嘈杂的脚步声把我从梦中惊醒。
我挣扎着想睁开双眼,可眼皮却像有千百斤重一般。身体也不听使唤,只想附着在床上。听见有人在我门外呼喊我的名字,我只觉得讨厌,不想去搭理。然后传来的是房门被猛地撞开的声响——有人闯了进来!我躺在床上,迷迷糊糊,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能感觉出气氛非常紧张。
“韩晋,你醒一醒!”是陈爝的声音。我感觉自己被他扶起,然后他拼命摇晃我的肩膀。
“还让不让人睡觉了……”我揉了揉眼睛,“别摇了,我晕车……”
“你没事就好,害我们瞎担心。”这次说话的人是王芳。
我睁开双眼,扫视了一圈,发现馆里所有的人都来到了我的房间。
“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有些窘迫,特别是刚才那副睡相竟被祝丽欣看见了。此时此刻,我只想挖个地洞钻进去。
“出大事了!陶振坤医生他……”朱建平欲言又止。
“陶医生怎么了?”我又把站在房里的人看了一遍,果然没有陶振坤的身影,顿时睡意全无。
“陶振坤被杀了,今天早上柴叔打扫房间时发现的。而且……而且现场被凶手布置得非常古怪。柴叔很担心我们的安危,所以才依次把我们都叫醒。只有你,我们不停敲门,你却置若罔闻,我们怕你遭遇不测,所以才破门而入。”陈爝见我没事,恢复了往日说话的语调,把话说得慢条斯理。
穿衣的时候,我开始观察房间里这些人。祝丽欣因为不安而浑身发颤,站在她旁边的朱建平也是面无血色,两手不停地摩挲着衣服。郑学鸿正一脸忧虑地和王芳讨论着什么。王芳也被吓坏了,说话的声音都有些沙哑。矮小的柴叔站在赵守仁身后,像是隐身一般。也难怪,他原本就没有什么存在感。赵守仁也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恐怕这次的杀人事件,是他刑警生涯中永远无法抹去的污点吧。
古阳和陶振坤都死了,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
“赵警官,我想去看看现场。”我对赵守仁说。
赵守仁耷拉着脑袋,显得没有精神。听了我的请求,他点点头,但表情却是一副看与不看都无所谓的样子。看来,他是彻底放弃了。
陶振坤是在他自己的房间遇害的。他的房间位于三楼,正对着祝丽欣的房间。我跟在陈爝身后上楼,同行的还有赵守仁和郑学鸿。陈爝打开了门,站在他身后的我,险些失声尖叫起来。我终于明白陈爝口中的现场“古怪”在哪里了。首先扑鼻而来的是一股浓重的油漆味,令我一阵眩晕。眼前的房间俨然是一片红色的海洋。四面墙壁都被人用红色的油漆涂满了,和古永辉的房间简直一模一样。房间的中央摆着一套古典式的沙发,沙发边上是陶振坤的尸体。陶振坤扭曲着身体侧躺在地上,浑身赤裸,喉咙已经被凶手用刀割开,死状非常惨烈。
“太可怕了,像血一样。”我不由收回视线,往后退了一步。门外边的赵守仁和郑学鸿也低下了头,不忍再看。
陶振坤极度扭曲的面孔垂在一边,喉口还留有黑红色的血液。他流了很多血,血液经过他的脖颈、肩膀,汇聚在了一起。从血液凝固的情况来看,他死了有段时间了。陈爝环顾四周,好不容易才挤出一句话:“和二十年前的手法一模一样。”
“凶手为什么要这么做?”郑学鸿上前走了几步,看了看屋内说,“为了模仿二十年前的案子?还是……”
“他在下战书。”陈爝面若死灰。
郑学鸿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他为什么要这样?”
“你看墙上的油漆,刷的方式,和古永辉的房间并无二致。”陈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把脸转向我,“韩晋,我们碰上大麻烦了。我的预言不幸成真了。当年黑曜馆的杀人狂魔,古永辉童话中隐藏的第七人,就在我们之中。”
郑学鸿吃惊地看着陈爝的脸:“这怎么可能?”
