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会儿,布兰登就那么愣愣地望着月光下的那扇门扉和门后的树丛,一动不动地站着。松树下面的杜鹃花和月桂树枝叶茂盛地生长着,为那个逃犯提供了天然的庇护。这种时候去追捕罗伯特·雷德梅茵不但是徒劳无望,还非常危险。因为在这样一个鬼地方,贸然行动的猎人很可能会轻易地成为猎物。
刚才无意间目睹的那幕骇人场面,令布兰登很发蒙,觉得似乎有些违背常理。很明显,有可能本迪戈包庇兄弟知情不报,他刚刚离开‘鸦巢’所听到的可能是一派胡言。正巧在他来‘鸦巢’的这天,被通缉的罗伯特突然在他哥哥房子周围的区域重新现身,也太不可思议了。然而说他们两兄弟互相勾结也不太可能,因为布兰登没有事先通知本迪戈他要来。
布兰登怀疑刚才所见只是自己的一个幻觉,但又觉得自己理性的头脑不太可能会无中生有。他感到那一刻,自己的感觉很强烈,不是神经衰弱导致的精神恍惚,更不是无中生有的迷信。他也知道,那个人突然出现的时候,他脑子里除了罗伯特·雷德梅茵没有想起其他任何人。不,他确实看到了了那个最不愿意被别人找到的大活人!
他意识到根据他的发现,要做好有必要在本迪戈领地逮捕罗伯特·雷德梅茵的准备。但是在寻求达特茅斯警方协助抓捕之前,他想先听听杰妮·彭迪恩的看法。觉得她应该不会欺骗自己,用说谎来掩盖事实。或许之后,他会相当痛苦地得出结论:如果雷德梅茵舒舒服服地躲在‘鸦巢’的话,她就已经骗了他。不只是她,这里的所有人:包括多里亚和唯一的一个女佣,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假如杰妮请他高抬贵手,放罗伯特·雷德梅茵一马的话,他还会有理由继续坚持自己曾亲眼目睹那个逃犯吗?有些人或许会在考虑到这种可能性的时候,会做出‘不爱江山爱美人’的决定。但是布兰登既不会混淆爱情和职业操守之间的界限,也不会做‘鱼与熊掌得兼’的美梦。他所能做的仅仅是提出问题,然后解答。他快速地决定,如果第二天他不到现场指挥逮捕罗伯特·雷德梅茵的行动的话,不单单杰妮和她的叔叔本迪戈,还有其他人都会制造一系列的麻烦。他确实一点儿也不怀疑事实就会是这样。当天晚上没有什么大的动静,在一天不寻常的折腾之后,他睡得很好,第二天早上也起得很迟。八点半他起身更衣的时候,一个女服务员过来敲门。
“先生,有一位绅士要求现在就见您。”她说道。“他的名字是多里亚先生。来自雷德梅茵船长的‘鸦巢’。”
没问题,这样他今天的工作就相对简单一点了。布兰登让女孩叫客人进来。两分钟以后朱塞佩·多里亚走了进来。
“找到您真不容易。”他说道,“我们仅仅知道您昨晚逗留在达特茅斯,却不知道具体位置。那我就想您或许会选择这里最好的旅馆,还真给我猜对了。如果您方便的话,我会和您一起共进早餐,再告诉您我为什么会来这里。如果可以的话在您离开这里之前,有件事情不得不麻烦您,我很庆幸我来得正是时候。”
“是不是谋杀迈克尔·彭迪恩的凶手,罗伯特·雷德梅茵现身了?”布兰登刮好他的胡子,悠然地问道。多里亚看上去很惊讶。
“我的老天爷啊。您是怎么知道的?”他问道。
“我在回家的路上看到他了。”布兰登答道,“其实在达特穆尔惨案发生之前,我就见过他,并且记住了他的外貌。另外,我并不确定他是不是也记住了我。”
“我们很恐惧。”多里亚接住话茬,“他还没有去找他的哥哥,不过他就在附近。”
“既然他还没有去找他的兄弟,你怎么知道他就呆在这附近的呢?”
