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有记者?”弗兰克·帕金斯生气地问。他觉得这简直难以置信。
“我也刚刚才知道,”斯米洛无动于衷地回答,“我觉得应该告诉你一声。”
“是谁透露出去的?”
“不知道。”
律师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你当然不知道。”他转身拉着阿丽克丝·拉德的手臂,跟她一起走向电梯。
斯蒂菲侧身走到斯米洛身边说:“我巴不得马上就到下周四。”
“这是个棘手的案子。”
她看着探长,对他流露出的沮丧口气很是惊讶。
“你总不会说你也染上了哈蒙德的悲观情绪了?我还以为你要给你的手下烟抽来庆贺了呢!”
“哈蒙德提出的那些观点是有道理的。”他若有所思地说,“首先,他必须让大陪审团相信有必要起诉阿丽克丝·拉德。如果他们真的宣布可以起诉她,他还得向陪审团证明,她毫无疑问、确确实实是有罪的。我们的证据只是间接证据,斯蒂菲。特林布尔这个人本身就让人无法相信,特林布尔提供的证言中没多少是检察官可以派上用场的。”
“审判之前还会出现更多的证据。”
“要真的存在更多的证据,才会出现。”
“肯定还有。”
“如果她没有杀人,那就不会有。”她看着他的目光变得十分尖锐,但他假装没见到,身子转到另一边去,“还有许多事等着我去做呢。”
他的语气令她垂头丧气。她在过道里磨蹭着,一直等到哈蒙德从洗手间出来。他们一起进了电梯。
“外面有记者。”
“我听说了。”
“你能对付吗?”她一边问,一边在他伤臂的肩头关切地轻轻碰了一下。
到了一楼,他们透过玻璃大门看到有一大群记者在门前的台阶上等着。
“能不能对付都不要紧。我必须对付。”
过后,斯蒂菲不得不承认他对付得非常出色。尽管他对自己受伤一事说得轻描淡写,这恰恰让他显得闯劲十足,勇往直前,就像是一个准备投入战斗的受伤士兵。
驱车返回司法大楼的路上,两人几乎都没开口。一进楼,哈蒙德说了声“对不起”就钻进了自己的私人办公室,并随手关上了门。陷于沉思的斯蒂菲差点与门罗·梅森撞了个满怀。梅森正匆匆忙忙从一个拐角处绕过来,手臂上搭着一件夜礼服。
“头儿这么早就走啦。”她跟他开玩笑。
梅森皱着眉头说:“我妻子答应今晚要去参加一次无聊乏味的慈善活动,每个参加宴会的人都将得到奖赏。再说啦,这儿又有谁需要我?没有我,你们干得都很好嘛。拉德医生那位同母异父的哥哥给哈蒙德提供了重要的信息,是不?现在他得到了她的作案动机。听起来蛮有把握的。”
“特林布尔的证词非常关键。”
“我把赌注都押在我们这边呢。”
“谢谢。”
“好了,不说这些了。”他和蔼地笑着说,“你是怎么想的,斯蒂菲?你们的案子怎么样?”
她想起斯米洛的担心,就说:“我们还需要更有力的证据。”
“哪个检察官都需要更有力的证据。哪有可能抓住被告的时候他的手里还拿着冒烟的枪呢?有时候——多半——虽然手里只掌握那么一点点,甚至什么都不掌握,但我们就得在那一点点上大做文章。哈蒙德一定能起诉,而且案子审理时,他会让陪审团做出有罪的判决。我对他的能力毫不怀疑。”
尽管这时候斯蒂菲根本笑不出来,她还是勉强微笑了一下,说:“我也不怀疑。只要他不一头栽下去摔一大跤。”
这时,梅森低头看着手表说:“我必须走了。我得先去见教练,运动一下,做个按摩,然后就得穿上这件礼服。鸡尾酒会5点开始。太太要我绝对不能迟到。”
“祝你玩得开心。”
他皱皱眉说:“你这是嘲笑我,对不对?”
“对,先生,是嘲笑。”她哈哈笑着,祝愿他度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梅森已经快走到过道的尽头了,又停住脚步转过身来。
“斯蒂菲?”
她的背朝着他,所以他看不到此刻她脸上得意的微笑。她转过身时,脸上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什么事?”
