闹极了。
记者们一时涌到这边,一时奔到那边。这边亚森·罗平沉着冷静,不动声色;那边可怜的热尔布瓦先生气得发疯,暴跳如雷。
报纸上通篇是不幸者的哀诉抱怨。他用质朴感人的口气叙述自己的不幸:“先生们,你们可知道,这坏蛋偷走的是絮扎娜的陪嫁呀!我自己倒不在乎这笔钱,可是絮扎娜呢?你们想想,一百万!十个十万法郎呀!啊!我早知道书桌里有财富!”
人们对他说,他的对手在偷走书桌时并不知道抽屉里有彩票,而且,也不可能想到这张彩票能中彩赢一大笔钱。但这些都没用。他喋喋不休地说:“算了吧,他知道……不然,何必费那么大劲去偷那件破家具?”
“他偷书桌的原因我们不知道,不过,反正不会是为了这张只值二十法郎的小纸片!”
“值一百万!……他知道……他什么都知道!……啊!你们不了解那强盗!……你们又没有被他抢走一百万!”
这场对话本可能长期持续下去,但是,第十二天,热尔布瓦先生收到亚森·罗平一封信,信封上写有“机密”二字。他越读越觉得不安:
先生,我们争吵,公众乐得看热闹。难道您不认为现在该严肃起来吗?我下决心认真对待此事了。形势很明白:我有一张彩票,但我无权取钱;您有权取钱,手里又没有彩票。因此,我们俩谁也离不开谁。可是,您不同意向我转让您的权利,我也不同意向您转让我的彩票。
怎么办?
我看只有一个办法:平分!五十万归您,五十万归我。这难道不公平?这种所罗门式的判决难道不会满足我们彼此公正的需要?
这决定是公正的,但也必须立即采纳,没有时间让您讨价还价。形势所迫,您只能答应。
我给您三天时间考虑。星期五早晨,我希望能在《法兰西回声报》小广告栏里看见一个致亚·罗先生的启事,不必署名,用含蓄的文字表明您完全接受我的建议。这样,您可以立即拿到彩票并领取一百万。给我留下五十万。届时我会把交钱方式告诉您。
如果您拒绝,我会采取措施以获得同样的结果。但那时,您除了为这种固执而感到更多的烦恼之外,还要扣去二万五千法郎作为附加费用。
请接受我的敬意。
亚森·罗平
热尔布瓦先生气疯了头,犯了个大错误,把这封信拿给人看,还让别人抄下来。他的愤怒让他干了好些傻事。“别想!他一文钱也别想得!”他当着一大群记者叫道,“想和我平分属于我的东西?休想!他要愿意,就把彩票撕了吧!”
“有五十万总比一文没有强吧?”
“问题不在这里。事情关系到我的权利。我要在法庭上证实这个权利。”
“您要控告亚森·罗平?这也许很可笑。”
“不,我要控告地产信贷银行,它应当付给我一百万。”
“可是,您要用彩票,至少用您买彩票的证据去兑换呀!”
“证据是有的,因为亚森·罗平已经承认他偷了书桌!”
“亚森·罗平的话,在法庭上是不能作为证据的!”
“不管他,反正我豁出去了!”
公众拍手叫好。人们开始打赌,一些人认为亚森·罗平会逼热尔布瓦先生就范,另一些人认为亚森·罗平只是吓唬吓唬他。不过大家都有一种担心,双方的力量悬殊太大,一方进攻猛烈,另一方则像被追逐的困兽惊慌失措。
星期五,人们抢购《法兰西回声报》,急迫地查看第五版的小广告栏,没有一行字是写给亚·罗先生的。热尔布瓦先生以沉默回答了亚森·罗平的建议,这等于是宣战。
当晚,人们从报上得知,热尔布瓦小姐被劫持。在人们称之为亚森·罗平情节剧的节目中,最有趣的是警察扮演的喜剧角色。亚森·罗平干的一切,警察都嗅不到风声。他讲话、写信、发通知、下命令、威胁、行动,随心所欲,为所欲为,好像不存在什么保安局长,也不存在什么警察分局长、侦探,总之,没有任何人能够阻拦他行动。在亚森·罗平面前,是一条康庄大道,没有任何障碍。
不过,警方还是在乱碰乱撞!一提到亚森·罗平,整个系统上上下下像着了火,像开了锅,气得直翻白沫:他是对手,而且是嘲弄你,蔑视你,向你挑衅,甚至更糟,无视你的存在的对手。这样一个对手,你拿他怎么办?