“我们就是知道。我每天很早就去山上的斯特里特农场去买牛奶和黄油。今天早上我到的时候,听那里的人讲了一个恐怖的故事:说昨天晚上有人闯进了斯特里特农场,拿走了食物和饮料。农场主听到了动静,走过去看到一个人正坐在厨房里面大快朵颐——一个有着红头发,留着红胡须,披着红马甲的大汉。那个大汉看到布鲁克先生的时候——我说的是我们的农场主——他朝厨房后面他来的地方,撒腿就跑。布鲁克先生并不知道那个人是谁,他告诉了我昨晚的这段经历。然后我回去报告了我的主人——本迪戈。”
“当我在讲到这个可怕男人的时候,雷德梅茵先生和彭迪恩太太不约而同地认出了他——他就是那个杀人犯!他们认为有必要马上通知您,于是派我骑着自行车,以最快的速度来找你。如果说在您离开这里之前找到您,我是完成任务了,但是我不一定能留得住您。我必须马上回去,加强安保工作。我不想让他们没有安全感。我的老海盗主人一生并不畏惧大海,但我觉得他还是有点忌惮他弟弟的。杰妮女士——她确实也非常害怕。”
“先来吃早饭吧。”布兰登完成更衣洗漱后,大方地说道,“一刻钟之后我就会找辆车子,尽快赶到那里。”
他们狼吐虎咽地搞定早饭后,多里亚变得很跃跃欲试。他请求布兰登再带一个警员,可是被断然拒绝了。
“那样太费时间了。”布兰登说道,“我们很容易就可以抓到他。在去‘鸦巢’见本迪戈,听取情报之前,我不会采取任何行动。如果罗伯特·雷德梅茵真的私闯民宅找食物吃,他一定已经走投无路了。”
九点钟的时候,义大利人启程返回了。他前脚刚走,布兰登后脚就去了警局,问局里借了一把左轮手枪和一副手铐,这么做也表明了他此行的目的。并且让人尽快备好一辆警车。一名警官载他出发之前,他告诉当地主要负责人——达玛勒尓警部,上午留在值班室的电话机旁边等候消息,并下命令抓捕行动严格保密。
布兰登开车追上多里亚,并且载着他一起回到家。昨晚的狂风已经停了,早上的道路显得空旷而寒冷。下面的海岸边激起一道巨大的海浪,但也很快消散了。
当布兰登出现在杰妮和她叔叔面前的时候,他怀疑那些住在本迪戈房子里的人们,都提供了虚假的证词来混淆视听。杰妮表现得很紧张,而本迪戈则很淡定。根据布兰登前一个黄昏的亲眼所见来看,几乎可以确定,昨晚闯入斯特里特农场抢食物吃的人是罗伯特·雷德梅茵。因为在那个亡命之徒造访斯特里特民宅几个小时前,他就看到过他。那罗伯特现在人在哪里,还有他为什么要到这附近来呢?现在所有的猜测,就是那个扫把星很可能已经从法国或是西班牙逃回来了,现在就在这附近,等待一个合适的时机去找他哥哥。
“你弟弟很可能正躲在暗处监视着这栋房子了。”布兰登说,“雷德梅茵先生,现在的问题是,他会怎么做才能安然无恙地接近你。”
“俺猜,他唯一会信赖的人就是俺了。”本迪戈断言,“如果他知道杰妮对他也没有危险的话,也会信赖她。但是他或许不相信她能宽宏大量到会宽恕他的过错。不过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想到,杰妮现在和俺住在一起。俺这么说就好像他是一个正常的人,不过俺对此还是很困惑的。”
布兰登在研究了这一大片地区的实地测量地图后,对辖区内最可能藏身的几个区域,制定了一份快速搜捕计划。
“考虑到你和彭迪恩太太的安全,”他解释道,“你不会想看到悲剧重演,如果我们能不借助警方的力量就找到他,并把他带回来。那就更好了。他本人可能也会喜欢这种人道主义的处理方式。昨天我看到他脸的时候,也看出他内心饱受煎熬,可能已经到达了苦痛和崩溃的边缘。如果他真的崩溃了,很可能就会敌我不分了。这里有两个搜索区域特别值得注意:一个是海岸边,要注意搜查海平面以上的洞穴和地质裂缝。还有一个就是昨晚我突然出现在他面前时,他纵身跃入的茂密树林。今天早上我已经检查过那里了,那片树林非常茂密,不过也有强悍的人徒步穿越的痕迹。你们可以仔细观察一下这些绵延几百码的痕迹。”
雷德梅茵先生传唤刚刚回来的多里亚。
“摩托艇现在能出海吗?”他问道。多里亚觉得问题不大。于是本迪戈接受了布兰登的提议。
“俺想问,您是不是想悄悄地进行一场二十四小时搜捕?”他问道,“往后,要是我们不能以一种相对安全的方式包围他的话。也就是说您必须调动其他警力来对付他。今天我们可以到您让我们仔细搜寻的那些地方去,我猜很有可能碰上那个可怜的家伙藏身的巢穴。我敢打赌,要是我们原定按兵不动的话,他会天一黑就蹑手蹑脚地到我这里来。不过我们必须听从您的命令,去看看海岸边和树林里有没有什么情况。”
“俺们三儿——杰妮,俺和你,知道他长啥样。俺打算让俺侄女和多里亚到下面海岸边去做摩托艇。他们一面往西开一面巡视,这样就很方便在那些小海湾里面靠岸,可以轻松地找到俺弟弟翻动过,或者是躲在其中某一个洞穴的痕迹。在这片荒凉的土地和峡谷的后面,可以找到那些中间有通道的洞穴。那是一个人迹罕至的区域,因为很难找到食物填饱肚子,他不可能在那里坚持很久。他们两个就去那里找上一段时间,我们就往上面走。或者俺载你做摩托艇,让他俩到黑森林去搜寻。您看怎么样?”
