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德到司法大楼的时候,已近中午时分。他经过接待处时,让接待员给他送杯咖啡过去。一进办公室,他看见斯蒂菲在里面等着,心里老大的不高兴。
更让他讨厌的是,她看了他一眼说:“难熬的一夜吧?”
他昨夜快到天快亮才回家,一躺下就昏沉沉地睡了几个钟头。等他醒来朝床边的钟一看,不觉骂了一声。他自然无需斯蒂菲告诉他迟到了多少时问。
“你的大拇指怎么了?”
他当时用了两张邦迪创口贴才把伤口封住。
“刮脸碰破的。”
“拇指上的胡子太长了吧?”
“有什么事,斯蒂菲?”
“斯米洛又送了一些证据到南卡罗来纳州执法处。他希望毛发是同一个人的。”
他掩饰着内心的忐忑不安,若无其事地把公文包放在办公桌上,脱下上衣挂起来,然后翻了翻桌上的一沓信件和电话留言。他翻出其中一件看了看,同时漫不经心地问:“哪个案子?”
斯蒂菲气得双臂交叉放在腰际。
“卢特·佩蒂约翰谋杀案,哈蒙德。”
他在办公桌前坐下,谢了谢送咖啡来的女接待员。
“想来一杯吗,斯蒂菲?”
“不了,谢谢。”等接待员一出门,斯蒂菲就砰地把门关上。
“现在你安定下来了。咖啡也有了。我们是不是讨论一下最新的进展?”
“斯米洛在佩蒂约翰的饭店套房里发现了毛发?”
“是的。”
“他要鉴定它是不是……”
“与阿丽克丝发刷上取下的一样。他们上午搜查了她的住处。”
这话使得他微微一怔。
“搜查?”
“今天一早,他就办了搜查证。已经搜查完了。”
“他申请搜查证的事我一无所知。你呢?”
“也是刚知道。”
“那你怎么不打电话给我?”
“我觉得没有必要,因为还没有发现什么。”
“这是我的案子,斯蒂菲。”
“不过,从你的表现根本看不出来。”她提高了嗓门。
“我的表现怎么了?”
“你自己的心里有数。你先问问自己,为什么拖拖拉拉现在才来。不要对我发火,因为事情开始的时候,你不在。”
他们隔着桌子相互瞪着。对他们俩收紧绳索、把他排除在外的做法,哈蒙德感到恼火。在这个案子上,她和斯米洛像合穿着一条裤子。尽管他不愿意承认,但平心而论,觉得她说得不无道理。对他自己、对这个局面,他都感到恼火,不过只是冲着她发泄发泄而已。
“还有什么?”他的语气缓和下来。
“他还找到了苦丁香。”
“苦丁香?你这是什么意思?”
“还记得从佩蒂约翰袖子上取下的小颗粒吗?”
“有点儿印象。”
她解释说,经检查证明,那小颗粒是苦丁香,拉德医生家里过道上一只钵子里的橘子上也放了些苦丁香。
“这就像百花香罐一样,能给房间增添香气。此外,他们还在她的保险柜里发现了一摞钞票。有上万元。”
“这能说明什么呢?”
“能说明什么,我还不知道,哈蒙德。不过你得承认,把那么多现金放在家中的保险柜里,很不正常,值得怀疑。”
哈蒙德觉得喉咙里堵得慌。他问道:“武器呢?”
“很遗憾,没有发现。”
他的电话响起来。接待员告诉他,是斯米洛探长的电话。
“也许是找我。”斯蒂菲抓起电话,“我跟他说过我在你办公室。”
她边听边看表,然后兴奋地说:“我们马上就去”。
“马上去哪儿?”等她挂上电话,哈蒙德问道。
“我想,拉德医生意识到日子不好过了,要来接受进一步讯问。”
虽然他桌上有许多待处理的文件、简报、备忘录、留言,但是他却没有想让斯蒂菲去当他的代表。他得亲自听听阿丽克丝要说些什么,即使是他不想听到的情况。
他感到了一种难以摆脱的恐惧,而且比以前更厉害。斯米洛有一股倔劲,在履行职责、干好本职工作方面是无可指责的。阿丽克丝……见鬼,他也不知道对阿丽克丝应当怎么看。她承认她跟他睡觉是故意害他,可是又不愿意说明原因。除了跟佩蒂约翰及其被杀害一案有关,还会有什么原因呢?