“你那句话是什么意思?”
“哪句话?”
“哈蒙德一头栽下去摔一大跤那句话。”
“哦,”她笑了,“我是开玩笑。没什么。”
他重新走回她身边。
“这已经是你第二次向我暗示哈蒙德迷恋上了拉德医生。我认为这可不是无关紧要的事,当然也不会认为这是可以开玩笑的。”
斯蒂菲咬着脸颊内侧。
“如果我不是那么了解他……”她吞吞吐吐地说,接着坚决地摇摇头,“可是我了解他,我们都了解他。哈蒙德绝对不会丧失客观原则。”
“绝对不会。”
“肯定不会。”
“那好……再见。”
县法务官转过身沿着走道朝外走去。等他走得看不见了,斯蒂菲几乎是蹦跳着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这个星期旱些时候,她就播下了这颗种子,今天她又浇灌了它。
“看看他的想像力有多丰富。”她在办公桌后面坐下来自言自语道。她又翻了翻那一摞来电单,她希望接到的那个电话不在其中。她恼怒地拨了个号码。
“化验室。我是安德森。”
“我是斯蒂菲·芒戴尔。”
“什么事?”
吉姆·安德森在医院化验室工作。他动不动就冲人大发雷霆,斯蒂菲对此很清楚,因为她以前跟他吵过架,领教过他的态度。她的要求是既快又好,而他似乎缺乏这个能力。
“化验做了吗?”
“我跟你说过,做好了就打电话给你。”
“你还没做吗?”
“我打电话了吗?”
他甚至不知道该道个歉或解释一下。她说:“我需要那个化验结果是因为它牵涉到一桩重要案子。这很关键。也许这一点今天早晨我没讲清楚。”
“你讲清楚了,正如我也跟你讲得很清楚。我是为医院工作的,不是为警察局工作,也不是为法务官办公室工作的。你的事情之前还有许多其他的事等着我,那些事跟你的那件事同样重要。”
“没什么比这事更紧急。”
“请排队,芒戴尔女士。这是规矩。”
“你想,我并不是要检查DNA或HIV。目前不需要特殊复杂的检测,只是做一下血型测定。”
“我知道。”
“我需要知道的是那块毛巾上的血与斯米洛几天前拿给你的床单上的血是不是一致。”
“你第一次跟我说的时候我就知道了。”
“那么,这有多难呢?”她说着提高了嗓门,“你不是只要用显微镜或是什么东西看一下就行了?”
“做好了我会告诉你的。”
安德森挂上了电话。
“狗娘养的。”她一边把电话听筒重重地摔回去,一边咬牙切齿地骂道。没什么比无能更让她生气了,不过让她最恼火的是既无能又无端傲慢。
见鬼,她需要那份血检结果!她内心有一种强烈的预感,她的预感难得有错。自从今天一早她开始有了这种想法,就一直无法摆脱。现在这种想法搞得她心神不宁。
尽管想起来似乎根本不可能,但她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在阿丽克丝·拉德和哈蒙德之间存在着某种关系,而这“某种关系”是与性有关的。或者起码是浪漫的。
她没敢跟斯米洛讲起她的猜疑。也许他会认为这荒谬透顶,根本不予考虑。那样的话,往好处想,别人会当她是个傻瓜;往坏处想,别人会说她是个吃醋的旧日情人。他还会把她的想法告诉他的那帮手下,他们就会看她的笑话。
迈克·柯林斯警探以及那帮无法接受让女性当权的人,就再也不会把她当回事了。无论她说什么,做什么,都会被他们当做笑话看待。那是叫人无法忍受的。她是一个出色的精明强于的检察官,这样的名声是那么来之不易,她怎么会因为凭空想象人家有风流韵事这种只有女人才会有的可笑事情让自己名声扫地呢?