布兰登陷入了沉思。他更倾向于认为那个通缉犯呆在森林里的可能性大一点。此外他也知道现在的本迪戈,只不过是一个不中用的老水手,而这种小型的敞篷摩托艇,难保在海上的巨大风浪下不会有翻船的危险。
“如果彭迪恩太太不介意天气问题,而且今天坐小艇出发也没什么危险的话,那我建议就按照你前面说的,你侄女做摩托艇去查看一下洞穴。”他说道,“毫无疑问,多里亚会在后面好好照顾她的。与此同时,我们就驻守在树林里。如果能和他取得联系的话,就有可能不闹出太大动静地把他带出来。”
“如果我们要抓他,势必会打草惊蛇。”多里亚这么认为,“他是一个不寻常的罪犯。如果有人能逼迫他躲进地洞,并最终把他抓出来的话。一定会闹出动静,还会因此获得嘉奖呢。”
他着手准备马上要开始的海上搜寻。半小时以后,摩托艇从‘鸦巢’的海岸边加足马力离开,接着她放慢速度,持续向西航行。这些动作并没有惊扰到杰妮拿着一架高倍数的蔡司望远镜,聚精会神地观察着远处的海岸和峭壁。他们不久便驶远了,化作氤氲雾气下的一个小白点。他们走了之后,穿了一件P大衣,带着帽并叼着一个烟斗的本迪戈,拿了一根很粗的狼牙棒,和布兰登一起出发了。警车此刻还停在路边上,他俩上了车,不久就开到了罗伯特前一个晚上出现的地点,然后他俩下了车,一起走进了黑森林。
本迪戈边走边不停谈论着有关他侄女的话题,显然布兰登对于这个话题也非常感兴趣。
“她现在正在十字路口徘徊。”本迪戈断言道,“俺能感受得到她内心的挣扎,俺也知道她很爱她丈夫,她丈夫让她性格变了许多,不再像一个懵懂的小女娃。但毫无疑问,多里亚正正越来越痴迷于她——但是在追求的过程中,他也发现她是不会轻易向自己妥协的。俺坚信俺侄女现在只是情不自禁地同情那个人而已,但她总会偷偷地不好意思——是的,她会深深地感到羞愧——因为彭迪恩先生仅仅去世六个月后,她就又有心上人了。”
布兰登这时提了一个问题。
“你刚刚说到她丈夫改变了她性格,他是怎么做的呢?”