由于心中无数,他感到忧虑。他们一起离开大楼时,他觉得自己仿佛走在流沙上,步履艰难。骄阳似火。空气沉闷。就连斯蒂菲车上的空调也不起作用。他们走上警察局大楼正门的台阶时,他身上已经汗淋淋的了。他跟斯蒂菲一起乘电梯来到斯米洛办公室那层楼。
斯蒂菲敲了敲门,便冲了进去。
“我们漏掉什么没有?”
斯米洛没等他们到场就开始了。此刻他对着录音机话筒说:“地方法务官助理芒戴尔和克罗斯到场。”接着,他说了说日期和时间。
阿丽克丝转身对着跟在斯蒂菲身后进来的哈蒙德。今天早上,他在床边弯腰跟她吻别的时候,她曾用双手吊住他的脖子,把嘴唇迎上去,接受了一个深长的吻。吻完之后,他不无遗憾地叹了口气。她把头放回枕头上,眼皮发沉、睡眼惺忪地对他深情地微微一笑。
现在他看得出,她的眼睛里露出了跟他一样的恐惧。
相互打过招呼后,弗兰克·帕金斯说道:“斯米洛,在你开始之前,我的委托人想对她说过的一些话进行修正。”
斯蒂菲得意地笑了。斯米洛不动声色,示意阿丽克丝开始。
在可想而知的寂静中,阿丽克丝语气平稳地说:“在关于去佩蒂约翰顶楼套房的问题上,我以前没有对你们说实话。上星期六下午,我到那里去过。在等他开门的时候,我看见了梅肯县来的那个人走进自己的房间,情况就像他跟你们说的一样。”
“在这个问题上,你为什么要说谎?”
“为了保护我的一个病人。”
斯蒂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表示怀疑。斯米洛瞪了她一眼,止住了她。
“请继续说下去,拉德医生。”
“我是代表一个病人去找佩蒂约翰先生的。”
“为什么事情?”
“传达一个口信。我只能说这么一点。”
“职业特权是一块绝妙的挡箭牌。”
她微微点点头,勉强表示认可。
“不过,我就是为这件事去的。”
“以前你为什么不把这件事告诉我们?”
“我怕你们逼我说出病人的名字。与我相比,病人的利益更重要。”
“直到现在?”
“现在情况变得很严重。比我预想的严重得多。我原先想替病人保密,现在有些情况不得不说了。”
“通常你都这么替病人干事情?送口信之类的?”
“通常嘛,不这样。可是这个病人如果跟佩蒂约翰直接见面,就会感到非常痛苦。这对我来说是很容易的事。”
“这么说,你见到佩蒂约翰了?”
她点点头。
“你在套房里和他呆了多长时间?”
“几分钟吧。”
“不到五分钟?超过十分钟?”
“不到五分钟。”
“到饭店套房见面,这是不是有点怪?”
“我当时也有这种感觉。在那里见面,是佩蒂约翰提出来的。他说他觉得在饭店比较方便,因为过后还有人要去找他。”
“谁?”
“我不知道。反正到那里去一下我并不介意,因为我跟你说过,这一天剩下的时间我就自由了。我没有其他的事要干。我在广场饭店附近逛了逛商店,然后就离开了。”
“去了游艺会?”
“是的。我跟你们说的其他情况都属实。”
“哪个版本?”
弗兰克·帕金斯听到斯蒂菲的俏皮话后皱起眉头。
“芒戴尔女士,话中不必带刺。拉德医生不愿意把她与佩蒂约翰的短暂会面告诉你们,原因现在已经很清楚。她是在保护一位病人的隐私。”
“真高尚啊。”
没等帕金斯律师再劝斯蒂菲,斯米洛就继续问道:“拉德医生,你觉得佩蒂约翰看上去怎么样?”
“看上去怎么样?”
“他的情绪怎么样?”
“我不认识他,对他那天下午的情绪,我没有可供比较的参照物。”
“呃,他显得很快活还是很古怪?高兴还是忧伤?得意还是沮丧?”
“没有这些极端的表现。”
“你传达的口信大致内容是什么?”
“恕我不能告诉你。”
“是不是很恼人?”
“你是说是不是让他很生气?”
“是不是?”
“即使是,他也没有表露。”
“没有使他急火攻心,发起心脏病来?”
“没有,丝毫没有。”
“他是不是很紧张?”
听见这话她笑了笑。
“在我看来,佩蒂约翰不是轻易流露紧张情绪的人。我看过有关他的报道,其中没有一则说他是胆小怕事的。”
“他总体上对你是不是很友好?”