如果斯米洛相信她的预感,情况几乎同样糟糕。他会立即行动起来。他与她不同,他有能力有办法进行一些真正的侦查工作。如果他让吉姆·安德森这样的笨蛋跳起来,那个化验员就会问要跳多高。斯米洛马上就会知道血液化验的结果。如果两个血液样品的化验结果一致,人们就会认为是斯米洛发现了哈蒙德与嫌疑人之间的关系。
如果她的猜测是对的,她不愿意让斯米洛或任何人与她分享这份功劳。她要完全一个人独享。如果哈蒙德因为妨碍谋杀案的调查而被解职——她敢有这样的期望吗?——那么她就要成为揭露他的那个人。就她一个人,不要有人来充当副手。十分感谢,斯蒂菲·芒戴尔不需要什么团队项目。
能够眼看着哈蒙德从他的位子上跌下来一定十分有趣,成为那个令他跌下来的人更是令人心满意足。
今天他在听特林布尔录音时的态度更加重了她的怀疑。他的反应就如同一个吃醋的情人。很显然,他把阿丽克丝·拉德当做被她同母异父的哥哥利用的牺牲品,只要一有可能,他就急着为她辩护,寻找机会来表明她的清白无辜。这可不是一个检察官应该有的状态,他现在该做的应是尽量让别人相信被告是有罪的。
也许他仅仅是对一个女孩子丧失了清白之身感到惋惜,也许只是对一个专业人士将要失去人们对她的信任和尊敬而感到同情。无论那是一种什么东西,总是有名堂的。毫无疑问一定有。
“我就知道一定有。”斯蒂菲斩钉截铁地低声说道。
她天生感觉敏锐。在法务官办公室的其他人谁都还没有感觉的时候,她就能嗅出哪些是谎话,就能够看出其动机是什么。这些能力今天对她十分有用,她的直觉非常活跃。每当哈蒙德和阿丽克丝·拉德在一起的时候,她的直觉就一直嗡嗡地向她发着信号。
她那么肯定不仅仅是出于检察官的直觉。她还用女人的直觉感觉到了。当她看到他俩对视时,迹象显得一目了然。他们的眼睛虽然尽量避免直接对视,但是一旦接触上,几乎都能听到目光接触的碰撞声。
当特林布尔讲到她过去比较淫秽的部分时,阿丽克丝·拉德看上去都快支撑不住了,她大部分的口头否认是对哈蒙德说的。虽然大家都知道他具有非凡的能力,能专心致志处理手头的事情,可他却不能保持镇静。他烦躁不安,双手不住地在动,就好像他哪儿痒痒,可又抓不到。
斯蒂菲懂得这些症状。他们刚开始同居时他也是这种样子。跟一个同事睡觉令他不安,他担心这样做是不是不成体统。她笑话他,还告诉他,如果他们两人一同出现在大家面前时,他不能放松一点的话,他的紧张不安会让大家都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
不过,我不是嫉妒,斯蒂菲对自己说,我不嫉妒他,当然我更不会嫉妒她。我没有。
表面上看起来,她就像是遭人抛弃的传统女性,但绝不是嫉妒促使她要把这件事搞个水落石出。远不止嫉妒,比嫉妒重要得多。她的前程取决于此。
即使她的预感最终证明是错的,她也会不断地调查,直到找到答案。等到将来拉德医生被关进监狱苦度日子的时候,哪一天有机会,她也许会跟哈蒙德提起她曾经有过的这种荒唐想法。他们一定会捧腹大笑一场的。
当然,她也可能会发现一个骇人听闻的秘密,这个秘密会彻底毁掉哈蒙德·克罗斯的名声,毁掉他当上县法务官的机会。
如果真是这样,猜猜看谁会受到推荐,成为办公室的头儿?
县警察局负责调查谋杀罪最资深的侦探已经准备起诉阿丽克丝·拉德谋杀了卢特·佩蒂约翰。现在应该由哈蒙德上法庭去辩论,去证明本案的指控,但是本案起诉的恰恰是他爱上的女人。而且,在这个案子中,他本人也是对定案有决定性影响的证人。
对他来说,这是两个非常重要的动机和理由,这两个动机和理由促使他去证明指控是不成立的。
但是另一个理由更加重要,更加迫切,更加紧急:阿丽克丝的生命处于危险之中。媒体已经得知警方昨天搜查了她的房屋,昨天夜里有人试图要她的命,那不可能是偶然事件。小巷里的那个家伙可能是受雇于他人来杀人灭口的。这次计划失败之后,必然还会有第二次。
斯米洛和他的手下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阿丽克丝身上,只能由他一个人来寻找另一个或另外几个可能的疑犯。
为此,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仔细审阅斯米洛给他的卷宗。他从内心让自己置身于案子之外,使自己跟这桩案子没有任何利害关系。这样,他就可以把全部精力集中在法律方面,完全从法律的立场来处理这个案子。
谁会要卢特·佩蒂约翰去死呢?