“哦,俺猜他教会了她明事理。你到现在也看不出她是一个红发雷德梅茵家族出来的人——没有耐心,易发怒,热情似火,是不是?虽说还是一个年轻人,但她确实是我们家庭成员之一。她父亲比其他人都更早地,将雷德梅茵家族的基因传给了后代。他女儿是一个任性的人——既胆大又喜欢恶作剧。因为不遵守学校的纪律,所以也没什么朋友。有一所学校还因为过分调皮把她除名过。这就是俺之前记忆中杰妮的样子。这次她来找我,已经是以一个寡妇的身份了。所以俺觉得迈克尔·彭迪恩,不管他是个什么样的人,显然很关键性地教会了她保持心平气和与判断是非对错。”
“随着年龄和阅历的增长,这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再加上她丈夫突然过世的巨大打击。很可能会拖垮她,压垮她的精神。只要一次就足够了。”
“有道理。不过在她所有平静的外表下,并不总像看起来的那样。对彭迪恩来说,她是天上掉下来的林妹妹。对任何人来说,要在四年之内使她脱胎换骨都不容易。就像许多的康奈尔人一样,他可能是卫理公会派中的一员,或者一个蛋疼的禁欲主义者。总之甭管他是不是,他还没有做到让她完全改变信仰。现在俺能拍胸膛地说,等一下那个少妇回来,或多或少会受一些身边那个拉丁人的影响。他可是相当滑头,知道怎么花言巧语地哄她开心。尽管她会做很多女性特有的那种白日梦,但是在那可人的脸蛋上却从来不表现出来。多里亚小心翼翼地去暗示他有着为爱奋不顾身的理想,毫无疑问他已经深陷其中不能自拔。他一定会载着杰妮去看看那些他想要光复的城堡,他不会和她提钞票,而是先让她欣赏那些如梦的南面的城堡。总之,如果我不是个毛头小子的话,就敢打包票地说:一年之内他就会向她求婚,他会体面地去达到这个目的。”
“那雷德梅茵先生,你认为她会接受他吗?”
“目前这还不好说。要知道他可是个风月老手,时间会改变一切的。”
轮到本迪戈问布兰登问题了。
“俺们还没有在俺那可怜弟弟的来信中发现他的诉求,当然在这样一个糟糕的环境下,他也不可能弄得到钱。这段时间他是如何挺过来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但是假设发生了最坏的情况,他被检查出是一个疯子的话,他又要靠什么去谋生呢?”
“那就最后只能是你和你弟弟去面对的问题了。”
他们继续在森林中穿行,不久就被一个对入侵者不太友好的看林人给拦了下来,在了解了他们此行的任务以及对于那个逃犯的详细描述之后,就给他们放行了,并且答应会继续严密地监视。这个看林人有两个同伴,他也会提醒他们注意的,他也非常明白在没有抓住逃犯之前没有必要打草惊蛇,让更多无关的人知道这件事情。
但是布兰登和本迪戈雷德梅茵还是一无所获,找不到他们想要的那个人留下的任何踪迹。在三个小时几乎涵盖了这片区域所有的地毯式搜捕之后,本迪戈已经精疲力尽了。于是他们坐上警车返回‘鸦巢’。
那里有重磅新闻正等着他们。本迪戈判断得不错,那人的确是躲在靠近海岸的地方。杰妮不仅看到了罗伯特·雷德梅茵,还到了他身边。回来之后她显得非常痛苦,还有些歇斯底里。但是多里亚则很好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正准备要吹嘘他们的见闻。后来还是决定让这趟奇异旅程中的女主角——彭迪恩太太去讲述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
看到出她的情绪深受影响,在整个叙述过程中有两三次都不得不停下来。本迪戈对这个趟遭遇听得如此入迷,以致他都不看杰妮正在画下来的,他那不幸的兄弟的画像。他们曾在摩托艇上看见过罗伯特·雷德梅茵。
“我们发现了他。”杰妮说道,“就在离出发的海岸线下游两英里的地方。他就坐在靠海边五十码的地方,当然也看见了我们,但当我们达到离岸半英里距离的时候,因为他没有望远镜,所以也无法认出我来。接着,多里亚建议我们靠岸,以便能更加接近他。他让我有可能的话就去和他当面对峙。除了害怕知道他为什么要毁掉我的生活以外,我并不怵他。他可能会害怕与我对峙。”