据保姆说,絮扎娜是九点四十分出门的。十点过五分,她父亲走出校门,没有看见她像往常那样在人行道上等他。因此,劫持是在从家门到学校门口或至少学校附近这短短二十分钟里发生的。
有两个邻居肯定说在离她家三百米远的地方碰到过她。一位太太还看见一个年轻姑娘沿着林荫大道走,体貌特征与絮扎娜一样。后来呢?后来就不得而知了。
人们四处打听,问火车站和入市税征收处的职员,他们根本没有发现与劫持年轻姑娘有关的迹象。在维尔一达弗莱,一个食品杂货商说他曾给一辆从巴黎来的小汽车加过机油。除司机外,车上还有一位金发女人——发亮的金发,证人确切地说。一小时后,车从凡尔赛开回来。由于交通阻塞,汽车不得不减速,商人便得以看到,在见过的那位金发女人身边,又有一个女郎,披着肩巾和面纱。无疑,这就是絮扎娜·热尔布瓦小姐。可是,大家得想想:
劫持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在车水马龙的大街上,在市中心进行的!
是怎么劫持的?在哪儿劫持的?没有听到一声叫喊,没有发现一个可疑的行动。
食品杂货商描述了汽车特征:一辆深蓝色,二十四马力的标致车。警方偶尔找到了车行经理博伯-瓦尔图尔夫人,从她那里了解到劫持者的一点情况。星期五上午,她确实把一辆标致车租给了一位金发女人,为期一天,但她以后再也没有见过那女人。“司机呢?”
“叫埃尔内斯特,是头天雇的,品行证明相当好。”
“他在这儿吗?”
“不在,把车开回来以后就不见了。”
“就找不到他的踪迹吗?”
“找得到。可以向介绍他来的人打听。喏,这是他们的姓名。”警察去了这些人家,得知他们谁也不认识一个叫埃尔内斯特的人。
这样,尽管人们找到线索想走出黑暗,却又落入了新的黑暗,又遇到了新的谜团。
热尔布瓦先生经受不起这样一场一开始就如此不幸的战斗。女儿失踪后,他悔恨不已,万分悲痛,只好屈服。《法兰西回声报》登出了一条小启事。公众议论纷纷,认为热尔布瓦先生的屈服是纯粹的,没有别的打算。亚森·罗平获胜。四个白天黑夜,战争结束。两天后,热尔布瓦先生走进地产信贷银行的院子。有人把他领到总裁面前。他递上23组514号彩票。总裁吓了一跳:“啊!您拿到了?他还给您了?”
“我一时糊涂,不知放在哪里了。这不是找到了吗?”
“但您不是声称……这有问题……”
“那只是胡说,是谎言。”
“可是,我们还是需要证明!”
“少校的信够不够?”
“那当然够。”
“喏。”
“好。先把这些文件放在我们这儿。我们需要半个月进行核查。没有问题我会通知您来领钱。先生,我相信,从现在起到那时,如果您什么也不对外说,在绝对沉默中结束这件事,对您会有好处的。”
“我正是这样打算的。”
热尔布瓦先生什么也没说,总裁也不谈此事。可是,有些秘密,即使没有任何人泄露,也还是保不住。大家忽然知道亚森·罗平大胆地把23组514号彩票还给了热尔布瓦先生,不觉又惊讶又佩服。把宝贵的彩票这张大王牌甩在牌桌上的人不愧是个好牌手!当然,他这样做很有心计,是为了换一张恢复平衡的牌才甩这一张的。可是,如果那姑娘逃走呢?如果警察救出了被扣押的人质呢?