“很客气。我不会把它说成友好。在此之前我们互不相识。”
“很客气。”斯米洛想了想。
“他有没有尽主人之谊?比方说,有没有说请你坐下?”
“说了,不过我是一直站着的。”
“为什么?”
“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呆很久,所以就没坐下。”
“他让你喝点什么没有?”
“没有。”
“做爱?”
对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房间里的人全都做出了反应,但谁也没有哈蒙德的反应那么强烈。他就像被背后靠着的墙猛地蜇了一下,突然跳起来。
“真他妈见鬼!”他大声说道,“这话是从哪儿冒出来的?”
斯米洛关上录音机,转身对着哈蒙德说:“不要打岔。这是我在调查。”
“这个问题不妥。这你他妈是知道的。”
“我非常赞同。”弗兰克·帕金斯说道。他也像哈蒙德一样很生气。
“在调查中,你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能说明佩蒂约翰当天下午有过性行为。”
“不在套房的床上。这并不能排除其他性行为,比如口交。”
“斯米洛……”
“你有没有跟佩蒂约翰发生过口交,拉德医生?或者他跟你?”
房间里显得很拥挤,可是哈蒙德还是冲到斯米洛跟前,猛地推了他一把。
“你这个狗娘养的东西!”
“你他妈少碰我!”斯米洛说着把他推开。
“哈蒙德!斯米洛!”斯蒂菲想上前挡住他们,结果也被推到了一边。
弗兰克·帕金斯再也按捺不住了。
“这实在太不像话了!”
“这太下流了,斯米洛!”哈蒙德大声喊起来,“你以前从来没有这么下流。如果你还一意孤行,至少要有胆量把录音机开着。”
“至于我怎么样调查,用不着你指手画脚。”
“这不是调查。这是对人格的伤害。而且毫无道理。”
“她是个疑犯,哈蒙德。”斯蒂菲来了一句。
“这不是性骗局,她并没有这样做。”他回敬了她一句。
“那毛发怎么样,斯米洛?”斯蒂菲问道。
“我正准备说这个问题。”他和哈蒙德像进了斗牛场的牛,相互对峙着。还是斯米洛先恢复了常态。他捋了捋头发,拽了拽衬衣袖口,然后走回自己的位子上,把录音机打开。
“拉德医生,我们在套房里发现了一根毛发。我刚才从哥伦比亚的州化验室得到消息,跟你发刷上的毛发一样。”
“那又怎么样,探长?”面对眼前这种情况,她不再采取被动态度了。她面颊微红,眼睛中露出愤怒。
“我承认到过那问套房。我解释了为什么以前没有说实话。我掉了一根毛发,这是很自然的现象。我可以肯定,我的毛发不是你们在房间里采集到的惟一毛发。”
“这倒也是。”
“可是,你偏偏对我进行这样的肆意侮辱。”
哈蒙德真想大声说:好样的,柯丽克丝。她完全有理由感到憾怒。斯米洛的提问是蓄意的,为的是使她心烦意乱,思想无法集中,这样她就会乱中出错,落人他的陷阱,他就可以看出她说没说谎。这是旧时审案人员常用的套路,往往很起作用。可这一次它失了灵。斯米洛非但没能扰乱她的心理防线,反而使她火冒三丈。
“你能解释佩蒂约翰衣袖上怎么会有苦丁香的微粒吗?”
她的怒气略有消减,接着反倒笑起来。
“斯米洛,苦丁香在世界上大多数厨房里都能找到。你为什么偏偏把我的苦丁香扯进来?我可以肯定,在广场饭店的厨房里就有很多。那也许是佩蒂约翰先生从自家厨房里沾到身上,带进饭店套房的。”
弗兰克·帕金斯露出了微笑。哈蒙德知道这位辩护律师此刻心里在想什么。在将来进行反诘的时候,他也会照此办理,让陪审团的人相信,把苦丁香作为指控拉德医生的证据是荒唐可笑的。
“斯米洛,在这一点上,我看你最好认输吧。”帕金斯说道,“拉德医生听从了我的建议,非常配合。这次讯问给她本人和她的病人带来了很大的不便,她要重新安排与他们见面的时问。她的家里给翻得乱七八糟。她还受到了难以容忍的侮辱。你要为这些事向她赔礼道歉。”
帕金斯的话斯米洛似乎没有听见,因为他毫无反应。他始终以咄咄逼人的目光注视着拉德医生的脸。
“我们在你的保险柜里发现了很多钱,我想知道那是怎么回事。”
“那怎么了?”