“我们继续往前行驶,就好像我们没有发现他一样。然后虚张声势地绕了一圈,以便我们能甩掉他的视线。之后我们上了岸,快速停好摩托艇,按照之前说好的偷偷靠近他。中间没出什么差错。我马上就从望远镜里找到了罗伯特叔叔。多里亚走蹑手蹑脚地在前面,我跟在后面,一直走到离他不到二十五码位置的一个地方。那个可怜的家伙儿看到我们的时候,就一跃而起。但说时迟那时快,多里亚已经一下子冲到他面前,解释道,我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来的。如果他打算鱼死网破地逃跑的话,多里亚也做好了扑倒他的准备。好在他并没有那么做。罗伯特·雷德梅茵看起来疲倦极了,显然是熬过了许多艰难的时刻。当我走向他的时候,一开始他显得十分紧张,差点崩溃。他不由得朝我突地跪了下来。但是我很耐心地开导他,并让他明白,我这次不是以一个敌人的身份过来的。”
“他还算正常吧?”本迪戈问道。
“他看起来还是挺正常的。”她回答道,“他既没有提过去,也没有说到他的犯罪,或者为什么他这么做。但是他已经完全变了。他似乎只剩下躯壳而已,他的音调已经从之前的洪亮大声,变得像蚊子那么轻,他的眼睛流露出曾经饱受折磨。整个人变得很消瘦,而且会神经质地哆嗦。他叫我支开多里亚,悄悄和我说,他这次来只为了见您。他已经在这附近呆了一段时间了,一直藏在向西海岸线下面的一个山洞里。他没有告诉我具体是哪一个,不过无疑是在我们发现他的地方附近。他衣衫褴褛,还受了伤。其中的一只手已经需要包扎治疗了。”
“彭迪恩太太,即便如此你还坚持认为他神志清晰?”布兰登问道。
“是的——除了有一些过度的恐惧以外。而且在这种情况下吓得直哆嗦是蛮正常的。这个可怜的家伙,已经觉得走投无路了。他自己可能不知道,如果最后被证明他疯了的话,或许能逃脱死刑的惩罚。我劝说他和我一起坐船回去看看本迪戈叔叔,相信他的罪过会被宽恕的。在和他对话的时候,我不觉得自己像一个表里不一的人。我想,虽然他现在看起来很正常,但骨子里肯定是疯了。因为他过去的所作所为,只有疯子才做得出来,他将会受到相应的审判。但是他本人非常警觉,只是一个劲地地感谢我,却一点也不信任我们,也没有上船的打算。他一直表现得相当紧张,后来似乎又担心,我们会不会安排别人来伏击他。”
“接着我问他,请他告诉我他的打算,或者我有什么能够帮到他的。他考虑了一会儿,然后说道,如果本迪戈叔叔能够单独见他,并且在上帝面前发誓,不在他们见面之后以任何方式使诈,限制他自由的话,那他就会今天晚上等所有人都睡着之后,造访‘鸦巢’的。”
“目前他想要食物,和一盏天黑以后能给他带来光明的台灯。但是最重要的,本迪戈叔叔,他恳请您能让他单独来看看你。最后他说如果我们是他忠实的朋友的话,现在就可以带话回去了。谈话就这样结束了。如果您想见他,他可以在您指定的任意午夜时分前来,但是您首先必须要给他,您手写——在上帝面前发过誓的,保证到时候现场除您之外绝不会有第二个人的信,您也不能设下圈套或者想要不让他走。他希望您能给他一些钱还有衣物,以便他能安全地离开英格兰,去到义大利的阿尔伯特叔叔那里。他让我们发誓不泄露他的藏身地点,接着他又透露给我一个秘密接头地点,这样我可以在天黑之前,把您的亲笔的回信带过去。到时候我只要把那封信放在接头的地方,马上离开。之后他就会过去查看您的意向。”
本迪戈·雷德梅茵先生点了点头。
“与此同时,您最好给这个可怜虫准备一些食物和水,还有台灯。我不知道这六个月他是怎么熬过来的。”
“他住在法国——他是这么说的。”
本迪戈并没有花很长时间来思考这些罗伯特提到的事情。布兰登也同意他这么去做。
“从一开始,”本迪戈·雷德梅茵断言,“他就已经疯了,虽说看起来和事实截然相反。据他所言,他至今逍遥法外,成功地躲过了两个国家警方的追捕。只有一种合理的解释,那就是除了本性的癫狂之外,他还有着惊人的手段。但是,正如杰妮所说,最后他还是黔驴技穷了。他清楚地知道这栋房子的位置,也知道怎么来。所以俺决定照他说的去做。”
“俺同意今天晚上,或者明天凌晨让他过来。俺争取叫他一点的时候来,他会看到敞开的大门和大厅里面的灯火。他可以笔直走到塔顶和俺相会。俺会按照所发下的誓言那样,不安排其他人在场,而且他想离开的时候就随他去。这么做会让他冷静下来,让俺有机会去进一步了解他,看看俺们彼此的立场。俺们当然也可以安排伏击他,不过即使是对一个疯子,俺也不能违背誓言。”
“你这么做并不需要什么理由,”布兰登说道,“如果你心里已经不害怕他了,那就可以按照你所想的去见他。你明白,可是,是否有必要如他所愿,我们要帮助他逃避法律的制裁?”