“警方觉察到敌人的弱点,加强侦破”;“亚森·罗平不攻自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垂涎的一百万,一个苏也拿不到”。那些冷嘲热讽看笑话的人一下转了向,笑起他来了。必须找到絮扎娜。可就是找不到她,她也更没有逃跑!只能说亚森·罗平得分了。他赢了第一局。可是,最难的事还在后头!热尔布瓦小姐在他手里,只有给他五十万法郎,才能换回她。
这种交换在什么地方进行?怎样进行?为进行交换,必须约好时间、地点,可谁能阻止热尔布瓦先生报警呢?这样一来,他既可以得到金钱又能救回女儿。
记者采访这位教师。他闷闷不乐,不想多说,令人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我没话可说,我在等待。”
“热尔布瓦小姐呢?”
“还在继续找。”
“亚森·罗平给您写信了?”
“没有。”
“您肯定说没有?”
“没有。”
“那就是说写了。他有什么指示?”
“无可奉告。”
记者又围住德蒂南先生发问,他也同样谨慎。
“罗平先生是我的当事人,”他郑重地回答,“你们理解,我应绝对保密。”这种守口如瓶的态度激怒了公众。显然,人家暗中制定了计划。警察在热尔布瓦先生身边日夜监视期间,亚森·罗平已经撒出并且还收了网。大家发现结局有三种可能:逮捕亚森·罗平;亚森·罗平取胜;这桩公案可笑亦可悲地流产。可是公众的好奇心只得到部分满足。因此,本书是第一次将确切的事实公布于世。
三月十二日,星期二。热尔布瓦先生收到一封信。信封看上去普普通通,里面是地产信贷银行的通知。
星期四下午一点,他坐火车去巴黎。两点,他拿到了一千张一千法郎的钞票。
当他颤抖地清点钞票时——这笔款子,难道不是絮扎娜的赎金吗?——有两个人在离大门不远的一辆汽车里交谈。其中一位头发灰白,面容刚毅,与他那小职员的装束模样很不相称,这就是探长加尼玛尔。老加尼玛尔是亚森·罗平的死敌。他对福朗方队长说:“还不晚,早到了五分钟,我们就能看见那家伙了。都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
“去几个人?”
“八个。两个骑自行车。”
“我原打算要三个。八个够了,但也不算太多。无论如何,不能让热尔布瓦溜走了。不然就完了,他会去和亚森·罗平见面,用五十万法郎换回那姑娘。”
“为什么这家伙不让我们同去呢?那会简单得多!带上我们,他就能留住一百万。”
“是啊,可是他害怕。如果他想要人家,他女儿就回不来了。”
“哪个人家?”
“他。”
加尼玛尔郑重其事、稍有点恐惧地说出这个字眼,好像是在说一个超自然的生物,好像他已经感到它的威胁了。“说来真可笑,我们被迫保护这位先生免遭他自己的伤害。”
“亚森·罗平一来,世界都颠倒了。”加尼玛尔叹道。一分钟过去了。
“注意!”他说道。
热尔布瓦出来了,在卡布遣会修院街尽头拐上了左边的大马路,沿着路旁的店铺慢慢向远处走去,一边还看着陈列的商品。“这顾客太沉着了,”
加尼玛尔说道,“要是你口袋里有一百万,绝对不会这么沉得住气。”
“他能干什么?”
“嗬!显然,什么也不能干……管他呢,我还是防着点。亚森·罗平,对手是亚森·罗平啊!”
这时,热尔布瓦走到一个报亭前,挑了几分报纸,让人找了零钱后打开一张,举着报纸凑到眼前,一边小步走着一边看着。突然,他一个大步,跳进一辆停在人行道边上的小汽车。汽车发动机大概没有熄火,因为车立即开动了,绕过马德莱娜教堂消失了。“妈的!”加尼玛尔大喊一声,“又是他的花招!”他撒开腿就跑,别人也跟着他跑起来。他们跑过马德莱娜教堂。
他忽然哈哈大笑起来。汽车在马勒泽尔贝大马路十字路口上抛了锚。热尔布瓦先生正从车上下来。
“快!福朗方……那司机……也许就是叫埃尔内斯特的那个!”福朗方跑去盘问司机。这司机叫加斯通,受雇于出租汽车公司。十分钟前,有位先生租了他的车,让他停在报亭附近,别熄火,等另一位先生一到,马上就出发。
“那第二位顾客给的什么地址?”福朗方问。
“没给地址……‘马勒泽尔贝大道……梅西纳大街……小费加倍’……就这些。”
这期间,热尔布瓦先生又立即跳上了遇到的第一辆出租马车。“车夫,协和广场地铁站。”
中学教师在王宫广场下了地铁,出站后,又跑上另一辆马车,坐到交易所广场,又上了地铁,然后,在维里耶大街上了出租马车。“车夫,克拉佩隆街25号。”
克拉佩隆街二十五号紧挨着巴蒂尼奥尔大道,中间只隔着拐角上那座房子。热尔布瓦上了二楼,按了门铃。一位先生打开房门。“德蒂南先生住在这儿吗?”
