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8月7日。暴雨。
楚原市同泽医院。
当案情陷入僵局时,却传来一个令人意想不到的消息,江华大学的保卫处长徐剑鸣在命案现场巡检时遇袭受伤,而且是枪伤。
又是一个风雨飘摇夜。雨冰冷,风凄清,夜色漆黑如墨。
徐剑鸣被枪击中左臂后,虽然流血不止、剧痛难忍,所幸意识清醒,行动还算敏捷,他用右手捏紧伤处,跑到马路上相对明亮的地方,拦一辆出租车赶往最近的同泽医院,并在车上把自己受伤的情况向沈恕通报。
刚上床睡下的沈恕被电话铃声吵醒,闻讯后也感到吃惊,不知徐剑鸣遇袭与连环命案是否有关,来不及多想,立刻通知重案队的在家刑警立刻赶往枪击现场,由管巍临时负责。按照规定,所有涉枪案都必须上报,他又分别致电市局科技处和主管刑侦的副局长请求支援。
沈恕穿好衣服,冲到楼下启动汽车,把油门踩到底,一路向徐剑鸣所在的同泽医院疾驰而去。此时已近凌晨1点,风雨交加,路上几乎没有行人和车辆,他只用十来分钟就赶到了医院。
手术还在进行中,不过据诊断医生许名宇介绍,徐剑鸣受伤不重,左臂肌肉有贯通伤,没伤到骨头,未见弹头,不确定是否为枪伤,因上臂动脉被击穿,造成大量失血,但没有生命危险。沈恕长出一口气,最近命案频发,他的神经已经绷得过紧,如果再出现一起涉枪命案,恐怕要应接不暇了。许名宇把一沓照片交到沈恕手里,这是按照沈恕要求而拍摄的徐剑鸣伤口照片。摄影者是警方设在医院的特情人员,所拍照片中规中矩,接近专业标准。
我接到指令后也急三火四地往医院赶,局里没给我配车,偏又是天气恶劣的深夜,连出租车都见不到一辆,等我狼狈不堪地来到医院时,发现我师父陈广、刑侦局长高大维和沈恕早已等在那里了。他们没心思理我,正围着手术医生在询问徐剑鸣的手术情况。
“已经接好血管,也缝合了伤口,输血后病人大有起色。幸好他自救能力非常强,如果再晚到十分钟,情况就很难说了。”医生介绍道。
沈恕忙问:“现在可以向病人问几个问题吗?”
医生皱起眉头,稍作思考后说:“手术实施的是局部麻醉,病人神志清醒,精神也还算好,不过又惊吓又受伤,加上失血过多,身体很虚弱,你们尽量简短,拣最重要的问题问几个好了。”
徐剑鸣真称得上硬汉子,从中枪、自救到局部麻醉手术,居然始终没陷入昏迷,也没有痛苦呻吟或咒骂凶手,就那么平静地躺在病床上,除去脸色苍白,看不出有什么异样。
沈恕坐在靠近他床头的椅子上,说:“有惊无险。”
徐剑鸣还在输血,不能活动,咧着嘴苦笑。
徐剑鸣讲述了他遭遇枪袭的经过。因他就住在江华大学院内,自从发生两起命案后,每逢雨夜,只要他有空闲,就会到铁皮墙内那片荒地去转转。他并不奢望用这样守株待兔的方式能够捉到凶手,只希望让凶手有所顾忌,或者幸运的话,能够及时阻止一条无辜的生命惨遭杀害。昨晚近午夜时分,雨越下越大,被狂风裹挟的雨珠噼噼啪啪地打在窗框上,令他心烦意乱、无法入睡,终于披上雨衣,走进铁皮墙去查看。借着路灯昏暗的光亮,见墙内并没有异样,便准备回去。就在这时,凭着多年军旅生涯中锻炼出的预知危险的直觉,他感到身后有人在窥视,他在明处,敌在暗处,他的整个身体都暴露在路灯的光晕笼罩下。危急中他来不及细想,凭着本能飞快地向铁皮墙边跃过去。与此同时,沉闷的枪声响起,左上臂火辣辣地疼,他知道是中弹了。他用右手捏紧伤口,阻止汩汩流出的鲜血,努力保持头脑清醒,倚在铁皮墙上一动不动。这时,他已经置身于路灯光线之外,相信枪手也看不见他,而且有铁皮墙作掩护,处境相对安全。