陈爝指着墙壁,沉重地说:“不是可能不可能的问题,而是,已经发生了。”
继古阳之后,凶手又杀死了陶振坤。和古阳房间所形成的密室不同,凶手煞费心机地将陶振坤的房间刷成了红色,和二十年前一样。他想证明什么?向陈爝挑战吗?我不知道。明天警察就要来了,也许我们能熬过今晚,所有人都会在明天得救。又或者我们都会死在这里,一如二十年前那群不幸的访客。很奇怪,此时此刻,我的心情竟然能平静下来。是我不惧怕死亡了吗?还是我已经接受了命运的安排?我想我是放弃了。看看陈爝,自负的陈爝,他竟然也会低下高贵的头,让懊悔的情绪吞噬着自己。
陈爝绕着陶振坤的尸体转了一圈,然后从床上扯下床单,盖在了陶振坤的身上。
关上房门,我们一行人回到了大厅。
王芳和祝丽欣并肩坐在沙发上,王芳紧锁眉头看着我们,祝丽欣则怯弱地低着头。柴叔呆立在她们身后,一副不知所措的模样。朱建平在中庭来回踱步,不时用手绢擦拭额上的汗珠。他们见我们下楼,便围了上来。
“现在只能坐以待毙吗?不如冲出去吧!”朱建平战战兢兢地说。
“没有车的话,会迷路的。”柴叔喘着气,看上去有些焦急。
“总比任人宰割强吧!难道你希望看见我们一个个被杀?”朱建平狠狠瞪了柴叔一眼,然后把视线投向我们,希望得到我们的认同。
郑学鸿闻言,摇着头说:“离开黑曜馆不明智。明天警方就会来了,我们现在贸然离开这里,只会留给凶手更多机会。我建议从现在开始,大家不要分开,睡觉也都在客厅睡,别回房了。两个人为一组守夜,大家轮班。”
“也只有这样了。”王芳默默点头。
“陈教授,你怎么看?”郑学鸿向陈爝征求意见。
“嗯。”
“大家还有异议吗?”郑学鸿像个会议主持人似的巡视了一下客厅里的每个人,见众人都不发表意见,郑学鸿如同在答复自己般说道,“好,那就这样决定了。”
我抬起手腕,看了看表。现在是8月18日上午9点42分,距离19日早晨,还有将近24小时。若照郑学鸿的说法,大家都围拢在一起度过24小时,我觉得有些难度。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说,这似乎是最好的方案了。单独行动非常危险,随时可能被狡猾的凶手袭击。于是,所有人都待在了客厅。
柴叔从厨房拿了些早上烤的面包,大家分吃了一些。祝丽欣说没有胃口,拿起面包只吃了一口就放着不动。我看着她消瘦的侧脸,不禁有些心疼。吃过早餐,柴叔又从厨房里拿来了咖啡壶和咖啡杯,默默地开始为大家冲调咖啡。所有人都很安静,并各怀心事。陈爝先是喝了一口柴叔递过来的咖啡,再对赵守仁说:“赵警官,待会儿陪我再去一次现场吧。韩晋,你也一起。”
“好的,没问题。”我把方糖放入咖啡中,用银质的调羹搅拌了几下。
赵守仁对陈爝的邀请似乎兴趣不大,只随口敷衍了几句。
“你还没有放弃吗?”说话的人是祝丽欣,她的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
陈爝看着祝丽欣,毫不犹豫地点头。祝丽欣像突然明白了什么似的,大声说道:“那古阳的事情就拜托您了!我知道,如果这里还有人能抓到凶手,一定是陈教授!求求你,一定要抓住杀死古阳的凶手!”
她非常激动,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见她如此,我的心中一阵酸楚。
“凶手为什么要脱下陶振坤医生的衣服?”王芳紧皱眉头嘟囔着。
“我也很在意这点。”郑学鸿接着王芳的话茬,继续提出疑点,“古阳被杀的时候,凶手并没有这样做。而且在古阳的案子里,现场是个密室,这次陶振坤的现场却不是。这到底是凶手有意为之,还是另有玄机呢?”
王芳抱起双臂,赞同地点了点头:“凶手以红漆刷墙这个行为如何解释呢?凶手为何要把现场布置成这种颇具宗教仪式色彩的样子?从犯罪心理学的角度来看,凶手的行为可以投射出他内心的欲望。比如把红漆视为血的代表,涂在墙上以表示用有罪人的血液来清洗他的罪行。可脱下陶医生的衣服,又意欲何为呢?”
朱建平挠着乱蓬蓬的头发,语调淡薄地说:“也许凶手是个变态呢!”
郑学鸿绷着脸说:“变态?我不这么认为。”
“在这里胡乱猜测也不是办法!”陈爝倏地站起来,走向楼梯间,“凶手一定会在现场留下他的印记。他逃不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