“我就是。您大概是热尔布瓦先生吧?”
“正是。”
“先生,我正等您哩。请进!”
当热尔布瓦先生走进律师事务室时,时钟指着三点。他马上问:“约定的时间到了。他没来吗?”
“还没有到。”
热尔布瓦先生坐下来,擦擦额头上的汗水,看看自己的手表,好像不知道几点似的,然后,不安地问:“他会来吗?”
“先生,您问的正是我最想知道的事情。我从没像现在这样着急过!无论如何,他来要冒大险。半个月来,这幢房子一直受到严密监视……警察怀疑我。”
“他们更怀疑我!而且我也不能肯定说跟踪的警察都被甩掉……”
“那么……”
“这可不是我的错!”中学教师立即叫起来,“怪不得我。我答应他什么了?答应服从他。好,我盲目地服从吧:在他指定的时间取了钱,按他规定的方式到了您家。我对女儿的不幸负责,不折不扣地恪守了诺言,也该他恪守诺言了。”他又用同样焦急的声音补上一句:“他要把我女儿带来,是吗?”
“希望如此。”
“那么……您见过他了?”
“我?没有!我只是收到他一封信,要我接待你们二位,还要我在三点之前把仆人打发出去,在您来到和他离开这里之间,不许任何人进我家。他还告诉我,如果我不愿意,可以在《法兰西回声报》上登两行启事通知他。可是,能为亚森·罗平帮忙,我是太荣幸了,哪有不同意的呢?”
热尔布瓦抱怨着:“唉,他怎么了结这一切?”
他掏出钞票,摊在桌上,码成数量相同的两叠。接着他不出声了,只是不时地竖起耳朵……听听有没有人按门铃?随着时间一分钟一分钟消逝,他越来越不安。德蒂南先生也几乎如坐针毡。
有一会儿,他甚至失去了律师的冷静,猛地站起来:“见不到他了……您有什么办法?这只怪他太不谨慎。他相信我们,好,我们确实是正人君子,不会出卖他,可是,并不是只有这里才存在危险呀!”
热尔布瓦先生已经全垮了,两手按着钱,结结巴巴地说:“让他来吧!上帝!让他来吧!只要能找回我的絮扎娜,我可以把钱都给他!”
门开了。
“热尔布瓦先生,一半就够了。”
一个衣着优雅的年轻人站在门口。热尔布瓦马上认出,他正是在凡尔赛旧货市场同他谈话的那人。他冲到来人面前:“絮扎娜呢?我女儿在哪儿?”
亚森·罗平小心地关好门,一边从容不迫地摘下手套,一边对律师说:“亲爱的律师先生,您同意为我的权利辩护,真不知怎样表示感谢。您这份情义,我不会忘记的!”
德蒂南先生小声说:“可是,您没有按门铃……我也没听见门响……”
“门铃和门就是要在人家没听到的时候起作用。我毕竟来了,这才是主要的。”
“我女儿絮扎娜呢?您是怎么样对待她的?”教师又喊起来。“上帝啊,先生,您真性急!好了,您放心,您女儿马上就会回到您的怀抱!”亚森·罗平说。
他走了几步,然后,像大人物表扬人似的说:“热尔布瓦先生,我欣赏您刚才的机灵。如果那辆汽车不抛锚,我们只消到星形广场见面就行了,德蒂南先生也不必为这次来访担惊受怕了。总而言之,这都是命中注定的。”
他看到两叠钞票,喊道:“啊!很好!一百万都在这儿……我们别再浪费时间了,您同意吗?”