风声雨声掩盖了两人的呼吸声,相持的时间只有短短十几分钟,于徐剑鸣却像黑夜一样漫长。他浑身已被汗水湿透,心脏扑通扑通地狂跳,无形的压力压得他几乎喘不上气来。也许凶手承受的压力更甚于他,竟然先沉不住气,徐剑鸣依稀见到一个全身裹在雨衣里的身影在路灯下闪过,倏忽不见,极轻微的脚步声渐行渐远。那身影中等身材,徐剑鸣不仅没看清其五官面目,甚至连是男是女都说不清。待确信那人已走远后,徐剑鸣才在黑暗中摸索着走到马路上,拦了一辆出租车来到医院。
沈恕听过徐剑鸣的叙述,手心沁出冷汗。他知道当时徐剑鸣的处境有多危险,假如徐剑鸣在相持的过程中心理素质稍差一点,此时很可能已经饮弹身亡。这个枪手是谁?和连环杀手是不是同一个人?他又怎么知道徐剑鸣会在夜里出现在铁皮墙内?难道是连环杀手准备作案时恰巧被徐剑鸣撞见才开枪伤人?又或者徐剑鸣的防范措施使得凶手的连环杀戮受阻而迁怒于他?
一连串问题在沈恕的脑海里闪现,千头万绪,纷乱如麻。他问徐剑鸣:“你每逢雨夜就到发生命案的荒地去巡视,这件事有谁知道?会不会是你的仇人想对付你,事先埋伏在那里?”
徐剑鸣摇摇头说:“我琢磨着不像。虽然干我们这行的,平时得罪的人不少,但保卫处不像重案队,没办过什么大案子,处理的都是些小偷小摸,说什么也不信他们有开枪杀人的胆子。那块地平时没人去,我巡逻的事也没跟别人说过,所以多半是那个连环杀手干的。”
了解过案发经过,沈恕又嘱咐徐剑鸣安心养伤,就退到外面去。将两人的对话向刑侦局长高大维转述一遍,又把徐剑鸣伤口的照片交给陈广,希望他能从中找到一些蛛丝马迹。我当时就站在陈广身边,伸手想接过照片,陈广瞪我一眼,径直把照片塞进手提包,说:“这是涉枪案,由我来做鉴定好了。”他是师父兼领导,既然这么说,我自然只有遵命的份儿。
这时管巍从枪案现场打来电话汇报,未找到弹壳,或者是掉落到某个不易发现的地方,或者是被枪手捡走了。因大雨到现在还没有停,现场未留存任何痕迹。此外,他还也调出了江华大学保卫处监控室的录像资料,视频中只能模模糊糊地辨识出徐剑鸣的身影,为时几秒钟,并没有第二个人的影像资料。
刑侦局长高大维是暴烈性子,听罢汇报一拳砸到墙上,恨恨地说:“又是没有一点线索,这案子像闷葫芦似的,可把人憋闷死了。”也难怪高大维着急,枪击案没有线索,就不能和连环凶杀案并案侦查,重案队原本就人手紧张,如果再分散警力,更加捉襟见肘。
两起案子在程序上虽不能并在一起,但沈恕心里清楚,这两起案子有千丝万缕的内在联系,破获一件,另一件也相当于同时告破。枪击案凶手摆明了是专为徐剑鸣而来,不仅准备充分,而且策划周密,对徐剑鸣的行踪和作案现场的地理环境十分熟悉。这从他雨夜伏击、作案后不忘捡回弹头以及有效地避过摄像头就可以看出来。
徐剑鸣的伤口已经处理过,我和陈广再留在医院也帮不上忙,就相继离开。陈广临走前拍拍口袋,说:“好在医院及时拍摄了枪案受害人的伤口照片,回去后我尽快出具一份伤情鉴定报告,不过缺少了创管检验环节,可能会影响鉴定结果的准确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