“是从哪儿来的?”
“阿丽克丝,你没有必要回答。”
她没有听她律师的。
“查查我的纳税申报单吧,斯米洛。”
“我们查了。”
她把眉毛一扬,仿佛在说:那你还问什么?
“难道把钱放在能生利息的银行不比放在墙上的保险柜里合算?”
“她自己的钱以及该如何处理,与此案毫无关系。”帕金斯说道。
“这件事情还要再看看。”斯米洛不等帕金斯再提反对意见,就竖起食指。
“弗兰克,还有一件事,问完就完。”
“这样做毫无目的。”
“你的家是什么时候遭窃贼光顾的?”
哈蒙德绝没料到他会提出这个问题。阿丽克丝显然也没有。这一次,从她的反应中明显能看得出来。
“是从厨房门进来的?”
斯米洛密切地注视着她。
“对,离门廊不远。”
“具体我记不清了。我想是几个月前吧。”
“遭窃了没有?”
“没有。我想大概是邻里淘气的孩子干的。”
“嗯。好吧,谢谢。”他关上录音机。
她站起来的时候,帕金斯替她拉开了椅子。
“斯米洛,你这一套太过时,也太放肆了。”
“没有必要道歉,弗兰克。我要办的是一桩谋杀案。”
“你这是缘木求鱼,找错了对象。你在骚扰拉德医生,而真凶依然逍遥法外。”
帕金斯用手肘碰了碰阿丽克丝,示意她朝门口走。哈蒙德想克制自己不去看她,可是做不到。她一定感觉到了他凝视的目光,因为她走过的时候,朝他看了一眼。就在两人目光相遇的时候,斯米洛突然问道:“你的男朋友是谁?”
她迅速转身对着探长。
“男朋友?”
“你的情人。”
这一回他的问题起了作用。阿丽克丝失去了自控。她没有像往常那样谨慎,也没有听律师让她保持沉默的劝告。她十分干脆地说:“我没有情人。”
“在你放进脏衣物篮的床单上,我们发现了血迹和精液,你如何解释?”
“为病人保密的说法纯属编造。”斯蒂菲说着咯咯笑起来,“我建议你指控她故意拖延。”
弗兰克·帕金斯怒冲冲地陪同他的委托人走后,斯蒂菲、斯米洛和哈蒙德没有马上离开。不过斯米洛和哈蒙德都没有听斯蒂菲在说什么。他们就像两条怒目相视,准备决一雌雄的鳄鱼。谁后死谁就是赢家。
哈蒙德首先出击。
“你他妈的从什么地方……”
“你对我采用的办法怎么看,我他妈不在乎。我要按自己的办法做。”
“你想开释她?”哈蒙德回敬说,“你老是在她的私生活上纠缠。弗兰克·帕金斯会狠狠反击的。她脏衣物篮里的床单?天哪!”他对此嗤之以鼻。
“别忘了那件浴衣。”斯蒂菲插话说。她发现这部分最有意思。
“那个女的是穿着浴衣于的。”
哈蒙德怒不可遏地看着她,这时斯米洛提请他注意。
“她在情人的问题上为什么要说谎?”
“我怎么知道?”哈蒙德扯着嗓门说,“你他妈的又怎么知道?她说现在没有跟什么人相好。。说得够多的了。”
“才不是呢。”斯蒂菲插话说,“精液斑……”
“跟她上周末见佩蒂约翰毫无关系。”
“也许没有。”她唐突地说,“她说她剃毛的时候把腿弄破了,这种解释是有道理的。好吧,这可以解释血迹,不过我认为可以化验一下血型。但是精液总是精液。如果这与佩蒂约翰无关,她为什么要矢口否认跟别的男人的关系呢?”