“可是,热尔布瓦小姐还没到呢!”德蒂南先生插在亚森·罗平前面,挡住桌子。
“怎么?”
“难道她不是必须在场吗?”
“我知道,我知道,亚森·罗平还是不能叫人完全放心。他把五十万放进口袋里,却不会交回人质。啊,亲爱的律师先生,我真是得不到人家的理解啊!因为命运让我干了性质有点特殊的……事情,你们就怀疑我的真诚!其实我不仅为人谨慎,而且还高尚正直。再说,亲爱的律师先生,如果您害怕,您打开窗户呼救得了,有十几个警察守在街上哩!”
“真的吗?”
亚森·罗平撩起窗帘:“我认为,热尔布瓦先生是甩不掉加尼玛尔的……我跟您说什么了?喏,这位朋友在那儿!”
“这可能吗?”教师说,“我向您发誓……”
“没有出卖我,是吗?……我决不怀疑。可是,这帮家伙很机灵。瞧,我看见福朗方了……格莱奥默……迪约齐……我的好伙伴都来了!”
德蒂南先生吃惊地看着他,多么沉着,他还哈哈大笑,好像在做游戏,没有任何危险似的!
他这种泰然自若,比看到警察更使律师放心,他离开放钞票的桌子。
亚森·罗平从两叠钱里各抽出二十五张,递给德蒂南先生。“亲爱的律师先生,这份是热尔布瓦先生的酬金,这份是亚森·罗平的。我们应该付给您这么多。”
“你们用不着给我一文钱。”
“怎么?我们给您添了这么多麻烦!”
“我乐于有这些麻烦。”
“就是说,亲爱的律师先生,您不愿接受亚森·罗平的任何东西。都是因为我名声不好。”他叹气道。
他把这五万法郎递给教书先生:“先生,作为我们友好相逢的纪念,请允许我把这些钱交给您,作为给热尔布瓦小姐的结婚贺仪。”
热尔布瓦一把抓过钞票,嘴里却驳斥道:“我女儿还没结婚呢!”
“她没结婚,是因为您不同意。其实她急着想嫁人!”
“您怎么知道?”
“我知道年轻姑娘常常不经爸爸允许,就做温馨的梦。好在有个叫亚森·罗平的守护神,他在书桌抽屉里发现了这些可爱的人的秘密。”
“您没有发现别的东西?”德蒂南先生问道,“我承认,我很想知道,为什么您看上了这件家具。”
“历史的原因,亲爱的律师先生。尽管与热尔布瓦先生的看法相反,除了彩票之外,书桌里没有任何财宝。况且我当时并不知道有彩票。我非常想买下它,我找它好多年,因为这张绘有树叶饰柱头的,用紫杉和桃花心木做的书桌,是在波兰玛丽·瓦留斯卡那所秘密住所里发现的。有一个抽屉上刻着:‘献给法兰西皇帝拿破仑一世,忠诚的仆人芒西庸敬献’。这行字上面,还有用刀尖刻的几个字:‘送给你,玛丽。’后来,拿破仑又让人仿制了一张给约瑟芬皇后。因此,玛尔梅松宫那张书桌,比起我从此收藏的那件来,只是件不完美的复制品。”
教书先生埋怨道:“唉,如果我在旧货商那儿知道这些,我会赶忙让给您!”亚森·罗平笑道:“那您就留下了23组514号彩票。那笔可观的奖金就全归您了!”
“可是,您本不必劫持我女儿。这一切一定把她吓坏了。”
“这一切?”
“劫持呗!”
“可是亲爱的先生,您错了,热尔布瓦小姐没有被劫持。”
“我女儿没有被劫持!”
“当然没有。谁说有什么劫持、暴力?是她自愿当了人质。”
“自愿!”