生意场上的对手?肯定有。但是从斯米洛给他的卷宗来看,所有经过司法调查的那些人都有不在犯罪现场的确凿证据。甚至包括他自己的父亲。哈蒙德已经亲自查明,普雷斯顿有不在现场的证据。
达维?她当然最希望他死了。但他相信,如果是她杀了他,她不但不会隐瞒,反而会大张旗鼓地告诉别人。那才是她的风格。
他根据自己的能力和实际经验,把卷宗中所有的数据材料都整理了一遍并记在心里。他又在其中加上了他知道而斯米洛并不知晓的一些事实:
一、哈蒙德自己在谋杀案发生前不久曾与卢特·佩蒂约翰见过面。
二、达维给他的那张手写字条表明:除了哈蒙德,上周六下午,卢特还安排了与其他人见面。
三、卢特·佩蒂约翰受到了首席检察官办公室的秘密调查。
分开来看,这些事实似乎互不相关,然而把它们放到一起,倒激发起了他作为检察官的好奇心,促使他提出问题……而且不仅仅是为了证明阿丽克丝的清白。即使他跟她没有任何感情上的牵涉,他也从来不希望错判任何无辜之人。不管疑犯是谁,这些问题都说明此案需要进一步调查。
他使用了这些还不为他人所知的事实,在他的头脑里回忆了一遍有关这个案子的每一次谈话。跟斯米洛、斯蒂菲、他的父亲、门罗·梅森和洛雷塔的谈话。他把阿丽克丝排除出去,假设她根本不存在,假设疑犯还是个未知数。这样,他就能够用一种全新的感觉去倾听每一个问题,每一句表白,甚至每一句随口说出的话。
奇怪的是,正是他自己说的一句话惊醒了他,把他从缓缓而过的意识流中拉了回来。
“那可是普普通通的手枪射出的普普通通的子弹啊。单单这座城市里就有数以百计的点38英寸口径的手枪。就连你们自己的罪证仓库里都有这么多的手枪,斯米洛。”
突然,他又充满了新的活力,下定决心要证明自己前几天失去理性的行为是正当的。他的事业,他的生活,他自己心境的平静,这一切都取决于他能否证明阿丽克丝无罪,能否证明自己是正确的。
他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钟。要是他抓紧时间,也许今天下午就可以开始进行自己的调查。他赶紧收拾起卷宗,塞进公文包,走出了办公室。他刚要离开办公楼大门,举步走到骄阳似火的楼外,正在这时,有人叫他。
“哈蒙德。”
仅仅从这一声喊就能知道他非停下来不可。哈蒙德一边转过身来,一边暗中叫苦。
“你好,爸爸。”
“我们回你办公室谈一下,行吗?”
“你看,我正要出去。我要赶在下班之前去一趟市中心。下星期四佩蒂约翰的案子就要提交给大陪审团了。”
“我正想跟你谈谈这件事。”
普雷斯顿·克罗斯从来不会听取别人的反对意见。他带着哈蒙德来到办公楼门口的一小片阴凉处。
“你的手臂怎么回事?”
“一言难尽。”他不耐烦地答道,“什么事这么急,不能等一等吗?”
“今天下午,门罗·梅森去健身房的路上用手机跟我通了话。他非常担心。”
“担心什么?”
“如果门罗的猜测是真的,我连想都不敢想会发生什么后果。”
“什么猜测?”
“就是你对那个拉德医生产生了不该有的关心。”
那个拉德医生。只要他父亲带着轻蔑的口吻谈起哪个人,总要在人名前冠上这么个代词。这个词微妙地表达出他对某个人的蔑视。
哈蒙德顾左右而言他,说:“你瞧,每次梅森对我有看法,都跟你打电话,这真让我有点窝火。他干嘛不直接跟我说?”
“因为他是位老朋友。眼看着我的儿子要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他敬重我,所以要来提醒我。我相信他一定希望我出面干涉。”
“这正是你最爱做的。”
“见你的鬼,没错!”