本迪戈点点头。
“俺不这么认为。无论如何,我都不能把他交给我哥哥——阿尔伯特。阿尔伯特是一个个性软弱,胆小怕事的人,如果他认为罗伯特去找他寻求庇护的话,他也会同意的。”
“我们国家必须想办法安置他,”布兰登说道,“他的未来动向,不应该是任何一个亲戚的烦恼。现在我们所能做的一切,就是希望不久后的他能处在一个相对安全的状态,这样对他自己和别人都好。你最好和他见上一面,问问他需要什么帮助,听听他想说些什么。雷德梅茵先生,你做完了这些之后,我会建议你,把剩下来的事情都交给我。”
本迪戈于是马上写了回信,邀请罗伯特·雷德梅茵在当天晚上一点钟的时候秘密和他会晤。向他发誓,会保证他的安全,并且他想走的时候就可以自行离开。但是他依然热切地表达了希望他弟弟在‘鸦巢’呆上一段时间的愿望,并对弟弟的未来归宿提了一些建议。他们往摩托艇里面装了一些食物,杰妮带着口袋里的信,又一次出发了。她想一个人去,因为她已经能像多里亚一样,熟练地操作小艇了。不过她叔叔可不同意。
她要走的时候,已经快到傍晚了。多里亚驾着那一叶扁舟,飘然而去。
接着布兰登红光满面地和‘鸦巢’的主人一起站在旗杆下面,一起目送这那艘小艇远去,直到最后看着她化作一个向西的小灰点。入夜以后,本迪戈和我们的侦探还在讨论这个完全出人意料的状况。
“嘿,”他说道,“俺觉得不太妙,今晚单独见他可能不太安全。俺也说不上来为什么。俺不是个懦夫,也从来不逃避责任。可坦率地说,俺不太想见他是因为:狗总改不了吃屎。当他不讲道理的时候,俺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如果他到时候失去控制,对俺给他提的意见十分不满,就冲着俺撒泼的话,俺也拿他没辙。到时候只能用一颗子弹结果了他。如果到时候真闹腾到这个地步,俺也不想去当那个恶人。”
“俺保证过和他单独见面,或者不对他撒谎。那是建立在一切都进行得很顺利,他不使用暴力的情况下的,这样,他就不会知道这附近还埋伏着其他人。如果到时候俺的生命受到威胁,俺就会叫人一起给他来个过肩擒拿。可是一旦俺一个人,他又以武力威胁的时候,很可能会发生一些完全出乎俺意料的事情。”
布兰登想着这种可能性。
“这确实是一个值得注意的问题。”他回应道,“如果遇到这种情况,即使你无法遵守那白纸黑字写下的誓言,也不必为自己的行为自责。”
“俺还是会从内心深处遵守誓言的。因为俺发过誓,允许他来去自由。如果他没有什么出格的举动的话,俺就必须遵守约定。”
“这么做很明智,我也很赞同你的决定。”布兰登说道,“毫无疑问,多里亚一直是你的左膀右臂,到时候你可以依靠他。他也非常有力气。”
不过本迪戈摇了摇头。
“不,”他回到道,“俺会以一个非常好的理由支开他和俺侄女。俺不想让他们过多地牵涉到这个事情中来。俺不想让他们,或者其他任何人知道,在罗伯特来的时候,俺还在了望塔里藏了一个朋友。他们知道俺要单独见他,因为俺已经命令他们到时候躲得远远的,万一出了事的话,也不去叫他们。俺想让您藏在俺身边——也只有您能帮俺了。”
布兰登陷入了沉思。
“我承认刚一收到你弟弟消息的时候,我就有这个打算了。但根据他当时提的那些条件,我也就没有坚持了。”他说道,“现在我接受你的提议。此外,我认为没有人——甚至连住在你屋子里的人都不知道我藏在那里,是非常有利于保密工作的。”
“那就好办了。如果您能把您的警车开走,并和局里说您明天再去汇报工作的话,那么警方就不会在我们开展下一步行动之前打扰我们了。您可以直接到了望塔里,爬进那个俺放旗子和那些杂七杂八东西的大橱子里。那里面从地面到一个人的头位置的地方,留有方便透气的小孔。如果您呆在那里的话,您能看见和听见外面所发生的一切,如果俺的生命受到威胁的话,您也能在五秒之内冲出来。”
