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阳当时还应了你一句?你怎么早没和我说?”陈爝端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悬在半空,手中拿着茶杯。他半夜睡不着觉,就来敲我房门,说是讨论案情。我本打算去看看祝丽欣,可他这么一来,把我原来的计划全都打乱了。坐下后,我们就开始闲聊。
“一时紧张,我忘了。我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啊。”
“韩晋,这可是个非常重要的信息啊!你说古阳当时回应了你,你能确定是他的声音吗?会不会是其他人假扮的?”
“不可能!虽然我和古阳不熟,但绝对不会听错!”
陈爝低下头,看样子碰上了难题。
“我和柴叔上楼之后,我先隔着门喊了他,古阳也回应我了。他说了句‘我知道了’,然后我又问他,几时下楼吃饭。可这次他没有说话,我以为他睡着了,便和柴叔一起下了楼。当时如果知道会这样,我一定会撞开门……”
“当时你的位置在哪里?”
“让我想想。我当时是在防盗门链的位置,想伸头进去看,可房门因为门链的关系,开的角度很小,我看不清房间里的具体情况。柴叔站在我的身后,我都看不清,更别提他了。”我努力回忆当时的情况,尽量还原给陈爝听。
“你和柴叔一同上楼,如果你没有说谎,那么当时古阳确实还活着。古阳的死,是在你和柴叔下楼、祝丽欣和陶振坤上楼这一段时间内发生的。可奇怪的是,这段时间内所有人都在一起。除了你们四个,没有人离开过大厅。可你们两组人又相互监督,根本无法下手。除非……”陈爝抬头看着我,双眼流露出异样的光芒。
“你……你什么意思……”
“除非你们四人之中,有一组是相互串通的,合谋用某种方法杀死了古阳!”陈爝对着我大声喝道。
“你别血口喷人!”我真的动怒了,说话的声音都是颤抖的,“我韩晋对天发誓,如果我是杀死古阳的凶手或帮凶,我出门就让雷劈死!死后下地狱十八层,永世不得为人!你总相信我了吧!”
谁知陈爝却哈哈一笑,说道:“我和你开玩笑呢!你和古阳非亲非故,和柴叔也认识没几天,虽然有这个可能性,但到底嫌疑不大。况且,如果这次的案件和二十年前的凶杀案有关,那时候你才多大呀!”
我重新坐回椅子上,生气道:“这种玩笑,以后不要开!”
“难道这世界上真的有魔法吗?凶手踏雪无痕,穿墙而入,杀死了古阳?”陈爝仰躺在沙发上,双腿搁在垫脚上。
“说不定,这栋房子真是鬼屋呢!”
“你是不是怕了?”
“胡扯!”
“那你为什么说这种话?”
我无法回答陈爝的问题。不知为何,初到黑曜馆时,我脑子里浮现的竟是电影《驱魔人》的场景。这是1973年威廉·弗莱德金导演的作品,讲述的是小女孩被恶魔附身的故事。当科学无法解决女孩的问题时,女孩的母亲转向神父求救。据说,这部片子改编自美国马里兰州的真人真事。每次想到这里,总令我毛骨悚然。
为何会把这部影片和案件联想在一块呢?或许在潜意识里,我认为二十年前的古永辉也是被恶魔附身了。他根本不是精神失常,而是被恶魔附体,才做出种种怪异的举动——杀死了馆内所有的人,然后又借助恶魔的力量,出现在五公里外的雪地上。古阳也是,这栋邸宅附有诅咒,继承者会一个个被附身,然后以奇特的方式死去。
然而陈爝的推理却击碎了我的遐想,他证明,这一切是人为的。而且,凶手就是当年隐藏在馆内的“第七个人”。
“话说回来,你的推理还真有两下子。看似毫无联系的信息都能扯一块搅合,果然是你的风格。”我假装心不在焉地说道。
“这些零碎的信息我拼凑了很久,只有这样它们才可以严丝合缝地黏合。我也说了,这些都是我的推测,甚至说不上是推理,事实并不一定是我说的那样。但就目前的情况来讲,它却是最合理的,除非你能用证据来驳倒它。”
“不管怎么说,你总算洗清了古永辉的嫌疑,告诉大家还有另一种可能。我只是好奇,当时凶手是如何离开的呢?是否在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凶手就已经离开黑曜馆了?”我把这个问题丢给陈爝。
“现在还不好说。”陈爝总是这样,很多事他明明早就知道,却偏偏喜欢卖关子。
推理小说中,侦探好像都这样,一定要等到所有人都被害,侦探才缓缓走上舞台中心,开始揭露真相。
不过可以看出,对于古阳的死,陈爝还是毫无头绪。
“想到凶手还在黑曜馆中,我都无法睡觉了。总觉得房间中有什么人躲在角落里,手持匕首,等我睡着之后便出手袭击我。”
“韩晋,你果然害怕了。”陈爝坏笑着说,“不如晚上把被褥搬到我的房间吧,我不介意分一半床位给你。”
“你以为我是三岁小孩吗?”