他父亲的脸气得通红,连白发的根部都红了,嘴角上出现了唾沫。他难得发脾气,认为任何形式的感情冲动都是只有女人和孩子才会有的弱点。
他从裤子后口袋里掏出一块手帕,用这块精致的白色爱尔兰亚麻方帕擦拭自己汗珠直冒的前额。
他尽量平静地说:“请你保证门罗的猜测是毫无根据的。”
“他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首先,是因为你对这个案子一直表现得没精打采。”
“我可不会这么说。我一直都在忙个不停。当然,我也很谨慎——”
“过分了。”
“那是你的看法。”
“很显然也是梅森的。”
“那么该由他来训斥我,而不是你。”
“你从一开始就在消极怠工。我和你的头儿都想知道这是为什么。是因为嫌疑人的缘故,你才这么缩手缩脚的?你真的迷上了这个女人?”
哈蒙德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他父亲的眼睛,但是,他一直固执地不吭声。
普雷斯顿·克罗斯脸部的肌肉因发怒而变得僵硬。
“上帝啊,我不能相信。哈蒙德,你疯了吗?”
“没有。”
“一个女人?你会毁了你所有的希望——”
“你是说你所有的希望吧?”
“为一个女人?好不容易混到这个分上,你怎么可以有这种行为——”
“行为?”哈蒙德爆发出一声轻蔑的大笑,“你还有资格来跟我谈什么行为问题?你的行为又怎样,父亲?你在衡量道德的标准方面又为我树立了什么样的榜样?也许我只是为了适应你的标准而对自己的标准稍稍做了一点调整而已,不过我绝对不会赞成让人去纵火。”
他父亲的眼睛飞快地眨巴着。哈蒙德知道他点中了要害。
“你是三K党吗?”
“不是!见鬼,不是。”
“但是那一切你都知道,是不是?斯佩克岛上发生的一切你都一清二楚。不仅知道,你还为此提供了赞助。”
“我早退出了。”
“没有完全退出。卢特才完全退出了。他被人谋杀了,因此他是真的脱身了。但你没有,别人还可以攻击你。爸爸,你真不小心。那些文件上还留有你的名字。”
“我早就为斯佩克岛上发生的事做了赔偿。”
啊哈,这是他最拿手的,把刺拳快速地变成了上钩拳。跟往常一样,哈蒙德根本没料到他会来这一手。
“昨天我去了斯佩克岛,”普雷斯顿平静地对他说,“我见到了卢特骇人的恐怖主义行为的受害人,跟他们解释说,当我得知他的所作所为之后感到非常惭愧,因此立即中止了跟他的合作。为了弥补他们的财产损失,除了向他们表示诚挚的歉意外,我还给每个家庭一千美元的经济补偿。同时还为他们的社区教堂捐献了一大笔捐款,又为他们的学校设立了一笔奖学基金。”他停顿了一下,脸上带着同情的微笑看了看哈蒙德。
“现在,有了这样的慈善之举,你当真认为还能指控我犯罪?儿子,不信你可以试试,你会输得很惨的。”
哈蒙德感到一阵头晕恶心。不是因为天热,也不是因为他受了伤。
“你收买了他们。”
他父亲的脸上又有了那种平安快乐的微笑。
“只动用了小额现金。”
哈蒙德记不得自己还有什么时候比此刻更想揍人了。他真想一拳揍在他父亲的嘴巴上,揍得他嘴唇乌黑淌血,揍得他的嘴唇再也不能挂上那种得意的居高临下的微笑。他克制住自己,脸凑近他父亲的脸,压低了声音。
“不要得意忘形,父亲。就这么点小额现金,你别想溜之大吉,你别想就这么脱身。你这狗娘养的,你是个腐败堕落分子,你这个人就是腐败,就是堕落。别来教训我什么才是正确的行为。到此为止。”
说着,他转身向停车场走去。
普雷斯顿拽住他的左胳膊,粗暴地把他拉了回来。
“你懂吗?我真希望让人人都知道你的那档子事,你和那个娘们的事。我希望有人拍到了你和她在一起时的照片,希望他们把照片登在报纸上,播到电视上。你陷入这样的境地,我太高兴了。你活该,你这个他妈的小伪君子。你和你的那种自以为是、不切实际的态度已经让我恶心好几年了。”他嘲讽地说。