“可能会有上千种原因。”
“说一个来听听。”
哈蒙德把脸凑到离她很近的地方。
“好吧,说一个。她跟什么人睡觉与你他妈的不相干。”
他声带紧绷,脸涨得通红,额头上的青筋都暴了出来。以前他对警察、法官、陪审团、对她以及对他自己发脾气的样子,她都见过。可是像这样怒不可遏,她还从来没见过。她头脑里产生了一些疑问。等一个人有空的时候,她会仔细琢磨其中的原因。此刻她只说了一句:“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这么不高兴。”
“因为我知道他会干出什么事来。”他指着斯米洛说,“他会耍手腕为自己的案子搜寻证据。”
“这是我们在合法搜查中发现的证据。”斯米洛的话像是牙缝里迸出来的。
哈蒙德冷笑着说:“我不会栽到你身上,说是你射的。”
斯米洛就像要揍哈蒙德似的,气得鼻孔都快闭上了,过了半天才吸进一口气。
斯蒂菲认为为谨慎起见,还是进行一下干预。
“你们觉得像拉德医生这样的女人,多长时间洗一次衣物?”
“至少每隔三四天。”斯米洛干巴巴地说。他的眼睛仍然死死盯着哈蒙德。
“我不相信。”哈蒙德说着向后靠在墙上,好像不愿介入这样的讨论。
斯蒂菲说:“这就是说,在过去的几天里,阿丽克丝·拉德有过性行为,可是却没有说实话。你提到情人的时候,她没有拒绝指认那个人,没有反问她的私生活跟我们的谋杀案调查有什么关系,也没有让我们滚到一边去。她欲盖弥彰,编造谎言。露馅之后,又企图强词夺理,说‘我的意思是,我现在跟任何人都没有瓜葛’。”
两个男的都在听着,或者似乎在听着,可是都没有发表意见。于是她继续说道:“她可能是故意这么说的。也许采用的是政客的一套遁术。她未必在说谎,但也没有完全实话实说。也许她没有固定的情人,可是偶尔也想乐一乐。”
斯米洛的眉头皱了起来。
“我看不是。我们在药品小柜里没有发现避孕用具。没有子宫帽,甚至安全套也没有。没有证据能说明她有定期的性生活。所以,在脏衣篮里发现那条床单之后,我感到很吃惊。”
“不过你肯定想到了她在性生活上的问题,斯米洛。否则,你为什么要特别提出她是否跟佩蒂约翰有过性行为呢?”
“没有特别原因。”他承认说,“这主要是针对卢特而不是针对她的。”
“用这种办法来诈她是很卑劣的。”
斯蒂菲对哈蒙德的愠怒毫不理会。
“所以,你认为她不会跪在套房的地板上跟佩蒂约翰做?”
斯米洛笑了笑。
“也许那是他心脏病发作的原因。”
哈蒙德的身体猛然离开墙壁。
“这次见面的目的就是要讨论拉德医生的私生活?如果是这样的话,我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做。”
斯米洛冲着门的方向点点头。
“悉听尊便吧。”
“还有什么要谈的?”
“有人从她后门人室行窃的事。”
“她已经解释过了。”
对哈蒙德的迟钝,斯蒂菲越来越恼火。
“你不相信那样的解释,是吗?显然在那个问题上她也说了谎。她一直在说谎,在每一件事情上,她都不说实话。你是怎么回事嘛?平常你是一英里之外就能嗅出谎言的。”
“她说破门而入是几个月前的事。”斯米洛说道,“可是木头上的痕迹不像几个月前留下的。是新的。铁锁上的划痕也是新的。她在穿戴方面非常仔细,家居布置非常整洁,我看她是不会等几个月再维修的,所以入室行窃事件是近期发生的。”
“这还是推测。”哈蒙德说道,“全是推测。全都是。”
“可是不以为然的态度是愚蠢的。”斯蒂菲毫不相让。
“捕风捉影、毫不相干的胡乱猜测才愚蠢呢,而且没有事实。”
“有些是事实。”
“你为什么非要证明她有罪呢?”
“你为什么非要证明她无罪呢?”
突然一阵沉寂,气氛极为紧张,随后的敲门声就像隆隆的炮声。
门罗·梅森推开门,探进头来四周看了看。
“我听说拉德医生再次受到传讯,所以亲自过来,看看事情进展如何。我想大概不太顺利。刚走进那道安全门,我就听见大吵大嚷的声音。”
大家都嘴里含糊不清地跟他打招呼,接下来的半分钟,谁也没有吭声。
还是梅森先开口跟斯蒂菲说话:“平常你是快言快语。今天怎么啦?是猫儿把你舌头叼走了?我打断了你们什么没有?”