热尔布瓦先生重复一遍,完全糊涂了。“而且几乎是她自己要求的!怎么?热尔布瓦小姐这样聪明,又加上心里藏着爱情,决不会不想得到自己的陪嫁!我向您发誓,我没费什么工夫,就让她明白,只有这么办才能克服您的固执。”
德蒂南先生听得十分有趣,提出不同见解:“可最难的是与她谈拢。很难想象热尔布瓦小姐能让人接近。”
“哦!我当然难以接近她,我甚至没有认识她的荣幸。是我的一个女朋友,她愿意与她谈判。”
“大概是汽车里的金发女人吧!”德蒂南先生插问道。“正是。她们在中学附近谈了一次。一切都谈妥了。以后,热尔布瓦小姐和她的新朋友便出门旅行。她们游览了比利时和荷兰。玩得十分惬意、富有教益。再说,热尔布瓦小姐自己会说给您的……”
前厅有人敲门,匆匆敲了三声,又单独响了两声。亚森·罗平说:“她来了。亲爱的律师先生,如果您愿意……”律师赶快去开门。
两个年轻女人进来了,一个扑到热尔布瓦先生怀里,另一个走到亚森·罗平身边。她身材高挑,非常匀称,脸色很白,一头金发,十分耀眼,从中间分开,鬈曲松散地披在肩上。一身黑服,除了一串煤玉环项链,再没有别的首饰,但气质高雅。亚森·罗平向她讲了几句,然后向热尔布瓦小姐致意:“小姐,请原谅,让您受苦了。不过,希望您不致过于感到不幸……”
“不幸?不,我甚至太幸福了,如果不想到我可怜的父亲的话。”
“现在都好了。再拥抱他一次吧!快利用这个好机会,和他谈谈您表兄。”
“我表兄……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不,您明白……您的菲利普表兄……就是那个年轻人,您珍藏着他的信。”
絮扎娜脸一红,有些不自在,最后真像亚森·罗平劝她的那样,又扑到父亲怀里。
亚森·罗平感动地看着父女二人。
“真是善有善报!多么感人的场面!幸福的父亲,幸福的女儿。要知道,亚森·罗平,这幸福是你的作品!这些人以后会祝福的……他们会虔诚地用你的名字来称呼他们的儿孙!啊!家庭!……家庭!……”
他走到窗边:“这加尼玛尔善人还在街上吗?……他也喜欢目击这种动人场面!……可是,他不在那儿了!……不见人了!……他和其他人都不在了!……见鬼,形势严峻了!……说不定他们到了大门口,也许进了房门,甚至上楼来了呢!”
热尔布瓦先生不由自主地一动。既然女儿已经找回来了,现实感又回到他身上。如果他的对头被捕,他就能得到那五十万!他本能地向前走了一步。
亚森·罗平好像偶然似地挡住他的去路:“热尔布瓦先生,您去哪儿?保护我吗?您太友好了!就别费心费力了。再说,我向您发誓,他们比我还为难。”
他想了想,继续说:“其实他们知道什么?知道您在这儿,也许热尔布瓦小姐也在这儿,因为他们大概看见她和一个陌生女人一同进来了。而我呢?他们根本不会想到我也在。今天早晨,他们才把这栋楼房从地下室到阁楼搜了一遍。我是怎么进来的呢?根据种种可能性,他们想等我飞进来的时候抓住我……可怜的宝贝……除非他们猜测陌生女人是我派来的,负责进行交换……才会在她出去的时候逮捕她。”
响了一声门铃。
亚森·罗平猛地作了个手势,慑住热尔布瓦先生,让他不敢再动,又冷漠威严地说:“先生,在那儿别动,想想您女儿,放明白点儿,不然……至于您,德蒂南先生,我可是有您的保证的。”热尔布瓦先生像被钉在地上,律师也一动不动。亚森·罗平不慌不忙地拿起帽子,上面沾了点灰尘,他用袖子翻口把灰尘擦掉。
“亲爱的律师先生,您什么时候要我帮忙,……絮扎娜小姐,向您致以最美好的祝愿,请向菲利普先生转达我的友情!”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双层金壳大怀表:“热尔布瓦先生,现在是三点四十二分。我准许您在三点四十六分走出客厅……不许早一分钟,好吗?”
“他们会强行闯入的!”德蒂南先生忍不住说。“亲爱的律师先生,您忘记法律了?加尼玛尔绝不敢闯进法国公民的住宅。我们要打桥牌都有工夫哩!不过,请原谅,你们三位好像都有点激动,我就不……”
他把表放在桌上,打开客厅门问金发女人:“亲爱的朋友,准备好了吗?”