他用食指狠狠地戳着哈蒙德的胸口。
“你跟别人一样腐败堕落。只不过你还没有受到过真正的考验而已。正确的道路本身就难走,难道是贪婪让你昏头昏脑偏离了正道?不是。是权力的欲望?也不是。”他嗤笑道。
“不过是个女人。在我看来,这才是真正让人羞愧之处。你要腐败堕落起码也要为一些不那么容易到手的东西吧。”
两个男人怒视着对方,他们之间的敌意强压多年之后终于爆发了出来。哈蒙德知道,无论他说什么,都不可能对他父亲钢铁般的意志有一丝一毫的影响。他猛然意识到他几乎根本不在乎他父亲的想法。面对一个他并不尊敬的人,他为什么还要为自己和阿丽克丝辩护?他终于认识到普雷斯顿本质上原来是个什么样的人,明白自己并不喜欢他,因此,他父亲如何看待他以及如何看待某件事情对他来说就无足轻重了,因为这种看法跟正直与荣誉毫无关联。
哈蒙德转身走开了。
斯米洛在城市广场饭店的休息大厅里等了有半个小时,才等到了一个擦鞋的空座位。
“这阵儿生意还不错,斯米洛先生。”
“擦亮就行,斯米迪。”
擦鞋老人开始谈起亚特兰大伯拉维公司的股票最近行情大跌。斯米洛打断了他的话。
“斯米迪,佩蒂约翰先生被杀的那天下午,你有没有看见这个女人在饭店出现过?”他给老人看了登在下午版报纸上的阿丽克丝·拉德的照片。照片放大了,脸部轮廓特征更加清楚。
“见过,先生,我见过,斯米洛先生。今天下午在电视上还见过她。你们都认为是她杀了他。”
“下个星期陪审团是不是会起诉她,主要就看我们能不能提供足够的证据。你见到她时,她有没有跟其他人在一起?”
“没有,先生。”
“你见过这个人吗?”
他把博比·特林布尔的脸部照片拿给他看。
“就在电视上见过。跟这张照片一模一样。”
“在这儿的饭店没见过吗?”
“没有,先生。”
“你能肯定吗?”
“你知道的,斯米洛先生,凡是见过的人我一般不会忘掉。”
探长一边把照片放回上衣口袋,一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
“你见到她时,拉德医生看起来是不是很生气或者很苦恼?”
“没什么特别的,不过我没盯着她细看。她进来时我注意到她,是因为她的头发很漂亮。虽然我上了年纪,我还是喜欢长得漂漂亮亮的姑娘。”
“你看到过许多漂亮的姑娘从这里进进出出。”
“也有许多丑的,”他咯咯轻笑着说,“不管怎么说,这个姑娘当时就一个人。她也没管旁的事,径直穿过大厅上了电梯。过了不一会,她又下来了,进了那边的酒吧。又过了一小会儿,我看到她又穿过大厅到了电梯那边。”
“等等。”斯米洛的身子往下更凑近那位给他擦鞋的老人。
“你是说她诱次上楼?”
“我估计是的。”
“第一次上去有多长时间?”
“大概五分钟吧。”
“第二次呢?”
“不知道。我没见她什么时候下来。”
他在斯米洛的皮鞋上飞快地擦了最后一下。斯米洛走下台阶,伸出手臂,让斯米迪用绒布刷子把上衣也掸了一遍。
“斯米迪,你有没有跟别人提起过那天我在你这儿擦过鞋?”
“从没提过,斯米洛先生。”
“我希望这事你不要跟别人提起,好吗?”他转过身来,塞给斯米迪一笔数目不小的小费。
“当然,斯米洛先生,这当然。那件事很抱歉。”
“哪件事?”
“那位女士。我很抱歉,她下来时我没看到。”
“我知道,你手上很忙。”擦鞋人笑了。
“是的,先生。上星期六这儿就像中央火车站一样,一整天都是人来人往。”
他抓了抓头皮。
“真有趣,不是吗?那天你们大家都来了这儿。”
“我们大家?”
“你,那位女大夫,还有个律师。”
斯米洛的心猛地绷紧了,就像是被绊了一下的钢制鼠夹。
“律师?”
“地方检察官办公室的那位。电视上那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