“我怕你吓出毛病来。心理方面的疾病可是很难治愈的,要是落下病根,我可担当不起。”
“多谢陈教授关心,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咚!咚!咚!”
就在这时,隔壁传来敲门的声音,是陈爝的房间。
“有人来找你了。”我对陈爝说。
他点点头,起身从我房间走了出去,我则紧跟在他身后。
站在陈爝房间门口的,是物理教授郑学鸿。他看见陈爝从我屋子里走出来,显得有些意外。不过惊讶的神色一闪而过,没有在他脸上逗留很久。
“郑教授,您找我?”率先开口的是陈爝。
郑学鸿点点头,接着说:“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谈谈。”
“没问题,进我房间谈吧。”陈爝推开房门,请郑学鸿进屋。可郑教授似乎有些顾虑,只是站在原地,看了我一眼。
陈爝领会了他的意思,哈哈笑道:“郑教授,既然你相信我,也请你相信韩晋。”
我忙摆手,说:“我还是先回避一下吧!”
郑学鸿听陈爝这么说,也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和他们一同进屋。
我们三人坐下后,郑学鸿取下眼镜擦拭,戴上,又取下,如此反复多次,这些举动令他看上去有些紧张。灯光下,他的脸像是被刷上了一层厚厚的菜油,略有反光,一副很久没有洗脸的样子。陈爝给我们泡了红茶,然后坐在沙发上。和之前的懒散不同,此刻的他,表情有些严肃。
“陈教授,刚才听了你的推理,我十分震惊。”郑学鸿抬起头,表情有些僵硬,“回房之后,我又把你的话在脑子里过了一遍。你的推理天马行空,很有想象力,非常精彩。不管怎么说,我没有能把这些信息整理在一起的能力,即便你是错的,我也及不上。所以我认为,如果我们之中只有一个人能看穿案件的真相,那就只有你了。”
“郑教授过誉了,我也只是提出一个可能性而已。”
“我倒认为你的推理非常有说服力。每个细节都相互印证,就像亲眼所见一般真实。陈教授,你让我大开眼界啊!”郑学鸿由衷地赞叹道。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陈爝移开视线,不去看郑教授的脸。某些时候,陈爝显得非常腼腆。郑学鸿是个老顽固,和他接触过你就会知道,他吝啬夸奖,就像老葛朗台⑦对待他的金币一样。所以他能认同陈爝,真是一个奇迹。
“没想到会是这样。”沉默片刻,郑学鸿又抬起了头,“活这么大把年纪,什么事没经历过?我从前就喜欢讲这话。但现在看来,真是可笑之极。”
我偷看了陈爝一眼,心想他是不是和我一样,对郑教授的话不明所以。陈爝没有接他的话,只是静静等待着什么。
“如果我告诉你,我认识古永辉,你会怎么想?”郑学鸿试探性地看着陈爝。
“很正常。”
“那如果我再告诉你,我和古永辉不单单认识,还是一生的挚友,你会怎么想?”
“也很正常。”
郑学鸿突然笑了起来,对他说:“陈教授,你真的很有意思。”
“郑教授,您来我这里,不会只想对我讲这句话吧?”陈爝也在笑。
“当然不是。”
“你想和我说古永辉的事?”
“是的。只是我不确定这和当年的案件有没有关联,或许你能看出端倪。你的洞察力和推理能力都很强,是我见过最厉害的。”
“凑巧而已……”见到陈爝难为情,我情不自禁地笑了出来。
郑学鸿没有笑。他不仅没笑,表情反而越发凝重了。他把脸别向一边,似乎在追忆遥远的往昔。过了好久,他才回过神来,清了清嗓子。
“除了方慧,古永辉还有很多女人。”
“你是说古永辉有外遇?”陈爝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
“和所有有钱人一样,古永辉也很滥情。一个女人根本满足不了他,他的占有欲非常强烈。原本斯人已去,我不想背后非议好友。可兹事体大,我不得不说出来。”
“什么?”他的话勾起了我的兴趣。
“古阳不是古永辉亲生的。”郑学鸿的这句话,像是在我心中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