他闪在一边让她先出门,又恭恭敬敬地给热尔布瓦小姐行了最后一个礼,走出去,并随手带上门。
人们听见他在前厅大声说:“您好,加尼玛尔,身体怎么样?代我向夫人致意,哪天我想请她吃顿饭……再见,加尼玛尔!”
又响了一声门铃,突然而猛烈,接着,一声接一声,响个不停。楼梯平台上人声嘈杂。
“三点四十五分。”热尔布瓦先生含糊地说。几秒钟后,他坚决走到前厅,亚森·罗平和金发女人已经不在了。
“父亲!……别这样!……再等一下!……”絮扎娜喊道。“等一下?你疯了!……对这家伙手下留情……?那五十万呢?……”
他打开门。
加尼玛尔冲进来。
“那女人……在哪儿?亚森·罗平呢?”
“他刚才在这儿,现在还在这儿!”
加尼玛尔得胜似地喊起来:“我们能抓住他……房子被包围了。”
德蒂南先生反驳道:“便梯呢?”
“便梯通向院子,院子只有一个出口,就是大门。有六个人把守。”
“可是他不是从大门进来的……也不会从那里出去……”
“那从哪儿出去?”加尼玛尔反问道:“……从空中?”他撩开一个帘子,里面是一道长走廊,通到厨房。加尼玛尔从走廊跑下去,看见便梯门上了两重锁,便从窗子探出身,对下面一个警察喊道:“没人跑出来吧?”
“没有!”
“哈!”他叫道,“他们在屋里!……他们躲在哪个房间里!……他们逃不掉啦!……啊!我亲爱的亚森·罗平,你一直嘲弄我,这次可受到报复了!”
晚上七点,保安局长迪杜伊先生没得到情况,觉得奇怪,便亲自到了克拉佩隆街。他向看守楼房的警察询问了情况,然后,上了德蒂南先生家。律师领他进了卧房。在那儿,他看见一个人,或者确切地说看见地毯上有两条腿,上半身钻进了壁炉里。“嗨!嗨!”一个沉闷的声音叫着。
“嗨!嗨!”从上面,远远传来回声。
迪杜伊先生笑道:“嗬!加尼玛尔,您干起烟囱工来了?”
侦探在壁炉里搜了半天,一张脸弄得黑乎乎的,衣服上满是柴灰,两眼兴奋得炯炯发亮,简直认不出来了。“我在找他。”他小声抱怨。
“找谁?”
“亚森·罗平……亚森·罗平和他的女友。”
“原来是这样!可是,您认为他们躲在烟囱里?”加尼玛尔这时站直身子,用沾满柴灰的五指抓住上司的袖子,低沉、气愤地问:“局长,您说他们在哪儿?他们肯定躲在什么地方了。他们和你我一样,都是人,是用骨头和肉做的,不可能化成烟飘出去!”
“当然不会。可是,他们还是出去了。”
“从哪儿出去?从哪儿?房子被包围了,屋顶上都站了警察!”
“旁边那座楼呢?”
“不通这座楼。”
“别的楼层呢?”
“我认识所有住户,他们没看见什么人……也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您肯定认识所有住户?”
“对!所有住户。看门人为他们担保。再说,为谨慎起见,我在每套房子安排了一个人。”
“那么,肯定能抓住他们。”
“局长,我正是这样想的。必须抓住他们,而且一定会抓住他们的,因为他们俩都在这儿。他们不可能不在!局长,您放心,今晚抓不到,明天准抓到!我就守在这儿过夜……我就守在这儿过夜!……”
的确,他睡在这儿。第二天亦复如此,第三天也是一样。三天三夜过去了,他不但没有找到亚森·罗平和他的女朋友,而且没有发现半点蛛丝马迹,可以证明他的假设成立。正因为如此,他始终坚持最初的看法。
“既然没有发现他们逃走的痕迹,那么,他们就是在楼里。”也许他心里没有这么自信,可是他不愿承认,不可能!一千个不可能!一男一女不可能像童话里的妖精那样消失了。他继续搜索,仍然勇气不减,好像希望发现他们藏在这幢楼里某个不可进入、与砖石混为一体的角落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