布兰登点点头。
“那好吧,”他说道,“我正在考虑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你弟弟马上又会自由了,毫无疑问彭迪恩太太也会在罗伯特离开之后再过来,我可不想整个晚上都呆在那个该死的橱里。”
“等他一走就没问题了。”本迪戈回答道,“如果您把您的车子派走,那就意味着从这一刻起,除了我们之外所有人都相信您已经回达特茅斯了,不会在明天早上之前再回来。”
布兰登接受了这个建议。他把警车派走了,并且告诉达马雷尓警部在他发布下一条指令之前,不要轻举妄动。接着,他就跟着那个老水手一起攀爬到了上面的了望台里,检查了那个橱子,并且确定他能在里面非常舒服地观察到外面的一举一动:橱子的四个面上,每一面都打好了洞,大概都有半便士大小。另外他的脚底下还有约三英寸的支架。布兰登发现他的眼睛和耳朵刚好处在很合适的位置。
“现在的问题是这件事情结束以后,我要怎么恢复清白。”布兰登腹内打稿。“只要你弟弟一离开这栋房子,彭迪恩,还有多里亚马上就会知道发生了什么,还有你是怎么策划这一切的。”
“以后就不会有任何问题了。”本迪戈重复道,“俺会陪罗伯特一起下去,送他到大门口,您可以跟着俺,趁他没发现的时候就悄悄溜走。或者您可以在他走了之后,第二天一早就去告诉杰妮,说您希望这件事情就此结束,除了俺之外,你没告诉过任何人。这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她看到您的时候,就会觉得您前一个晚上休息得不错。”
布兰登同意了这个提议,在小摩托艇回来的时候,他已经回去了。本迪戈叔叔告诉杰妮,说探长先生已经走了,他还要去做某些调查,不过第二天一早就会回来的。她对布兰登的离去显得很惊讶,宣称在那个亡命之徒来之前,他呆在这里是非常有必要的。
“我们把信,台灯,食物和水都放在了他之前指定的那个地方。”她说道,“那是一个古老隆起的海滩上荒僻的地方,周围尽是鹅卵石。”
既然先前的准备工作做好了,布兰登就呆到了那个大橱里,本迪戈检查了一下,确认了他到时候不会被发现。雷德梅茵先生的习惯是如果他人不在的话,就会锁上了望台的门。所以在午夜来临之前,他必须这么做。他同杰妮和那个义大利佬一起共进晚餐,并且已经把食物送到布兰登的藏身点去过了。通常情况下,老水手会在晚上十一点钟的时候返回顶楼的陋室,在那之前布兰登都保证会乖乖地躲在那个大橱子里。
在吃晚饭以后,多里亚拿来了一盏灯,来到了他主人的了望塔房间里。杰妮也和他们处了一会儿,仅仅十分钟以后,也上床睡觉去了。外面挂起了大风,开始下雨。在本迪戈开始在房间里不安地来回踱步,并皱着眉头对着窗外那一望无际的黑暗发愣的时候,从西边吹来的一阵狂风震得屋里的灯罩嘎吱嘎吱直响,倾盆大雨开始哗啦哗啦地猛烈拍击窗扉。
“那个可怜的小子会被淹死的,或者摸黑从海边爬上来,准会摔断他的脖子。”他推测道。
多里亚已经准备好了一壶水,一瓶烧酒,一小桶烟草,还有两到三支黏土烟枪。因为老船长喜欢在吃好晚餐以后,舒舒服服地吞吐云雾一会儿,再去睡觉。
这时他转过头,问了多里亚一个问题。
“你今天也在旁边偷瞄过那个倒霉蛋。”他说道,“作为一个洞悉人性的聪明人,你怎么看我弟弟?”
“我近距离地观察过他,还听过他说话,”他回答道,“因此我认为,他感到非常内疚。”
“你的意思是说,他不太可能再一次施暴了?”
“肯定不会了,我敢这么说。当他在杀小姐丈夫的时候,他是没有理智的。不过他现在并不是这样子的——他和其他人没什么不同。他只祈求一件事情——宁静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