她先看了看哈蒙德和斯米洛,然后转向梅森。
“对拉德医生家的搜查发现了一些有趣的情况。哈蒙德和我在探讨它们与本案是否有关系。斯米洛认为它们构成了起诉她的有效证据。我倾向于他的看法。”
他转向哈蒙德。
“显然你不同意他们的看法。”
“我看我们是什么也没弄到。他们胡来一通,可是他们并不负责把案子提交给陪审团。”
斯蒂菲意识到,随后的几分钟对她的前途至关重要。哈蒙德是梅森的宠儿。就在今天早晨,当她说到哈蒙德似乎对这个案子不大热心的时候,梅森马上就出来替他说话。对他所选定的接班人说三道四,也许是很不明智的。
可是从另外一方面来说,她又不能因为哈蒙德过于谨慎而放过嫌疑对象。如果她这一步走对了,梅森也许能看出他选定的接班人的弱点,而这又是他先前没有看出的。他也许会发现他个性上的瑕疵,因为这会影响诉讼律师工作的力度和效果。
“我认为,根据现在掌握的情况,就足以拘捕拉德医生了。”她说道,“不知道我们还在等什么。”
“等证据。”哈蒙德明快地回答说,“这个观点如何?”
“我们已经有了证据。”
“说得轻一点儿,是捕风捉影、不着边际的证据。我们现在搜集到的这点东西,南卡罗来纳州最蹩脚的辩护律师都能轻而易举地将它驳倒。再说,弗兰克·帕金斯可不是蹩脚货,而是最好的律师之一。如果我提出的证据仅仅是一根毛发和一点调味品,恐怕大陪审团就不会指控她了。”
“调味品?”梅森问道。
“苦丁香是一种香料。”斯蒂菲生气地顶了他一句。
“随你怎么说吧。”哈蒙德提高了嗓门。
“他说得对。”斯米洛的轻声插话立即使他们安静下来。斯蒂菲简直不相信斯米洛居然会同意哈蒙德的说法。哈蒙德吃惊的程度也不亚于她。
梅森对斯米洛的话很感兴趣。
“你同意哈蒙德的说法?”
“不完全。我认为拉德医生与本案有牵连。可是其方式和程度,我现在还无法下定论。星期六她到过佩蒂约翰那里。我的直觉告诉我,她去那里是不怀好意的。否则她为什么一而再、再而三地编造谎言来加以掩饰?不过从法律角度来看,哈蒙德是对的。我们没有发现武器。而且没有……”
“动机。”哈蒙德替他把话说完。
“正是如此。”斯米洛苦笑着说,“如果她跟佩蒂约翰没有密切关系,那她跟查尔斯顿的其他男人睡觉实际上与本案也就无关了。如果有人莫名其妙地破门进入她家里,我们又何必过问呢?她把上万美元现金放在家中的保险柜里,这并非不合法,但却有些怪,因为从她家只要走几步路就有好几家银行。
“从对她的个性观察来看,我认为她宁肯自己被判死刑,也不愿意对不起病人对她的信任,即使那个病人是惟一可以证明她清白的人。我倒不是相信她说的替病人带个口信的说法。这我是不相信的。对于去游艺会和其他一些胡乱编造的说法,我也不相信。”
“但是,起码有一条。”他加重了语气,“那就是,我没有发现她有杀害佩蒂约翰的动机。我甚至没有想过要把他们在私生活方面或者在职业生涯方面联系起来。如果说他是她的病人,他却从来没有给她开过支票。如果她在他的项目中有投资,我也没有找到有关记录。我甚至认为,他们也许没有在一起出席过宴会。
“我派人到她的老家田纳西州去调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太多的东西,只有她在学校的学习成绩。如果说佩蒂约翰曾经到过田纳西,至少他没有在那里留下任何痕迹。”
“这么说,”梅森说道,“她说的是实话,或者她掩盖得十分巧妙。”
“我比较倾向于后者。”斯米洛说道,“她在隐瞒一些实情。究竟是什么,我眼下还不知道。”
斯蒂菲说道:“可是如果你知道……”
“他不知道。”
“如果你真的找到什么动机……”
“可是他没有。”
“闭嘴,哈蒙德,请让我把话说完。”她冲着他不客气地说。他摆了摆手,让她继续往下说。她对斯米洛说:“如果你能把他们联系起来,能找到证据,你会不会在我们已有证据的基础上采取进一步行动呢?”
斯米洛看了看哈蒙德。
“那就要看他了。”
哈蒙德狠狠地瞪了斯米洛一眼,接着把目光转向斯蒂菲,又看了看似乎急于想知道他如何回答的梅森。最后他说道:“是的,我可以根据现有的材料来起诉。可是必须要说出是什么作案动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